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放下電話, 有些恍惚，竟記不起來一家人已經有多久沒有好好坐在一起吃頓飯了。

這爺倆基本上見面就掐架，就算能捱到上飯桌，最後也都是不歡而散的結局。

所以後來兒子幹脆搬出去，有事就回來坐一會兒，就像是......一個客人。

作為妻子和母親這兩個身份，沈母最想看到的無非是家庭和睦、樂享天倫。她幽幽嘆了口氣, 心裏期待著今天老公可別再犯病了。

畢竟不光兒子自己回來，還要帶著“兒媳”。

......兒媳！

沈母一拍大腿，忙把電話回撥回去, “小蒔啊，你那位......小朋友，愛吃什麽呀？”

沈蒔戴著藍牙耳機，看了坐在副駕翻雜志的崽崽一眼。

“他愛吃肉。”

“愛吃哪種肉？牛肉羊肉還是雞鴨魚肉？有沒有忌口？吃辣椒嗎？現在的孩子好像很排斥蔥姜蒜, 要不咱們不放這些東西了？幾個菜好？八個還是十個？幾個肉幾個素？口重一點還是輕一點......”

這麽一大堆問題一股腦地丟過來，沈蒔根本不知道從何答起, 無奈道：“媽，就是吃個飯，不用這麽麻煩。”

“那可不成，”沈母說, “過生日要有個過生日的樣子，況且第一次見面，咱不能怠慢了人家孩子。”

沈蒔還欲再勸，沈母嫌他啰嗦, 嗔了兩句直接把電話撂了。

“是你家人嗎？”容白放下雜志，壓了壓頭頂翹起來的毛。

早上沈小蒔告訴他了，沈父沈母想邀請他去沈家吃飯。

今天是沈小蒔生日的正日子，沈小蒔回家很正常，容白不知道為什麽要叫上自己。

大概是人多會熱鬧一點？

“嗯，”沈蒔看著前方堵成一條的長龍，“沒關系，我媽媽和爺爺奶奶人很好，你不用緊張。”

正是下午下課時間，因為夜市占道，H大學門口堵的水洩不通，看這架勢沒個二十分鐘根本過不去。

沈蒔跟著前車一點點往前蹭，和容白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著，漸漸地，他發現容白回答的越來越慢。

難道是睡著了？

沈蒔側過臉，剛想提醒崽別在車上睡，下車之後容易著涼。結果發現這個小家夥不是睡了，而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沒心思和他聊天。

沈蒔頓時有些好奇，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只見兩個女大學生手牽著手，在章魚小丸子攤位前說著悄悄話，似是在猶豫該吃什麽口味。

即使秋意已深，兩個女孩仍是穿著小裙子，露出一截細瘦的腿，看起來十分養眼。

沈蒔：“......”

呵，孩子大了，學會看姑娘腿了。

沈蒔點了一下油門，動力極好的賓利慕尚嗖地向前竄了一大步，和前車距離急速拉近，差一點就爆了人家的菊。

前車司機嚇個夠嗆，腦袋伸出車窗，剛要張嘴賞一套國罵三連，看清車標後利索地縮了回去。

容白也被沈蒔這一手唬住了，視線終於從姑娘身上挪開。

結果發現沒出什麽異常情況，又繼續趴在窗子上欣賞美色。

沈蒔心裏不是那麽得勁。

“好看嗎？”沈蒔問。

容白心不在焉，“沒看過。”

夏天光大腿的姑娘滿街都是，崽竟然說沒看過！

況且看沒看過，是他盯著人家瞅的理由嗎？

沈蒔語氣略顯不悅：“夏天狼人都穿長褲？”

“夏天太熱，狼人會選擇回到狼形態，不穿衣服。”

沈蒔：“......”

無話可說。

容白這才反應過來對方的問題不大對勁，“為什麽要問狼穿長褲還是短褲？你想往狼族發展業務嗎？我們那邊很窮的，太貴的買不起。”

沈蒔頓時覺得，再繼續任崽把話題發展下去，他可能要號召全公司的人往貧困山區捐衣服了。

這時兩個女孩買完了章魚小丸子，一手捧著書，一手拎著袋子，即將轉向這邊，往下一個攤位走去。

容白趕緊貼回去看，沈蒔也想看看到底長成什麽樣的女孩能讓崽這麽著迷，微微傾斜身子。

直到貼近之後才發現，崽看的不是女孩的臉，也不是女孩的腿，而是她們手裏抱的教材。

“想看書？”沈蒔心裏得勁了。

他也沒法穿小裙子取悅崽崽，但書管夠看。

開個書店給崽看都行。

容白卻搖搖頭，“不是想看書，而是......”

“而是什麽？”

容白張張嘴，剛要回答，似是想到了什麽，停了片刻。

隨即說道：“沒什麽。”

他太過單純，根本不會隱藏情緒，幾乎是話出口的一瞬間，沈蒔便看到一種類似於失落的表情從他臉上一閃而過。

為什麽看到書會有這種情緒？

沈蒔想到一種可能性。

“崽，”沈蒔輕聲問，“你想去學校學習嗎？”

容白楞了一下。

“想。”

何止是想，是很想、很想。

他從小在狼族長大，因為身體弱，化形比其他狼人都晚。

那些早早就化形的狼人，可以去族裏的學校上課，學一些人類文字和生活方式，還有簡單的溝通技巧。

才不是像他這樣，都這麽大了，剛進城的時候連瓶裝水都不會喝。

還有，容白永遠都忘不掉，在剛剛見到William的時候，他聽不懂他們任何一句英文對話。

沈蒔聽到他的回答，略微有些詫異，仔細想想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崽年紀還小，他不可能一輩子把崽圈在家裏，那樣太殘忍了。

可崽沒學歷沒生活閱歷，性子又直又單純，出去工作容易被人欺負，他放心不下。

反倒去學校是最好的選擇。大學時光是人生中最肆意也最容易提升自身的階段，崽去了應該會很喜歡。

就是戶口問題不太好解決，沈蒔決定明天問問戶籍科的朋友，以及H大的校長。

好不容易通過這條街後，接下來便是一路暢通，沈蒔帶著容白來走自家門前，按門鈴時小心叮囑，“別怕。”

容白不是害怕，就是有點小小的緊張。

他從小無父無母，沒怎麽和長輩接觸過，不知道該怎麽表現才能不討人厭。

門鈴響了沒兩聲門就開了，沈母穿著一身火紅的連衣裙，黑發卷成大卷披在肩頭，睫毛卷翹，連頭發絲兒都帶著精致的香水味。

活像下一刻就要沖到兒子結婚典禮上致辭似的。

沈蒔：“......崽，這是我媽媽，你叫阿姨就行。媽，這是容白，我的......朋友。”

沈母笑容僵了一瞬，隨即笑道：“容白呀，名字真好聽，阿姨叫你小白可以嗎？”

“阿姨好，可以。”

沈母把兩人迎進屋，邊給他們遞拖鞋邊悄悄打量容白。

這孩子年紀小，沈母是知道的，可沒想到竟然這麽小。

充其量是個高中生。

高中生也行，單純，不會為了錢特意接近兒子。而且長得又這麽清秀好看，比她在片場看到的許多小演員都好看。

第一印象沈母挺滿意的，此時沈爺爺沈奶奶正在廚房和阿姨一起忙活做菜，時不時傳出阿姨快要崩潰的咆哮聲。

“爸，媽，”沈母把果盤遞給沈蒔，在廚房門口喊了一句，“兒媳......小蒔朋友來了！”

“哎呦！”沈爺爺趕緊摘下眼鏡，“走，老婆子，咱們看看去。”

老兩口忙不跌把手洗幹凈，找濕巾擦了把臉，聞聞身上油煙味不是很重，才笑呵呵走出去。

“這位就是小容吧，”沈爺爺摻著老婆子坐到容白對面，砸了咂嘴，“長得真壯實。”

容白以前和沈爺爺見過，在狼形態的時候。那時沈爺爺就誇過他壯實，容白聽一次開心一次，“謝謝爺爺。”

沈蒔不明白被誇壯實有啥好開心的，如果被誇壯實真是一件好事，他可要比容白“開心”很多。

沈奶奶輕輕推了老頭子一把，“孫媳婦長得多苗條啊，你怎麽能說人家胖吶。”

沈奶奶有點輕微的老年癡呆，來之前沈蒔和家裏通過氣，讓他們別亂叫嚇到容白，別人都記住了，奶奶過耳就忘。

容白聽到這稱呼一楞，呆了一會兒才和沈奶奶問好。

“奶奶，”沈蒔趕緊岔開話題，“上次那套廣場舞您學會了嗎？”

“學會了一小半吧，這腦子啊，總是學了上段忘下段，記住了下段又把上段忘了，只記得開頭約莫是這樣的......”

沈奶奶說著說著，還比劃上了，沈爺爺連連給她使眼色，奈何老婆子比劃的太投入，沒看見。

沈爺爺沒辦法，最終以“有湯汁需要沈奶奶調制”為理由把她拉回廚房。

“沈小蒔，”老兩口離開後，容白小聲問沈蒔，“奶奶為什麽要叫我孫媳婦？”

沈蒔：“......”

“咳、”沈蒔清清嗓子，“是這樣的......奶奶最大的願望就是我能給她帶個孫媳婦回來，後來得了老年癡呆癥，別的記不得了，只記得這麽一個願望，所以看誰都叫孫媳婦，你別介意。”

原來是這樣啊。

老人年紀大了，身體大腦都不好使了，即使忘掉一切，唯一放不下的對就是兒孫的牽掛。

這就是親情。容白垂著眼角，點了點頭，“我不介意，奶奶喜歡這麽叫的話，那就隨便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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