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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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幸而今夜月光皎潔, 待那人轉過身來，蕭衍終於看清了他。
相較於從前，他的身形已經消瘦了許多, 卻依然那般高昂, 仔細看去, 卻見其左邊的側臉上, 還有一些不平整的疤痕。
但這些都並不妨礙，蕭衍認出眼前人。
這就是傅子昂，絕不會有錯！
他心間一緊, 只道, “這些年你是怎麽過來的？為何遲遲不敢現身？六年前的那日, 你到底經歷了什麽？”
話音落下, 卻見傅傅子昂頓了頓，而後, 終於與他細述起來——
“當年，先帝以傳旨之名召我去了東暖閣, 待我進入, 卻先賜了我一杯茶, 我不得推拒，只好飲下，但喝過之後, 隨即開始頭暈，腦間忍不住的出現了一些幻覺，正好那時有一女子正躺在床上……我無法控制不止自己，就……”
“之後, 那女子被人擡了出去，我頭上卻挨了一棍, 暈了過去，等再醒來，周遭已經是一片火海。那時殿中還有另幾個已經被煙熏死的宮人，我便與其中一個換了衣裳，逃了出去，
後來又找機會進了涓潔處。”
話音落下，蕭衍頷了頷首。
這與他所猜測的相差無幾。
他又問，“阿蕪是你救的？你是什麽時候知道她在中宮的？”
卻見傅傅子昂道，“乾明宮從前一直沒有女子，那晚我清醒之後，便開始暗暗打探，得知前些日子，先帝曾調了浣衣處的一個女子進乾明宮，便猜測應該是她。而此後沒多久，後宮便傳來皇後有孕的消息。我那夜雖然控制不住自己，但依然記得她的長相，確定那女子絕對不是皇後，便明白了其中的蹊蹺。”
“那夜皇子降生後，正是我去中宮收的她。我特意提前到達，叫行刑的太監匆促了事，給她t留了一絲活路，而後待來到宮外，便將她救醒了。但是我沒想到，她會再度回到宮中……”
蕭衍嘆道，“你舍不得自己的骨肉，她又何嘗舍得？”
這話一出，就見傅傅子昂頓了頓，而後問他，“殿下，阿蕪可知道實情？”
蕭衍搖了搖頭，道，“還不知。“
卻見傅傅子昂又問他，“那殿下又是如何知道真相的？”
蕭衍，“……”
總不能說，是他的娘子神機妙算有異能。
他便道，“太後年前瘋癲，自己道出真相，本王便開始調查……總之，曾發生過的事實，不會被隨意抹去。”
說著又看向傅傅子昂，嘆道，“只是難為你，吃了這麽多年的苦。”
話音才落，卻見傅傅子昂登時跪倒在地，道，“是我對不起殿下，沒能早日講出實情。請
殿下降罪！”
蕭衍嘆了口氣，道，“骨肉至親，難以割舍，更何況他何其無辜。換做我是你，想必也會一樣煎熬。”
更何況，這並不只是一個孩子身世的問題。
這牽扯著先帝不可告人的秘密，關乎蕭氏皇族的臉面。
……
任誰會想到，他的皇兄，會如此荒唐？？？
……
又默默嘆了口氣，他對面前人道，“起來吧。”
就見傅子昂應是，立起了身來。
而後卻又與他道，“我還想向殿下稟明一事。”
蕭衍頷首，“你說。”
卻聽見傅子昂道，“先帝應該不是錢世忠害死的。”
話音落下，蕭衍楞了楞，思緒不由回到了去年秋。
——那時他在邊關打了勝仗，正準備回京之際，卻忽然收到宮中消息，說先帝被錢世忠謀害。
他隨即緊急回京，同時又發現安王自江贛起兵謀反。
待鎮壓了安王，錢世忠早被太後押入了天牢。
錢世忠是先帝最信任的太監，朝政大權幾乎落於其手中。據稱先帝死時，只有錢世忠在身邊。
而先帝一死，緊接著便是安王叛亂，起兵甚至比他收到消息還早。故而世人都以為，是錢世忠與安王勾結，謀害先帝。
而此時，聽傅子昂這樣說，他立時問道，“此話怎講？
卻聽傅子昂道，“先帝最後一次外出，是去了鹿園，當時也的確是由錢世忠陪同，但返回之時，人就已經不好了，最後是被人擡進宮中的。其後，錢世忠便秘密請了多位大夫給先帝診治，還用了許多藥物來拖延，約莫拖了七八日的時間，期間其甚至還偽造先帝詔令，要調殿下回京。只不過被太後發現，將詔令攔截了而已。”
什麽？
這叫蕭衍有些意外。
——若錢世忠果真與安王勾結，那他詔的不該是安王麽？
為何要給他發詔令？
卻聽傅子昂又道，“錢世忠是不希望先帝死的。這些年，他與承恩公一派勢不兩立，最大的倚仗就是先帝，而承恩公手中卻握著一個皇子。若先帝一死，他的下場如何，誰都能想到。”
“若不是安王突然叛亂，殿下及時回京，他早已經被太後等人處死了。那個人奸猾至極，若果真是他害死的先帝，他又怎麽會輕易落入太後手中？”
蕭衍頷了頷首。
不錯，以錢世忠的為人，必定不會明知有危險，還坐以待斃。
卻聽傅子昂又道，“安王，只怕是在錢世忠手下安了眼線，提前收到了先帝不好的消息，所以才那麽快發兵。”
聞言，蕭衍又頷了頷首。
——其實作為多年盤踞湘贛的藩王，安王的兵力也不容小覷，但那時回看他一路行蹤戰況，便知的確是起兵有些匆忙，若其果真與錢世忠勾結，應該會有充分時間準備。
且將那錢世忠查到現在，除過發現他買官賣官，圈地斂財，貪汙受賄，之外，的確沒有發現其與安王勾結的證據。
但如此一來，先帝又是如何死的呢？
他將疑問告知傅子昂，卻聽傅子昂道，“我悄悄打探過，應該是先帝在鹿園時騎馬，從馬上掉了下來，摔到了要害。”
竟是如此？
蕭衍頷了頷首，而後，又有了新的疑問。
——錢世忠給他發詔令做什麽？
是要他趕回與太後黨相鬥，從而保住他自己？
但他又如何肯定，自己不會處死他？
……
正這麽想著，卻聽方才的打鬥處傳來了聲音，“刺客已經被抓住……”
兩人都回了神。
傅子昂忙又對蕭衍道，“殿下，今晚的刺客乃承恩公府安排的，西華門房上有幾個侍衛，是其眼線。”
蕭衍頷首道，“今次正是要引他出洞。當然，也是要引你。”
就見傅子昂一頓，而後再度跪地道，“屬下慚愧。”
蕭衍親手將他拉起，道，“從今往後不必再躲藏。先改換衣裝等會兒跟我回府，其他的事，我們再說。”
傅子昂忙應是。
蕭衍也回到了柔儀殿中。
……
“好端端的宮中為何會進刺客？侍衛都是幹什麽吃的！”
聽到刺客的消息，大長公主驚懼之餘顯得異常憤怒。
當然，其他賓客也都有此疑問，畢竟今夜皇親齊聚，稍有不慎，豈不是要叫眾人陷入險境？
卻見禦前侍衛統領衛堅道，“啟稟殿下，方才刺客共有五人，皆是西華門上的羽林右衛。而今皆已被制服。”
什麽？
這話一出，殿中眾人立時又是一頓，羽林衛竟然在宮中行刺？
渤海王立時問道，“他們其受誰指使，意欲何為？”
卻見衛堅道，“看其方才的目標，似乎是陛下的乳母。”
什麽？
眾人又是一楞，卻見小皇帝蕭慎忙著急問道，“阿蕪，阿蕪在哪裏？她沒事吧？“
蕭衍忙安慰道，“陛下放心，臣方才已經去看過，阿蕪嬤嬤安好，正在乾明宮中等候。”
哪知小家夥卻哭了起來，“朕要回去看看阿蕪，朕不要阿蕪有事……”
見此情景，趙拾夏忙上前安慰道，“陛下別著急，等隱患排除，侍衛們便護送您回宮。”
話音落下，小皇帝總算勉強止住哭聲。
卻聽大長公主又問道，“刺客為何要刺殺陛下的乳母？？？”
這聽起來未免有些太過詭異！
卻見渤海王妃道，“莫非是想叫人扮做乳母，好近陛下的身，以進一步行兇？“
渤海王點了點頭，道，“有可能。畢竟此處戒備森嚴，幾個刺客無法靠近，若是假扮乳母來靠近陛下，咳就容易得多了。”
話音落下，卻見安樂公主怒道，“不管如何，在宮中行刺絕非一般，必須要立時嚴審，找出幕後指使才是！”
衛堅忙應了聲是，“請公主放心，已在嚴審那幾人。”
聞言，眾人這才放了放心。
大長公主想了想，卻忽然又問蕭衍道，“上回你二人才成親時，太後曾經說的話，可查出什麽了嗎？陛下的生母，究竟是誰？”
——反正今夜沒有外人，在場的女眷們那日幾乎都去了慈安宮，親眼目睹了那瘋太後說出的話，各自的男人們定然也都知道了。
的確，隨著大長公主這番話音落下，卻見在場眾人並無太過驚訝，只是都滿是好奇的看向蕭衍。
除過趙拾夏才剛哄好的小皇帝。
此時，見大長公主這樣問，趙拾夏心間一頓，趕緊去看小家夥，卻見小家夥已是睜圓了眼睛，一臉的不解與驚訝。
她想說些話來安慰一下小家夥，只是沒等開口，卻見蕭衍已經對眾人道，“此事有些覆雜，經過多方查證，若無意外，陛下的生母，應該就是現如今那位乳母。”
什麽？
這話一出，卻見眾人皆是一楞。
趙拾夏也有些驚訝，他這是要都說出來嗎？
然而就在此時，卻見面前的小皇帝忽然起身，朝一旁的殿門跑了過去。
趙拾夏心間一驚，再顧不得殿中眾人，立時跟了上去。
……
“阿蕪，阿蕪……”
誰能想到，六歲多的小男孩竟然能跑的那麽快，侍衛們攔也攔不住，又不好硬擋，只能陪著一起跑，在旁護送。
所幸此時，刺客危機已經解除，而柔儀殿離乾明宮又不遠，沒費多少功夫，小家夥就一溜煙進了乾明宮。
趙拾夏氣喘籲籲趕到的時候，卻見小家夥正在著急的問阿蕪——
“叔王說，朕不是太後生的。你才是朕的親生母親，是嗎？”
趙拾夏還是頭一次見小家夥這麽著急的模樣，小眉頭緊皺，一雙眼睛睜的圓溜溜。
而再看阿蕪，卻已經楞住，一雙秀眉緊蹙，看了看面前的小皇帝，又看了看跟進來的她，全然一副仿徨無措的模樣，半天也沒說出什麽。
但小皇帝卻愈發t著急，又道，“你為什麽不說話？你快說啊！你快回答朕，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話到最後，甚至已經哭了起來。
小家夥的哭聲著實叫人心疼，見此情景，趙拾夏趕忙來到二人近前，道，“阿蕪是在擔心，怕說出實話，陛下可能會不高興……”
“不如請陛下先告訴阿蕪，您希望阿蕪是您的親生母親嗎？”
話音落下，卻見小皇帝哭道，“希望，當然希望！朕一直希望阿蕪是朕的母親。”
“母後她，她從□□朕讀書，還動不動就打罵朕身邊的人，還把他們賜死，把阿蕪也趕走……朕那時不想叫阿蕪走，去哭著求她，她也不理朕……”
說著又哭道，“朕不想要那樣的母親！這世界上只有阿蕪對朕最好好，朕想要阿蕪這樣的母親！”
這哭聲著實叫人心疼，趙拾夏卻又看向阿蕪，卻見阿蕪也流淚道，“可是奴婢，奴婢相貌醜陋，根本不配做陛下的母親……”
說著還兀自解下了面紗。
趙拾夏不由看去，卻見那是一張多麽清秀的容貌，柳葉般的秀眉，杏核似的眼睛，白皙的鵝蛋臉，只是兩邊的腮上卻各自有幾道疤痕，看得直叫人心疼。”
然見此情景，小皇帝卻哭道，“”朕才不嫌你醜，阿蕪你是最好看的人！”
卻見阿蕪又流淚道，“可奴婢家境貧寒，從前只是個浣衣女，是宮中最低賤的宮人，若叫人知道陛下有這樣的母親，只怕陛下會遭人恥笑……”
“不！”
熟料她話還未說完，卻見小皇帝又搖頭哭道，“我才不想當皇帝，我只想要娘親！我不喜歡這裏，我要帶阿蕪離開這裏……”
說著竟然要拉著阿蕪往殿外走，似乎要逃離這可怕的宮廷。
“陛下……”
阿蕪終於不再說什麽，只一把抱住小家夥，哭了起來。
……
趙拾夏知道，此時已經不需要她再說什麽。
她便擦了擦泛紅的眼，出了乾明宮。
等踏出垂花門，卻見蕭衍也已經在等她了，見她出來，忙問道，“如何？”
趙拾夏點了點頭，道，“算是相認了，還好，母子二人哭成了一團。”
蕭衍頷了頷首，嘆道，“總要有這麽一天，哭便哭吧。”
能叫小家夥接受真相，也好。
趙拾夏又問道，“那些大人們呢？他們是何反應？”
卻見蕭衍道，“總歸都是皇家的人，這種事情見得不少，除過驚訝了一下，也沒什麽。”
關鍵是，經過這一晚，眾人便都已經知道，那魏家已經沒有任何價值。
趙拾夏點了點頭，卻聽他又道，“天色不早，我先送你回府，今晚還有幾樁要事要辦。”
趙拾夏便應好，與他一同出了宮門，登上了自家的馬車。
~~
車輪滾動，等將趙拾夏送回府中，蕭衍又去了刑部的地牢。
無論如何，他該要會一會那錢世忠了。
錢世忠乃重刑犯，身處最嚴密的死牢，等蕭衍來到地方，獄卒們將燈火點亮，只見，從前那白白胖胖不可一世的大太監，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已經瘦成了一把骨頭一把。
一身皮囊松松垮垮的垂在身上，看起來頗有些嚇人。就連原本烏黑的頭發也盡數變白，看上去宛如一個妖怪一般。
而見他到來，原本窩在地上的錢世忠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將他盯著看了許久，忽然又一下撲到牢邊，激動道，“殿下，肅王殿下，小的終於等到您了！！！”
蕭衍只冷聲道，“等本王做什麽？”
卻見那錢世忠又急道，“先帝不是小的殺的，小的對先帝一片忠心！！！先帝那時是在鹿園不慎墜了馬……小的不對外宣布，完全是為了您！小的發現先帝不好後，立時便您發過詔令，可惜都被太後給攔截了！！！”
……
這般情景，倘若放在從前，蕭衍一定會認為，是這閹人在狡辯。
但經過今夜與傅子昂的談話，他已經不再那麽想。
他道，“為何要等本王回京？”
卻見那錢世忠又道，“小的有一件要事要稟報殿下，但求殿下先饒小的不死！”
話音才落，卻見蕭衍冷笑一聲，道，“現在還輪不到你來與本王討價還價。”
哪知那錢世忠卻急著搖頭道，“不是小的，此乃先帝的遺命！是先帝交代，只要小的跟您稟報這件事，您一定會饒小的命！”
聽他這樣說，蕭衍不由頓住。
“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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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今夜月光皎潔, 待那人轉過身來，蕭衍終於看清了他。
相較於從前，他的身形已經消瘦了許多, 卻依然那般高昂, 仔細看去, 卻見其左邊的側臉上, 還有一些不平整的疤痕。
但這些都並不妨礙，蕭衍認出眼前人。
這就是傅子昂，絕不會有錯！
他心間一緊, 只道, “這些年你是怎麽過來的？為何遲遲不敢現身？六年前的那日, 你到底經歷了什麽？”
話音落下, 卻見傅傅子昂頓了頓，而後, 終於與他細述起來——
“當年，先帝以傳旨之名召我去了東暖閣, 待我進入, 卻先賜了我一杯茶, 我不得推拒，只好飲下，但喝過之後, 隨即開始頭暈，腦間忍不住的出現了一些幻覺，正好那時有一女子正躺在床上……我無法控制不止自己，就……”
“之後, 那女子被人擡了出去，我頭上卻挨了一棍, 暈了過去，等再醒來，周遭已經是一片火海。那時殿中還有另幾個已經被煙熏死的宮人，我便與其中一個換了衣裳，逃了出去，
後來又找機會進了涓潔處。”
話音落下，蕭衍頷了頷首。
這與他所猜測的相差無幾。
他又問，“阿蕪是你救的？你是什麽時候知道她在中宮的？”
卻見傅傅子昂道，“乾明宮從前一直沒有女子，那晚我清醒之後，便開始暗暗打探，得知前些日子，先帝曾調了浣衣處的一個女子進乾明宮，便猜測應該是她。而此後沒多久，後宮便傳來皇後有孕的消息。我那夜雖然控制不住自己，但依然記得她的長相，確定那女子絕對不是皇後，便明白了其中的蹊蹺。”
“那夜皇子降生後，正是我去中宮收的她。我特意提前到達，叫行刑的太監匆促了事，給她t留了一絲活路，而後待來到宮外，便將她救醒了。但是我沒想到，她會再度回到宮中……”
蕭衍嘆道，“你舍不得自己的骨肉，她又何嘗舍得？”
這話一出，就見傅傅子昂頓了頓，而後問他，“殿下，阿蕪可知道實情？”
蕭衍搖了搖頭，道，“還不知。“
卻見傅傅子昂又問他，“那殿下又是如何知道真相的？”
蕭衍，“……”
總不能說，是他的娘子神機妙算有異能。
他便道，“太後年前瘋癲，自己道出真相，本王便開始調查……總之，曾發生過的事實，不會被隨意抹去。”
說著又看向傅傅子昂，嘆道，“只是難為你，吃了這麽多年的苦。”
話音才落，卻見傅傅子昂登時跪倒在地，道，“是我對不起殿下，沒能早日講出實情。請
殿下降罪！”
蕭衍嘆了口氣，道，“骨肉至親，難以割舍，更何況他何其無辜。換做我是你，想必也會一樣煎熬。”
更何況，這並不只是一個孩子身世的問題。
這牽扯著先帝不可告人的秘密，關乎蕭氏皇族的臉面。
……
任誰會想到，他的皇兄，會如此荒唐？？？
……
又默默嘆了口氣，他對面前人道，“起來吧。”
就見傅子昂應是，立起了身來。
而後卻又與他道，“我還想向殿下稟明一事。”
蕭衍頷首，“你說。”
卻聽見傅子昂道，“先帝應該不是錢世忠害死的。”
話音落下，蕭衍楞了楞，思緒不由回到了去年秋。
——那時他在邊關打了勝仗，正準備回京之際，卻忽然收到宮中消息，說先帝被錢世忠謀害。
他隨即緊急回京，同時又發現安王自江贛起兵謀反。
待鎮壓了安王，錢世忠早被太後押入了天牢。
錢世忠是先帝最信任的太監，朝政大權幾乎落於其手中。據稱先帝死時，只有錢世忠在身邊。
而先帝一死，緊接著便是安王叛亂，起兵甚至比他收到消息還早。故而世人都以為，是錢世忠與安王勾結，謀害先帝。
而此時，聽傅子昂這樣說，他立時問道，“此話怎講？
卻聽傅子昂道，“先帝最後一次外出，是去了鹿園，當時也的確是由錢世忠陪同，但返回之時，人就已經不好了，最後是被人擡進宮中的。其後，錢世忠便秘密請了多位大夫給先帝診治，還用了許多藥物來拖延，約莫拖了七八日的時間，期間其甚至還偽造先帝詔令，要調殿下回京。只不過被太後發現，將詔令攔截了而已。”
什麽？
這叫蕭衍有些意外。
——若錢世忠果真與安王勾結，那他詔的不該是安王麽？
為何要給他發詔令？
卻聽傅子昂又道，“錢世忠是不希望先帝死的。這些年，他與承恩公一派勢不兩立，最大的倚仗就是先帝，而承恩公手中卻握著一個皇子。若先帝一死，他的下場如何，誰都能想到。”
“若不是安王突然叛亂，殿下及時回京，他早已經被太後等人處死了。那個人奸猾至極，若果真是他害死的先帝，他又怎麽會輕易落入太後手中？”
蕭衍頷了頷首。
不錯，以錢世忠的為人，必定不會明知有危險，還坐以待斃。
卻聽傅子昂又道，“安王，只怕是在錢世忠手下安了眼線，提前收到了先帝不好的消息，所以才那麽快發兵。”
聞言，蕭衍又頷了頷首。
——其實作為多年盤踞湘贛的藩王，安王的兵力也不容小覷，但那時回看他一路行蹤戰況，便知的確是起兵有些匆忙，若其果真與錢世忠勾結，應該會有充分時間準備。
且將那錢世忠查到現在，除過發現他買官賣官，圈地斂財，貪汙受賄，之外，的確沒有發現其與安王勾結的證據。
但如此一來，先帝又是如何死的呢？
他將疑問告知傅子昂，卻聽傅子昂道，“我悄悄打探過，應該是先帝在鹿園時騎馬，從馬上掉了下來，摔到了要害。”
竟是如此？
蕭衍頷了頷首，而後，又有了新的疑問。
——錢世忠給他發詔令做什麽？
是要他趕回與太後黨相鬥，從而保住他自己？
但他又如何肯定，自己不會處死他？
……
正這麽想著，卻聽方才的打鬥處傳來了聲音，“刺客已經被抓住……”
兩人都回了神。
傅子昂忙又對蕭衍道，“殿下，今晚的刺客乃承恩公府安排的，西華門房上有幾個侍衛，是其眼線。”
蕭衍頷首道，“今次正是要引他出洞。當然，也是要引你。”
就見傅子昂一頓，而後再度跪地道，“屬下慚愧。”
蕭衍親手將他拉起，道，“從今往後不必再躲藏。先改換衣裝等會兒跟我回府，其他的事，我們再說。”
傅子昂忙應是。
蕭衍也回到了柔儀殿中。
……
“好端端的宮中為何會進刺客？侍衛都是幹什麽吃的！”
聽到刺客的消息，大長公主驚懼之餘顯得異常憤怒。
當然，其他賓客也都有此疑問，畢竟今夜皇親齊聚，稍有不慎，豈不是要叫眾人陷入險境？
卻見禦前侍衛統領衛堅道，“啟稟殿下，方才刺客共有五人，皆是西華門上的羽林右衛。而今皆已被制服。”
什麽？
這話一出，殿中眾人立時又是一頓，羽林衛竟然在宮中行刺？
渤海王立時問道，“他們其受誰指使，意欲何為？”
卻見衛堅道，“看其方才的目標，似乎是陛下的乳母。”
什麽？
眾人又是一楞，卻見小皇帝蕭慎忙著急問道，“阿蕪，阿蕪在哪裏？她沒事吧？“
蕭衍忙安慰道，“陛下放心，臣方才已經去看過，阿蕪嬤嬤安好，正在乾明宮中等候。”
哪知小家夥卻哭了起來，“朕要回去看看阿蕪，朕不要阿蕪有事……”
見此情景，趙拾夏忙上前安慰道，“陛下別著急，等隱患排除，侍衛們便護送您回宮。”
話音落下，小皇帝總算勉強止住哭聲。
卻聽大長公主又問道，“刺客為何要刺殺陛下的乳母？？？”
這聽起來未免有些太過詭異！
卻見渤海王妃道，“莫非是想叫人扮做乳母，好近陛下的身，以進一步行兇？“
渤海王點了點頭，道，“有可能。畢竟此處戒備森嚴，幾個刺客無法靠近，若是假扮乳母來靠近陛下，咳就容易得多了。”
話音落下，卻見安樂公主怒道，“不管如何，在宮中行刺絕非一般，必須要立時嚴審，找出幕後指使才是！”
衛堅忙應了聲是，“請公主放心，已在嚴審那幾人。”
聞言，眾人這才放了放心。
大長公主想了想，卻忽然又問蕭衍道，“上回你二人才成親時，太後曾經說的話，可查出什麽了嗎？陛下的生母，究竟是誰？”
——反正今夜沒有外人，在場的女眷們那日幾乎都去了慈安宮，親眼目睹了那瘋太後說出的話，各自的男人們定然也都知道了。
的確，隨著大長公主這番話音落下，卻見在場眾人並無太過驚訝，只是都滿是好奇的看向蕭衍。
除過趙拾夏才剛哄好的小皇帝。
此時，見大長公主這樣問，趙拾夏心間一頓，趕緊去看小家夥，卻見小家夥已是睜圓了眼睛，一臉的不解與驚訝。
她想說些話來安慰一下小家夥，只是沒等開口，卻見蕭衍已經對眾人道，“此事有些覆雜，經過多方查證，若無意外，陛下的生母，應該就是現如今那位乳母。”
什麽？
這話一出，卻見眾人皆是一楞。
趙拾夏也有些驚訝，他這是要都說出來嗎？
然而就在此時，卻見面前的小皇帝忽然起身，朝一旁的殿門跑了過去。
趙拾夏心間一驚，再顧不得殿中眾人，立時跟了上去。
……
“阿蕪，阿蕪……”
誰能想到，六歲多的小男孩竟然能跑的那麽快，侍衛們攔也攔不住，又不好硬擋，只能陪著一起跑，在旁護送。
所幸此時，刺客危機已經解除，而柔儀殿離乾明宮又不遠，沒費多少功夫，小家夥就一溜煙進了乾明宮。
趙拾夏氣喘籲籲趕到的時候，卻見小家夥正在著急的問阿蕪——
“叔王說，朕不是太後生的。你才是朕的親生母親，是嗎？”
趙拾夏還是頭一次見小家夥這麽著急的模樣，小眉頭緊皺，一雙眼睛睜的圓溜溜。
而再看阿蕪，卻已經楞住，一雙秀眉緊蹙，看了看面前的小皇帝，又看了看跟進來的她，全然一副仿徨無措的模樣，半天也沒說出什麽。
但小皇帝卻愈發t著急，又道，“你為什麽不說話？你快說啊！你快回答朕，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話到最後，甚至已經哭了起來。
小家夥的哭聲著實叫人心疼，見此情景，趙拾夏趕忙來到二人近前，道，“阿蕪是在擔心，怕說出實話，陛下可能會不高興……”
“不如請陛下先告訴阿蕪，您希望阿蕪是您的親生母親嗎？”
話音落下，卻見小皇帝哭道，“希望，當然希望！朕一直希望阿蕪是朕的母親。”
“母後她，她從□□朕讀書，還動不動就打罵朕身邊的人，還把他們賜死，把阿蕪也趕走……朕那時不想叫阿蕪走，去哭著求她，她也不理朕……”
說著又哭道，“朕不想要那樣的母親！這世界上只有阿蕪對朕最好好，朕想要阿蕪這樣的母親！”
這哭聲著實叫人心疼，趙拾夏卻又看向阿蕪，卻見阿蕪也流淚道，“可是奴婢，奴婢相貌醜陋，根本不配做陛下的母親……”
說著還兀自解下了面紗。
趙拾夏不由看去，卻見那是一張多麽清秀的容貌，柳葉般的秀眉，杏核似的眼睛，白皙的鵝蛋臉，只是兩邊的腮上卻各自有幾道疤痕，看得直叫人心疼。”
然見此情景，小皇帝卻哭道，“”朕才不嫌你醜，阿蕪你是最好看的人！”
卻見阿蕪又流淚道，“可奴婢家境貧寒，從前只是個浣衣女，是宮中最低賤的宮人，若叫人知道陛下有這樣的母親，只怕陛下會遭人恥笑……”
“不！”
熟料她話還未說完，卻見小皇帝又搖頭哭道，“我才不想當皇帝，我只想要娘親！我不喜歡這裏，我要帶阿蕪離開這裏……”
說著竟然要拉著阿蕪往殿外走，似乎要逃離這可怕的宮廷。
“陛下……”
阿蕪終於不再說什麽，只一把抱住小家夥，哭了起來。
……
趙拾夏知道，此時已經不需要她再說什麽。
她便擦了擦泛紅的眼，出了乾明宮。
等踏出垂花門，卻見蕭衍也已經在等她了，見她出來，忙問道，“如何？”
趙拾夏點了點頭，道，“算是相認了，還好，母子二人哭成了一團。”
蕭衍頷了頷首，嘆道，“總要有這麽一天，哭便哭吧。”
能叫小家夥接受真相，也好。
趙拾夏又問道，“那些大人們呢？他們是何反應？”
卻見蕭衍道，“總歸都是皇家的人，這種事情見得不少，除過驚訝了一下，也沒什麽。”
關鍵是，經過這一晚，眾人便都已經知道，那魏家已經沒有任何價值。
趙拾夏點了點頭，卻聽他又道，“天色不早，我先送你回府，今晚還有幾樁要事要辦。”
趙拾夏便應好，與他一同出了宮門，登上了自家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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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滾動，等將趙拾夏送回府中，蕭衍又去了刑部的地牢。
無論如何，他該要會一會那錢世忠了。
錢世忠乃重刑犯，身處最嚴密的死牢，等蕭衍來到地方，獄卒們將燈火點亮，只見，從前那白白胖胖不可一世的大太監，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已經瘦成了一把骨頭一把。
一身皮囊松松垮垮的垂在身上，看起來頗有些嚇人。就連原本烏黑的頭發也盡數變白，看上去宛如一個妖怪一般。
而見他到來，原本窩在地上的錢世忠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將他盯著看了許久，忽然又一下撲到牢邊，激動道，“殿下，肅王殿下，小的終於等到您了！！！”
蕭衍只冷聲道，“等本王做什麽？”
卻見那錢世忠又急道，“先帝不是小的殺的，小的對先帝一片忠心！！！先帝那時是在鹿園不慎墜了馬……小的不對外宣布，完全是為了您！小的發現先帝不好後，立時便您發過詔令，可惜都被太後給攔截了！！！”
……
這般情景，倘若放在從前，蕭衍一定會認為，是這閹人在狡辯。
但經過今夜與傅子昂的談話，他已經不再那麽想。
他道，“為何要等本王回京？”
卻見那錢世忠又道，“小的有一件要事要稟報殿下，但求殿下先饒小的不死！”
話音才落，卻見蕭衍冷笑一聲，道，“現在還輪不到你來與本王討價還價。”
哪知那錢世忠卻急著搖頭道，“不是小的，此乃先帝的遺命！是先帝交代，只要小的跟您稟報這件事，您一定會饒小的命！”
聽他這樣說，蕭衍不由頓住。
“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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