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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年雪山在身後屹立不倒,寒意是一張精密的羅網,籠罩整個夜幕;一切都是深黑色的,唯有山谷凹陷處,一叢搖曳的篝火,貢獻著唯一的紅色和熱度。

炙熱的火光映照著洛桑,讓他的臉從顱頂一直紅到鎖骨。寂靜中,一小片木柴的灰燼落在他額前的劉海上,他伸手揮去,不鹹不淡地回答:“算不上喜歡,不討厭而已。”

木雲杉爽朗地笑了:“哈哈哈,我就知道,我的魅力絲毫不減當年!”

洛桑被她突然而來的自信搞得有點懵,也忘了自己之前粉飾過的說辭:“我喜歡你這件事,為什麽能讓你這麽開心。我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笑的?”

木雲杉坦誠地解釋道:“自從我過了28歲生日,想要認識新的男人,就得靠相親了。說實話,這種滋味並不好受,總給我一種,我已經人老珠黃的錯覺。洛桑,謝謝你,你的出現,又讓我生出許多自信來。”

洛桑反駁道:“自信是自己的,跟別人有什麽關系?一個女人的美,和她的年紀又有什麽關系?在我的家鄉,只要男孩子喜歡一個女孩子,就可以去追求她,只要他們真心相愛,年紀、外貌、家世,這些全都可以忽略。”

木雲杉會心一笑:“真好。這才是自由坦蕩的愛啊!”

不像她,每回相親,都要先問對方,願意到她家入贅嗎?如果對方回答“不願意”,那麽哪怕互相第一印象再好,她也不會再考慮了。擁有百年歷史的木氏武館,可千萬不能落到不姓木的繼承人手裏啊!當初她看上顧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很願意入贅到她家。

閑話聊多了,也不覺夜色已深。木雲杉開始哈欠連天,洛桑說:“你先進帳篷睡覺吧。”

木雲杉下意識反問:“那你呢?”

“雪山上缺少食物,夜間常常有野狼出沒,你睡覺,我需要守夜。”洛桑從篝火堆中抽出一根熊熊燃燒的木柴,又從大背包裏拔出一把長藏刀,拴在腰間。

木雲杉打著哈欠爬進帳篷,縮進又厚又大,既能當衣服穿,又能當被子蓋的羊毛袍子裏。她累得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了,還不忘和外面的人交代事情:“後半夜你叫醒我,我守夜,你睡覺。”

前半夜風平浪靜,木雲杉一覺睡到了天快亮的時候。洛桑頂著一對熊貓眼,把她搖醒:“醒醒,我困了,你去外面看著。不需要太久,守到天完全亮的時候就行了。”

木雲杉很快清醒,穿上早已經烘幹的褲子和厚厚的沖鋒衣,握緊洛桑給她的長藏刀,貓著腰掀開帳篷門簾的一角。

一出帳篷,刺骨的寒風就如尖刀割在臉上。木雲杉往四周望望,除了一片漆黑,和東邊稍稍的晨光,以及夜空中耀眼的啟明星,其他什麽都看不清楚。

帳篷前的篝火堆還在鍥而不舍地燃燒,看得出來,有人怕她受冷,在進帳篷之前,特意給火堆裏添了不少柴。

冷風依舊肆虐,隨著時間推移,天空中明亮的部分,慢慢地增加了許多。一開始亮的,只有東邊一小片月牙,後來漸漸拉開了大半個夜幕。雪白的山頂和翺翔的雄鷹,全都清晰可見。

視線這樣清晰,木雲杉扔掉手中火把,又巡視帳篷一圈,確認四周圍安全以後,她站在快燃盡的火堆前,紮上馬步,開始練功。

雪山上含氧量低,空腹劇烈運動恐怕引起強烈的高原反應,所以她練的是太極。

閉上眼睛,舉手推步間,腳下黑色的石塊跟隨著她的步伐一起輕輕碰撞,淩冽的空氣湧入鼻間,不僅讓她頭腦清醒,那顆總是很容易燥熱不安的心,在此時也徹底平靜了下來。

天地廣闊,山海馳平,這世間所有的愛恨情仇,所有的不甘心,全都化作齏粉,散在高原四處飄蕩的大風中。

只是這風中,怎麽有一股鐵銹味?

猛地睜開眼睛,聞到鐵銹味是從帳篷中傳出的,木雲杉暗呼一聲不好,連忙掀開帳篷門簾,沖到裏面。

洛桑臉色蒼白地縮在角落裏,鐵銹味,正是從他昨天受傷的右手腕處傳出的。那裏鮮血淋漓,深陷的咬痕,提示這一切都是野獸所為。

“我睡得正熟,這畜生突然襲擊我。”洛桑指向他面前的野獸,一只瘦骨嶙峋,皮毛打結的野狼。

木雲杉雙手舉起藏刀,和襲擊洛桑的野狼打了一個照面。這野狼肚皮凹陷,身體側面的肋骨根根可見,明顯已經餓很久了。

剛剛嘗到人類的血肉,激發了它內心最原始的對食物的渴望。在帳篷內昏暗的光線下,它雙眼散發出幽幽的綠光,死死地盯著洛桑,誓要咬住他的脖子,把他變成果腹的佳肴!

“餵,別單看他呀!我身上的肉更多,肥瘦相間,更好吃哦!”撿起地上石塊,木雲杉向著野狼的頭砸去,精準地砸中了它的腦門。

她這一舉動很明顯惹怒了野狼,它馬上調轉方向,沖木雲杉齜出一口尖銳的獠牙。

木雲杉絲毫沒有被嚇到,笑著說:“這狼牙很不錯嘛,送我一顆,我要掛在我兒子的平安扣上!”

她話音剛落,被激怒的野狼就飛身撲來,木雲杉連忙拿藏刀去砍,但這野狼居然知道躲,躲避的動作又很快,任她砍得再用力,也只砍到了它尾巴處的一些雜毛。

只丟失了一些皮毛,精瘦的身體穩穩地落在地面,這野狼似是摸清了木雲杉的實力,不消片刻,又向著她發起了下一輪攻勢。

木雲杉這還是第一次和野獸打架,一個躲閃不及,左手臂就被野狼的尖爪狠狠抓出幾道血痕,藏刀也掉落在地。

所幸,藏刀掉落的距離並不遠,她蹲下身要去撿,野狼卻不動聲色地用身體,將她和藏刀隔離開來。見木雲杉蹲下身,它也俯下身,尾巴低垂,從喉嚨中發出嗚咽聲,小心地試探她防守的弱處。

在木雲杉和野狼打鬥的這十幾分鐘內,洛桑已經重新包紮好了傷口,他摸索著從帳篷外扯來一根木棍,用兩手平撐在胸前,趁野狼和木雲杉對峙,悄無聲息地繞到了野狼身後。

木雲杉不懂他接下來要做什麽,但她讀懂了他的唇語——踢!

她於是稍稍拱起身體,右腿支撐大部分身體的大部分重量,左腿則向著野狼的身體平踢而去。

木雲杉下盤力量很足,野狼瞬間被踢開,在它落地之前,洛桑猛地沖上前去,將木棍橫著插進它的兩前臂之間,他自己則在後面用力抱住它的身軀,完全遏制住了它的全部動作。

他示意木雲杉拿起地上的藏刀:“快點殺了它!”

木雲杉額上全都是細密的汗珠,她聽了洛桑的,從地上撿起藏刀,鋒利的刀刃快要沒入野狼身軀,又忽然懸崖勒馬:“洛桑,野狼是不是國家保護動物?我們現在還在中國境內吧?殺野狼,是不是犯法的?”

洛桑費力地維持著他和野狼間的平衡,聽到木雲杉提出的問題,明顯一楞:“管它是不是!我只知道,如果你不殺它,它就要殺我們!”

木雲杉覺得洛桑說的很有道理,她高高舉起藏刀,瞄準了野狼的脖子,準備一舉砍下它的頭顱,臨了動手,又退步了:“我不行洛桑,我承認我打架很厲害,但我沒有殺過狼,我怕我殺了它,晚上會做噩夢!”

洛桑嘆氣,半是生氣,半是無奈:“大城市裏來的人,就是菩薩心腸。我的登山包裏有一捆特別牢固的登山繩,你去拿出來,拴住它。”

***

昨天還在看洛桑給自己的傷口灑雲南白藥,今天就輪到自己了。

雲南白藥灑上傷口的一瞬間,刺痛感便以受傷的地方為中心點,瞬間輻射至全身的角角落落,木雲杉全都咬牙忍下了,只是有些擔心地問:“被狼抓傷,會不會得狂犬病?”

畢竟狼和狗,都是犬科動物。

洛桑幫她纏繃帶,緩聲緩氣地回答:“不知道,碰運氣吧。在這裏,我不可能找到一個可以幫你打狂犬疫苗的地方。除非你現在馬上下山。”

下山是不可能下山的,木雲杉看看那頭現在像流浪狗一樣被拴在木樁子上的野狼,“不礙事,我觀察它就行了。只要它不死,我倆就沒事。”

洛桑的臉色已經恢覆很多,他生了火,用一個很小的高壓鍋煮奶茶,一邊煮一邊給木雲杉科普野外知識:“這只野狼很狡猾,其實前半夜的時候它就來過,我趕跑了它。我以為天快亮了,它不會再來了。誰知它竟然趁我們不備,在帳篷後面劃開一道口子,進來偷襲我。可能它看出你是野外生存的新手,知道有機可乘。”

木雲杉深深地剜了現在趴在地上作無辜樣的野狼一眼,她從前只知道野狼兇狠,到今天才明白,狼其實也是一種非常狡猾和善於計謀的動物。

奶茶煮好了,洛桑倒給她一杯。

鹹口的奶茶配著壓縮餅幹和牛幹巴一起吃,高原作桌,藍天為頂,別有一番風味。

見野狼饞得一直流口水,木雲杉撕下一小片牛幹巴扔給它,她問洛桑:“怎麽處置它?”

洛桑回答:“在這座山的山腰處,有一座野生動物保護站。我們把它帶到那邊,保護站的工作人員看到了,就會救助它。”

木雲杉點頭:“這個辦法很不錯,我們離違法犯罪的邊緣越來越遠了。”

洛桑輕嗤一聲,他收拾好高壓鍋和火堆,背上背包站起來:“快走吧,為這一只野狼,又浪費不少時間。”

木雲杉知道他這是嫌她事多、麻煩,耽誤時間了,如果之前她聽了他的話,一刀了結了這頭野狼,也就不用再折返半山腰,重新登頂了。

但要讓她殺了這頭野狼,她也是真做不到。她不是聖母,這麽做,只是因為她從小到大所受的教育,不允許她做這麽殘忍的事情——野狼餓了找食物吃,是本性,它並沒有做錯什麽。

再說洛桑,拴住野狼以後,他明明可以自己操刀殺了它,省得再走回頭路。但他沒有這麽做。

知道洛桑其實是個內心柔軟且善良的人,木雲杉識相地閉了嘴,牽著野狼,跟著他一起走山路。

兩人一狼到了野生動物保護站附近,洛桑找了一塊顯眼的大石頭,將拴住野狼的繩子,套在大石頭上。

他瞥了一眼木雲杉,又看看山下的國道,想說些什麽,還是吞了回去。

在重新登頂的路上,木雲杉回頭看到救助站的工作人員已經聚集在野狼被拴住的大石塊旁,她有感而發:“洛桑,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發現你這個人其實一點都不壞,甚至還有些溫暖。其實我很好奇,你這樣的人,怎麽會和達瓦、魯尼那種窮兇極惡、罪惡滔天的人混在一起呢?”

洛桑的腳步不帶停留,他打算在天黑前登頂,聽到木雲杉這樣說,他停滯了一下,才回答道:“子承父業,我沒得選。”

又說:“木雲杉,記住你現在說的話,到了大本營以後,見到我真實的模樣,你可能會大失所望。”

為了彌補放生野狼丟失的時間,一路上只能緊趕慢趕,雖有些高原反應,木雲杉也咬牙堅持著,不肯拖洛桑的後腿。

他們終於在天快黑的時候,登了頂。

登頂以後,翻過山頭,繼續走下坡路。

天很快就全黑了,見木雲杉體力不支,洛桑主動過來扶著她。

實在是頭昏腦脹,木雲杉趁機提出紮營修整一晚,明早再出發,洛桑搖頭道:“不行,這裏很危險。”

木雲杉表示不解,洛桑解釋道:“有一群野狼跟著我們。”

木雲杉回頭,果然見夜色中,隱隱約約的,大概有十來雙綠瑩瑩的眼睛正盯著他們。

“可能是早上我們放生的那頭野狼帶來的。狼是群居動物,它意識到一頭狼幹不掉我們,就想試試看一群狼行不行。”洛桑輕聲低語。

木雲杉狠狠地罵了一句臟話:“這野狼怎麽還恩將仇報啊!太不講武德了!”

見她氣惱,洛桑竟愉快地笑出聲來。

木雲杉疑惑發問:“現在怎麽辦?我有些高原反應,這麽多狼,硬剛肯定剛不過。”

洛桑攥緊她的手:“現在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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