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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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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入冬之後,太陽懶倦倦,一點晴顏色都見不到。連著陰沈幾天,好不容易盼到放晴,安輕夏麻溜地把縫紉機推到窗前。

他窗戶朝南,一年四季都能曬到太陽。停好縫紉機,他也跟著站在窗前,舒舒服服地伸個懶腰,感受陽光照拂在身上的暖意。暖著暖著,不由得想起杭城。

杭城沿海,按地圖上的劃分屬東南城市,每年都有梅雨季。梅雨季一來,是十天半個月都很難見著晴天的,屋裏屋外潮氣熏天,衣服只能靠風吹,條件好點的話就是用烘幹機。

安輕夏現世的房子裏就備著一臺多功能洗衣機,上頭就有烘幹功能,但他還是會習慣性晾曬,就像現在這樣。

衣服上曬在屋後頭的,曬衣用的架子自制,是安輕夏按照印象自己琢磨出來的。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難看,反正實用就行,又不是拿去選美。

鴻蒙那兒也有晾衣架換,是不銹鋼的,很大一個,安輕夏索性就把這個放到公共區域給大家用。到時候曬曬衣服,棉被,甚至臘肉都可以。

臘肉的想法是小雪點出來的,原本依著安輕夏背包的保鮮功能,這些食物是吃不壞的。

可小雪好奇有沒有能夠讓食物保存更久的方法,起初她是想著如果哪天首領出遠門,沒法把背包留在部落,在這長時間內他們還可以依靠這種辦法過下去。

安輕夏最開始聽到這個問題時,心裏哈哈大笑,想著他們這個部落裏有時間循環的詛咒,怕什麽東西吃不完呢?更應該擔心的是,因為時間重置造成的食物堆積或離奇消失的問題。

再一想,又覺得她的想法有道理。

時間循環的詛咒遲早會破解,破解之後,他就會離開這裏。根據鴻蒙之前的說法,它只綁定安輕夏一個人,安輕夏如果走了,它不可能留在這兒,所以倒還真是需要做好準備。

於是,腌臘肉一事提上了進程。

安輕夏這人是真有些天選之子名頭在身上,做下決定的沒兩天,出太陽了。

對於臘肉,安輕夏算不上太熟悉,他從小接觸過的類似食物就是外婆每年都會做的醬油肉。

醬油肉是外婆老家的特產,做法非常簡單,把整條五花肉洗凈除毛,在窄的一側捅出個小眼穿繩。

穿完繩的五花肉不急著腌制,先放在一旁等候。腌肉的醬油汁每家有自己的喜好,這兒材料少,只用生抽、老抽和白糖一塊煮開做汁。

刺豬雖說看著可怕,肉卻是沒什麽騷味,也就省了加生姜、料酒去腥的步驟,有的人家會放香葉,安輕夏沒跟鴻蒙換,因為這兒有種葉子的味道跟香葉差不多,同樣能拿來做菜。

醬油肉晾曬前需要腌制,腌制時間在兩三天,每天隔一段時間就來得翻動一下,確保入味。腌制用的器皿、翻動用的工具,都必須不沾一點水,否則就會發生變質。等腌制夠了,去掉上頭香料懸掛在太陽底下或者有風的地方就行。

在安輕夏的記憶裏,外婆都是在年前曬肉,等吃年夜飯的時候取一條下來。她做醬油肉的手藝好,有的時候鄰居趕不上曬肉,就會拿自家的好東西跟她換兩條。

醬油肉吃法簡單,圖方便的話,就是上鍋蒸。稍微覆雜點的做法,就是加上大蒜葉和姜絲炒一炒。

安輕夏常吃的就是後者,蒸過的醬油肉會發硬,像在啃牛肉幹,而且很容易塞牙。炒過且加過水煮軟了的醬油肉情況更好,而且還自帶大蒜葉的清香,比起純蒸版更下飯。不過要是喝粥的話,他會更喜歡配上純蒸的。

他本來以為今年還是就這麽過去,沒想到大家夥會按照他的想法曬醬油肉,倒是找回一部分在鄉下過日子的感覺。

風風火火忙活完,大家夥一齊曬了一大排醬油肉,就目前這陣仗,哪怕一天三頓都吃,最少都能吃到明年春天。

想到這裏,安輕夏忍不住牽起笑容,又看了一會兒屋後頭的景,動身出去。

他今天得出趟門,不為別的,純粹就是實現當時對小斑的承諾——騎車帶它出去兜風。

天一晴,就沒之前那麽冷,而且安輕夏這兩天總覺得睡覺時手腳冰涼,捂很久才能捂熱。

相同的經歷過去有過,大多數是因為缺乏運動。畢竟一到冬天,他就特別容易發蔫,能待被窩裏就待被窩裏,在現世時除拿快遞以外,幾乎是可以一整天都待在床上的。

到了這兒其實也可以,要不是得按時去檢查藥草的生長狀態,沒準兒真就覆刻原先的生活方式。

太陽一出來,天就沒前兩天冷。安輕夏以防萬一,戴上能遮耳的帽子,套棉衣棉褲,連小斑也是全副武裝,一人一獸騎車出去了。

本來是想著隨便在附近轉轉,後來又想到依靈他們,索性帶上新收獲的花生和水果出去。

黑霧森林遠,就算是抄近道都要花去差不多一天,不過他合計反正都要騎那麽遠的路,不如先去依靈那兒,回來的時候再順道去趟猴族那兒。

小斑是沒意見的,而且它就算有,安輕夏也聽不懂。所以最終,安輕夏就順從自己的意願來,畢竟累的是他。

安輕夏頭回去黑霧森林正值盛夏,周邊綠樹成蔭,現在已是冬天,那些樹葉掉得差不多,一路過去大多都光禿禿的。

這裏本來就沒什麽人住,現在樹又禿禿的,更顯得冷清。關鍵是冷,風一過,吹到安輕夏臉上,冷得他直打擺子。

又路過一個樹林,這回比先前的看著茂盛點,只是這兒是下坡,沒太多工夫欣賞。安輕夏一心註意前路,因此沒有註意到對面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往山上走。

對面那少年似乎是覺察到什麽,往這兒一掃,只見銀影一掠而過,他只當是鳥,沒多在意,繼續向林子深處走去。

過了這個下坡,後續就是平路。因為有頭回經驗在,安輕夏這次的騎行還算正常,起碼撞樹的次數少了。

他從大早上就出門,騎到黑霧森林差不多是下午,得虧是熟路,不然要折騰到更晚。

依靈午睡剛起,一聽說安輕夏來,忙從樹上飛下來,它族鳥也是團聚而來拜見。

安輕夏過去只聽過百鳥朝鳳,現在這個鳳成了他自己。以前上大學時他修過大學語文的公選課,老師就提過‘鳳凰鳳凰,鳳為雄,凰為雌’,這話放在這裏還真應景。

依靈驚喜道,“阿夏首領怎麽突然來了?”

說完,又命族鳥送上待客之物,整整一堆新鮮花生。

按照黑霧鴉族的規矩,敵人挨啄,友人食花生。但友人分親疏遠近,像安輕夏這種一堆花生的待遇是頭一遭,因為幾乎是能跟首領持平。

安輕夏看到這堆花生,微微一笑,拿過一個打開吃了。

生花生他曾經吃過,他個人評價不如熟的,只是現在在人家這兒做客,沒必要挑剔,更何況這是對方的禮遇,更是不能怠慢。

又吃了兩個,他把今天的來意說了,“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想著要過年,給你們送點東西。”

接著,他從背包裏取出一個盒子,掀蓋放到依靈站立的樹樁上。這盒子大且深,裏頭裝的全是花生。周邊的黑霧鴉剛聞了聞味,口水都快饞下來了。

“這……阿夏首領,你有恩於我們,怎麽反而是你給我們送東西?而且我聞這味道,很不平凡。”

“你們喜歡就行。”安輕夏又吃下一顆花生,“你們整天出去找食物,有一頓沒一頓的,這些起碼能保證你們過完這個冬天。”

“還有,我還多管閑事地在盒子裏放了一包種子。你們要是願意的話,就自己種點,這樣至少能保證餓不死。再說了,之前不是聽說那些個獸人為了拉你支持,還差點斷你們的糧食嗎?能夠自食其力之後,就不怕再被他們威脅了。”

讓鳥種地,這是個極為荒誕的想法。然而安輕夏卻覺著它們既然會說話,還擁有自己的思想,那麽這事就是有可能實現的。

依靈被他的想法所攝,良久才回道,“我們自己種?真的可以嗎?”

這事她不是沒想過,只是先前嘗試的時候狀況百出。不是種不出東西,就是族鳥差點被埋,有一回好不容易發點芽,結果不知怎麽的又枯死。

連連失敗之後,依靈算是看明白,它們一族真幹不了這個事。它屬靈族一類,連續出現狀況,自然是能感應到是天意所為,既然上天不同意它們走上這條路,它們是無法違背的。

安輕夏聽過她的苦惱,短暫沈默著,隨後,他揚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或許,這次會不一樣?”

這種子是鴻蒙給的,既然它能夠指引自己破解神明留下來的詛咒,或許也真有可能解決黑霧鴉一族的困境。

依靈聽完,靜默許久,最後緩緩點了點頭。

她心裏仍舊是不大放心的,可如果是阿夏首領說的話,她願意相信。要不是阿夏首領發揮本領救她脫離控制,現在它們一族又怎麽重回平和寧靜的生活呢?

她想著,偷偷瞥了眼盒子上滿滿一層的花生,這些花生無論是氣味還是樣子都跟她見過的大不相同,也許真能夠試試。

安輕夏教了它們好些種植知識,臨走前,作為謝禮,依靈把待客用的那些花生全都送給他。

他越想越好笑,出去一盒花生,回來還是一盒花生,除品質稍微有點差距外,還真是沒有半點差別。

不過他今天在黑霧森林吃了太多花生,估計短期內是不想再碰,尋思著帶回去給竹西阿媽她們嘗試做花生酥或者花生醬之類的東西。

自黑霧森林出來,沿途沒意外的話,就會路過猴族領地。

安輕夏先前騎得快,全身心都在關註路況,自然是沒能多分出點心思查看猴族領地的情況。而現在分神去看,不免驚呆。原先那光禿禿的山上長著一棵蒼天桃樹,饒是這冬日寒涼之時,仍舊落英繽紛。

他遙遙看著,加快踏車的速度。桃樹遙遙望著似是很近,實際上還是有一段距離,等騎到樹下,安輕夏不由得氣喘籲籲,連小斑都有點犯暈,跌在背包上不動彈。

這棵桃樹遠看著已是高聳,近看更是龐大,粉嫩桃花茂盛,令人不禁產生錯覺,以為現在不是呵氣就白的冬天,而是春暖花開的盛春。安輕夏望著望著,不自覺看出神,好些時候,他緩過神,霎時被湊近的猴臉嚇了一跳。

安輕夏忙拉住車子,鎮定心神,再往對方那兒看去。與其說是猴臉,倒不如說是人臉上長滿猴毛,除此之外,這個人與人類無異。

他心裏頭忽然產生一個念頭,驚問道,“你,你不會就是猴族首領吧?”

“我在這裏。”

安輕夏轉頭,就見那個小皮孩背手走過來,那架勢怎麽看怎麽都像個小老頭。那猴人看到他,原地蹦跳兩下,看得安輕夏不住憋笑。

一個成年男人沖個孩子蹦蹦跳跳,怎麽看都覺得很滑稽。

“哼!你這是看不起我們猴族的禮儀嗎?”

“嗯?挺厲害啊,連禮儀都知道。”

那小孩揚起下巴,“這是當然,我們猴族可是獸人族裏最聰明的。”

說著,他朝那個猴人擺手,讓他退下,隨後踱到安輕夏面前,“阿夏首領,你不會是聽說我們的聖樹將要結果,特來跟我們討要的吧?”

安輕夏心說不至於,桃子而已,他又不是種不起。

那小孩沒聽到回答,小臉微皺,目光偶然上移,落到因為聽到聲音擡頭看動靜的小斑身上,“這……”

“什麽這這那那的?”安輕夏順著他視線看過去,“這是小斑,我養的貓。你上回不是見過麽?”

“是嗎?沒什麽印象。可能因為我當時光顧著跟黑霧鴉首領說話,沒有註意到罷。阿夏首領,你果然是神明。”

安輕夏被他最後這句沒頭沒尾的話鬧得無語,當時這小孩就是拿這句話道德綁架他,非要他去找回它們猴族的寶物。現在又舊句重提,總覺得居心叵測。

那小孩像是看出什麽,繼續道,“我反省過了,之前是我太急躁和沖動。不是所有人都會像我的族猴們一樣包容我,也不是所有的神明都會無私奉獻。”

轉性了?

安輕夏後來回去查過,現任猴族首領是臨危受命,要不是上一任首領突然發生意外去世,他是不可能這麽快接手的。按照猴族的年齡計算,這個孩子今年的確跟他目前呈現出來的模樣一樣,只是個小孩。

他不會理解熊孩子的任何言行,但他能接受真心的知錯就改,只要對方犯的錯不涉及他底線就行。雖然當時真的非常不爽,那時候所有遇到的人和事都在死命架著他去做事,怎麽想都很不舒服。

小孩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依然生自己的氣,垂頭嘆氣。連著嘆了三四聲,他一躍上樹,摘下兩顆最大最紅的桃子,遞到安輕夏面前。

安輕夏正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忽然聞到一陣甜香,思緒頓時被打亂,下意識看向香氣來源,就看到那孩子吃力地踮著腳,托舉著兩個合起來比他腦袋還大一圈的桃子。

“給我的?”

小孩直點頭。

安輕夏笑著道謝,從他手裏接過,另個將要放進背包前,就見小斑不斷拱頭。那小孩道,“我們猴族的聖桃對靈族是極為有益的。”

聞言,安輕夏把剩下那個桃子大概擦了擦,放在車籃裏留給小斑吃,不過後續條件是晚上不能再吃其他水果。小斑饞聖桃好久,哪裏管他說了什麽,狠狠咬進一口,直把原本就圓的臉蛋塞得更圓。

安輕夏見狀,也咬進一口。桃子是脆的,咬下去的瞬間汁水直迸,比蜜還甜。

這桃子長得一副水蜜桃的模樣,上頭卻光溜溜的沒有半根毛,而且皮很薄,雖說是脆的,但只要輕輕一咬就能夠觸碰到裏頭芬香的果肉,另外,這桃子的核比安輕夏吃過的桃子的核都要小,就比花生大一點。

對於安輕夏這個很喜歡大口吃東西的人來說,這種大小的核最是適合,不然很容易磕到牙齒。

一人一獸啃得歡實,很快把快到半個排球大小的桃子吃完。

小猴首領看完全程,滿意點頭,他可是最喜歡看到其他人或獸對聖桃表露出讚善。

再說了,阿夏首領還不是其他人,他是聖桃的恩人。如果不是他及時把聖桃的桃核帶回來,恐怕這時候是根本看不到這樣的幸福場面。

“阿夏首領,可能你聽過,又可能沒聽過。我還是想跟你說一句謝謝。”

安輕夏詫異,笑問道,“怎麽變這麽乖了?我還以為這次過來你又會拽兮兮地跟我說話呢。”

說句老實話,在到達這裏之前,安輕夏一路打了不少腹稿,把他以前看過的諸如‘如何文明地跟流氓吵架’、‘跟我學噎死人不償命’一類的帖子努力回憶起來,就等著到時候迎戰那個小潑猴。

但現在這小孩突然這麽客氣起來,反倒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考慮過很多可能,就是沒想過會有這個。

小孩哼了一聲,“人也好,猴也好,都是會長大的。你不能老是拿過去的事看我,不過,要是你真的覺得不舒服,我就站在這裏給你打,給你罵。你打,你罵,打罵到消氣為止。”

他本來想著安輕夏都能接受聖桃,還能笑著跟他說話,應該是會原諒他。沒想到這話說完的下一刻,對面這個神明舉起了手。他一驚,出於慣性要擋,又想起自己剛才的話,擡起的手又放了下去,閉眼等待審判。

預想的打擊沒有到來,那只手只是在他毛茸茸的小腦袋上摸了兩下,緊接著,他聽到對面傳來溫和的聲音。

“果然成長了啊。”

小孩睜開眼,撇撇嘴,小聲嘀咕,“神明原來真的都是一樣的。”

“什麽?”

“沒什麽。阿夏首領,你還要再吃一個嗎?”說著,他又要上樹。

安輕夏忙攔住他,勸他留著給猴族吃。小孩道,“你難得來做客,我不能讓你掃興回去。”

“做客?等等,這裏是猴族領地嗎?”

小孩和小斑不約而同睨他,像是有些無語。安輕夏尷尬一笑,他光顧著看桃樹,倒是沒註意到周圍環境。只是再細細環顧,還是跟他印象裏的猴族領地有很大差距,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同。

“是因為黑霧鴉首領幫我們重建了,當然,我們也參與了。是不是很漂亮?”

安輕夏點頭,除那棵高大似要入雲的桃樹外,四周還種植了旁的樹木,又引了個小瀑布出來,淌過自己印象中的假山。如果說之前是陋室的話,那麽現在的猴族領地能擔得上一句雅舍。他不得不感慨,很多時候動物們的審美也是不輸人類的。

感慨一會兒,安輕夏打開背包,取出自己要送給猴族的瓜果。

“也許它們及不上聖桃,但總該換換口味。要是覺得好吃,等春天到了,派只猴過來跟我說,我再送些過來。”

小孩吃驚,伸手接走盒子,當著安輕夏的面就打開。安輕夏不能指望這些獸人能學會太多規矩,靜靜看他開盒,然後極大聲地發出一聲‘哇’。

“這些真的都是給我們的嗎?好多東西都沒見過。這個是什麽?聞上去好香。”

“這個?”安輕夏看一眼他拿出來的綠色水果,“香梨,很甜的。”

小孩似懂非懂點頭,又連著問了兩個,安輕夏都認真回答,聽到後來,小孩看上去都快哭了。

他抽抽鼻子,用力吸了一口氣,小手在臉上胡亂一抹,“阿夏首領,你真是個很好很好的神。”

“這種褒獎的話我聽得太多了,下次換別的。”

“哦,對了,之前給你的許願木你用了嗎?”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安輕夏就感到害怕。

小孩聽過他的疑問,眉頭一皺,“怎麽會這樣?他把許願木交給我的時候沒提過會出現這種事啊。”

“誰?你們猴神嗎?”

小猴首領搖頭,“是上一任首領,我阿爸的阿爸。”

“那就是你爺爺。”

“好吧,我爺爺。我爺爺給完許願木沒多久就因為救一個族猴摔下山死了。”

“這是老人家的遺物啊?那我不能收。”

小猴首領一把拉住他要開背包的手,“爺爺說,以後這裏會降落一位新神,他會化解猴族的大危機。化解大危機之後,我就必須要把許願木送給新神作為謝禮,不然我們猴族會面臨新的懲罰。”

他那時候不懂,想著它們離獸王遠遠的,大家每天過得自由自在,怎麽會出現大危機?

直到失控的黑霧鴉首領依靈刨走深埋在土中的聖桃桃核,他的族猴們接二連三生病或發生意外,一個個死去,又加上其他獸人族收到消息,強行要占據它們的領地,他才發現這件事原比他想得可怕。

他必須得承認,當時他見到安輕夏的時候有多興奮,興奮到根本不顧人族的規定,直接去搶了對方的東西,強迫他去為自己找回桃核。

後來,安輕夏打了他一掌,霖跟他認真談了一次,他終於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他不會為自己犯下的錯辯解,錯了就是錯了,有天大的理由也沒用。

安輕夏不會讀心,自是不知道這小孩心裏的百轉千回,只是收回手,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所以,它不會反噬我?”

小猴首領搖頭,“但是爺爺說過,許願木不是所有心願都會實現的。”

安輕夏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句臟,那還許個雞毛。

“至於你說的有人死了,可能是因為那個人本身承受不住這麽大的神力,爆體而亡的。阿夏首領,你是神,許願木也是神物,而且你這麽厲害,肯定是不會被它的力量擊倒的。”

真是謝謝你吉言,小猴弟弟。

聽竹西阿媽的說法,部落裏那個許願而死的人似乎正當壯年,身體強如牛,這樣的人都承受不住許願木的力量,安輕夏是更不指望自己跑兩步就喘,動不動來點病痛的身體能擔得住。

**

日將西落,安輕夏告別小猴首領和一大群來送行的大小猴子們,離開之前,小猴首領還是送給他兩個大桃子。

當著一眾猴子的面,一大一小上演過年欲迎還拒的塞壓歲錢畫面,折騰半天,小猴首領嫌煩,直接把桃子摁到安輕夏懷裏,賭氣跑了。

安輕夏又是好笑又是抱歉,囑能聽懂人話的族猴去幫著勸勸,隨後又高聲跟遠處背對著他看瀑布的小猴首領說再見。走出一段距離,那稚嫩的童音自遠處飄來,“有空要常來玩,我們會給你準備更好吃的桃子。”

“好。”

回程路上,安輕夏和小斑心情都很好,不是你搖頭,就是我晃腦,就是沒個背景音樂陪襯,畫面幹看著頗為傻氣。

自行車一路往前,行到某一段路時,安輕夏陡然急剎車,要是他沒記錯的話,這裏離繁蘿所在的樹林不遠。她同樣是靈族,那麽這桃子對她來說應該也會有很大的功效。

想到這裏,他拐道往那兒去,繁蘿今天在,正跟樹靈聊天,感知到安輕夏氣息,笑著迎上前。

“這大冷天的,阿夏首領怎麽出門來了?身體好些了嗎?”

“好些了,謝謝你之前送來的藥。”

先前安輕夏換季敏感,不停打噴嚏和流鼻涕的時候,繁蘿隱身來送過藥,連著吃上三四天,這癥狀就緩解了。

繁蘿道,“你不是來送過東西了嗎?怎麽又要送?阿夏首領,這大冬天的,還是多留一些給你們吃罷。慢著,你身上這是什麽味道?”

安輕夏擡手直聞,深怕是身上出現什麽怪味,唔,好像是有點汗味,可他捂得這麽嚴實,繁蘿都能聞到嗎?

“你去過猴族領地?”

安輕夏一楞。

繁蘿繼續說,“我在你身上聞到聖桃的氣味,阿哇請你們吃聖桃了?”

“阿哇是?”

“那個很沒有禮貌的猴族首領,就這麽高,每天看上去很生氣的那個。”

安輕夏看她比劃,忍不住笑出聲,“原來他叫阿哇?好奇怪的名字。”

“他老是哇哇哇地亂叫,我們就喊他阿哇。喊得久了,他自己都忘記原本的名字了。”說到這裏,繁蘿吃吃笑起來。

安輕夏跟著她笑,而後道,“你要吃嗎?他送了我兩個。”

“不不不,別讓我做出殘害族木的壞事。”

安輕夏啊了一聲,“阿哇說這對靈族很有用,我就想著送你一個。”

“對靈族有用是不假,但這個靈族得排除草木一族。阿夏首領的心意我收到了,謝謝你總是這麽記掛著。天快黑了,阿夏首領還是快些回去罷。接下來直到春天,阿夏首領都不要再來了,我們都要冬眠,無法招待你了。”

安輕夏直點頭,脫口而出一句冬眠快樂,說完之後,自己都感到有點臊得慌。

繁蘿笑著應下,“那來年春天我們再見。”

“嗯,春天再見。”

放下這話不久,安輕夏推車走出樹林,見他身影越發渺小,繁蘿才逐漸隱匿身形,環抱巨樹睡去。

安輕夏轉頭看著,好奇繁蘿冬眠之後這片林子會發生什麽樣的變化。倏忽,車子震了下,像是撞到什麽,他恍然回頭,就見一個人跌坐在地上,心道一句完蛋,忙停車去扶。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弟弟!”

竟是那天的少年。

安輕夏快速打量他,“這套衣服合身嗎?不合身的話就跟我說,我到時候回去給你重新做一套。”

少年楞楞眨眼,似乎是沒想到會再見到他,沈默好些時候才搖搖頭。

“你嗓子還沒好嗎?我那兒種了藥草,你要是需要的話就跟我說,等成熟了我給你一株。”

不知怎麽的,安輕夏莫名對眼前這個少年感到親近,或許是因為對方看上去乖巧懂事,又或許只是他的同情心作祟。

但不管是因為什麽,他發自內心期望能夠多幫助這個少年一些,就像他的師長還有同學們曾經幫助過他那樣。

少年又是搖頭,“好多了。衣服也很好,謝謝你。”

“你喜歡就好。對了,你那天怎麽不等我回來就走了呢?”

“有事。”

安輕夏點頭,“你又來找東西吃嗎?”

少年沒有回答。

安輕夏見狀,給了他一個桃子,“給你當飯後水果吃。要是覺得涼,你就切一切,拿來煮湯喝。慢著,你之前那些蘑菇不是生吃的吧?”

“不是。”少年補充,“烤的。”

安輕夏還想說點什麽,就見遠處炊煙裊裊,看方向像是他那個部落,便問道,“難得見面,你要不要到我們那兒吃飯?”

少年搖頭。

“那以後等你有空,一定要來做客。天黑了,你也早點回去,晚上的樹林誰知道會出現什麽東西。”

“你要小心。”少年說。

安輕夏笑,這話該是他跟對方說才對吧?

“嗯,你也要註意安全。”

少年目送他上車騎走,正要轉身時,突然眸光一緊,就見那原本仰躺在背包上的小白獸翻過身,轉改為趴,原本藍汪汪的左眼閃過一霎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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