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薪火，最後的饋贈
關燈
小
中
大
人族薪火，最後的饋贈
“他身上似乎帶有, 上古獸皇的氣息。”
秦如清面色平淡說完這句，倒讓底下人吃了好大一驚。
“你此話可當真？”第五盛甚至都顧不上上頭的道尊了，急急開口。
“道尊當前, 我怎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秦如清睨了第五盛一眼，重新坐好，開始講述她在獸界的見聞。
“獸族開展獸神賜福，能被獸神選中之獸獲準入血池, 而皇子烏木，據說就是獸神的代表。獸族全民祭祀獸神, 這種重要稱號, 按理不該是由獸皇來繼承嗎？頂天獸皇繼承稱號後，讓他兒子具體做事。可偏偏，這稱號是給烏木繼承的。”
“此為不對勁的地方之一。”
“其二，我初在歸墟見烏木，他看起來只是個氣質有些陰沈的少年，無論實力如何，至少不會讓我覺得危險, 升起忌憚之心。可這次我去獸界再見烏木, 他的氣質就要暴戾多了, 眼眸猩紅, 精神狀態看著也不是很穩定。”
風琴雪皺皺眉：“你說的這些, 最多只能證明, 皇子烏木身上確實發生了一些不為人知的變化, 可這也並不能證明，這些變化與上古獸皇有關啊。”
“確實。”秦如清朝風琴雪微微頷首, “一開始我也只是感覺不對勁，直到我從血池出來, 掌握混沌之力，對萬事萬物有了更深刻精準的覺知，那時候我就察覺出來，烏木的眼瞳顏色與上古獸皇那只巨大紅瞳一模一樣，時而透露出的氣息也與獸皇十分相似。”
秦如清說著微微閉目，像在回想，“他的身體給我一種矛盾感。氣質有時困頓，有種陰沈，轉變只在瞬息。”
眾人隨著秦如清的話陷入沈思。
“這是噬魂之術。”最上首的浮生道尊終於開口，一語定音。
“我們潛入獸界時，也用了移魂幻形之術。”秦如清意有所指地說。
“兩者並不等同。”給秦如清解惑的是月冥道尊，她淩淩的聲音天然就帶著銳氣，“移魂幻形只是將原身的神魂轉移或封印。但噬魂之術，卻是入侵之魂與原身真正搶奪身體。兩魂相爭，必有勝負，沒有平手。”
也就是說，不可能會出現兩魂共居一體，和平相處的情況。
“可我看，那個烏木的身體還算平和啊。”秦如清疑惑出聲。若真是兩魂相爭，烏木還能保持那樣的狀態？
“那是因為，入侵烏木身體的獸皇之魂，並沒有真正與他搶奪身體的主導權。”浮生道尊溫聲，“噬魂之術還有一種特殊情況，若兩魂血脈同源，入侵之魂又暫時沒有吞噬欲望的話，就可以做到暫時的一體雙魂。”
“那獸皇之魂為何不吞？”底下的太一宗主不解地說，“上古獸皇在這歸墟內被困了幾千年，若真一朝脫困，還能忍住不出手？”
就算對象是他血脈同源的，有潛力的後輩，又如何？太一可不覺得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會對後輩有這種慈愛之心。
“答案很好想。”秦如清道，“只有兩種可能。要不就是獸皇留著烏木還有用；要不就是他在爭奪身體主動權中不占優勢，暫且拖延罷了。”
秦如清說得是有道理，但，那可是上古獸皇之魂啊，他與一個小輩爭身體，難道還能爭不過？
眾齊齊看著道尊，期望道t尊能給出一個肯定回答。
浮生當真點頭：“她說得不錯。”
“若是全盛時期的獸皇，烏木當然不是對手，可如今的獸皇，被上古絕殺大陣斬殺，神魂本就殘缺，又被我和月冥在歸墟中封印千年，魂力消逝，他就算能脫困，也最多只殘留一絲本源魂力，這點魂力與身體的主人相爭，確實有極大可能爭不過。”
跪下底下的眾人聽見這句，心頭竟忍不住一松。
“最多只殘留一絲本源魂力”，老天保佑！
天知道他們一開始聽到，烏木身上疑似被上古獸皇附身的消息時有多震驚惶恐。
結合如今修仙界的局勢，無異於雪上加霜，甚至極有可能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道尊，如今這一切不過我的猜測，以防萬一，咱們是不是該最終確認一下？”秦如清提醒。
浮生頷首：“爾等在此等候，我和月冥去獸澤確認一趟。”
說著不等他們回應，立在眾人跟前那兩團，巨大而耀眼的光芒忽地消失不見。
仙墓頓時空寂了許多。
眾人也像是松了口氣，雖沒敢站起來，但是跪姿卻難免放松了些。
秦如清卻直接站了起來。
眾人視線落在她身上，不由自主跟隨她移動，也沒人開腔提醒她該恭敬些，道尊只是暫且離去，不是真走了。
——開玩笑。兩位道尊明擺著更在意這位道祖傳人，他們所有人加一塊都不定能比得上這位的分量，他們有什麽資格去提醒。
眾人看著秦如清徑自走到第五翎羽跟前，眉梢一挑，眼神忍不住微妙起來。
第五翎羽原本跪著，見秦如清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地打量他，眼眸擡起，漠然與秦如清對視幾秒，竟然也跟著站起來。
這氣氛實在有些奇怪，眾人不動聲色，卻都目不轉睛盯著他們看。
第五盛卻有點緊張——他擔心秦如清這魔星當場與翎羽打起來。
這事兒她真能幹得出來。
最叫人頭疼的是，翎羽也不是個好相與的，當著兩位道尊的面兒在仙墓打架這種事，他顯然也不介意嘗試。
一片微妙的沈寂中，秦如清忽地一笑，聳聳鼻子，叫人費解地說：
“署長身上的味道好熟悉啊。”
味道？熟悉？
緊繃的氣氛一跨，眾人迷惑了。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熟悉又如何？”第五翎羽面無表情，淡聲。
“嘿，不如何，就是好奇署長這味道從哪兒來的，想一探究竟呢。”
“那是我的事，與你何幹。”第五翎羽語氣冷漠，與秦如清對視的眼神也逐漸鋒利起來。
秦如清雖笑著，氣勢卻攀升。
兩人像針尖對麥芒，好似下一秒就要打起來了。第五盛幾乎都忍不住起身，他決不能讓翎羽在這裏與秦如清打架！
若一會兒這倆魔星真出手，他一定會阻攔。
恰在這時，一陣和風拂過，道尊回來了。
秦如清與第五翎羽之間針對的氣氛如冰雪般消融。
浮生虛影飄蕩，看了他們一眼，“你們在作何？”
秦如清和第五翎羽同時出聲：“沒什麽。”
各自沒事人一樣坐好，姿態垂順而恭敬，跟剛才頃刻就要打起來的樣子判若兩人。
道尊似乎並不在意，也沒有追問。
月冥更是直接略過這一茬，宣布結果：“獸皇之魂確實不在獸澤。”
“他留下了一縷分魂做掩飾，而殘缺的本源魂力不知用何方法，借著烏木的身體，逃脫了歸墟的封印。”
也就是說，幾乎可以斷定，烏木身上的怪異與上古獸皇脫離不了幹系了。
這不是個好消息。
氣氛一時有些沈凝。
“情況也不算太壞，不論現在獸皇是因為什麽原因沒有直接搶占烏木的身體，但他們之間必有矛盾，未來，這或許就是我們破局的關鍵。”一片沈凝中，秦如清故意輕松開口。
浮生也嘆息道：“你們確實該來了，外界的形勢遠比我想象的覆雜……我確實給你們留下了最後一份助力，但看眼下的情形，這份助力要以什麽方式給，還有待斟酌。”
眾人心思微動，卻沒人敢開口問道尊這份助力到底是什麽。
浮生也沒有解釋，而是手一揚，直接在秦如清和他之間布了道結界。
眾人只看到秦如清和兩道道尊的身影忽而消失，先是一驚，跟著才反應過來，應是道尊要單獨與秦如清談話了。
心境難免起伏，最終化為一聲嘆息。
“道尊。”結界中，秦如清垂手站立，恭敬喊道。
“你與我細說混沌之力的事。”
“是。”秦如清也知道道尊與她單獨談話，想問的就是這個。
秦如清思考了一下，似在斟酌用詞，過了好半晌才開口：
“混沌之力……如清很難描述。它並非是一種直接的力量，完全不同於靈力，也不同於規則之力。”
靈力是修仙界基本的能量單位；規則之力相對更加神秘，是操控引導規則所要耗費的力量。
“真要細說，如清以為，它應該是一種依托於法則之上的能力。擁有混沌的屬性。包容、吞噬、改變容納萬物。”
兩位道尊聽著秦如清的述說，沒有開口打斷。這種能力說是混沌之力，但正如秦如清所說，與她個人息息相關。
這世上只有秦如清擁有青蓮道體，那麽所覺醒的混沌之力到底是什麽，也只有她自己能體會。
即便是博學古今的道尊，聽秦如清的述說，也覺得有些雲裏霧裏。
秦如清仿佛也感覺出來她說得很籠統，索性直接給道尊演示。
“像這團火。”秦如清攤開掌心，掌心之上躍動一團紫金火焰。火焰靈動，似有生命。
“我能讓它變成這樣。”素手輕輕向右一拂，秦如清像畫水墨畫似的，在空中畫出一道柔和水樣波紋。可那實際是火。
“也能讓它變成這樣。”秦如清的五指狠狠一握，水波火焰瞬間收攏，掌心再張開，在上面跳動浮動的，竟然是五片鋒利的冰棱。
它依然擁有火焰的顏色，卻透露出刀鋒一樣的銳氣與寒冷。
秦如清最終將火焰掐滅，擡眸，“就像我剛才做的那樣，混沌之力能完全改變物質的性質，狀態。但前提是我對這個物質足夠了解。”
“如果本尊理解得不差，你若是對五行之力足夠了解，便可以讓火焰在五行的性態中自由切換，是也不是？”月冥語氣略微快速，飽含著某種情緒。
“對！”秦如清重重點頭。
不愧是道尊，看問題就是一針見血。
倒目前為止，她所開發出來的混沌之力的用途，暫且就是這樣。
所以之前在血池，她同時吸收了人族精血與獸族精血，掌握了兩族的氣息，才能在其中模擬切換，幫同伴遮掩移魂幻形之術的缺陷。
浮生與月冥一時陷入沈默。
就好像一個人並不知道天有多高，因此她提出要用尺丈量天際的話也不算奇怪。
而兩位道尊的閱歷恰恰能讓他們知曉天地的廣度與深度，於是，看見秦如清輕描淡寫地說起她能五行切換，心情就格外覆雜。
這就是道祖傳人嗎？
果然有非同一般之處。
浮生想起了什麽，眼神一動，“這個混沌之力聽起來根植於你的道體，你可否能利用這種力量，找尋第六域？”
秦如清卻搖頭：“回到人界我就試過一次，不能。還是那句話，混沌的力量依托於實際存在的法則。它不能幫助我去尋找一個不知是否存在的地域。”
“不知是否存在”——兩位道尊都聽出了秦如清這句話中的重音。
她聽已經聽他們所言，集結整個修仙界之力，找尋過一次，結果是失敗。
面對這個結果，兩位道尊本就不確定的信念再次動搖。
他們也不禁問自己——第六域真的存在嗎？
指引後輩去找尋第六域，是否真的做錯了呢？
若真不存在，道祖的蹤跡也完全是虛無縹緲之說，他們又何必浪費這個人力物力。修仙界如今的時間資源本就緊張。
就算是道尊，也陷入了難言的糾結中。
良久，浮生說：“你是道祖傳人，依你之見，這第六域，還要不要找下去。”
一個關於修仙界未來發展的問題，似乎就這樣交托給了秦如清決定。
“如清認為，需要繼續找下去。”秦如清鎮定丟下這句，擡眸，“並且有了新的找尋思路。”
浮生與月冥對視一眼。月冥擡擡下巴，“你說說。”
“從第一次探尋第六域的行動失敗，如清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道祖是否還存留於世。”
“t縱觀整個行動，我們找尋第六域的根本目的還是在道祖身上。若道祖已經隕落，我們找尋第六域就毫無意義。”
秦如清這幾句話，幾乎是大逆不道之言。
她竟然在正兒八經跟兩位道尊分析——“道祖她老人家是不是死了”
道尊都被她的話驚得不敢開口。
秦如清還在繼續說：“結合第一次行動的失敗，如清不得不往一個可能上推測——道祖她老人家，極有可能已經不存人世。”
道祖不在人世，那麽利用道體與道祖的聯系，去找尋第六域的方法，也註定會走向失敗。
浮生無聲呼出一口氣，聲音也不自覺地威嚴肅穆起來：
“你一邊說應該繼續找尋第六域，一邊又說道祖已死。秦氏如清，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
“請道尊明鑒，如清並沒有說道祖已死。”秦如清擡眸，竟然與浮生對視。
她鎮定解釋：“人存留於世，必有肉身寄托。如清說道祖極有可能不存人世，僅僅是指道祖肉身消亡。可肉身消亡，並不代表這個人就完全隕落。這種情況，道尊應該比如清更清楚。”
何止是更清楚。
浮生與月冥兩位道尊本身，就是秦如清這句話的實例——他們其實就處在一種非死非活的狀態之中。
兩道道尊的肉身早已隕落，但身前的強大實力，與歸墟這個特殊的結界空間，讓他們的神魂得以保存，甚至尤有意識和思維能力。
換句話說，道祖作為比道尊更加強大的存在，極有可能也以一種特殊狀態生存著。
“你的這個猜想，不無道理。”浮生認可了秦如清。
“你有幾分把握？”
“在入歸墟之前，只有五成，但入了歸墟，見到一個人之後，如今已經提高到八成。”秦如清唇角上揚，帶著一種微妙的笑容。
“那人是誰？”月冥問。
秦如清看向月冥，擲地有聲：“您的道統繼承者，當世仙品族人，第五翎羽。”
月冥看著秦如清的笑容，陷入一種莫名的震驚當中。
-
結界之外十分安靜，即便道尊“不在”，外頭的人也不敢隨意走動、竊竊私語。
他們各自保持著打坐的姿勢，陷在各自的思緒中。
隔絕的結界忽而消散，消失的氣息重新出現，這提醒眾人，道尊與秦如清的密談，結束了。
他們看了眼秦如清，心中劃過一絲微妙，紛紛站起來行禮。
道尊卻好像帶著某種目的，視線掃過下方幾人，最終落到一個高挑挺拔的身影上。
“第五翎羽。你上前來。”開口的是月冥。
第五翎羽某種意義上的“師尊”
或者說，“傳承師祖”
眾人一驚，第五盛更是有些錯愕。
第五翎羽算是這些人中最淡定的一個，他只是眼眸微頓，閃電般看了秦如清一眼，跟著沈默站起，走到月冥下首。
月冥目如刀鋒，直視第五翎羽，聲音宛若天音，卻更像是拷問。
“秦如清說，你身上帶有混沌的氣息。可否解釋一下。”
混沌的氣息？
這消息幾乎給底下人砸得腦袋一震。他們驚詫的，帶著強烈情緒的視線在秦如清和第五翎羽身上來回打轉。
道祖傳人不是已經確定是秦如清了嗎？
怎麽第五翎羽身上也帶有混沌的氣息。
第五盛更是難以自抑地產生了瘋狂的聯系。
難道是，翎羽他真是……
第五盛極力克制神情，屏息傾聽。
“翎羽不知道尊在說什麽。”盯著月冥帶著故意壓迫的審視，第五翎羽只是面部的線條繃緊，卻仍然鎮定地回答了。
他否定了。
月冥皺眉，一道無形劍刃壓在第五翎羽肩上，“你可敢再說一遍？”
第五翎羽臉色發白，唇線卻微動，眼看著真要啟口。
“道尊莫急，讓我來問他。他可我是我們找尋第六域的重要線索，不能就這麽白白死了。”秦如清拍拍手上前。
下方，第五盛的腰背稍微放松，袖中結印的手勢也松開。
剛才，月冥道尊是真起了殺心。
若翎羽當真膽大包天，敢當著道尊的面兒撒謊，他是冒死也得上前攔一欄。
秦如清走到第五翎羽跟前，清越的眼眸直視他。
“署長，你知道道尊既問了你，今日是如何都要有個結果，你又何必惺惺作態，扭捏著不肯答——這結果，難道不是你早有預料，甚至就是你期盼達成的局面嗎？”
啊？
不提別人，就連第五翎羽，都被這番話整懵了。
翎羽，是故意的？
他在演戲？！
第五盛越想越心驚，他是故意提出要自己帶他來歸墟，就是為了現在？
第五翎羽望著秦如清不說話，但秦如清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逝的殺意。
呵，想殺我？
知道你不痛快，我就痛快了。
秦如清故意緩慢地、挑釁般地伸出手，搭在第五翎羽的肩膀上。
第五翎羽就這麽看著她動作。
秦如清依然不容置疑地搭上去——有月冥道尊壓著，她也不怕這狗東西突然暴起動手。
手扣住他肩膀，雙眸鎖住他。
所有人都見到秦如清的雙眸忽而泛起金綠色的光芒。
像有某種神秘力量牽引似的，第五翎羽的雙眸竟然也逐漸開始泛出同樣的色澤。
只是光芒不如秦如清的深刻耀眼。
看見這結果，秦如清勾起唇角，毫不留戀地退開，與第五翎羽拉開距離。
“署長，你這要怎麽說？”
你小子果然有問題。
秦如清外露的挑釁動作掩蓋了她內心的心驚。
她也是驚訝的。
哪怕是剛才跟道尊提起，她都沒有百分百的確認，直到剛才……
她的猜測是真的！
第五翎羽一句話都沒說，但眼前的場景也足夠眾人看出點什麽了。
第五翎羽，似乎也跟青蓮道體有聯系。
“翎羽，你還要瞞到什麽時候！”第五盛帶著驚怒與壓抑的聲音響起。
“我能說什麽，事實就是你們看到的這樣。”第五翎羽神情漠然，沒有絲毫俱意。
“所以，你確實找到了，除我之外的青蓮道體的蹤跡是嗎？”秦如清就這麽站在第五翎羽跟前，淺笑著，輕描淡寫扔下一個爆炸消息。
這世上除了秦如清，竟然還有別的青蓮道體！
第五翎羽與秦如清對視，忽而笑起來，妖孽橫生。
“你聰明地讓我後悔，當初在西嶺時，怎麽就沒把你殺了。”
“嘿，西嶺？那會兒署長可舍不得。那時候署長還指著我當鑰匙帶你進仙墓呢。”
話點到為止。秦如清轉過身來，面向眾人。
“找尋第六域的失敗結果，叫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道祖她老人家是否還存活於世。”
“別激動啊，我這裏單純指的是，肉身消亡。”
“我去獸界一趟，聽到了一個說法，也從中得到一些靈感。獸界有種獸，是真正的一脈單傳，一族只有一只獸。舊王不死，新王不出。”
“這個例子給了我極大的靈感，叫我忍不住想到自身——我的道體是怎麽來的，假如道祖肉身依然存留於世，我還能有青蓮道體這個天賦嗎？”
實際她的天賦有系統操作的影子。
可秦如清站在她如今的高度，已經能不帶任何光環濾鏡地看待系統。
系統無法越過這個世界本源的法則限制。
系統幫她操作出道體，看似是巧合，卻冥冥中有註定的影子。
“你是想說，青蓮道體的傳承遵循王不見王的規律。你能有道體，說明道祖肉身已經消亡了。”風琴雪凝重道。
看秦如清點頭，風琴雪朝第五翎羽的方向擡下巴，“那這件事，與他又有何幹系，他身上的與你同出一源的混沌氣息又是怎麽回事？”
“我們先假設王不見王這個規律存在。”秦如清依然不緊不慢，“下一個問題是，只有我一代道祖傳人嗎？道祖現世的遠古時代，到我們如今，隔了多少歲月，難道就真的只有我一個人繼承了青蓮道體？”
秦如清語調緩慢，給足了眾人思考空間，跟著轉過來，看向第五翎羽。
“這個答案，或許只有署長能告訴我們了。”
月冥道尊壓在第五翎羽身上的風刃再次施力。
第五翎羽臉色一白，卻只微微晃了晃身體，鋼鐵般地撐住了。
他微喘息，卻笑起來，輕慢地說：
“是，我確實找到了另一具青蓮道體，還將道體煉化吞噬了，又如何？”
風刃如泰山壓頂，第五翎羽終於撐不住，重t重跪在地上。
耳畔是月冥清越而威嚴的呵斥：
“你大膽！”
第五盛驚惶地跪移出來向道尊請罪，唇翕動了一下，卻想不出請罪的理由。
最終只能無力地說：
“道尊贖罪，翎羽他……不懂事。”
跟著直起身，怒紅著臉看著第五翎羽，呵道：“孽障，還不快速速招來！”
第五翎羽面色冷然，到底還是說了：
“我對道祖的一切了解，來源於智明仙尊的手劄。智明仙尊從知曉道祖滅世之預言開始，就一直在積極尋找救世的方法。他之所以不被世人得知，不過是因為他所選擇的方法，與其他兩位道尊不同罷了。”
月冥星月一樣的眼眸首次出現波動，“智明，那個窩囊廢。怎麽，他還有我們不為人知的新面孔？”
第五翎羽當然沒有狂妄到頂撞道尊的地步，只垂眸說：
“兩位道尊積極參與戰爭救世，而智明仙尊，開辟小浮空避世，是為找尋道祖蹤跡。”
“他與我們找尋第六域的想法一樣，認為只有找到道祖，才能真正救人族於危難。”
“仙尊通過蛛絲馬跡，證實道祖確有傳人現世，只是上古年間現世的傳人並未覺醒道體，因此不被世人察覺。”
“仙尊的手劄中猜測，道祖傳人，也就是繼承青蓮道體的人，大約每隔五百年現世一次。”
“依照手劄的記錄推論，道體未覺醒的那人是為一代，二代已經被我找到，而三代……”第五翎羽看向秦如清，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秦如清掩下心中的震驚，看向第五翎羽，冷嘲：“你知道的還挺多。”
“你是用何辦法找到的二代混沌傳人？”浮生問。
他確實沒想到，曾經那個懶散避世的小師弟竟然在背後不聲不響做了這麽一件大事。
“仙尊手劄中記載的，一樁名為牽絲引的特殊術式。此法必須要有修習源生或者玄冥傳承的人才能啟用。啟用後，以血祭之法，配合仙尊遺留的一代傳人精血，尋找同源氣息。”
已經開了口，在這種細節上，第五翎羽並沒有隱瞞。
秦如清則想到第五有林告訴她，第五翎羽這段時間一直在東海，她當時以為這狗東西在憋著對秦家使壞，如今看來，那二代混沌傳人的屍體，就是在東海被他找到的吧。
月冥作為授予第五翎羽玄冥傳承的人，如今的心情稱得上覆雜。
“你天生玄冥之心，之前在歸墟，想修習青蓮，我勸你死了這條心，不要浪費天賦。沒想到你對青蓮倒真是執著，就算是吞噬道體血肉，弄得一身駁雜氣息，也樂此不疲。”
第五翎羽聞言也只是沈默。
月冥靜靜看了他很久，收了他肩上的無形風刃，對眾人說：“他沒有撒謊。”
她的劍氣風刃感應第五翎羽的神魂心境，若有異樣波動，會被她察覺。
浮生則是深深嘆了一口氣，天幕有越來越紅的架勢，浮生的雙眸滄桑而深遠，他道：
“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話音一轉，浮生空前嚴肅起來：“我這裏，留有給人族的最後一份饋贈。是上古絕殺大陣，你們的上千名先祖獻祭之後殘餘的最後一份力量。”
“我原本是想將這份力量用以拔高仙界上層的實力。可如今聽了獸族的血池計劃，或許單純提高上層並不能終止這場戰爭。”
“這份力量最終要如何用，我決定交由你們自己選擇。”
虛影一震，一個古樸的星盤緩緩從浮生的虛影中沒出。
顯然，這柄神器，一直被浮生封印在他自己的神魂之內。
眾人仰望著星盤，就像是在仰望他們最後的希望。
而這份希望，最終來到了秦如清手中。
秦如清托著星盤，感受著上面浩瀚的能量波動，有些茫然地看著浮生。
浮生道：“集齊修習六大傳承之人，便可解開封印，開啟星盤。”
“人族薪火相傳，代代不息。就看你們的了。”
整個仙墓忽而空前震蕩起來，眾人擡頭，驚愕地看到天幕竟然裂開一道猩紅大口。
猩紅的對面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瘋狂湧動。
兩位道尊的身體光芒大震，一道為日，一道為月，日月光輝照亮整個仙墓，仙墓深處的碑墓，因為這光輝，浮現出一道道虛魂。
“同袍們，到了貢獻你們最後力量的時刻了。”
“終於輪到我們了嗎！”
“他們都死了，為什麽要留我們做最後一批！不能早早將我們送走嗎？當個不人不鬼的魂，拘在仙墓，憋屈死老子了。”
“趕緊死吧，好快點去投胎。”
“什麽投胎，咱們死了就沒輪回嘍~”
“隨便吧，速度，這紅黢黢的鬼地方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各式各樣的聲音在眾人腦中響起。
這聲音在眾人腦中具象出不同的面孔，有男有女，卻是當時無愧的英雄。
日月率領眾魂，轟然沒入猩紅縫隙。
平靜而壯烈的場景，伴隨著一聲悠遠的——“今為人族祭！”
“為人族祭！”
“……為人族祭！”
“哈哈，終於可以去死啦！就為人族，再祭一次！”
……
狂風大作，席卷眾人，在猩紅閉合之前，將他們傳送了出去。
秦如清踩實地面，腦中是光輝日月率領眾虛魂投身壁壘縫隙的場景，又是上古眾仙壯烈沒入絕殺大陣的畫面。
為人族祭。
為人族再祭一次。
一個人，這孱弱的生命可以獻祭幾次？
雷原電閃雷鳴，粗壯的閃亮擦亮天幕，照應出秦如清慘白的臉。
面上有晶瑩閃爍。
怎不淚流滿面？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他身上似乎帶有, 上古獸皇的氣息。”
秦如清面色平淡說完這句，倒讓底下人吃了好大一驚。
“你此話可當真？”第五盛甚至都顧不上上頭的道尊了，急急開口。
“道尊當前, 我怎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秦如清睨了第五盛一眼，重新坐好，開始講述她在獸界的見聞。
“獸族開展獸神賜福，能被獸神選中之獸獲準入血池, 而皇子烏木，據說就是獸神的代表。獸族全民祭祀獸神, 這種重要稱號, 按理不該是由獸皇來繼承嗎？頂天獸皇繼承稱號後，讓他兒子具體做事。可偏偏，這稱號是給烏木繼承的。”
“此為不對勁的地方之一。”
“其二，我初在歸墟見烏木，他看起來只是個氣質有些陰沈的少年，無論實力如何，至少不會讓我覺得危險, 升起忌憚之心。可這次我去獸界再見烏木, 他的氣質就要暴戾多了, 眼眸猩紅, 精神狀態看著也不是很穩定。”
風琴雪皺皺眉：“你說的這些, 最多只能證明, 皇子烏木身上確實發生了一些不為人知的變化, 可這也並不能證明，這些變化與上古獸皇有關啊。”
“確實。”秦如清朝風琴雪微微頷首, “一開始我也只是感覺不對勁，直到我從血池出來, 掌握混沌之力，對萬事萬物有了更深刻精準的覺知，那時候我就察覺出來，烏木的眼瞳顏色與上古獸皇那只巨大紅瞳一模一樣，時而透露出的氣息也與獸皇十分相似。”
秦如清說著微微閉目，像在回想，“他的身體給我一種矛盾感。氣質有時困頓，有種陰沈，轉變只在瞬息。”
眾人隨著秦如清的話陷入沈思。
“這是噬魂之術。”最上首的浮生道尊終於開口，一語定音。
“我們潛入獸界時，也用了移魂幻形之術。”秦如清意有所指地說。
“兩者並不等同。”給秦如清解惑的是月冥道尊，她淩淩的聲音天然就帶著銳氣，“移魂幻形只是將原身的神魂轉移或封印。但噬魂之術，卻是入侵之魂與原身真正搶奪身體。兩魂相爭，必有勝負，沒有平手。”
也就是說，不可能會出現兩魂共居一體，和平相處的情況。
“可我看，那個烏木的身體還算平和啊。”秦如清疑惑出聲。若真是兩魂相爭，烏木還能保持那樣的狀態？
“那是因為，入侵烏木身體的獸皇之魂，並沒有真正與他搶奪身體的主導權。”浮生道尊溫聲，“噬魂之術還有一種特殊情況，若兩魂血脈同源，入侵之魂又暫時沒有吞噬欲望的話，就可以做到暫時的一體雙魂。”
“那獸皇之魂為何不吞？”底下的太一宗主不解地說，“上古獸皇在這歸墟內被困了幾千年，若真一朝脫困，還能忍住不出手？”
就算對象是他血脈同源的，有潛力的後輩，又如何？太一可不覺得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會對後輩有這種慈愛之心。
“答案很好想。”秦如清道，“只有兩種可能。要不就是獸皇留著烏木還有用；要不就是他在爭奪身體主動權中不占優勢，暫且拖延罷了。”
秦如清說得是有道理，但，那可是上古獸皇之魂啊，他與一個小輩爭身體，難道還能爭不過？
眾齊齊看著道尊，期望道t尊能給出一個肯定回答。
浮生當真點頭：“她說得不錯。”
“若是全盛時期的獸皇，烏木當然不是對手，可如今的獸皇，被上古絕殺大陣斬殺，神魂本就殘缺，又被我和月冥在歸墟中封印千年，魂力消逝，他就算能脫困，也最多只殘留一絲本源魂力，這點魂力與身體的主人相爭，確實有極大可能爭不過。”
跪下底下的眾人聽見這句，心頭竟忍不住一松。
“最多只殘留一絲本源魂力”，老天保佑！
天知道他們一開始聽到，烏木身上疑似被上古獸皇附身的消息時有多震驚惶恐。
結合如今修仙界的局勢，無異於雪上加霜，甚至極有可能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道尊，如今這一切不過我的猜測，以防萬一，咱們是不是該最終確認一下？”秦如清提醒。
浮生頷首：“爾等在此等候，我和月冥去獸澤確認一趟。”
說著不等他們回應，立在眾人跟前那兩團，巨大而耀眼的光芒忽地消失不見。
仙墓頓時空寂了許多。
眾人也像是松了口氣，雖沒敢站起來，但是跪姿卻難免放松了些。
秦如清卻直接站了起來。
眾人視線落在她身上，不由自主跟隨她移動，也沒人開腔提醒她該恭敬些，道尊只是暫且離去，不是真走了。
——開玩笑。兩位道尊明擺著更在意這位道祖傳人，他們所有人加一塊都不定能比得上這位的分量，他們有什麽資格去提醒。
眾人看著秦如清徑自走到第五翎羽跟前，眉梢一挑，眼神忍不住微妙起來。
第五翎羽原本跪著，見秦如清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地打量他，眼眸擡起，漠然與秦如清對視幾秒，竟然也跟著站起來。
這氣氛實在有些奇怪，眾人不動聲色，卻都目不轉睛盯著他們看。
第五盛卻有點緊張——他擔心秦如清這魔星當場與翎羽打起來。
這事兒她真能幹得出來。
最叫人頭疼的是，翎羽也不是個好相與的，當著兩位道尊的面兒在仙墓打架這種事，他顯然也不介意嘗試。
一片微妙的沈寂中，秦如清忽地一笑，聳聳鼻子，叫人費解地說：
“署長身上的味道好熟悉啊。”
味道？熟悉？
緊繃的氣氛一跨，眾人迷惑了。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熟悉又如何？”第五翎羽面無表情，淡聲。
“嘿，不如何，就是好奇署長這味道從哪兒來的，想一探究竟呢。”
“那是我的事，與你何幹。”第五翎羽語氣冷漠，與秦如清對視的眼神也逐漸鋒利起來。
秦如清雖笑著，氣勢卻攀升。
兩人像針尖對麥芒，好似下一秒就要打起來了。第五盛幾乎都忍不住起身，他決不能讓翎羽在這裏與秦如清打架！
若一會兒這倆魔星真出手，他一定會阻攔。
恰在這時，一陣和風拂過，道尊回來了。
秦如清與第五翎羽之間針對的氣氛如冰雪般消融。
浮生虛影飄蕩，看了他們一眼，“你們在作何？”
秦如清和第五翎羽同時出聲：“沒什麽。”
各自沒事人一樣坐好，姿態垂順而恭敬，跟剛才頃刻就要打起來的樣子判若兩人。
道尊似乎並不在意，也沒有追問。
月冥更是直接略過這一茬，宣布結果：“獸皇之魂確實不在獸澤。”
“他留下了一縷分魂做掩飾，而殘缺的本源魂力不知用何方法，借著烏木的身體，逃脫了歸墟的封印。”
也就是說，幾乎可以斷定，烏木身上的怪異與上古獸皇脫離不了幹系了。
這不是個好消息。
氣氛一時有些沈凝。
“情況也不算太壞，不論現在獸皇是因為什麽原因沒有直接搶占烏木的身體，但他們之間必有矛盾，未來，這或許就是我們破局的關鍵。”一片沈凝中，秦如清故意輕松開口。
浮生也嘆息道：“你們確實該來了，外界的形勢遠比我想象的覆雜……我確實給你們留下了最後一份助力，但看眼下的情形，這份助力要以什麽方式給，還有待斟酌。”
眾人心思微動，卻沒人敢開口問道尊這份助力到底是什麽。
浮生也沒有解釋，而是手一揚，直接在秦如清和他之間布了道結界。
眾人只看到秦如清和兩道道尊的身影忽而消失，先是一驚，跟著才反應過來，應是道尊要單獨與秦如清談話了。
心境難免起伏，最終化為一聲嘆息。
“道尊。”結界中，秦如清垂手站立，恭敬喊道。
“你與我細說混沌之力的事。”
“是。”秦如清也知道道尊與她單獨談話，想問的就是這個。
秦如清思考了一下，似在斟酌用詞，過了好半晌才開口：
“混沌之力……如清很難描述。它並非是一種直接的力量，完全不同於靈力，也不同於規則之力。”
靈力是修仙界基本的能量單位；規則之力相對更加神秘，是操控引導規則所要耗費的力量。
“真要細說，如清以為，它應該是一種依托於法則之上的能力。擁有混沌的屬性。包容、吞噬、改變容納萬物。”
兩位道尊聽著秦如清的述說，沒有開口打斷。這種能力說是混沌之力，但正如秦如清所說，與她個人息息相關。
這世上只有秦如清擁有青蓮道體，那麽所覺醒的混沌之力到底是什麽，也只有她自己能體會。
即便是博學古今的道尊，聽秦如清的述說，也覺得有些雲裏霧裏。
秦如清仿佛也感覺出來她說得很籠統，索性直接給道尊演示。
“像這團火。”秦如清攤開掌心，掌心之上躍動一團紫金火焰。火焰靈動，似有生命。
“我能讓它變成這樣。”素手輕輕向右一拂，秦如清像畫水墨畫似的，在空中畫出一道柔和水樣波紋。可那實際是火。
“也能讓它變成這樣。”秦如清的五指狠狠一握，水波火焰瞬間收攏，掌心再張開，在上面跳動浮動的，竟然是五片鋒利的冰棱。
它依然擁有火焰的顏色，卻透露出刀鋒一樣的銳氣與寒冷。
秦如清最終將火焰掐滅，擡眸，“就像我剛才做的那樣，混沌之力能完全改變物質的性質，狀態。但前提是我對這個物質足夠了解。”
“如果本尊理解得不差，你若是對五行之力足夠了解，便可以讓火焰在五行的性態中自由切換，是也不是？”月冥語氣略微快速，飽含著某種情緒。
“對！”秦如清重重點頭。
不愧是道尊，看問題就是一針見血。
倒目前為止，她所開發出來的混沌之力的用途，暫且就是這樣。
所以之前在血池，她同時吸收了人族精血與獸族精血，掌握了兩族的氣息，才能在其中模擬切換，幫同伴遮掩移魂幻形之術的缺陷。
浮生與月冥一時陷入沈默。
就好像一個人並不知道天有多高，因此她提出要用尺丈量天際的話也不算奇怪。
而兩位道尊的閱歷恰恰能讓他們知曉天地的廣度與深度，於是，看見秦如清輕描淡寫地說起她能五行切換，心情就格外覆雜。
這就是道祖傳人嗎？
果然有非同一般之處。
浮生想起了什麽，眼神一動，“這個混沌之力聽起來根植於你的道體，你可否能利用這種力量，找尋第六域？”
秦如清卻搖頭：“回到人界我就試過一次，不能。還是那句話，混沌的力量依托於實際存在的法則。它不能幫助我去尋找一個不知是否存在的地域。”
“不知是否存在”——兩位道尊都聽出了秦如清這句話中的重音。
她聽已經聽他們所言，集結整個修仙界之力，找尋過一次，結果是失敗。
面對這個結果，兩位道尊本就不確定的信念再次動搖。
他們也不禁問自己——第六域真的存在嗎？
指引後輩去找尋第六域，是否真的做錯了呢？
若真不存在，道祖的蹤跡也完全是虛無縹緲之說，他們又何必浪費這個人力物力。修仙界如今的時間資源本就緊張。
就算是道尊，也陷入了難言的糾結中。
良久，浮生說：“你是道祖傳人，依你之見，這第六域，還要不要找下去。”
一個關於修仙界未來發展的問題，似乎就這樣交托給了秦如清決定。
“如清認為，需要繼續找下去。”秦如清鎮定丟下這句，擡眸，“並且有了新的找尋思路。”
浮生與月冥對視一眼。月冥擡擡下巴，“你說說。”
“從第一次探尋第六域的行動失敗，如清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道祖是否還存留於世。”
“t縱觀整個行動，我們找尋第六域的根本目的還是在道祖身上。若道祖已經隕落，我們找尋第六域就毫無意義。”
秦如清這幾句話，幾乎是大逆不道之言。
她竟然在正兒八經跟兩位道尊分析——“道祖她老人家是不是死了”
道尊都被她的話驚得不敢開口。
秦如清還在繼續說：“結合第一次行動的失敗，如清不得不往一個可能上推測——道祖她老人家，極有可能已經不存人世。”
道祖不在人世，那麽利用道體與道祖的聯系，去找尋第六域的方法，也註定會走向失敗。
浮生無聲呼出一口氣，聲音也不自覺地威嚴肅穆起來：
“你一邊說應該繼續找尋第六域，一邊又說道祖已死。秦氏如清，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
“請道尊明鑒，如清並沒有說道祖已死。”秦如清擡眸，竟然與浮生對視。
她鎮定解釋：“人存留於世，必有肉身寄托。如清說道祖極有可能不存人世，僅僅是指道祖肉身消亡。可肉身消亡，並不代表這個人就完全隕落。這種情況，道尊應該比如清更清楚。”
何止是更清楚。
浮生與月冥兩位道尊本身，就是秦如清這句話的實例——他們其實就處在一種非死非活的狀態之中。
兩道道尊的肉身早已隕落，但身前的強大實力，與歸墟這個特殊的結界空間，讓他們的神魂得以保存，甚至尤有意識和思維能力。
換句話說，道祖作為比道尊更加強大的存在，極有可能也以一種特殊狀態生存著。
“你的這個猜想，不無道理。”浮生認可了秦如清。
“你有幾分把握？”
“在入歸墟之前，只有五成，但入了歸墟，見到一個人之後，如今已經提高到八成。”秦如清唇角上揚，帶著一種微妙的笑容。
“那人是誰？”月冥問。
秦如清看向月冥，擲地有聲：“您的道統繼承者，當世仙品族人，第五翎羽。”
月冥看著秦如清的笑容，陷入一種莫名的震驚當中。
-
結界之外十分安靜，即便道尊“不在”，外頭的人也不敢隨意走動、竊竊私語。
他們各自保持著打坐的姿勢，陷在各自的思緒中。
隔絕的結界忽而消散，消失的氣息重新出現，這提醒眾人，道尊與秦如清的密談，結束了。
他們看了眼秦如清，心中劃過一絲微妙，紛紛站起來行禮。
道尊卻好像帶著某種目的，視線掃過下方幾人，最終落到一個高挑挺拔的身影上。
“第五翎羽。你上前來。”開口的是月冥。
第五翎羽某種意義上的“師尊”
或者說，“傳承師祖”
眾人一驚，第五盛更是有些錯愕。
第五翎羽算是這些人中最淡定的一個，他只是眼眸微頓，閃電般看了秦如清一眼，跟著沈默站起，走到月冥下首。
月冥目如刀鋒，直視第五翎羽，聲音宛若天音，卻更像是拷問。
“秦如清說，你身上帶有混沌的氣息。可否解釋一下。”
混沌的氣息？
這消息幾乎給底下人砸得腦袋一震。他們驚詫的，帶著強烈情緒的視線在秦如清和第五翎羽身上來回打轉。
道祖傳人不是已經確定是秦如清了嗎？
怎麽第五翎羽身上也帶有混沌的氣息。
第五盛更是難以自抑地產生了瘋狂的聯系。
難道是，翎羽他真是……
第五盛極力克制神情，屏息傾聽。
“翎羽不知道尊在說什麽。”盯著月冥帶著故意壓迫的審視，第五翎羽只是面部的線條繃緊，卻仍然鎮定地回答了。
他否定了。
月冥皺眉，一道無形劍刃壓在第五翎羽肩上，“你可敢再說一遍？”
第五翎羽臉色發白，唇線卻微動，眼看著真要啟口。
“道尊莫急，讓我來問他。他可我是我們找尋第六域的重要線索，不能就這麽白白死了。”秦如清拍拍手上前。
下方，第五盛的腰背稍微放松，袖中結印的手勢也松開。
剛才，月冥道尊是真起了殺心。
若翎羽當真膽大包天，敢當著道尊的面兒撒謊，他是冒死也得上前攔一欄。
秦如清走到第五翎羽跟前，清越的眼眸直視他。
“署長，你知道道尊既問了你，今日是如何都要有個結果，你又何必惺惺作態，扭捏著不肯答——這結果，難道不是你早有預料，甚至就是你期盼達成的局面嗎？”
啊？
不提別人，就連第五翎羽，都被這番話整懵了。
翎羽，是故意的？
他在演戲？！
第五盛越想越心驚，他是故意提出要自己帶他來歸墟，就是為了現在？
第五翎羽望著秦如清不說話，但秦如清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逝的殺意。
呵，想殺我？
知道你不痛快，我就痛快了。
秦如清故意緩慢地、挑釁般地伸出手，搭在第五翎羽的肩膀上。
第五翎羽就這麽看著她動作。
秦如清依然不容置疑地搭上去——有月冥道尊壓著，她也不怕這狗東西突然暴起動手。
手扣住他肩膀，雙眸鎖住他。
所有人都見到秦如清的雙眸忽而泛起金綠色的光芒。
像有某種神秘力量牽引似的，第五翎羽的雙眸竟然也逐漸開始泛出同樣的色澤。
只是光芒不如秦如清的深刻耀眼。
看見這結果，秦如清勾起唇角，毫不留戀地退開，與第五翎羽拉開距離。
“署長，你這要怎麽說？”
你小子果然有問題。
秦如清外露的挑釁動作掩蓋了她內心的心驚。
她也是驚訝的。
哪怕是剛才跟道尊提起，她都沒有百分百的確認，直到剛才……
她的猜測是真的！
第五翎羽一句話都沒說，但眼前的場景也足夠眾人看出點什麽了。
第五翎羽，似乎也跟青蓮道體有聯系。
“翎羽，你還要瞞到什麽時候！”第五盛帶著驚怒與壓抑的聲音響起。
“我能說什麽，事實就是你們看到的這樣。”第五翎羽神情漠然，沒有絲毫俱意。
“所以，你確實找到了，除我之外的青蓮道體的蹤跡是嗎？”秦如清就這麽站在第五翎羽跟前，淺笑著，輕描淡寫扔下一個爆炸消息。
這世上除了秦如清，竟然還有別的青蓮道體！
第五翎羽與秦如清對視，忽而笑起來，妖孽橫生。
“你聰明地讓我後悔，當初在西嶺時，怎麽就沒把你殺了。”
“嘿，西嶺？那會兒署長可舍不得。那時候署長還指著我當鑰匙帶你進仙墓呢。”
話點到為止。秦如清轉過身來，面向眾人。
“找尋第六域的失敗結果，叫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道祖她老人家是否還存活於世。”
“別激動啊，我這裏單純指的是，肉身消亡。”
“我去獸界一趟，聽到了一個說法，也從中得到一些靈感。獸界有種獸，是真正的一脈單傳，一族只有一只獸。舊王不死，新王不出。”
“這個例子給了我極大的靈感，叫我忍不住想到自身——我的道體是怎麽來的，假如道祖肉身依然存留於世，我還能有青蓮道體這個天賦嗎？”
實際她的天賦有系統操作的影子。
可秦如清站在她如今的高度，已經能不帶任何光環濾鏡地看待系統。
系統無法越過這個世界本源的法則限制。
系統幫她操作出道體，看似是巧合，卻冥冥中有註定的影子。
“你是想說，青蓮道體的傳承遵循王不見王的規律。你能有道體，說明道祖肉身已經消亡了。”風琴雪凝重道。
看秦如清點頭，風琴雪朝第五翎羽的方向擡下巴，“那這件事，與他又有何幹系，他身上的與你同出一源的混沌氣息又是怎麽回事？”
“我們先假設王不見王這個規律存在。”秦如清依然不緊不慢，“下一個問題是，只有我一代道祖傳人嗎？道祖現世的遠古時代，到我們如今，隔了多少歲月，難道就真的只有我一個人繼承了青蓮道體？”
秦如清語調緩慢，給足了眾人思考空間，跟著轉過來，看向第五翎羽。
“這個答案，或許只有署長能告訴我們了。”
月冥道尊壓在第五翎羽身上的風刃再次施力。
第五翎羽臉色一白，卻只微微晃了晃身體，鋼鐵般地撐住了。
他微喘息，卻笑起來，輕慢地說：
“是，我確實找到了另一具青蓮道體，還將道體煉化吞噬了，又如何？”
風刃如泰山壓頂，第五翎羽終於撐不住，重t重跪在地上。
耳畔是月冥清越而威嚴的呵斥：
“你大膽！”
第五盛驚惶地跪移出來向道尊請罪，唇翕動了一下，卻想不出請罪的理由。
最終只能無力地說：
“道尊贖罪，翎羽他……不懂事。”
跟著直起身，怒紅著臉看著第五翎羽，呵道：“孽障，還不快速速招來！”
第五翎羽面色冷然，到底還是說了：
“我對道祖的一切了解，來源於智明仙尊的手劄。智明仙尊從知曉道祖滅世之預言開始，就一直在積極尋找救世的方法。他之所以不被世人得知，不過是因為他所選擇的方法，與其他兩位道尊不同罷了。”
月冥星月一樣的眼眸首次出現波動，“智明，那個窩囊廢。怎麽，他還有我們不為人知的新面孔？”
第五翎羽當然沒有狂妄到頂撞道尊的地步，只垂眸說：
“兩位道尊積極參與戰爭救世，而智明仙尊，開辟小浮空避世，是為找尋道祖蹤跡。”
“他與我們找尋第六域的想法一樣，認為只有找到道祖，才能真正救人族於危難。”
“仙尊通過蛛絲馬跡，證實道祖確有傳人現世，只是上古年間現世的傳人並未覺醒道體，因此不被世人察覺。”
“仙尊的手劄中猜測，道祖傳人，也就是繼承青蓮道體的人，大約每隔五百年現世一次。”
“依照手劄的記錄推論，道體未覺醒的那人是為一代，二代已經被我找到，而三代……”第五翎羽看向秦如清，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秦如清掩下心中的震驚，看向第五翎羽，冷嘲：“你知道的還挺多。”
“你是用何辦法找到的二代混沌傳人？”浮生問。
他確實沒想到，曾經那個懶散避世的小師弟竟然在背後不聲不響做了這麽一件大事。
“仙尊手劄中記載的，一樁名為牽絲引的特殊術式。此法必須要有修習源生或者玄冥傳承的人才能啟用。啟用後，以血祭之法，配合仙尊遺留的一代傳人精血，尋找同源氣息。”
已經開了口，在這種細節上，第五翎羽並沒有隱瞞。
秦如清則想到第五有林告訴她，第五翎羽這段時間一直在東海，她當時以為這狗東西在憋著對秦家使壞，如今看來，那二代混沌傳人的屍體，就是在東海被他找到的吧。
月冥作為授予第五翎羽玄冥傳承的人，如今的心情稱得上覆雜。
“你天生玄冥之心，之前在歸墟，想修習青蓮，我勸你死了這條心，不要浪費天賦。沒想到你對青蓮倒真是執著，就算是吞噬道體血肉，弄得一身駁雜氣息，也樂此不疲。”
第五翎羽聞言也只是沈默。
月冥靜靜看了他很久，收了他肩上的無形風刃，對眾人說：“他沒有撒謊。”
她的劍氣風刃感應第五翎羽的神魂心境，若有異樣波動，會被她察覺。
浮生則是深深嘆了一口氣，天幕有越來越紅的架勢，浮生的雙眸滄桑而深遠，他道：
“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話音一轉，浮生空前嚴肅起來：“我這裏，留有給人族的最後一份饋贈。是上古絕殺大陣，你們的上千名先祖獻祭之後殘餘的最後一份力量。”
“我原本是想將這份力量用以拔高仙界上層的實力。可如今聽了獸族的血池計劃，或許單純提高上層並不能終止這場戰爭。”
“這份力量最終要如何用，我決定交由你們自己選擇。”
虛影一震，一個古樸的星盤緩緩從浮生的虛影中沒出。
顯然，這柄神器，一直被浮生封印在他自己的神魂之內。
眾人仰望著星盤，就像是在仰望他們最後的希望。
而這份希望，最終來到了秦如清手中。
秦如清托著星盤，感受著上面浩瀚的能量波動，有些茫然地看著浮生。
浮生道：“集齊修習六大傳承之人，便可解開封印，開啟星盤。”
“人族薪火相傳，代代不息。就看你們的了。”
整個仙墓忽而空前震蕩起來，眾人擡頭，驚愕地看到天幕竟然裂開一道猩紅大口。
猩紅的對面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瘋狂湧動。
兩位道尊的身體光芒大震，一道為日，一道為月，日月光輝照亮整個仙墓，仙墓深處的碑墓，因為這光輝，浮現出一道道虛魂。
“同袍們，到了貢獻你們最後力量的時刻了。”
“終於輪到我們了嗎！”
“他們都死了，為什麽要留我們做最後一批！不能早早將我們送走嗎？當個不人不鬼的魂，拘在仙墓，憋屈死老子了。”
“趕緊死吧，好快點去投胎。”
“什麽投胎，咱們死了就沒輪回嘍~”
“隨便吧，速度，這紅黢黢的鬼地方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各式各樣的聲音在眾人腦中響起。
這聲音在眾人腦中具象出不同的面孔，有男有女，卻是當時無愧的英雄。
日月率領眾魂，轟然沒入猩紅縫隙。
平靜而壯烈的場景，伴隨著一聲悠遠的——“今為人族祭！”
“為人族祭！”
“……為人族祭！”
“哈哈，終於可以去死啦！就為人族，再祭一次！”
……
狂風大作，席卷眾人，在猩紅閉合之前，將他們傳送了出去。
秦如清踩實地面，腦中是光輝日月率領眾虛魂投身壁壘縫隙的場景，又是上古眾仙壯烈沒入絕殺大陣的畫面。
為人族祭。
為人族再祭一次。
一個人，這孱弱的生命可以獻祭幾次？
雷原電閃雷鳴，粗壯的閃亮擦亮天幕，照應出秦如清慘白的臉。
面上有晶瑩閃爍。
怎不淚流滿面？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