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潮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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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潮始
第六域真的存在嗎？
這個問題確實不是第一次在秦如清腦中閃過。
迄今為止, 所有提到這個地域的人，用的都是一種模棱兩可的語氣，沒有人全然肯定過它的存在, 反而它的真實性是一直在被懷疑的。
秦如清也無數次懷疑過。
但她肯定以前的懷疑與現在的懷疑截然不同。
以前，她是心有存疑，但，第六域的象征意義, 它在哪兒，又該怎麽去找……這些問題同樣叫她存疑, 惹她關註。
種種問題加在一起, 蓋過了它是否存在的本質。
最多是在心裏想一想。這種想出於擔憂的本能，可需要擔憂的事情太多了，並不會阻礙真正的行動。
可現在，不一樣了。
經歷了這樣一次聲勢浩大，又格外慘烈的失敗後——“第六域是否真的存在”就陡然被擺上了臺面。
它超越了一切，成為眾人心中首要的，難以忽視的, 不得不去想的問題。
真的存在嗎？
沒有切實的記錄；任何史料記載都有傳說的影子；就連叫他們找尋第六域的兩位道尊都不敢親口保證, 那他們, 還有這個找尋的必要嗎？
尤其是, 他們還經歷了這樣一次慘烈的失敗！
懷著莫大的雄心、期盼, 卻慘淡收場。
這當頭棒喝打擊了所有人的信心與積極性。
他們再不會像第一次那樣飽含期待地嘗試了。甚至已經在心中給出第六域不存在的判定。
這導致, 星隕乾坤儀的第二次啟動, 場面要寥落得多。
兩位太上依然在場，但其他給神器供給能量的大能卻少了一半, 也沒有那麽多世家觀禮巡視。
這既是因為蓬萊面積比不上其他四域，探索不需要那麽多能量, 又是因為，有相當一部人，已經不想來了。
他們更願意遙遠地關註，平淡等一個結果。
而不是親臨現場，如同等待命運的審判。
星隕乾坤儀再一次啟動前，秦如清看了眾人一眼，道：
“諸位，還請做好心理準備，結果可能依然不樂觀。”
“如若最壞的局面發生，還請諸君振作精神，重新尋找新的辦法——我們不可能就這樣坐以待斃，等著獸軍攻破壁壘，踐踏我仙界領土。”
眾人沈默。
第五盛與風琴雪對視一眼，均能看到對方眼中的擔憂與深思。
怎麽聽秦如清的意思，她好似已經知道結果了？
結果證明，秦如清確實是對的。
蓬萊內部，據兩大仙品的探查，約莫有二十多個奇異空間，秦如清將這二十多個空間依次看過來，也就花了不到半天的時間。
巨大的暗金色球體停止轉動，秦如清在對上眾人謹慎探尋的目光時，搖了搖頭。
“還是不行。”
比起第一次，那種巨大的，如同天塌般的失落，這一次，眾人竟然很平淡地接受了。
也許是他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也許是秦如清先前已經給過暗示，這次探測結果，眾人失望有之，更多卻是一種驚奇。
“六長老，為何你好像很確定這次探索會失敗，你是發現了什麽嗎？”風琴雪問。
秦如清沒隱瞞，緩聲道：“我隱約覺得，我們查探的方向出了問題。”
“方向出了問題？”起伏的驚疑聲響起。
“難道是我們不該用打造神器的方式探查？”
“難道找尋第六域要在特殊的時機，用特殊的口號？”
這些似乎都是可能的方向，秦如清沒法兒給出明確的答案，她搖頭：
“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從幾日前的行動失敗後，秦如清就有將整件事從頭到尾覆盤一遍。
她認為他們到目前為止的做法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又好像哪裏出現了點偏差——如此前後矛盾的話，秦如清自己都無法厘清，又怎能叫別人明白呢。
別人也確實不明白。
但他們能曉得一件事——找到第六域，應該是沒什麽希望了。
如今的乾元大陸已經沒有他們的未探尋之所。這樣都找不到第六域的蹤跡，難不成第六域還在異外時空嗎？那就離他們更遙遠了。
這次集體行動的失敗對修仙界來說無疑是個重大的打擊，上層世家似乎齊齊沈寂下來。
然而，獸族的進攻還在繼續。它不以人族的意志為轉移，反而有越打越猛的跡象。
神器探索行動失敗後不過七日，南域獸潮爆發。
秦如清親自帶隊，平剿獸亂。
……
巨大的，爬滿青蘚的參天古木，像遭受了巨大撞擊一樣橫倒在地上，從斷口的撕裂痕跡可以看出，這股撞擊是突然的，無法抵擋，橫掃一切的。
除了巨型古木，倒在褐黃枯葉上的還有無數屍體。
有形容巨大的長角生物、蟲型生物，也有一些分辨不出外形種族的獸類，除此之外，就是人族的屍體。
遠處傳來窸窣的聲音，兩個穿著藏青色世家袍服的男子踩著丹爐飛掠而來。
這一片人族的屍體較多，他們下落，神情嚴肅地環視周圍一圈，各自召出丹爐。
瘦高男子在爐中撒上一把綠色粉末，施法點燃，很快，白色青煙繚繞升起，散開，像有意識似的掠過這些人族屍體。忽而察覺了什麽，白煙在一具屍體跟前停下。
另一個男子見狀趕緊走到屍體旁邊，施法探查，很快驚喜道：“還有氣息，來！”
瘦高男子奔過去，兩人給這個尚有氣息的人族做了簡單的應急處理。
再次燃香，確認周圍已經沒有活物，瘦高男子這才拿出了一個放大版的儲物袋，二人合力施法，金色的陣線擴散，竟然將周圍所有人族的屍體收入袋中。
這一片區域“清理”完畢，兩人毫不停息，很快轉到下一個區域。
南部原始密林獸潮爆發，各世家應職保護百姓，清理獸潮。如今是獸潮的“間隙期”，他們要在這期間為人族收屍，尋找還有救治希望的傷兵。
這兩個收屍人借助神異的香爐與儲物袋，檢索的效率極高，很快完成了密林東北角的探查，正要返回基地。
忽而鳥雀驚起，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利高昂的長嘯聲，竟然帶起一陣氣浪，伴隨著地面踩踏的隆隆聲。
兩人同時擡頭，面露驚恐，對視一眼後，齊聲道：“跑！”
看動靜，是殘餘的獸族小部隊。
兩人同時催動靈氣，開始向駐地瘋狂逃亡。看施展的手段，二人都有金丹修為。
這是“收屍”的工作常態，需要絕對不差的修為水平，以及對密林地形的了解。
他們二人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了，逃亡的動作雖然急切，卻並不慌亂。
正常來說，兩個金丹組隊是能應付大多數獸族殘兵的，然而今天卻出了意外。
又是一聲尖嘯聲響起，卻好像已經響在耳邊。瘦高男子驚詫回頭，看見比樹還高的巨型黑色甲蟲朝他伸出了泛著幽藍寒光的鰲鉗。
“是鋼甲蟲，看鰲鉗有金丹修為。”另一人道，轉身擲出丹爐，鋥地一聲將攻來的鰲鉗彈飛，丹爐旋轉著回到他的手中。
瘦高男子也轉身回擊，“鋼甲蟲是群居，附近恐怕還有，擊退即可，逃回駐地要緊！”
二人合力擊退甲蟲，將它掀倒在地，背躺在地上難以反轉時，再次逃跑。
然而剛沒飛幾步，忽然停住。穩重的瘦高收屍人額角終於流下冷汗——與剛才一樣大小的，不下於十只的鋼甲蟲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將他們圍住，每一只都至少有金丹的修為。
一群金丹蟲獸！
看著密密麻麻地朝他t們舉起的劇毒鰲鉗，兩人心頭一墜，終於開始感到絕望。
瘦高收屍人渾身浴血，靈氣耗盡，他忽然收了丹爐，將丹爐往角落一擲。同樣深受重傷的同伴驚愕看他，本來就形勢危機，再扔掉手中武器，便與自殺無異。
“我們已是死局，剛才找到的尤有氣息的人收在丹爐裏，蟲獸不會發現，或許可以逃過一劫，被後來的收屍人發現。”瘦高男子冷靜道。
同伴恍悟，一咬牙，擋住蟲獸攻擊後，竟也將手中的丹爐縮小扔了出去。
黔驢技窮，二人背靠著背，蟲獸的無數覆眼盯著他們，泛著冷光的鰲鉗對著他們高高舉起，二人知曉，死期將至。
就在他們閉上眼睛準備自爆金丹與敵人同歸與盡之時，一股紫金蓮火從他們腳睬的地面蹭地一下升騰而起。
蓮火沒有任何術法痕跡，只光憑溫度與火焰本身的威力，就逼得蟲獸不敢前進。覆眼盯著蓮火，驚懼地後退，鰲鉗煩躁地開攏閉合，最終發出尖銳的蟲鳴聲。
兩名收屍人的眼睛被蓮火點亮，他們想起了什麽，刷地一下擡眸。
“是小小姐。”
“六長老！”
秦家上下，從仆從到客卿，無人不識這蓮火。
那是秦氏的希望，秦氏的奇跡。有人親切地叫她小小姐，有人敬畏地喊她六長老。
秦氏如清！
瘦高收屍人先是喜，跟著又喊遭，他臉色漲青，痛苦地說：“我，我金丹自爆，收不回氣息了……”
將他們包圍的蓮火中忽而勾勒出一道曼妙人影。火中伸出一只白皙勻稱的手，點在瘦高男子的丹田位置。
瘦高男子感到一種驚人的炙熱，還沒等他從這股炙熱的感受中抽離，就發覺自己即將爆炸的金丹忽而平靜，或者說，被鎮壓了下來。
“與敵人自爆同歸於盡，雖然英武，咱們秦家卻不鼓勵這麽做。”
瘦高男子驚愕擡頭。
“……好歹自爆前喊兩聲救命呀，說不定就能把救兵喊來呢？”秦如清微微一笑。
瘦高男子唇動了動，某種飽脹的情緒叫他沒法兒說出話。他只能在心中近乎呢喃地想：喊救兵，喊出如您這般天神降臨一般的救兵嗎？
他終究是沒能問出口，因為秦如清已經轉身了。
“你們就呆在火圈中，蟲獸不敢靠近。”
秦如清從火中拽出一條火焰絲帶，在空中驚人地橫掃一圈，氣浪滔天，巨大的蟲獸被擊飛出去，更靠近些的，因為直接觸碰到火焰，不僅被彈飛，周身也開始溢漫出紫金的火焰。
秦如清似乎不用瞄準目標，只輕慢隨意地拿著火焰絲帶輕甩，等到所有蟲獸周身都沾染上火焰，輕提唇角，另一只手單手快速結了個印。
“爆！”
數十道爆炸聲同時響起，大地震顫，在掃平一切的焰浪掀起的時候，秦如清一手提著那兩個收屍人的後衣領，將他們提出了爆炸範圍。
從剛開始到現在，兩人都處在一種無法言語的震撼中。
也許是看他們沈默，秦如清貼心地解釋：“天將黑，夜間會有更恐怖的妖王活動，你們還是隨我回營地吧。”
瘦高男子想起了什麽，躑躅道：“長老，剛才與蟲獸對戰，將丹爐扔了……”
丹爐裏裝著的都是還剩一口氣的族人。
“哦！”秦如清恍悟，跟著讚道：“你們不錯。”
見她伸手一招，似乎也沒有尋找，不同方向的兩個丹爐就被她招到手中。將丹爐抵還給這二人，秦如清才笑道：“這下可以走了吧~”
“遵從長老指令！”兩人敬畏應是。
秦氏營地駐紮在密林外圍的遠山鎮邊緣。遠山鎮的居民早已在一月前全部撤離，如今能在能在這裏活動的都是抵禦獸潮的世家修士。
啟榮帶著一隊哨兵剛剛巡邏回歸，陸薇蹲在一頂紅黑的丹爐前，見啟榮站在她旁邊咕咚喝水，手淡然一揚，丹爐中的輕煙便頃刻換了種顏色。
啟榮放下水碗，嗅嗅鼻子，頓時感覺神魂清明，消耗的靈氣正在快速恢覆。
“三姐這一手，無論看見多少次還是感覺很厲害啊！”啟榮坐到陸薇旁邊，撿了一根枯枝撥弄篝火。
他擡眸，天要黑了。
陸薇一笑：“你感覺厲害，不若跟我學丹術？”
啟榮登時將頭搖成撥浪鼓，“妹妹都不學，我就更學不了。”
唐子鳳並沒有插進他們的對話，正在照看篝火上方的烤架，烤架上一串肉塊，其中有塊顏色鮮嫩的，在被唐子鳳精心照看。
陸薇估摸著啟榮吸入藥粉的量，將丹爐熄滅，很快啟榮鼻端不是藥香，變成了更加誘人的肉香。
他眼眸轉過去，盯著肉，又看了看密林深處，“妹妹說感應到什麽動靜，應該快回來了吧？”回來就能開飯了。
唐子鳳擡眸覷啟榮一眼，像是看出了他眼中的渴望，意有所指道：“這些都是獸肉。”
“獸肉就獸肉唄，能吃進肚裏就成。”啟榮現在說起來很淡定，任誰也瞧不出他第一次吃獸肉吐了的樣子。
獸肉是秦如清提議吃的，“光吃辟谷丸如何有力氣抵禦獸潮？而且，獸血煉丹你們能吃，正經獸肉就吃不了啦？就這獸潮踩死了我多少人族，吃點他們的肉，也算洩洩恨了。”
跟著秦如清一起來帶隊的秦德馨也認同她的說法，故而，即便有陸薇煉制更高階版本的辟谷丹，秦氏隊伍也依然會吃獸肉增補力量。
“不過真別說，我怎麽感覺吃這個獸肉修為增長更快了呢？”啟榮說。
陸薇作為丹修的職業素養叫她很是嚴謹地說：“頻繁的戰鬥本身就是修煉的一種，你修為增長不算奇怪。”
可啟榮依然堅持經常吃獸肉對他身體產生了一些微妙變化，雖然他說不上來這種變化出自哪兒。
唐子鳳不關註他們的爭論，只顧垂眸翻轉手中那串烤肉，讓其受熱均勻。等肉烤好，秦如清也回來了。
她當真是一路提著那兩個收屍人回來的。兩個大男人被這麽提著，從一開始的震驚轉變為不自在，也小聲提議過他們可以自己走。
秦如清卻嫌棄道：“你們太慢。”
她急著回去吃飯。
至此倆大男人再不敢吭一個字。
秦如清看似隨手一甩，那兩個收屍人卻穩穩落了地。一屁股坐到陸薇和唐子鳳中間，無比自然地接過唐子鳳遞給她的那串烤肉，趁熱咬了一口後才說：
“三姐，那倆其中有個自爆金丹被我強行阻止了，靈氣有些逆亂，你給看一下。哦，還有丹爐裏撿回來的，在戰場上僥幸存了一口氣的人族。”
陸薇便起身，淡紫色的裙擺掃過地面，朝那兩人走去。
瘦高男子連忙擺手，“不過一點小傷，調息也就能恢覆了，何須勞煩掌事。”
“兩位冒著生命危險在戰場收屍，怎麽能叫勞煩？”陸薇語氣輕柔，動作卻強勢而不容拒絕地一股藥氣探了進去。果然見內氣混亂，若不及時治理，有修為倒退，境界不穩的風險。
秦如清極快地將那串肉吃下，給了小唐一個讚賞的眼神，才說：“你就安心坐下讓三姐治吧……還有，我先前教你的，打不過就跑，跑不過就求饒，求饒不行就喊救命，沒人救的最後一步，才會考慮自爆，你可記住了？”
瘦高收屍人名秦正義，是秦家升品，遷族東域後招收的一名高級供奉，有金丹修為，衷心盡職，主動請賜秦姓，這次獸潮，更是主動攬過了危險的戰場撿屍工作。
秦正義正被陸薇的藥氣治療，聽見秦如清的話，下意識點頭，“……記住了。”
秦如清卻眼眸一瞇，強調：“我剛才說的，一步都不能少！”
秦正義呆了呆。自古打仗，都怕逃兵，秦家倒好，奉行的宗旨就是，“打不過就跑，跑不過也至少要嗷兩嗓子救命”，此乃六長老親自教導。
秦正義感受到秦如清的嚴肅認真了，挺直腰背，洪亮地應了聲：“屬下記住了！”
秦如清這才滿意點頭。
啟榮在秦如清開吃的時候也就跟著吃起來了，此時三串肉下肚，才有功夫問別的，“妹妹，剛才密林中有什麽異動？”
這兩個收屍人可是有金丹修為，那個秦正義更是金丹中期，只是在戰後清理戰場撿屍而已，竟然被逼到要自爆金丹，可見剛才密林中有非正常的事態發生。t
秦如清被唐子鳳餵了兩串肉，吃的速度剛慢下來，似乎不想吃了。唐子鳳眼眸一掃，開始在下一串肉上刷蜂蜜。秦如清前兩串是孜然味，口味重覆，她不願多吃，若是換成甜的，就能多吃一串。
見唐子鳳刷甜醬，秦如清果然笑瞇了眼。
她邊吃邊道：“那兩人遇到了一群金丹期蟲獸，被圍住了，要不是我聽到動靜趕過去，確實得自爆金丹。”
金丹期蟲獸！周圍或是磨兵器，或是休憩的秦家人紛紛驚異頭。
陸薇皺眉，唐子鳳也暫時停下烤肉的動作。
朝秦如清方向走來，準備匯報工作的程一鳴腳步一頓，很快繼續邁步。
“依照長老的說法，進犯的蟲獸群等級似乎又提升了。”程一鳴說。
“一開始的南嶺獸潮，首先發動攻擊的都是大量低級鐵騎類獸族，之後等級漸高，鐵騎類獸群也轉為蟲獸類，蟲獸的特點是數量繁多，但是難以產生高等級，可若照六長老的說法，後續的獸潮很可能出現大量高等級蟲獸。”
這一隊金丹期蟲獸就是征兆。
秦如清吃完那串刷蜂蜜的烤肉，拒絕了唐子鳳遞過來的下一串，表示今日食肉到此結束。唐子鳳也沒說什麽，順勢將那串被拒絕的烤肉自己吃了。
秦如清拍拍手，看向程一鳴，點頭：“你說得對。”
又提高聲音，叫所有人都聽到，“後面的獸潮等級可能會越來越高，諸位做好準備。因為這次進攻的是蟲類，即便是夜晚也極有可能爆發攻擊，營地的族人要做好輪班值守。”
眾人應是，可臉上都有些沈重，有些話他們不敢發問。
金丹獸潮已經是他們對抗的極致，難不成後面還會有元嬰往上的大妖？若大妖也保持這種數量，他們就算是拼盡全力也抵擋不了啊。
秦如清瞇眼朝遠方看了一會兒，像是看出了族人的擔憂，忽而道：
“獸潮等級不會再高了。金丹，就已經是極限。”
她用的是篤定的語氣。
隨著這句的落下，營地眾人剎那間心頭一松。他們幾乎是立馬就相信了秦如清的話。
六長老既然說最高就是金丹，那就必然是了，絕不可能有假。
金丹獸潮雖然抵禦起來也很有壓力，但是有六長老坐鎮，配合子鳳掌事的器與陸薇掌事的藥粉，他們勉強還能撐得住。
天徹底黑了的時候，秦如清下令熄滅篝火，因為會引來蟲獸。
築基以上修士，能將靈氣匯集雙目，在夜間視物，無需借助火光。至於築基以下的低階修士……秦如清並沒有帶來。
因為這次獸潮爆發的等級較高，秦族族人雖然來得不多，但各個都是精英。
程一鳴開始指揮族人在營地周圍撒上藥粉——這藥粉是陸薇煉制，專門針對蟲獸，對人族來說無色無味，對蟲獸卻有如劇毒，避之不及。
還有一種更高階的藥粉，是輔助作戰使用，被每個族人隨身佩戴。
唐子鳳在檢查營地周圍的陣法與護器。
秦如清站在營地搭造的塔樓上目視前方，陸薇站在她旁邊，晚風吹佛，陸薇將一縷碎發掖到耳後。
“啟榮說，他吃獸肉修為長進了。”
秦如清哦了一聲，似笑非笑地說：“他吃挺多啊，一開始不是不願意，還吐了麽？”
“你覺得他修為增長真跟獸肉有關嗎？”陸薇側過頭來看了秦如清一眼。
“我不知道。”
這次陸薇沒說話。小五說不知道，並不代表否認。
她沒把握的事都不會肯定。反過來想，恰恰是獸肉可能對人族修為有用，小五才會主動刻意地叫族人吃。
這背後隱藏著一個更驚人的推論——若是人族吃獸肉能長進修為，那獸族吃人族呢……
若真如此，戰爭永無止境，壁壘一破，他們都將在彼此吞噬的主題中渡過。
陸薇純凈的眼神似乎就已經明寫了她的擔憂，可秦如清卻微微一笑，突兀地說：“力量消耗不是對等的。”
“這段時日，我已經察覺到，若是戰爭一直持續下去，最終輸的只會是人族。”
“為何？”陸薇看著秦如清，瞳仁動了動。
“我們和獸族的頂層力量，應該是平衡對等的。”秦如清將手比在額頭的位置，“若是不對等，獸族出現了壓倒性的戰力，他們早就可以攻過來，不必拖到現在。”
秦如清手來到胸口的位置，“而我們雙方的中層，各有優勢，勉強持平。”
手繼續下壓，“而我們各自的下層……”
秦如清故意停頓。陸薇順著後面一想，已經不自覺接出了後面的話，“下層，卻是獸族更厲害。它們天生體質強悍，哪怕毫無修為，光憑利爪與血肉就能與人族低階修士抗衡。”
陸薇說著說著，似乎想到什麽，驚愕地捂住了嘴。
秦如清卻笑著點頭：“對，三姐也想到了，下層力量不對等。獸族甚至都不需要掀起上層戰爭，它只需要拖著我們。慢慢消耗人族下層的力量，屆時……”
後面的已經不必言說。
——屆時，等上層的大能老去，隕落，下層的力量無盡消耗，修仙界出現斷代，到那個時候，就是獸族覆滅人族的時候了。
“所以，三姐，發現了嗎，它們現在在和我們打游擊戰。”
目光移開，看向前方幽森的密林，“再等兩個時辰，若今晚他們再不發動攻擊，我就親自去壁壘縫隙跟前看看。”
發生獸潮的地方，壁壘都有巨大的裂縫。
陸薇皺眉，“就算他們今晚沒有發動攻擊，可越靠近壁壘，獸群越多，會很危險。”
“我不和它們打架，我只是去看看……我總感覺，應該去一趟。”
陸薇還想再勸，後面傳來一道穩重低沈的聲音，“今夜我陪你去。”
秦如清轉頭，看見唐子鳳緩步走上塔樓。塔樓的光將他的臉映得半明半暗，深邃立體。
“我的鐘有隱匿功能，我們躲在鐘裏，陸薇再給鐘壁塗上隔絕獸族嗅覺的藥粉。我們隱匿氣息，只是去壁壘看一眼，應當沒有問題。”
陸薇沈吟。秦如清看著唐子鳳，笑了起來。
夜深，秦族，包括駐紮在其他防線的世家族人都十分戒備，可兩個時辰過去，密林只時不時發出一兩聲獸吼與鳥鳴，並無半分獸潮的跡象。
“他們今夜應該是不會發動攻擊了。”
“奇了怪，距離他們上次進攻已經過了四日了吧，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倒搞得我們緊張兮兮的。”
守夜值守的族人發出無聊的私語，沒有註意到營地上空升起一個黑色大鐘，掠過他們，飛速朝密林深處駛去。
南部密林壁壘縫隙。
無數巨大的黑影趴伏在地，有些睜著猩紅的眼睛，有些眼睛在夜間發出綠光，有些也在安靜的沈睡。
只是沈睡的獸族只占一半，有另一半十分活躍，它們或發出奇異有韻律的低鳴，或是在進食，或是相互打架。
黑色大鐘掠過獸群上方，將他們的動態盡收眼底。
鐘內的秦如清眼眸泛著霧蒙蒙的金光，她像是在透過鐘壁看外面，道：“果然在晚上精力充沛，都隔了這麽些天，也不再一次發動攻擊。”
“那白天的那隊金丹蟲獸……”唐子鳳道。
“小部隊奇襲也是一種戰術。”秦如清的目光落到一個地方，偏頭，淡聲：“我們到了。”
黑色大鐘停在一個黑黢黢，似乎能將人吸入，又在往外吹風的空間洞口。洞口周圍趴伏著許多大妖，各自圈了一塊地盤，互相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每只大妖都有不低於元嬰的修為。
唐子鳳在鐘內施法，將隱匿結界開到最大，而秦如清的身形，像影子一樣，緩緩聚攏在鐘外。
站在鐘頂上，下方是一群沈睡的大妖，秦如清感覺到壁壘縫隙中傳來一股神異的能量，像是空間波動，又不僅僅是空間波動。
心中忽而升起一個莫名的想法——她可以試著進去。
察覺到這個想法的時候，秦如清自己都嚇了一跳。
可以進去，進到哪兒？
難不成是叫她穿過壁壘，進到獸界裏面嗎？
外頭都有那麽多獸兵，進到裏面，豈不是會被當場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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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域真的存在嗎？
這個問題確實不是第一次在秦如清腦中閃過。
迄今為止, 所有提到這個地域的人，用的都是一種模棱兩可的語氣，沒有人全然肯定過它的存在, 反而它的真實性是一直在被懷疑的。
秦如清也無數次懷疑過。
但她肯定以前的懷疑與現在的懷疑截然不同。
以前，她是心有存疑，但，第六域的象征意義, 它在哪兒，又該怎麽去找……這些問題同樣叫她存疑, 惹她關註。
種種問題加在一起, 蓋過了它是否存在的本質。
最多是在心裏想一想。這種想出於擔憂的本能，可需要擔憂的事情太多了，並不會阻礙真正的行動。
可現在，不一樣了。
經歷了這樣一次聲勢浩大，又格外慘烈的失敗後——“第六域是否真的存在”就陡然被擺上了臺面。
它超越了一切，成為眾人心中首要的，難以忽視的, 不得不去想的問題。
真的存在嗎？
沒有切實的記錄；任何史料記載都有傳說的影子；就連叫他們找尋第六域的兩位道尊都不敢親口保證, 那他們, 還有這個找尋的必要嗎？
尤其是, 他們還經歷了這樣一次慘烈的失敗！
懷著莫大的雄心、期盼, 卻慘淡收場。
這當頭棒喝打擊了所有人的信心與積極性。
他們再不會像第一次那樣飽含期待地嘗試了。甚至已經在心中給出第六域不存在的判定。
這導致, 星隕乾坤儀的第二次啟動, 場面要寥落得多。
兩位太上依然在場，但其他給神器供給能量的大能卻少了一半, 也沒有那麽多世家觀禮巡視。
這既是因為蓬萊面積比不上其他四域，探索不需要那麽多能量, 又是因為，有相當一部人，已經不想來了。
他們更願意遙遠地關註，平淡等一個結果。
而不是親臨現場，如同等待命運的審判。
星隕乾坤儀再一次啟動前，秦如清看了眾人一眼，道：
“諸位，還請做好心理準備，結果可能依然不樂觀。”
“如若最壞的局面發生，還請諸君振作精神，重新尋找新的辦法——我們不可能就這樣坐以待斃，等著獸軍攻破壁壘，踐踏我仙界領土。”
眾人沈默。
第五盛與風琴雪對視一眼，均能看到對方眼中的擔憂與深思。
怎麽聽秦如清的意思，她好似已經知道結果了？
結果證明，秦如清確實是對的。
蓬萊內部，據兩大仙品的探查，約莫有二十多個奇異空間，秦如清將這二十多個空間依次看過來，也就花了不到半天的時間。
巨大的暗金色球體停止轉動，秦如清在對上眾人謹慎探尋的目光時，搖了搖頭。
“還是不行。”
比起第一次，那種巨大的，如同天塌般的失落，這一次，眾人竟然很平淡地接受了。
也許是他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也許是秦如清先前已經給過暗示，這次探測結果，眾人失望有之，更多卻是一種驚奇。
“六長老，為何你好像很確定這次探索會失敗，你是發現了什麽嗎？”風琴雪問。
秦如清沒隱瞞，緩聲道：“我隱約覺得，我們查探的方向出了問題。”
“方向出了問題？”起伏的驚疑聲響起。
“難道是我們不該用打造神器的方式探查？”
“難道找尋第六域要在特殊的時機，用特殊的口號？”
這些似乎都是可能的方向，秦如清沒法兒給出明確的答案，她搖頭：
“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從幾日前的行動失敗後，秦如清就有將整件事從頭到尾覆盤一遍。
她認為他們到目前為止的做法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又好像哪裏出現了點偏差——如此前後矛盾的話，秦如清自己都無法厘清，又怎能叫別人明白呢。
別人也確實不明白。
但他們能曉得一件事——找到第六域，應該是沒什麽希望了。
如今的乾元大陸已經沒有他們的未探尋之所。這樣都找不到第六域的蹤跡，難不成第六域還在異外時空嗎？那就離他們更遙遠了。
這次集體行動的失敗對修仙界來說無疑是個重大的打擊，上層世家似乎齊齊沈寂下來。
然而，獸族的進攻還在繼續。它不以人族的意志為轉移，反而有越打越猛的跡象。
神器探索行動失敗後不過七日，南域獸潮爆發。
秦如清親自帶隊，平剿獸亂。
……
巨大的，爬滿青蘚的參天古木，像遭受了巨大撞擊一樣橫倒在地上，從斷口的撕裂痕跡可以看出，這股撞擊是突然的，無法抵擋，橫掃一切的。
除了巨型古木，倒在褐黃枯葉上的還有無數屍體。
有形容巨大的長角生物、蟲型生物，也有一些分辨不出外形種族的獸類，除此之外，就是人族的屍體。
遠處傳來窸窣的聲音，兩個穿著藏青色世家袍服的男子踩著丹爐飛掠而來。
這一片人族的屍體較多，他們下落，神情嚴肅地環視周圍一圈，各自召出丹爐。
瘦高男子在爐中撒上一把綠色粉末，施法點燃，很快，白色青煙繚繞升起，散開，像有意識似的掠過這些人族屍體。忽而察覺了什麽，白煙在一具屍體跟前停下。
另一個男子見狀趕緊走到屍體旁邊，施法探查，很快驚喜道：“還有氣息，來！”
瘦高男子奔過去，兩人給這個尚有氣息的人族做了簡單的應急處理。
再次燃香，確認周圍已經沒有活物，瘦高男子這才拿出了一個放大版的儲物袋，二人合力施法，金色的陣線擴散，竟然將周圍所有人族的屍體收入袋中。
這一片區域“清理”完畢，兩人毫不停息，很快轉到下一個區域。
南部原始密林獸潮爆發，各世家應職保護百姓，清理獸潮。如今是獸潮的“間隙期”，他們要在這期間為人族收屍，尋找還有救治希望的傷兵。
這兩個收屍人借助神異的香爐與儲物袋，檢索的效率極高，很快完成了密林東北角的探查，正要返回基地。
忽而鳥雀驚起，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利高昂的長嘯聲，竟然帶起一陣氣浪，伴隨著地面踩踏的隆隆聲。
兩人同時擡頭，面露驚恐，對視一眼後，齊聲道：“跑！”
看動靜，是殘餘的獸族小部隊。
兩人同時催動靈氣，開始向駐地瘋狂逃亡。看施展的手段，二人都有金丹修為。
這是“收屍”的工作常態，需要絕對不差的修為水平，以及對密林地形的了解。
他們二人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了，逃亡的動作雖然急切，卻並不慌亂。
正常來說，兩個金丹組隊是能應付大多數獸族殘兵的，然而今天卻出了意外。
又是一聲尖嘯聲響起，卻好像已經響在耳邊。瘦高男子驚詫回頭，看見比樹還高的巨型黑色甲蟲朝他伸出了泛著幽藍寒光的鰲鉗。
“是鋼甲蟲，看鰲鉗有金丹修為。”另一人道，轉身擲出丹爐，鋥地一聲將攻來的鰲鉗彈飛，丹爐旋轉著回到他的手中。
瘦高男子也轉身回擊，“鋼甲蟲是群居，附近恐怕還有，擊退即可，逃回駐地要緊！”
二人合力擊退甲蟲，將它掀倒在地，背躺在地上難以反轉時，再次逃跑。
然而剛沒飛幾步，忽然停住。穩重的瘦高收屍人額角終於流下冷汗——與剛才一樣大小的，不下於十只的鋼甲蟲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將他們圍住，每一只都至少有金丹的修為。
一群金丹蟲獸！
看著密密麻麻地朝他t們舉起的劇毒鰲鉗，兩人心頭一墜，終於開始感到絕望。
瘦高收屍人渾身浴血，靈氣耗盡，他忽然收了丹爐，將丹爐往角落一擲。同樣深受重傷的同伴驚愕看他，本來就形勢危機，再扔掉手中武器，便與自殺無異。
“我們已是死局，剛才找到的尤有氣息的人收在丹爐裏，蟲獸不會發現，或許可以逃過一劫，被後來的收屍人發現。”瘦高男子冷靜道。
同伴恍悟，一咬牙，擋住蟲獸攻擊後，竟也將手中的丹爐縮小扔了出去。
黔驢技窮，二人背靠著背，蟲獸的無數覆眼盯著他們，泛著冷光的鰲鉗對著他們高高舉起，二人知曉，死期將至。
就在他們閉上眼睛準備自爆金丹與敵人同歸與盡之時，一股紫金蓮火從他們腳睬的地面蹭地一下升騰而起。
蓮火沒有任何術法痕跡，只光憑溫度與火焰本身的威力，就逼得蟲獸不敢前進。覆眼盯著蓮火，驚懼地後退，鰲鉗煩躁地開攏閉合，最終發出尖銳的蟲鳴聲。
兩名收屍人的眼睛被蓮火點亮，他們想起了什麽，刷地一下擡眸。
“是小小姐。”
“六長老！”
秦家上下，從仆從到客卿，無人不識這蓮火。
那是秦氏的希望，秦氏的奇跡。有人親切地叫她小小姐，有人敬畏地喊她六長老。
秦氏如清！
瘦高收屍人先是喜，跟著又喊遭，他臉色漲青，痛苦地說：“我，我金丹自爆，收不回氣息了……”
將他們包圍的蓮火中忽而勾勒出一道曼妙人影。火中伸出一只白皙勻稱的手，點在瘦高男子的丹田位置。
瘦高男子感到一種驚人的炙熱，還沒等他從這股炙熱的感受中抽離，就發覺自己即將爆炸的金丹忽而平靜，或者說，被鎮壓了下來。
“與敵人自爆同歸於盡，雖然英武，咱們秦家卻不鼓勵這麽做。”
瘦高男子驚愕擡頭。
“……好歹自爆前喊兩聲救命呀，說不定就能把救兵喊來呢？”秦如清微微一笑。
瘦高男子唇動了動，某種飽脹的情緒叫他沒法兒說出話。他只能在心中近乎呢喃地想：喊救兵，喊出如您這般天神降臨一般的救兵嗎？
他終究是沒能問出口，因為秦如清已經轉身了。
“你們就呆在火圈中，蟲獸不敢靠近。”
秦如清從火中拽出一條火焰絲帶，在空中驚人地橫掃一圈，氣浪滔天，巨大的蟲獸被擊飛出去，更靠近些的，因為直接觸碰到火焰，不僅被彈飛，周身也開始溢漫出紫金的火焰。
秦如清似乎不用瞄準目標，只輕慢隨意地拿著火焰絲帶輕甩，等到所有蟲獸周身都沾染上火焰，輕提唇角，另一只手單手快速結了個印。
“爆！”
數十道爆炸聲同時響起，大地震顫，在掃平一切的焰浪掀起的時候，秦如清一手提著那兩個收屍人的後衣領，將他們提出了爆炸範圍。
從剛開始到現在，兩人都處在一種無法言語的震撼中。
也許是看他們沈默，秦如清貼心地解釋：“天將黑，夜間會有更恐怖的妖王活動，你們還是隨我回營地吧。”
瘦高男子想起了什麽，躑躅道：“長老，剛才與蟲獸對戰，將丹爐扔了……”
丹爐裏裝著的都是還剩一口氣的族人。
“哦！”秦如清恍悟，跟著讚道：“你們不錯。”
見她伸手一招，似乎也沒有尋找，不同方向的兩個丹爐就被她招到手中。將丹爐抵還給這二人，秦如清才笑道：“這下可以走了吧~”
“遵從長老指令！”兩人敬畏應是。
秦氏營地駐紮在密林外圍的遠山鎮邊緣。遠山鎮的居民早已在一月前全部撤離，如今能在能在這裏活動的都是抵禦獸潮的世家修士。
啟榮帶著一隊哨兵剛剛巡邏回歸，陸薇蹲在一頂紅黑的丹爐前，見啟榮站在她旁邊咕咚喝水，手淡然一揚，丹爐中的輕煙便頃刻換了種顏色。
啟榮放下水碗，嗅嗅鼻子，頓時感覺神魂清明，消耗的靈氣正在快速恢覆。
“三姐這一手，無論看見多少次還是感覺很厲害啊！”啟榮坐到陸薇旁邊，撿了一根枯枝撥弄篝火。
他擡眸，天要黑了。
陸薇一笑：“你感覺厲害，不若跟我學丹術？”
啟榮登時將頭搖成撥浪鼓，“妹妹都不學，我就更學不了。”
唐子鳳並沒有插進他們的對話，正在照看篝火上方的烤架，烤架上一串肉塊，其中有塊顏色鮮嫩的，在被唐子鳳精心照看。
陸薇估摸著啟榮吸入藥粉的量，將丹爐熄滅，很快啟榮鼻端不是藥香，變成了更加誘人的肉香。
他眼眸轉過去，盯著肉，又看了看密林深處，“妹妹說感應到什麽動靜，應該快回來了吧？”回來就能開飯了。
唐子鳳擡眸覷啟榮一眼，像是看出了他眼中的渴望，意有所指道：“這些都是獸肉。”
“獸肉就獸肉唄，能吃進肚裏就成。”啟榮現在說起來很淡定，任誰也瞧不出他第一次吃獸肉吐了的樣子。
獸肉是秦如清提議吃的，“光吃辟谷丸如何有力氣抵禦獸潮？而且，獸血煉丹你們能吃，正經獸肉就吃不了啦？就這獸潮踩死了我多少人族，吃點他們的肉，也算洩洩恨了。”
跟著秦如清一起來帶隊的秦德馨也認同她的說法，故而，即便有陸薇煉制更高階版本的辟谷丹，秦氏隊伍也依然會吃獸肉增補力量。
“不過真別說，我怎麽感覺吃這個獸肉修為增長更快了呢？”啟榮說。
陸薇作為丹修的職業素養叫她很是嚴謹地說：“頻繁的戰鬥本身就是修煉的一種，你修為增長不算奇怪。”
可啟榮依然堅持經常吃獸肉對他身體產生了一些微妙變化，雖然他說不上來這種變化出自哪兒。
唐子鳳不關註他們的爭論，只顧垂眸翻轉手中那串烤肉，讓其受熱均勻。等肉烤好，秦如清也回來了。
她當真是一路提著那兩個收屍人回來的。兩個大男人被這麽提著，從一開始的震驚轉變為不自在，也小聲提議過他們可以自己走。
秦如清卻嫌棄道：“你們太慢。”
她急著回去吃飯。
至此倆大男人再不敢吭一個字。
秦如清看似隨手一甩，那兩個收屍人卻穩穩落了地。一屁股坐到陸薇和唐子鳳中間，無比自然地接過唐子鳳遞給她的那串烤肉，趁熱咬了一口後才說：
“三姐，那倆其中有個自爆金丹被我強行阻止了，靈氣有些逆亂，你給看一下。哦，還有丹爐裏撿回來的，在戰場上僥幸存了一口氣的人族。”
陸薇便起身，淡紫色的裙擺掃過地面，朝那兩人走去。
瘦高男子連忙擺手，“不過一點小傷，調息也就能恢覆了，何須勞煩掌事。”
“兩位冒著生命危險在戰場收屍，怎麽能叫勞煩？”陸薇語氣輕柔，動作卻強勢而不容拒絕地一股藥氣探了進去。果然見內氣混亂，若不及時治理，有修為倒退，境界不穩的風險。
秦如清極快地將那串肉吃下，給了小唐一個讚賞的眼神，才說：“你就安心坐下讓三姐治吧……還有，我先前教你的，打不過就跑，跑不過就求饒，求饒不行就喊救命，沒人救的最後一步，才會考慮自爆，你可記住了？”
瘦高收屍人名秦正義，是秦家升品，遷族東域後招收的一名高級供奉，有金丹修為，衷心盡職，主動請賜秦姓，這次獸潮，更是主動攬過了危險的戰場撿屍工作。
秦正義正被陸薇的藥氣治療，聽見秦如清的話，下意識點頭，“……記住了。”
秦如清卻眼眸一瞇，強調：“我剛才說的，一步都不能少！”
秦正義呆了呆。自古打仗，都怕逃兵，秦家倒好，奉行的宗旨就是，“打不過就跑，跑不過也至少要嗷兩嗓子救命”，此乃六長老親自教導。
秦正義感受到秦如清的嚴肅認真了，挺直腰背，洪亮地應了聲：“屬下記住了！”
秦如清這才滿意點頭。
啟榮在秦如清開吃的時候也就跟著吃起來了，此時三串肉下肚，才有功夫問別的，“妹妹，剛才密林中有什麽異動？”
這兩個收屍人可是有金丹修為，那個秦正義更是金丹中期，只是在戰後清理戰場撿屍而已，竟然被逼到要自爆金丹，可見剛才密林中有非正常的事態發生。t
秦如清被唐子鳳餵了兩串肉，吃的速度剛慢下來，似乎不想吃了。唐子鳳眼眸一掃，開始在下一串肉上刷蜂蜜。秦如清前兩串是孜然味，口味重覆，她不願多吃，若是換成甜的，就能多吃一串。
見唐子鳳刷甜醬，秦如清果然笑瞇了眼。
她邊吃邊道：“那兩人遇到了一群金丹期蟲獸，被圍住了，要不是我聽到動靜趕過去，確實得自爆金丹。”
金丹期蟲獸！周圍或是磨兵器，或是休憩的秦家人紛紛驚異頭。
陸薇皺眉，唐子鳳也暫時停下烤肉的動作。
朝秦如清方向走來，準備匯報工作的程一鳴腳步一頓，很快繼續邁步。
“依照長老的說法，進犯的蟲獸群等級似乎又提升了。”程一鳴說。
“一開始的南嶺獸潮，首先發動攻擊的都是大量低級鐵騎類獸族，之後等級漸高，鐵騎類獸群也轉為蟲獸類，蟲獸的特點是數量繁多，但是難以產生高等級，可若照六長老的說法，後續的獸潮很可能出現大量高等級蟲獸。”
這一隊金丹期蟲獸就是征兆。
秦如清吃完那串刷蜂蜜的烤肉，拒絕了唐子鳳遞過來的下一串，表示今日食肉到此結束。唐子鳳也沒說什麽，順勢將那串被拒絕的烤肉自己吃了。
秦如清拍拍手，看向程一鳴，點頭：“你說得對。”
又提高聲音，叫所有人都聽到，“後面的獸潮等級可能會越來越高，諸位做好準備。因為這次進攻的是蟲類，即便是夜晚也極有可能爆發攻擊，營地的族人要做好輪班值守。”
眾人應是，可臉上都有些沈重，有些話他們不敢發問。
金丹獸潮已經是他們對抗的極致，難不成後面還會有元嬰往上的大妖？若大妖也保持這種數量，他們就算是拼盡全力也抵擋不了啊。
秦如清瞇眼朝遠方看了一會兒，像是看出了族人的擔憂，忽而道：
“獸潮等級不會再高了。金丹，就已經是極限。”
她用的是篤定的語氣。
隨著這句的落下，營地眾人剎那間心頭一松。他們幾乎是立馬就相信了秦如清的話。
六長老既然說最高就是金丹，那就必然是了，絕不可能有假。
金丹獸潮雖然抵禦起來也很有壓力，但是有六長老坐鎮，配合子鳳掌事的器與陸薇掌事的藥粉，他們勉強還能撐得住。
天徹底黑了的時候，秦如清下令熄滅篝火，因為會引來蟲獸。
築基以上修士，能將靈氣匯集雙目，在夜間視物，無需借助火光。至於築基以下的低階修士……秦如清並沒有帶來。
因為這次獸潮爆發的等級較高，秦族族人雖然來得不多，但各個都是精英。
程一鳴開始指揮族人在營地周圍撒上藥粉——這藥粉是陸薇煉制，專門針對蟲獸，對人族來說無色無味，對蟲獸卻有如劇毒，避之不及。
還有一種更高階的藥粉，是輔助作戰使用，被每個族人隨身佩戴。
唐子鳳在檢查營地周圍的陣法與護器。
秦如清站在營地搭造的塔樓上目視前方，陸薇站在她旁邊，晚風吹佛，陸薇將一縷碎發掖到耳後。
“啟榮說，他吃獸肉修為長進了。”
秦如清哦了一聲，似笑非笑地說：“他吃挺多啊，一開始不是不願意，還吐了麽？”
“你覺得他修為增長真跟獸肉有關嗎？”陸薇側過頭來看了秦如清一眼。
“我不知道。”
這次陸薇沒說話。小五說不知道，並不代表否認。
她沒把握的事都不會肯定。反過來想，恰恰是獸肉可能對人族修為有用，小五才會主動刻意地叫族人吃。
這背後隱藏著一個更驚人的推論——若是人族吃獸肉能長進修為，那獸族吃人族呢……
若真如此，戰爭永無止境，壁壘一破，他們都將在彼此吞噬的主題中渡過。
陸薇純凈的眼神似乎就已經明寫了她的擔憂，可秦如清卻微微一笑，突兀地說：“力量消耗不是對等的。”
“這段時日，我已經察覺到，若是戰爭一直持續下去，最終輸的只會是人族。”
“為何？”陸薇看著秦如清，瞳仁動了動。
“我們和獸族的頂層力量，應該是平衡對等的。”秦如清將手比在額頭的位置，“若是不對等，獸族出現了壓倒性的戰力，他們早就可以攻過來，不必拖到現在。”
秦如清手來到胸口的位置，“而我們雙方的中層，各有優勢，勉強持平。”
手繼續下壓，“而我們各自的下層……”
秦如清故意停頓。陸薇順著後面一想，已經不自覺接出了後面的話，“下層，卻是獸族更厲害。它們天生體質強悍，哪怕毫無修為，光憑利爪與血肉就能與人族低階修士抗衡。”
陸薇說著說著，似乎想到什麽，驚愕地捂住了嘴。
秦如清卻笑著點頭：“對，三姐也想到了，下層力量不對等。獸族甚至都不需要掀起上層戰爭，它只需要拖著我們。慢慢消耗人族下層的力量，屆時……”
後面的已經不必言說。
——屆時，等上層的大能老去，隕落，下層的力量無盡消耗，修仙界出現斷代，到那個時候，就是獸族覆滅人族的時候了。
“所以，三姐，發現了嗎，它們現在在和我們打游擊戰。”
目光移開，看向前方幽森的密林，“再等兩個時辰，若今晚他們再不發動攻擊，我就親自去壁壘縫隙跟前看看。”
發生獸潮的地方，壁壘都有巨大的裂縫。
陸薇皺眉，“就算他們今晚沒有發動攻擊，可越靠近壁壘，獸群越多，會很危險。”
“我不和它們打架，我只是去看看……我總感覺，應該去一趟。”
陸薇還想再勸，後面傳來一道穩重低沈的聲音，“今夜我陪你去。”
秦如清轉頭，看見唐子鳳緩步走上塔樓。塔樓的光將他的臉映得半明半暗，深邃立體。
“我的鐘有隱匿功能，我們躲在鐘裏，陸薇再給鐘壁塗上隔絕獸族嗅覺的藥粉。我們隱匿氣息，只是去壁壘看一眼，應當沒有問題。”
陸薇沈吟。秦如清看著唐子鳳，笑了起來。
夜深，秦族，包括駐紮在其他防線的世家族人都十分戒備，可兩個時辰過去，密林只時不時發出一兩聲獸吼與鳥鳴，並無半分獸潮的跡象。
“他們今夜應該是不會發動攻擊了。”
“奇了怪，距離他們上次進攻已經過了四日了吧，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倒搞得我們緊張兮兮的。”
守夜值守的族人發出無聊的私語，沒有註意到營地上空升起一個黑色大鐘，掠過他們，飛速朝密林深處駛去。
南部密林壁壘縫隙。
無數巨大的黑影趴伏在地，有些睜著猩紅的眼睛，有些眼睛在夜間發出綠光，有些也在安靜的沈睡。
只是沈睡的獸族只占一半，有另一半十分活躍，它們或發出奇異有韻律的低鳴，或是在進食，或是相互打架。
黑色大鐘掠過獸群上方，將他們的動態盡收眼底。
鐘內的秦如清眼眸泛著霧蒙蒙的金光，她像是在透過鐘壁看外面，道：“果然在晚上精力充沛，都隔了這麽些天，也不再一次發動攻擊。”
“那白天的那隊金丹蟲獸……”唐子鳳道。
“小部隊奇襲也是一種戰術。”秦如清的目光落到一個地方，偏頭，淡聲：“我們到了。”
黑色大鐘停在一個黑黢黢，似乎能將人吸入，又在往外吹風的空間洞口。洞口周圍趴伏著許多大妖，各自圈了一塊地盤，互相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每只大妖都有不低於元嬰的修為。
唐子鳳在鐘內施法，將隱匿結界開到最大，而秦如清的身形，像影子一樣，緩緩聚攏在鐘外。
站在鐘頂上，下方是一群沈睡的大妖，秦如清感覺到壁壘縫隙中傳來一股神異的能量，像是空間波動，又不僅僅是空間波動。
心中忽而升起一個莫名的想法——她可以試著進去。
察覺到這個想法的時候，秦如清自己都嚇了一跳。
可以進去，進到哪兒？
難不成是叫她穿過壁壘，進到獸界裏面嗎？
外頭都有那麽多獸兵，進到裏面，豈不是會被當場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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