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冷漠的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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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冷漠的一家子
舂米在趙澍家上躥下跳，玩兒的樂不思蜀。這可難壞了文伊白，她擔心趙澍不耐煩，把舂米兇一頓轟出去。沒想到趙澍坐在窗前翻著舂米的塗鴉本正看的津津有味，好像完全沒聽見舂米似的。
趙澍感到文伊白在看他，擡起頭迎上她的目光，“不錯，畫的挺有意思……不過這孩子怎麽這麽淘呢……我的杯子要是被他打碎了你賠，賠一整套。”
文伊白大喊一聲， “舂米別跳了，快過來。”
舂米嚇了一跳，不過倒是終於安靜下來了。
趙澍趁機走過去塞給他幾塊巧克力，舂米安靜的時間又延長了。
“那你剛才為什麽讓他進來，他本來都答應我了在院子裏玩一會兒就走。”
“因為我要借你的車去上海。”
文伊白早該想到他根本就不是什麽大愛無私的人，做每件事都目的明確。剛才差一點就要感激他的不轟之恩了。
“哦，借車啊。”
“不方便？要是今天我去不成上海，估計你會後悔的，我去談清溪居的招標方案……”
“借！方便，反正也沒人用，你開走隨便用。”
“好，作為感謝，這孩子搞臟搞亂的地方我就不讓你打掃了。”
區區一個甲方還真把她當保姆了，要是這麽算計的話，剛才狗嘴裏救人他還欠她一個人情呢，雖然連狗毛都沒摸著吧，但人是她叫來的。文伊白腹誹了他八百遍。
趙澍說要不是被狗追到樹上，他中午之前就打算出發去上海了，現在立刻馬上就要去拿車。
文伊白沒怎麽費勁就把舂米哄了出來，這要歸功於趙澍褲兜裏取之不竭的巧克力。不過從村東頭走到村西頭，對於舂米來說路還是很遠的，小男孩玩兒了一上午到現在還沒吃午飯，已經是又累又餓，幾塊巧克力也撐不了多久。
出了院子，文伊白就蹲下身子讓舂米爬到她背上去，打算背著他走。結果還沒等舂米爬上去，趙澍就把他舉到了自己肩膀上，一路上連扛帶背壓根兒沒讓舂米走路，舂米也因此跟趙澍熟絡了起來，成了趙澍在本村的第一個朋友。
一進村委會的小院兒，文伊白就看見鄭砌玉正站在院子裏打電話，鄭砌玉也看見她，但很快就把目光轉向趙澍。
鄭砌玉一邊聽著電話應和著，一邊眼神犀利地打量趙澍，一心二用也是不容易。
文伊白靠近趙澍說，“他是村支書鄭書記，以後清溪居的事你少不了要和他打交道。我去給你拿車鑰匙，你進來嗎？”
兩人靠的很近竊竊私語的樣子被鄭砌玉看在眼裏。
趙澍明顯地感到來自鄭書記的那道目光不那麽友善。他在進屋之前對鄭書記點頭致意算是打招呼 ，鄭書記不但連個回應都沒有還特意轉過身去背對著他繼續打電話。這下趙澍就有點莫名其妙了，他有那麽招人討厭嗎？
趙澍一進門就看見掛在玄關墻上的清溪居外建築面手繪圖，端端正正地裱在一個烏木畫框中。他在文伊白提交的方案中看到過，怎麽說呢，他當時就被這個設計一擊即中，現在再次看到，心裏的聲音仍然很堅定：就是它。
文伊白迅速地收拾了幾本建築設計雜志放進背著的帆布袋裏，打算送給舂米看，又拿了幾袋小零食給舂米，剩下的幾袋連同車鑰匙一起扔給了趙澍，“待會兒得麻煩你拐個彎兒送我們去舂米家，我走不動了。”
趙澍一邊開車一邊想著鄭書記看他時惡狠狠的眼神，問文伊白，“他認識我嗎？”
“誰？”
“那位鄭書記。”
“清溪居改造的事你們誰和他對接的？”
“我姑姑和趙滔。”
“那他可能不認識你，之前他也沒跟我說過清溪居這個項目裏還有一個你。”
“那就更沒有理由瞪我了，你們村領導都是這麽不好相處嗎？”
“你看起來也很不好相處的樣子啊。”
“我有嗎？舂米你說，我不好處嗎？”
“叔叔我餓，我還想吃巧克力。”
趙澍又從褲兜裏掏出兩塊兒來，一塊兒給舂米，“這是酒心的，不能多吃。”
另一塊兒扔給了文伊白。
趙澍把文伊白和舂米送到之後才出了鎮子，車一上高速，他的肚子開始嘰裏咕嚕叫個不停。文伊白給的零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他狼吞虎咽地吞下幾包妙脆角，好歹止住了饑餓感，然後給趙滔打電話讓他準備午飯，待會兒邊吃邊談。
趙澍到趙滔定的餐廳時已經下午三點，他沒想到一進包廂看到的是最不想看到的人，趙方儒。
趙方凝和趙滔也在。
為了避免“湊巧”見到趙方儒，他在出發之前才跟趙方凝說要去見她，趙滔也是剛剛在路上兩人通話時才知道的。就這路上兩個小時的時間，趙方儒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特意跑過來見他？他是不信的。
“您也在。”趙澍先是客氣又疏離地問候趙方儒，他從上高中開始就沒再喊過“爸”這個字。
“姑姑。”趙澍又恭敬地問候了趙方凝。
趙方儒和趙方凝都保養的極好，十年的時間也沒讓他們老去太多。
趙澍與這兩位至親這麽多年沒有見過，雖說通過趙滔偶爾會與趙方凝視頻，但與他親爹真是從來沒有聯系過，更別提視頻了。趙澍甚至從來沒有想過與決裂的趙方儒再見面的場景。只要回來就不可避免地會見到，所以他寧肯十年不回國。
如今意料之外的父子相見，不過如此，無話可說，彼此當空氣。
出去十年的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了，這兄妹倆就像看見別人家的孩子回來一樣波瀾不驚、無動於衷。趙澍從小性格冷漠看來是家族遺傳。
趙方儒沒養趙澍，對趙澍只是輕微點個頭也就算了，趙方凝好歹是把趙澍從五歲養到大的，竟也看不出任何思念之情，就像面試一個新員工一樣漠然地看了一眼趙澍。 趙氏兄妹本就天生冷情。
只有趙滔是這個家裏的異數，唯一一個活蹦亂跳的人，此刻正在專心致志地啃鴨脖。趙澍一度認為趙滔的性格隨他爸，但他爸是誰，估計除了趙方凝，誰也不知道。
趙澍是遺棄子，趙滔是私生子，趙方凝當了一輩子不負責的未婚媽媽。這同根生的兄弟倆堪堪一對倒黴的金湯匙兒。所以在這個冷冰冰的家裏，兩個棄子之間的兄弟情算是唯一的溫情了。
趙澍早就習慣了趙方儒和趙方凝的脾性，不再說話，坐下先喝了一碗湯。
他不聲不響地看了一眼滿桌子的菜，竟都是以前在國內時喜歡吃的，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趙滔給他點的。
趙方凝年輕時，人生的兩大主題是工作和玩兒，工作煩了出去玩兒，玩兒膩了回去工作，即便家有嗷嗷待哺的幼子也基本上不怎麽著家。趙澍和趙滔是由十幾位住家保姆拉扯大的。趙方凝不懂家務和育兒，在家的有限時間裏只要對某個保姆的某個行為舉止不滿意，立刻就會著手換人，她從不考慮兩個孩子的成長除了金錢更需要一份長久且持續的愛，哪怕是來自保姆的愛。
看趙澍喝完一碗湯就以為他已經吃飽了的趙方凝直入主題，“現有的方案裏如果實在沒有滿意的，就抓緊時間再來一波，這個事不要再拖下去了。”
“有滿意的。”趙澍說。
“那個結廬工作室不行，設計師沒有知名度，工作室也是剛成立的。”
“設計師做完清溪居就會有知名度了。”
“我們找商業設計不是解決好不好看的問題，最終是解決銷售問題。”
趙澍氣笑了，“姑姑，我要是真這麽淺薄，你是不是該質疑一下你看人的水平，還是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讓我做這件事。”
“你是非用她不可了，聽趙滔說你嵩林鎮的糧倉也是她設計的。”
“和糧倉沒關系，和我的個人喜好也沒關系，我看重這個方案恰好就是你提到的，這個設計師是站在運營者的角度去設計酒店的，首先她有過運營民宿的想法，其次她比其他幾個競投的設計師更了解嵩林鎮和鎮上的人，有了這兩個基礎她的設計理念就是可信的，除此再看她的設計本身，也是比其他人做的更漂亮。”
趙方凝也輕輕一笑，“我就是不想用她。”
趙澍此刻後悔沒聽趙滔的勸告，趙方凝果然說一套做一套。面對這樣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及時抽身。他對跟他們爭輸贏這種事早就沒有半點興趣了。
“好，既然我的意見這麽可有可無，那就趁我還沒參與更多之前換別人吧，趙滔就可以……”
“媽，趙澍還沒吃飯呢，你就不能讓他先吃一口再說嗎？”趙滔站起來給趙澍夾了滿滿一盤菜，順便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趙滔絕對不會去做趙方凝的傀儡，那他就沒有一天好日子可過了，當個自由自在的上班族不好嗎？
“你們慢慢吃，我約的人到了。”一直默默觀戰的趙方儒站了起來，貌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趙澍。
趙澍只顧跟趙方凝理論，根本就忘了他的存在，現在也沒有起身相送的意思，繼續低頭吃他那一盤菜。
趙滔則替趙方儒開了門 ，“舅舅我送你過去，在隔壁貴賓廳嗎？”
“樓上。”
趙澍自嘲一笑，原來還真是湊巧遇見，想想也是，過去十年趙方儒都沒搭理過他，現在怎麽可能就關心到親自跑一趟了，這絕對不是他的作風。
“我待會兒有個會，先走了。”趙方凝也站了起來，“我今天晚上會給你答覆，不會超過明天。”
“如果用結廬的方案，你明天就可以去清溪居聽方案匯報，最快這周就可以開工；如果不用，我退出。還是那句話，我看中的是方案，不是私人關系，姑姑不要有什麽誤解。”
趙方凝看了一眼趙澍，這個侄子雖然是在她手底下長大的，但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她都並不了解他。以前她年輕，工作牽扯的精力也多，她並不覺得了解兩個孩子是多麽重要的事，不知不覺他們不也照樣長大了、畢業了嗎？可是現在她終於看到疏忽他們的後果就是根本沒法跟他們對話，即便施展家長的權威也沒用，他和趙滔都不吃這一套。
“菜是你爸點的，合你口味的話多吃點吧。”
趙方凝關門出去了，趙澍的筷子也放了下來。她要是不提點那一句，他說不定能再多吃一倍，畢竟餓了一天了，但現在莫名地突然就沒了食欲。
趙滔進來的時候，看到趙澍一個人坐著，皺著眉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警告你啊趙澍，你回來之前我可以幫你，現在你回來了清溪居你愛幹不幹，不要再把我牽扯進去。我媽什麽風格你也不是不知道，知道你還答應她，那就後果自負，別想著把攤子扔給我，我不接。”
“劃清界限？那糧倉你的房間我就不準備了。”
“那那那該準備還是得準備，她看不見的地方我肯定該幫還是要幫你。”
“你幫我打聽一下文伊白為什麽從築地辭職？”
“我又不混建築圈，為什麽辭職，你直接問她不就得了。”
“問她頂多就告訴我個 1，我要你打聽從 1 到 10。”
“這和我媽討厭她有關系嗎？”
“你覺得是討厭？”
“是很討厭。你還不知道我媽是怎麽挑剔保姆的。我覺得希望不大，你也別替文工爭取了，現在建築行業這麽差，失業建築師成群結隊的，僧多粥少，我就不信找不出個比她好的設計師來。”
“不是為她爭取，是為清溪居爭取。你去打聽，就算不用文伊白，我也得知道為什麽不用。”
“行行行，我打聽。你吃完了嗎？吃完了陪我去個地方。”
“去哪兒？”
“我看你開文工的車來的，捎我一趟，去她姐妹兒店裏拿我媽的生日禮物。”
“哦，你怕她抓花你的臉？”
“對，所以你去替我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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舂米在趙澍家上躥下跳，玩兒的樂不思蜀。這可難壞了文伊白，她擔心趙澍不耐煩，把舂米兇一頓轟出去。沒想到趙澍坐在窗前翻著舂米的塗鴉本正看的津津有味，好像完全沒聽見舂米似的。
趙澍感到文伊白在看他，擡起頭迎上她的目光，“不錯，畫的挺有意思……不過這孩子怎麽這麽淘呢……我的杯子要是被他打碎了你賠，賠一整套。”
文伊白大喊一聲， “舂米別跳了，快過來。”
舂米嚇了一跳，不過倒是終於安靜下來了。
趙澍趁機走過去塞給他幾塊巧克力，舂米安靜的時間又延長了。
“那你剛才為什麽讓他進來，他本來都答應我了在院子裏玩一會兒就走。”
“因為我要借你的車去上海。”
文伊白早該想到他根本就不是什麽大愛無私的人，做每件事都目的明確。剛才差一點就要感激他的不轟之恩了。
“哦，借車啊。”
“不方便？要是今天我去不成上海，估計你會後悔的，我去談清溪居的招標方案……”
“借！方便，反正也沒人用，你開走隨便用。”
“好，作為感謝，這孩子搞臟搞亂的地方我就不讓你打掃了。”
區區一個甲方還真把她當保姆了，要是這麽算計的話，剛才狗嘴裏救人他還欠她一個人情呢，雖然連狗毛都沒摸著吧，但人是她叫來的。文伊白腹誹了他八百遍。
趙澍說要不是被狗追到樹上，他中午之前就打算出發去上海了，現在立刻馬上就要去拿車。
文伊白沒怎麽費勁就把舂米哄了出來，這要歸功於趙澍褲兜裏取之不竭的巧克力。不過從村東頭走到村西頭，對於舂米來說路還是很遠的，小男孩玩兒了一上午到現在還沒吃午飯，已經是又累又餓，幾塊巧克力也撐不了多久。
出了院子，文伊白就蹲下身子讓舂米爬到她背上去，打算背著他走。結果還沒等舂米爬上去，趙澍就把他舉到了自己肩膀上，一路上連扛帶背壓根兒沒讓舂米走路，舂米也因此跟趙澍熟絡了起來，成了趙澍在本村的第一個朋友。
一進村委會的小院兒，文伊白就看見鄭砌玉正站在院子裏打電話，鄭砌玉也看見她，但很快就把目光轉向趙澍。
鄭砌玉一邊聽著電話應和著，一邊眼神犀利地打量趙澍，一心二用也是不容易。
文伊白靠近趙澍說，“他是村支書鄭書記，以後清溪居的事你少不了要和他打交道。我去給你拿車鑰匙，你進來嗎？”
兩人靠的很近竊竊私語的樣子被鄭砌玉看在眼裏。
趙澍明顯地感到來自鄭書記的那道目光不那麽友善。他在進屋之前對鄭書記點頭致意算是打招呼 ，鄭書記不但連個回應都沒有還特意轉過身去背對著他繼續打電話。這下趙澍就有點莫名其妙了，他有那麽招人討厭嗎？
趙澍一進門就看見掛在玄關墻上的清溪居外建築面手繪圖，端端正正地裱在一個烏木畫框中。他在文伊白提交的方案中看到過，怎麽說呢，他當時就被這個設計一擊即中，現在再次看到，心裏的聲音仍然很堅定：就是它。
文伊白迅速地收拾了幾本建築設計雜志放進背著的帆布袋裏，打算送給舂米看，又拿了幾袋小零食給舂米，剩下的幾袋連同車鑰匙一起扔給了趙澍，“待會兒得麻煩你拐個彎兒送我們去舂米家，我走不動了。”
趙澍一邊開車一邊想著鄭書記看他時惡狠狠的眼神，問文伊白，“他認識我嗎？”
“誰？”
“那位鄭書記。”
“清溪居改造的事你們誰和他對接的？”
“我姑姑和趙滔。”
“那他可能不認識你，之前他也沒跟我說過清溪居這個項目裏還有一個你。”
“那就更沒有理由瞪我了，你們村領導都是這麽不好相處嗎？”
“你看起來也很不好相處的樣子啊。”
“我有嗎？舂米你說，我不好處嗎？”
“叔叔我餓，我還想吃巧克力。”
趙澍又從褲兜裏掏出兩塊兒來，一塊兒給舂米，“這是酒心的，不能多吃。”
另一塊兒扔給了文伊白。
趙澍把文伊白和舂米送到之後才出了鎮子，車一上高速，他的肚子開始嘰裏咕嚕叫個不停。文伊白給的零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他狼吞虎咽地吞下幾包妙脆角，好歹止住了饑餓感，然後給趙滔打電話讓他準備午飯，待會兒邊吃邊談。
趙澍到趙滔定的餐廳時已經下午三點，他沒想到一進包廂看到的是最不想看到的人，趙方儒。
趙方凝和趙滔也在。
為了避免“湊巧”見到趙方儒，他在出發之前才跟趙方凝說要去見她，趙滔也是剛剛在路上兩人通話時才知道的。就這路上兩個小時的時間，趙方儒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特意跑過來見他？他是不信的。
“您也在。”趙澍先是客氣又疏離地問候趙方儒，他從上高中開始就沒再喊過“爸”這個字。
“姑姑。”趙澍又恭敬地問候了趙方凝。
趙方儒和趙方凝都保養的極好，十年的時間也沒讓他們老去太多。
趙澍與這兩位至親這麽多年沒有見過，雖說通過趙滔偶爾會與趙方凝視頻，但與他親爹真是從來沒有聯系過，更別提視頻了。趙澍甚至從來沒有想過與決裂的趙方儒再見面的場景。只要回來就不可避免地會見到，所以他寧肯十年不回國。
如今意料之外的父子相見，不過如此，無話可說，彼此當空氣。
出去十年的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了，這兄妹倆就像看見別人家的孩子回來一樣波瀾不驚、無動於衷。趙澍從小性格冷漠看來是家族遺傳。
趙方儒沒養趙澍，對趙澍只是輕微點個頭也就算了，趙方凝好歹是把趙澍從五歲養到大的，竟也看不出任何思念之情，就像面試一個新員工一樣漠然地看了一眼趙澍。 趙氏兄妹本就天生冷情。
只有趙滔是這個家裏的異數，唯一一個活蹦亂跳的人，此刻正在專心致志地啃鴨脖。趙澍一度認為趙滔的性格隨他爸，但他爸是誰，估計除了趙方凝，誰也不知道。
趙澍是遺棄子，趙滔是私生子，趙方凝當了一輩子不負責的未婚媽媽。這同根生的兄弟倆堪堪一對倒黴的金湯匙兒。所以在這個冷冰冰的家裏，兩個棄子之間的兄弟情算是唯一的溫情了。
趙澍早就習慣了趙方儒和趙方凝的脾性，不再說話，坐下先喝了一碗湯。
他不聲不響地看了一眼滿桌子的菜，竟都是以前在國內時喜歡吃的，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趙滔給他點的。
趙方凝年輕時，人生的兩大主題是工作和玩兒，工作煩了出去玩兒，玩兒膩了回去工作，即便家有嗷嗷待哺的幼子也基本上不怎麽著家。趙澍和趙滔是由十幾位住家保姆拉扯大的。趙方凝不懂家務和育兒，在家的有限時間裏只要對某個保姆的某個行為舉止不滿意，立刻就會著手換人，她從不考慮兩個孩子的成長除了金錢更需要一份長久且持續的愛，哪怕是來自保姆的愛。
看趙澍喝完一碗湯就以為他已經吃飽了的趙方凝直入主題，“現有的方案裏如果實在沒有滿意的，就抓緊時間再來一波，這個事不要再拖下去了。”
“有滿意的。”趙澍說。
“那個結廬工作室不行，設計師沒有知名度，工作室也是剛成立的。”
“設計師做完清溪居就會有知名度了。”
“我們找商業設計不是解決好不好看的問題，最終是解決銷售問題。”
趙澍氣笑了，“姑姑，我要是真這麽淺薄，你是不是該質疑一下你看人的水平，還是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讓我做這件事。”
“你是非用她不可了，聽趙滔說你嵩林鎮的糧倉也是她設計的。”
“和糧倉沒關系，和我的個人喜好也沒關系，我看重這個方案恰好就是你提到的，這個設計師是站在運營者的角度去設計酒店的，首先她有過運營民宿的想法，其次她比其他幾個競投的設計師更了解嵩林鎮和鎮上的人，有了這兩個基礎她的設計理念就是可信的，除此再看她的設計本身，也是比其他人做的更漂亮。”
趙方凝也輕輕一笑，“我就是不想用她。”
趙澍此刻後悔沒聽趙滔的勸告，趙方凝果然說一套做一套。面對這樣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及時抽身。他對跟他們爭輸贏這種事早就沒有半點興趣了。
“好，既然我的意見這麽可有可無，那就趁我還沒參與更多之前換別人吧，趙滔就可以……”
“媽，趙澍還沒吃飯呢，你就不能讓他先吃一口再說嗎？”趙滔站起來給趙澍夾了滿滿一盤菜，順便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趙滔絕對不會去做趙方凝的傀儡，那他就沒有一天好日子可過了，當個自由自在的上班族不好嗎？
“你們慢慢吃，我約的人到了。”一直默默觀戰的趙方儒站了起來，貌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趙澍。
趙澍只顧跟趙方凝理論，根本就忘了他的存在，現在也沒有起身相送的意思，繼續低頭吃他那一盤菜。
趙滔則替趙方儒開了門 ，“舅舅我送你過去，在隔壁貴賓廳嗎？”
“樓上。”
趙澍自嘲一笑，原來還真是湊巧遇見，想想也是，過去十年趙方儒都沒搭理過他，現在怎麽可能就關心到親自跑一趟了，這絕對不是他的作風。
“我待會兒有個會，先走了。”趙方凝也站了起來，“我今天晚上會給你答覆，不會超過明天。”
“如果用結廬的方案，你明天就可以去清溪居聽方案匯報，最快這周就可以開工；如果不用，我退出。還是那句話，我看中的是方案，不是私人關系，姑姑不要有什麽誤解。”
趙方凝看了一眼趙澍，這個侄子雖然是在她手底下長大的，但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她都並不了解他。以前她年輕，工作牽扯的精力也多，她並不覺得了解兩個孩子是多麽重要的事，不知不覺他們不也照樣長大了、畢業了嗎？可是現在她終於看到疏忽他們的後果就是根本沒法跟他們對話，即便施展家長的權威也沒用，他和趙滔都不吃這一套。
“菜是你爸點的，合你口味的話多吃點吧。”
趙方凝關門出去了，趙澍的筷子也放了下來。她要是不提點那一句，他說不定能再多吃一倍，畢竟餓了一天了，但現在莫名地突然就沒了食欲。
趙滔進來的時候，看到趙澍一個人坐著，皺著眉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警告你啊趙澍，你回來之前我可以幫你，現在你回來了清溪居你愛幹不幹，不要再把我牽扯進去。我媽什麽風格你也不是不知道，知道你還答應她，那就後果自負，別想著把攤子扔給我，我不接。”
“劃清界限？那糧倉你的房間我就不準備了。”
“那那那該準備還是得準備，她看不見的地方我肯定該幫還是要幫你。”
“你幫我打聽一下文伊白為什麽從築地辭職？”
“我又不混建築圈，為什麽辭職，你直接問她不就得了。”
“問她頂多就告訴我個 1，我要你打聽從 1 到 10。”
“這和我媽討厭她有關系嗎？”
“你覺得是討厭？”
“是很討厭。你還不知道我媽是怎麽挑剔保姆的。我覺得希望不大，你也別替文工爭取了，現在建築行業這麽差，失業建築師成群結隊的，僧多粥少，我就不信找不出個比她好的設計師來。”
“不是為她爭取，是為清溪居爭取。你去打聽，就算不用文伊白，我也得知道為什麽不用。”
“行行行，我打聽。你吃完了嗎？吃完了陪我去個地方。”
“去哪兒？”
“我看你開文工的車來的，捎我一趟，去她姐妹兒店裏拿我媽的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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