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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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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夢

視線模糊,陸泉緩緩牽開眉眼,敲門聲愈發刺耳尖銳。

“月小姐?月小姐!快出來,今天可是個大日子,你今天可得好好表現著”

“月小姐?”陸泉從床上起身,還沒緩過神,記憶潮水般湧來,她想起上一世自己死在沈清的刀下,燕無雙無能為力地落淚,一下子癱坐在地。

——燕無雙那一世如何?

——她……

門外催逼聲不斷,她實屬難以思考任何事情,強忍悲痛,厲聲喊到,“稍等,正在更衣”

敲門聲終於停下,留給她的又只剩下了寂寥。

她顫顫巍巍坐到了梳妝鏡前,眼角淚只多不少。

她見鏡子裏同前世一般的容顏——我這是重生了嗎?

她隨即搖搖頭否認了自己,沒有多餘的記憶,而且通過燕無雙之前的話語,自己應該也是成了別人的副人格,就像燕無雙成了沈清的副人格一樣。

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朝代,她不知道現在又是何年何月。

她好像被上天眷顧重活了一次,可是她又好像在這個時期只是個附屬,只是個錯誤。

她想到上一世的燕無雙從小便作為沈清的副人格,那麽多年都只是她一個人,不禁潸然淚下,“無雙,上一輩子,你得有多苦啊……”

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她想到上一世的燕無雙作為沈清副人格,不禁害怕起來——她真的不想讓原身發現自己的存在,雖然是遲早的事。

她多想抱著燕無雙哭一場,可是狠勁擦了擦淚,著了裝便推門而出。

她一路上聽人絮絮叨叨,可她只記住了,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叫,月不世,因為家中落魄無奈來到此處。

她精神恍惚,其餘的都未聽清。

站在高臺之上,她才發現這就是一座青樓。

讓她出來,也不過是因為今日要拍買的頭牌就是她。

“不……”陸泉此刻幾乎要碎了,她強撐著才沒倒在地上,“不行……我寧願死……”

她想起之前看的那些畫本——逃,她現在滿腦子只想逃——可她卻被狠狠按在了地上,根本沒有機會。

可畫本終究只是畫本,不管是往後還是現在,她都是無權無勢,無依無靠,如果不是燕無雙她可能會嫁給沈世子,可能會被母親害死,可能會一直被沈清折磨……

這一刻她才知道丞相之女不過是個虛銜,

她從始至終就是無能。

她沒有燕無雙時代的加持,

她也沒有沈清的野心和算計。

叫價聲四起,似是玩樂,似是起哄。

青樓管事忽而接了張字條,笑道,

“承蒙一位公子厚愛”

“月不世呢,今日一萬兩便成交了”

“各位可有意見?”

“一萬兩!”

“誰人出了一萬兩!”

“是啊!那可是一萬兩!“

“不過……我說不會是燕將府那位吧?”

“說不準還真是……”

陸泉聽著七七八八的雜言碎語,已然是麻木了。

她被綁上了馬車,送去了那位所謂的公子府上。

帷簾一掀,月色被泉水溶得動人。

她感到有些光亮透過了蒙眼布,自己背後的繩索正被解開,她正想反抗,熟悉的聲音卻出現在耳邊。

“姑娘,你自由了”

“無雙!”

燕無雙玄衣正襟,腰間配劍,長發高冠,英姿颯爽,儼然將軍的模樣,看著陸泉淡然一笑,又聽見對方叫自己名字,便有些詫異,“月小姐,這是認得我?”

隨即燕無雙便扶陸泉下了車,動作卻輕緩,絲毫不像拿劍時的剛毅。

陸泉剎時楞住,她想起前世醉酒是燕無雙見到自己便是這幅神情,想起那一聲喊得正切的“泉兒”

——可憐上天眷顧泉兒,原來這輩子我是在尋前塵舊夢。

她此刻多想開口說一句——我不是什麽月不世,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我是你的泉兒。

可她驀然想到下一世的燕無雙所述的那些,又再次僵住。

“姑娘?”燕無雙見陸泉面色一變,又有些蒼白,有些緊張,便再次輕喚。

她用手試了試陸泉的體溫,“奇怪,沒生病啊,這麽一個美人兒怎麽頓時就楞住了”

“多謝,燕小姐相救”陸泉強迫自己不陷入回憶,牽強一笑,“小姐,我借住一晚便要走了”

“好”燕無雙將佩劍移了個位置,輕輕抱起她,“姑娘,你身子弱,我抱你回寢房”

黃粱一夢,陸泉醒時,刻意去想,通過燕無雙的話,和現在自身的經歷,才慢慢理清了一切,竟是天意造化弄人。

燕無雙所處的那一世,她青樓競拍救下月不世。那一夜她因為放不下情意糾葛選擇留下,月不世報恩心切,二人與沈清和燕無雙不同,總是時時同在。

她受不了月不世與燕無雙的百般溫情,受不了二人如同眷侶般的相伴,盡管燕無雙當真只是將月不世當做好友。

是她告訴燕無雙,其實這個軀體裏有著兩個人,

是她質問燕無雙,到底她一直在意的是哪一個,

是她說如果這一世燕無雙不選她,下一世便沒有好的結局,

最後,是她逼得燕無雙郁郁寡歡,是她在讓燕無雙強行接受自己的感情,是她讓月不世不得善終。

而她所處的那一世,

燕無雙從小便處在他人的神識之中,一個人忍了那麽久的孤獨,

因為前世結局不願傷害她,

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好……

她越想越過意不去,猛得甩了自己一巴掌,便開始抽泣,“陸泉,你那世……和沈清又有什麽區別”

再次入夢,黑暗之中,月不世柔著聲貼到了她面前,“姐姐,你是誰,為何你會出現在我的腦海裏”

“為何我們二人長得一樣”

陸泉望著眼前同自己一般的女孩,輕輕將手覆上月不世的胳膊,“別害怕,我姓陸,名泉,大抵從此我們便要一直在一塊了”

次日,月不世緩緩睜眼,暗暗松了口氣。

“月小姐,你醒了”燕無雙此刻像個溫柔的姐姐,揉了揉月不世的頭,“可感覺好些?”

月不世緊攥著的手,慢慢展開,笑得很甜,“燕姐姐,好些了”

燕無雙端起床邊的粥,吹了吹熱氣,便開始餵,“不世,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月不世吃粥頓時停下,似乎有些慌張,眉眼低垂,“燕姐姐,我……我突然不想走了……可以嗎”

燕無雙笑了,又一次揉了揉月不世的頭,“當然可以,我們燕將府怎會養不起一個人,安心住著便是”

“從今後我便是你姐姐,誰敢動你,先問問我手中的劍”

“明日,便有花燈會,我帶你去看”

“好”

陸泉才發現這一次好像有些不一樣,自己同月不世也是一次只有一人可以出現。

夜間入夢,自己知曉,便與月不世對峙著。

“陸姐姐,你是不是喜歡燕姐姐啊”

月不世貼在陸泉的耳側,幾乎要咬上她的耳朵,低聲問到。

“你為什麽不走”

陸泉可以回避問題,覺得自己的計劃被破壞,不禁質問。

“可是陸姐姐你看燕姐姐眼神這般溫情,我實屬是覺得你們太般配了”月不世開始抱著陸泉撒嬌,“姐姐,我們就不要走了嘛,我希望兩位姐姐可以終成眷屬”

陸泉醒來,她有些自嘲——月不世這麽可愛一個孩子,上輩子竟然因她不得善終……自己當真不是人……

——無雙,這輩子,我們終是可以在一起了。

花燈會,陸泉幸而醒來得是自己。

這兩世太匆忙,不過幸好,如今她已見過燕無雙將門之女意氣風發的模樣。

“也是無憾了”放花燈時,陸泉喃喃說道。

“這便無憾了?”燕無雙不禁有些疑惑,她又開始細想——興許這月小姐……童年不幸沒放過花燈……又或者,她所想要的便是許個願……

燕無雙越細想,腦補的便越多,便愈發放不下這個女孩,“不世,你有什麽難處,盡管說來,我燕無雙好歹將門之女,能幫自會幫”

陸泉收回合十地雙手,微微搖頭。

燕無雙本就比她高不少,她緩緩走去,撲在了燕無雙的懷中,“無雙,叫我泉兒好嗎,泉水的泉”

“好”燕無雙遲遲應道,此刻聽著自己的心跳,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覺得也許自己真的和她上輩子見過吧。

月下,燕無雙看向面前的陸泉,面前這個女孩時而端莊,時而俏皮。

那似月下仙人折桂的面容,更是讓她不敢褻瀆。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似水流走。

陸泉喝月不世相處的快樂,她時不時還會在睡夢中想起未來的那個自己,想起那個多年以後得王朝。

燕無雙的那句“這個朝代真是越來越可笑”,也一次次展現在她面前。

在這個朝代最初的時候,有很多很多向燕無雙一般的女子,她們游走朝堂,征戰疆場,甚至最高之處還曾有一位女丞相。

這個時代流光溢彩,沒有宦官專權,更沒有丞相府和將軍府的爭名奪利。

燕無雙帶她看遍了大好河山,千百年前的盛景,在她眼中終於不是留存畫卷中的浮光掠影,抑或是書卷上的一筆帶過。

“我真傻”陸泉在高臺看山,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燕無雙不解,她輕輕握住了陸泉的手,“泉兒,何出此言?”

——明明上一次就可以如此幸福……

——可我卻那般偏執不肯作罷

但她沒有說,只是搖搖頭。

燕無雙本在自詡是個木頭,可是自己這木頭偏偏是被這泉水泡軟了。

“無雙,明日月夜,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月不世看著燕無聲笑道,輕輕敲了敲腦袋,讓陸泉便幌了神。

那夜月亮被泉水溶得動人,

清泉之畔,水波蕩漾,漣漪互相擠壓,怎麽也壓不平。

燕無雙難得打扮,還是玄衣正襟。

她翻來覆去地理著衣領,幾乎有些要發狂。

見到陸泉的那一刻,她竟然慌張地下意識抱拳行了個禮,“泉兒”

陸泉看到燕無雙這般慌亂的模樣,便笑出了聲。

燕無雙從沒想過額外的,只是任由面前的人扯下自己的衣襟,陸泉紅著臉,“無雙,抱我”

陸泉正想摟住燕無雙,和她緊緊抱在一塊兒,誰知對方直接攔腰將她抱起。她倒在燕無雙懷裏,剛想嗔怪——不是這麽抱啊!

無意回眸,視線正對,卻發現燕無雙的耳垂已經紅了。

她沒有開口,就這麽被燕無雙抱在懷裏望著月亮。

泉水旁,聲音寂寥,唯有明月相照。

陸泉想起去國公府那天的月亮,

竹林刺殺那天的月亮,

成親那夜的月亮,

與燕無雙再次相見那天的月亮

……

“月亮……”陸泉不禁說出了口,燕無雙湊近,“泉兒,什麽?”

陸泉輕輕換了口氣,說出了那句在嘴邊早已出現千萬次的話,

“無雙,我心悅於你”

“不止現在,從那夜月色就心悅於你”

“泉兒,我…也是……”

陸泉聽聞聲音,看見燕無雙面色一變,遲疑順著她的視線向下看去。

自己手中一柄利刃正刺在燕無雙的胸口,她的玄衣染上鮮紅,竟是陰影一般。

她驚恐不止,手頓時失了知覺,直直癱了下去。

燕無雙不可思議地望著她,好像做了一場驚堂舊夢。

她的嘴角淌下血來,卻還是摟著她,啞聲問道:“為什麽……泉兒……為什麽?”

燕無雙眼角含淚,委屈,不解似漣漪滿了她眼眸之湖——她最心愛的人,在她懷裏……

陸泉剎時意識到什麽,熟悉的感覺籠罩著她,恐懼之下,正欲開口,想先救下燕無雙的命,卻覺得似被勒住了咽喉。

月不世狠勁咬下了舌角,開口說道,“燕無雙,因為我從未愛過你,我是恨你”

月不世狠勁抽手,因為與陸泉爭奪身體,手臂爆起了青筋,可陸泉再怎麽努力終究爭她不過。

月不世明明白白一個巴掌甩了過去,脆生生打在燕無雙臉上,笑得陰狠。她咬上燕無雙地耳朵,“燕無雙,你愛我是嗎?我就是要讓你死在你最愛我的時候,被我親手”

月不世在燕無雙詫異,驚恐的目光下,狠勁讓利刃刺穿燕無雙的身體,才松了勁。

可她卻不明白為什麽沒看恨,未什麽她每一次做到如此田地,卻總看不見她想要的恨意。

“月不世!你為什麽這麽做?”腦海中,陸泉目睹全程,此刻瘋了一般向那個人質問。

“陸泉,因為我想告訴你,就算重來“

“你鬥不過的人,永遠也鬥不過”

“我上一世能殺你,這一世就能殺燕無雙”

“你說這一局我設得是不是比燕無雙漂亮”

沈清又想了想,看著慘死的燕無雙,有些戲謔地說道,

“哦,對了,我突然想起來,不記得是幾次之前了”

“你以為是你偏執,但是我要告訴你,我的所作所為就是故意的”

沈清似乎有些陶醉,又像是想到些更有趣的事兒,繼續開口,

“哦,還有,上一世同你拜堂的是我,如此算來你是我的妻”

“殺你,這一世,我還真舍不得”

“如此,我便只能殺她”

陸泉透過沈清的眼睛,看著蒼白的月光正照在她所愛之人的身上。她咬牙切齒,想盡辦法想奪走這身體的主權,

“我要殺了你”

“那便來吧,泉兒”沈清坦然笑著,不緊不慢擦去嘴角的血,慢慢閡上了燕無雙的眼睛,說話三分惋惜,七分挑釁,“燕無雙,你是一個好對手,可是那又如何,你愛的人是我娶的,兩世重來,你終究還是沒玩過我”

“而你要知道,從一開始這對於你們就是個死局”

“真可惜,你們之間總隔著一世的差距”

“再來多少遍,也只是讓結局更慘而已”

“我的妻”

沈清說完便起身,笑著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望起了高懸之月。

那天的月亮被泉水溶得動人,

水中的漣漪蕩過一遍,

就再也撫不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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