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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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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八百年前的沙丘行宮裏,那無仙亦無聖的世界中,嬴政死了,自然便是死了。並不足以對這世間產生任何的影響。所以這帝王所留下的意志被篡奪和更改,被趙高、李斯、胡亥等人推動著向那深淵而滑落。

自是任憑著大秦的二世而亡,無法有任何的改變。縱使在不甘心將雙眼閉上之前,在喉嚨裏已經無法發出任何聲響之際,嬴政早便已經意識到,大秦......

誰又能想見,大秦竟然會是如此輕而易舉的亡了呢?

二世而亡。但這一切卻又是同嬴政相幹而又不相幹的,後世人所謂的無端猜測與妄議揣度也好,又或者將所有種種盡皆推到嬴政的身,這死後屍體甚至於一度同臭魚爛蝦為伍的帝王,自無法因此而做出任何駁斥。

生與死、凡人與天命之間的間隔,要較之以世人想象中的更加強大且更加無情。嬴政,嬴政自然是未曾有再歸來的機會的。

事情如此,事情本該是如此。但此間之世,卻是一個凡俗草木尚可以成精、尚可以修煉成人形的世界。那原本早已經死亡與埋沒的,同樣非是真正的死亡與埋沒。所謂生人與鬼神,同樣不過是生命的不同層次。

遑論是在這嬴政已經醒來,並且可以將那人道、皇道氣運運用,堪稱是此世之間最後一位神代帝王的情況下。原本於八百年前、在嬴政一統天下之後所做下的諸多種種布置,自然是同樣因此而被帶來,終將顯露在這世間,予之以變化和改變的。

但秦皇所想要的,又或者說能給這世間所帶來的......

李淳風皺了眉,目光警惕,望向嬴政的眼中,顯然是帶了薄薄的、久未曾見過的驚駭與戒備。

秦皇也好唐皇也罷,於李淳風這等修行中人而言,重要卻又未曾有想象中的重要。更不必說屬於嬴政的、那樣一尊同大唐命運緊密相連的國靈化身......

眼前這以大唐皇帝陛下的身份而醒來的秦皇,當不應該對此間之種種、對大唐產生任何威脅的。然而唯我獨尊且驕傲自信如秦皇,這世間第一位以皇帝自稱者,又可會願意一直存在於唐皇的身體中,以唐皇之面目等種種而存在?

李淳風心中其實並沒有答案。又或者說那樣的答案過於不可確定且過於驚悚,以致於知曉其間真相者如李淳風、袁天罡等俱是不願意去想那個可能。

秦皇有朝一日於所有大唐的子民面前將那真相揭破,使大唐徹底轉變為大秦的可能。

然而這一切卻又似乎是不可以被避免的,即便是在嬴政的那一尊國靈化身同大唐之命運緊密相連,再沒有任何分割之後。

秦皇若是現身到這世間......

李淳風腦海之內,嬴政的言語似是在不斷生出和放大,恍若從內心裏、自靈魂深處升起。將耳目閉塞,充斥在了其思維的每一刻。

“您說笑,將......”

李淳風強顏歡笑,原本是要說,兩全其美便將這樣的局面維持,便不可以嗎?

您可以是秦皇,是大秦的皇帝陛下,是陰間的帝王。但同樣的,以大唐皇帝陛下的身份而存在,便如同您的國靈化身同大唐命運相幹息息相連不可分割一般,又有何不可?但當目光觸及嬴政的那一瞬間李淳風卻又意識到,這於唯我獨尊的帝王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侮辱?

我是我,我獨我。秦皇是秦皇,唐皇是唐皇。曾一統六合的帝王,又如何會願意以他人的身份而存在?即便那同樣是帝王,是大唐皇帝陛下。

但,嬴政輕笑,搖頭,開口對著李淳風道:

“周共主天下八百載,再往前則是商,是夏,是五帝三王,是伏羲氏一畫開天女媧氏摶土造人,燧人氏取火等種種。朕雖自認為德高三皇,功過五帝,立下此前人所未有之功業,想要將那萬世不滅之王朝建立......”

冷月之下,李淳風目光之中,這帝王無疑是自信的,自信且傲然。恰如同天空裏的烈日與皓月高懸,足以使所有的種種為之退避。

為之追逐其光與熱,向著其理想及目標而行。但於八百年前的嬴政而言,過往之種種,卻又似乎註定了遺憾,

由天命所起的,因生老病死而形成的遺憾。於是話音轉過,李淳風聽到嬴政繼續開口道:

“縱使非是千年與萬年,可是朕原本是認為,我大秦之國祚......”

“使大秦再歸來,於陰間建立亡者的國度便罷。又怎可幹涉生者之國度?大秦,大秦終究是亡了的不是嗎?”

君王那恍若是有無限留白的話語之下,李淳風心中暗付,下意識的便想要接口。只是冥冥之中卻又似乎是有著某種直覺,有著什麽為之阻止。以致於那似乎是極短暫又好似是極漫長的沈默之後,嬴政負手而立,繼續道:

“這世間有長生不老之法也好,未曾有長生不老的方法也罷。在使人修築驪山皇陵甚至是做下那諸多種種布置之前,朕自然是想過有朝一日再歸來,再回到這世間,親眼見證王朝崩裂群雄割據,世間再陷入到紛爭的。”

“陛下的想法,又豈是你等可以揣度?”

第十八層地獄之中,刀山火海、過油鍋等諸多種種酷刑一一經歷之後,靈魂愈發稀薄的胡亥恰如同死狗一般趴在地面,渾然不知接下來自身之所要面臨的,又究竟是何等樣的局面。

只是下意識的開口,想要做出求饒與辯駁。

但事務繁忙之際,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來到此間的姚賈輕笑,卻是開口,對著胡亥面露鄙薄。

相同而又不同的話語不僅僅是出自姚賈的口。在此之前,蒙毅有說,李信等同樣有說。然而這樣的話語落在胡亥耳中,卻又似乎是極為的刺耳。以致於那某一瞬間,這縱使不加以任何手段,亦距離魂飛魄散只有一步之遙的魂魄好似陷入到癲狂。

“是是是,你們的陛下,那被我喚作阿父的,淵深莫測不可揣度。於爾等心中,便如同神人一般,不可有任何忤逆與不敬。但那又如何?”

“阿父是人,是人,就終究會老去、會死亡、會無能為力。哈哈哈,你們效忠的是秦皇,但莫要忘了,朕同樣是秦皇,是二世皇帝!”

“爾等亂臣賊子,又如何敢,怎麽敢?殺殺殺,朕要殺了你們所有人!朕要叫你們不得好死!”

諸多種種的偽裝褪去,一言一句,無言的怒吼與咆哮從靈魂當中響起,充斥在這地獄裏的空間中。直叫......

胡亥原本是因為那心中怨氣的發洩而陷入到莫名的激動與癲狂、頭腦發熱的。只是在那某一瞬間,在胡亥眼角的餘光觸及到姚賈那面無表情,沒有情緒的面孔之時,恰似有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胡亥忽然由此而安靜下來,陷入到那巨大的、莫名的恐慌之中。

“你不懂,陛下其實已經足夠寬和,足夠仁慈。”

姚賈如是言,每一個字句都仿佛是在胡亥頭腦裏的那根弦上起舞,輕易的便將其理智挑斷,使其陷入到更深一層次的不甘與無能狂怒當中。

“寬和?仁慈?既然是如此,阿父又為何不赦免於我,為何不聽我解釋?”

“都怪趙高,都怪李斯!都是他們的過錯,同我何幹?我不過,我不過是受蒙蔽而已!”

“我同樣是償命了的,不是嗎?”

愚蠢狠毒如胡亥,顯然是不會去尋找自己的原因的。又或者說從始至終,這人便不會認為自己有錯,自己做錯。以致於因著一時之氣,因著那諸多種種原因而來到此間的姚賈突然意識到,自己同這胡亥之間的話語與爭辯,不過是在浪費唇舌,浪費時間。

看著這人受盡千刀萬剮、受盡那地獄裏的諸多種種酷刑固然是足以獲得一時的平靜與滿足,但接下來的路途......

接下來的路途自然是同胡亥無關且不需要任何有關於這人的參與的。大秦皇帝陛下的命令與意志,同樣需要秦人的執行。至於胡亥,就憑他胡亥,亦敢稱秦皇?

姚賈目光之下,嬴政原本所頒布的命令與下達的詔書之下,胡亥魂飛魄散真靈一點點被磨滅,自是再沒有任何可能。而那長安城中,冷月之下,大秦皇帝陛下之寬和與仁慈......

嬴政開口,自是將那未盡的話語補足道:

“若是世間紛爭,神州大地上分裂割據,恰如同八百年以前,那麽朕自然是要有所作為,使一切恢覆到統一的。”

“同樣的文字,同樣的制度,同樣的習俗......神州一統,萬世永昌。但,”

君王偏頭,本是秾麗的眉眼間似是有寒芒乍現,恰如同利刃出鞘。原本藏在劍匣中的名劍,終是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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