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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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溫思遠不知道答案, 他如今已經趨近於失控狀態，不，他很可能已經失控。
他控制不了自己, 只要想到許郁嬌躺在那個男人的身邊，他們兩個日日夜夜相伴，你儂我儂，甚至，顧星淵還在她的身上制造出那些痕跡, 他就和那些日日夜夜不願去上朝的君王一樣，貪戀許郁嬌, 癡迷許郁嬌, 終日和她廝混於床榻。
溫思遠抿著唇，努力讓自己表情好看些，透過後視鏡，他看到許郁嬌目光不在他身上, 始終朝向窗外。
他也厭惡地朝著那個方向看去，卻什麽也不曾看見。那裏空蕩蕩, 只一扇窗戶。
顧星淵的身影都不曾出現過，她卻還這樣迷戀。
“嬌嬌。”溫思遠提醒她，他盡量和緩語氣，“顧星淵連見都不想見你。”
許郁嬌仍然望著那裏，嘴唇張了張，卻什麽也沒說。
顧星淵本來覺得，這裏不屬於許郁嬌, 哪怕她走了, 他也不會感到片刻傷心，他甚至會為此感到高興。
顧盼晴口中也曾經說過, 許郁嬌原先喜歡的人好像就是溫思遠，她嫁給他，一定情非所願，興許她是在激將法，想要通過此舉喚醒對方的獨占欲。
沒錯，這一點她賭贏了，溫思遠來了，站在冰冷的雨幕中期待著她的垂憐。
他們站在樓下，冰冷的雨珠串成線，那像是一幅靜謐無聲的畫面。
他獨自站在世界之外，猶如畫廊之中展示的畫作，隔著一道冰冷的無法跨越的距離，他立在畫框旁邊，靜靜觀望畫作裏所有湧現的小細節。
緊接著，應該踏步轉身離開，去到下一幅畫作之前。
然而，當他聽到許郁嬌那聲動容的呼喚，他的瞳孔驟然緊縮，她在說“幫幫我”，細白纖瘦的手也已經伸出窗外，像是極力地想要與他站著的這個方向拉近距離。
也更像是她已經看到了他站在這裏，她正努力嘗試著與他手牽住手的瞬間。
明明還離得那麽遠，卻在透視點距離下顯得很是靠近，仿佛一伸手，他也能頃刻間觸到她手心。
行動先於大腦，這一刻的顧星淵竟不受控制般，魂體在短瞬間已經穿透玻璃而出。一瞬間，只是輕輕眨了一眼，許郁嬌發現窗戶前的人影消失不見了。
她感到沮喪，那道人影的主人似乎並不打算幫她。顧家也好似默許了這種情況。
顧興邦知道嗎？
腦海裏有太多問題，許郁嬌尚來不及分析消化，溫思遠已經載著她，驅車駛離了顧宅。
門口被洞開著，那其實是受了晏雪萍的授意，倘若溫思遠驅車要走，誰都不要攔著，哪怕那車裏還帶著他們家顧三太太。
雨天路滑，何況是在山道間行駛，即便經由顧家出資修繕，這山道上的路平坦無阻，彎彎曲曲向下蜿蜒的山路，也顯得危險異常。
且加上天色昏沈，已逐漸暗了，遠天不見一絲光亮，唯一的光亮只有他們車前的兩束，剛穿透出去，很快又被更幽深的黑暗吞噬。
雨水不斷打濕著玻璃窗，那雨和切不斷的線似的，很凝重，厚實，一瓢潑一瓢潑下著，樹影間有股山風穿過，像是有股力量推動著他們，助長著他們。
許郁嬌認為這麽下去不行，山道太易打滑，她可以肯定的是，這段劇情原作之中沒有，可能是她的到來，她的舉動和選擇，讓劇情微妙地發生了變化。
樹影森森向後倒去，他開得極快，身後立於影影綽綽間的顧宅，離她肉眼所見越來越遠，像是要快速逃離那個地方，他在凝實厚重的雨簾中，又加快速度。
許郁嬌只是想阻攔他，讓他先停車，等雨小了再下山也不遲。
這份阻攔，落進溫思遠耳中，卻像是對他控訴著她想回頭，與顧星淵百年好合的心情。
許郁嬌見他非但沒能減速，甚至還加了速，她又出聲阻攔，語聲卻是溫軟了些許。她也怕再刺激到他。
可無論她怎樣說，說些什麽話，溫思遠都全然不顧。他已經聽不見其他聲音了，眼前密集的雨點“啪嗒啪嗒”砸在車窗上，濃密的黑幾乎掃亂了他的視野，整個世界都只剩下濃郁。
陰冷黏膩的空氣中，天色如同隨時要壓過來。
他只想快點帶她離開，更快點離開。
這樣，她才不會總想著要回去。才不會總想著要從他身邊離開。
車輪碾壓地面，數次在濕滑的路面上失控，溫思遠臨時控制住，他目視前方，眼底只有眼前不夠明晰的道路。
雨水紛亂，嗒嗒嗒聲不斷，腦海中也不斷是許郁嬌冰冷的語言，唯有眼前兩束光堅定著他前行的理念。
然而，再又一次急速轉彎時，車輪再次打滑，徹底失控。
脫離他的擺布，那車身朝向另外一個方向急速沖去，許郁嬌從未想過會在今天這樣場景下，這種時候交代掉，那一瞬間，她腦袋煞白一片，驚恐的神情蔓延住整張臉。
她當然也會怕死，沒有人不會怕死，尤其臨死前親眼目睹那驚慌失措的一幕，如同一柄利劍懸而未決的那一刻，往往是最叫人擔驚受怕的時候。
紛亂的樹影瞬間撞了上來，車輪被滾石不斷擊中，驚人的摩擦聲乍響，伴隨劇烈的響動而來的是劇烈撞擊，許郁嬌看到溫思遠也仿佛沒意料到般，狂轉著方向盤，但面容不顯一刻慌亂，是瘋狂的冷靜，他在試圖補救。
磅礴的大雨砸在他們車引擎蓋上，車頂上，砰砰乓乓。
可到底來不及了。
即便在溫思遠如此冷靜的情況下，也無能為力，車頭轉道的方向實在太大，他幾乎是將方向盤狂轉好幾個圈，一切仍無力回天。
快墜入山崖的那一瞬間，他們兩人似乎同時看到一道人影出現在車身前，那道人影出現得很突然，也很莫名，讓許郁嬌更是驀然以為出現幻覺。
不是都說，人臨死前都會出現走馬燈現象嗎？
她會不會也是？
即便是系了安全帶，許郁嬌的腦袋也朝前重重一晃，而後脊背落回原位，再度撞在椅背上，那聲響很重，卻幾乎被墜入山崖的聲響所淹沒。
安全氣囊也同一時間彈出，將空間瞬間擠壓得更小，溫思遠悶哼了一聲，安全氣囊幾乎頂著他的胸腔和頭顱。紛亂的樹枝刮掃著車窗，四處都是斷裂聲。
顧星淵來晚了，他想用力量驅停車輛，出現那一瞬間，濃黑陰郁的煞氣包裹住車頭，卻也只是起到破壞作用——車頭處如同被撞了般，凹陷一大塊。
然後，車身從他身前徑直穿過。
他眼睜睜看著車落入山崖。那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畫面。
想到了曾經出車禍時他的情景，他被人從車裏拖了出來，司機的身體被擠壓於其中，火光沖天，燃燒爆炸，濃煙滾滾蔓延了大半天際。
那時候的雲，似乎都被熏成了晦暗慘淡的灰色。
他想到了他自己，變成植物人狀態，老父親整日唉聲嘆氣，他只能以一副“活死人”的狀態躺在床上，有人在他身邊說話，睡下，還貼身靠著他。
她給他放無聊的狗血電視劇，給他擦拭，給他餵食，她喜歡站在鏡子前，一件衣服一件衣服輪流換著試。
天旋地轉間，許郁嬌隨車輛一同滾落了山崖。
她感覺五臟六腑都已經移位，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好像有血糊住她的眼睛，她想擡手去摸一下，卻使喚不動，渾身乏力，更是酸軟無勁。
許郁嬌唇角沮喪地翹了下，忽然產生一個可笑的想法，她後悔了，她剛剛不應該用言語那麽刺激他，早知道溫思遠這麽瘋，她說什麽都不願意見他。
好疼。渾身上下劇烈的疼。
許郁嬌大口大口喘著氣，勉強睜開眼，看向車頭方向，溫思遠並沒有比她好哪裏去，他甚至有可能，比她還要差。
模糊的視野裏，整個畫面都是被濕潤所包裹，模糊的，扭曲的，溫熱的。
溫思遠好像被擠壓於車頭，腦袋歪垂著，仰靠於椅背，鮮血從他額角滲出，一滴一滴的，落在車裏。
他指尖也垂落，手臂同樣被血包裹，西裝外套很快被洇濕一大片。
許郁嬌試圖解開安全帶，可她動不了，他們似乎掛在一棵樹旁，沒有完全墜入山底，這讓他們至少撿回了一命。
許郁嬌張了下唇，嘴裏也莫名有股血腥味，她感覺五臟六腑真的錯位了，胸腔被擠壓得很疼，讓她不由得想要大口呼吸。
可剛一張唇，就開始咳嗽，仿佛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嘴裏也是一股令人麻木的腥甜味。
許郁嬌咳完嗽，試圖喚醒溫思遠，可她連說話的力氣也漸漸喪失了。
她現在需要報警，許郁嬌試圖摸索著身邊，可她陡然想起，她出門時來見溫思遠，根本沒帶任何隨身用品。
唯一的手機在溫思遠身上，許郁嬌動了動手指，她又一次想解開安全帶，手指卻傳來一陣顫抖的僵麻。
劇烈的疼痛讓她意識渙散。許郁嬌忽然哭了出來，眼淚往外湧，眼眶都濕紅。
她也不是特別嬌氣的人，可她就是特別怕冷，特別怕疼，此時此刻，她渾身又冷又疼，能清晰地感覺到身體的血液正在拼命流失。
她閉了閉眼，意識愈發渙散，體溫也開始漸漸流失，她甚至能感受到，血液從身體裏往外滴落的感覺。垂頭，果然見到身側一大攤血，已經染濕了原本潔白的衣裙。
許郁嬌淡笑了一下。溫思遠昏迷不醒，無人經過的山道，搖搖欲墜的樹木，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也許再過不久，他們的車輛會爆炸也說不定。
被人發現時，他們是不是早已涼了。
愈來愈多紛亂的思緒困擾她。隨後，她感覺好像有人碰觸到她，後頸被人托起，一只冰冷刺骨的掌心正托著她。
許郁嬌勉強睜開眼睛，眼簾上都附著血液的眼睛，頓時闖入一人身影。
許郁嬌動了動唇，眼睫顫顫。那眼尾猶自掛著淚珠。
很奇怪，她竟然看到了幻覺，看到顧星淵出現在她面前。
顧星淵捧著她的臉，能感覺到她體內不斷流逝的生命，她身體逐漸冷卻，變得沒有溫度。
他不是個充滿善心的人，從來不是。
可這一刻，望見曾經那般鮮活生命，在他面前不斷消逝，她前幾個小時還在他的房中，不斷換著顏色鮮亮的衣服，腳步又歡歡快快地踢踢踏踏著，來回在房中走動。
她甚至，還塗了顏色同樣鮮亮醒目的甲油，他仿佛尚能聞到那甲油的味道，沾惹在她身上，縈繞不去。
許郁嬌好似望見了他的臉，還翹著唇，在那笑。
也不知道她在笑些什麽。
體內有什麽在叫囂。他不知該怎麽拯救她，她也絕對等不來救護車，這麽下去，這樣鮮活的生命，就要在他面前眼睜睜消逝掉。
摸著她逐漸冰冷的身體，顧星淵張唇，聲音輕輕：“你不要死。”
她就是點點頭，看著很是乖巧的狀態，居然伸手撫摸著他的臉。
她本以為她會摸不到他的臉，畢竟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覺，不就是走馬燈一樣的存在嗎？想不到臨死前看到的畫面，不是旁人，居然會是才和她相伴了好幾天的“床伴”。
對這個床伴，許郁嬌還挺滿意，本來想做他一年多的妻子，到時候拿上一筆養老費就全身而退。
他的優點很多，他不會開口，不會管她，身上特別溫暖，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現在觸到他的臉，只感覺一股刺寒的冰冷。
可她也同樣冷，她意識到了，他們兩個體溫很像，她應該是真的要死了吧。
許郁嬌仍然覺得奇怪，她是個無神論者，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怪，然而現在眼前出現的情況，著實叫人費解。
她努力伸手，沿著他臉上輪廓摸了個遍，原來顧星淵睜開眼睛是這樣的，但更多血湧入眼睛，她有點看不清。
許郁嬌喉嚨嘶啞，張開唇，勉強擠出幾個字眼，她說得斷斷續續的，很是吃力。
可他聽到了，她在說：“你……你、是……來，來接我的……嗎？”
“好、好奇怪，你、你是……是我的、幻覺嗎？”
“我說了不許死。”他漂亮的黑眸，忽然染上了一層奇怪的黑。
許郁嬌從來沒有看過一個男人的眼眸生得這樣深邃漂亮，她不禁多欣賞幾眼，她甚至擡起手，多次沿著他的眼睛胡亂摸了摸。他也沒有避開，任由她這樣摸。
真的很霸道。他說讓她不許死，短暫的幾秒內，許郁嬌想到很多事，想到小說裏情節，輕輕勾起了唇角。
不愧是小說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反派，又兇又霸道，不少人都怕他。
可他也只能這樣言語上兇兇她，還能如何？
許郁嬌不知道她這一死，會去哪裏，也許她能夠回到原來的世界也說不定，但也許，她會就這樣徹底消失。消失在這個剛剛來到不久，還沒好好去見識，去享受的世界。
“對、對不起啊，我、我覺得好冷……我、我可能、可能沒法向你保證我不死了，我、我……”
她說得太艱難了，語聲斷斷續續的，只是這麽簡單一句，已然耗費她不少精力。
許郁嬌艱難地閉閉眼，又睜開，嘴唇實在幹澀，那一刻，她的大腦像是走馬觀花般，當真出現許多莫名其妙的畫面。
有她小時候的事，有她上學時候的事，有她在這個世界的事，紛雜繁亂，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個現象，但一瞬間，她捕捉到一個關鍵畫面，興許能夠幫助顧星淵。
許郁嬌勉強又張開唇，盯著他的臉，一字一句：“一年多後，你會、你……會醒。所、所以，你、你不要……不要擔心。”
她其實還有些話想提醒他，但沒有力氣再說了，原作小說中，顧星淵醒來以後，也會很快查找到當初敢殘害他的兇手，她提醒與不提醒，對劇情的走向其實都沒有什麽改變，所以也根本無需擔心。
她在這個世界，還沒有遇上真正愛她的人，她死後，應當也無人悼念。
話音剛落，許郁嬌便頹然失去了所有力氣，緩緩闔上雙眼。第一次，她在他面前展示了所有脆弱，近乎想靠在他懷裏，蜷縮成一團。
那細弱的脖頸，仿佛即將失去生命力般。顧星淵顫抖著指心，頃刻間，黑色的死氣全然漫上他雙眼。
原本顧星淵不該知道怎麽救她的辦法，這一瞬間，腦海裏卻莫名產生一種奇怪的指令。
他是魂體狀態，他可以渡魂。這種想法誕生得毫無章法，也很詭異，可他仍是鬼使神差地湊近。
軟唇接觸的那個瞬間，許郁嬌的眼睫好像顫了顫，她始終沒能睜開眼，也無半點意識。
微涼的氣息入喉，男人柔軟的唇瓣貼著她，沒有侵略性，沒有多餘的抵死纏綿，沒有肆無忌憚的冒犯，他只是簡單地靠近她，唇貼著她，涼絲絲的氣，從他唇裏渡了過來。
一抹幽藍似乎也從他口內鉆出，淡淡的，一股透明色霧狀物。
那是他分離出來的一抹魂體，也是他的力量源泉。
許郁嬌已經徹底喪失意識，她的嘴唇驟然失去血色，已幹癟毫無光澤。很快的，那抹幽藍便通過他唇對唇的動作，從他體內慢慢渡到她身上。
緊接著，奇跡莫名發生，許郁嬌原本已經失去血色的嘴唇，逐漸恢覆原先潤澤，她原先柔軟的四肢，也逐漸變得不再僵硬。
還有她漸漸失去的體溫，也開始回暖，諸多變化，讓他又將唇貼得更深些。
許郁嬌沒有回應，似陷入了沈睡，可如同大地回春般，她身體的變化，心臟的鼓動，一切都沈默無聲地接受著。
渡完這口氣後，他就像是元氣大傷般，臉色瞬間白了一片。當然，他本來生得就白，但那臉色莫名又陰冷慘淡了許多，看上去就像是隨時會消失一般。
顧星淵垂眸看了過去，許郁嬌身上的傷口，也在這奇異的過程中慢慢覆原。
方法到底是有用的，只不過，好像折損了他的魂力。
顧星淵如同受傷的小貓般，不欲給人碰觸，他低著頭，陰冷潮濕的氣幾乎裹住他，那雙灰眸也恢覆曾經顏色，黑色盡褪，顧星淵身上劇烈的抖，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渡了那口氣後在抖。
從始至終，他都托著她纖弱得，仿佛一折就斷的脖頸。
顧星淵也不知道她看上去怎麽就這麽柔弱，她先前連抵抗溫思遠的力量都沒有，被他任意擒著手腕，直接推上了車。
自從變成魂體以後，顧星淵的五感便比為人狀態時要強許多，周圍只有雨落大地的聲音，他聽著她逐漸回覆的心跳，還稍顯薄弱。
顧星淵身上已然被寒氣覆蓋，可他不在乎，又俯下身，唇瓣湊近那份柔軟，他莫名可以接觸到她，可以親吻她。
然而這個吻，並不帶有任何暧昧，他依舊選擇為她渡魂，即便他的頭發還有眉毛，已經凝結出寒霜。
雨幕沖刷著大地，周圍依舊是陰冷的，黏膩的，潮濕的，昏暗的天地中，許郁嬌一步一步茫然前行。
這裏很是奇怪，周圍沒有任何建築物，也沒有多餘的綠植，她走了許久許久，也不曾見到有人煙的地方。
有穿書前車之鑒，許郁嬌開始觀察周圍。
她倒是不曾感到累，但周圍的環境令她感到陌生的可怕，盡管許郁嬌適應能力很好，那也是建立在周遭的認知，和原本她所在世界相差無幾的情況下。
倘若她穿到的是古代世界，也許許郁嬌得花費好長一段時間，才能逐漸適應那裏生活的環境。
周圍只有黏膩，不斷落下的濕冷的雨，以及荒蕪到一眼可以望見盡頭的草地。
許郁嬌踩著濕軟草地，又走了許久，她不知道這個雨要下多久，她不喜歡雨天，因為又濕又冷，一切陰冷潮濕的環境，都令她不喜。
不過下雨的聲音很好聽，是白噪音一種，睡不著時她喜歡播放著聽，很快能進入睡眠。
但是下雨天讓她出門，許郁嬌很是不樂意。
她又走了許久，期間也嘗試過出聲喚一下，看看周遭究竟有沒有旁人。
按理說，她應該是死了，許郁嬌隱隱約約記得她在車上的情形，逐漸喪失的體溫，讓她感到乏倦。
臨死前，她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人居然是顧星淵。
許郁嬌感到稀奇。她居然看到了顧星淵。也許那本身便是個夢，什麽穿書，什麽嫁入顧家豪門，根本只是她做的一場淺夢。
濕軟草地如同沒有盡頭般，許郁嬌也不曾感到疲乏，久到她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竟是來到一個湖邊。
天空驟然放晴，那些大朵的烏雲，被流動的風所驅趕，再也無法將點亮世間的光亮籠罩。太陽穿透雲層，很快便投下燦燦光芒，河面上也被風撥弄著，泛著粼粼波光，像是碎動不止的金。
許郁嬌頓時止住腳步，被眼前美景所吸引。有時候也許不全是一些糟糕事。
她很擅長自我調節，找不到人家時，也沒有氣餒，這時候停下腳步，欣賞一下眼前美景，心情舒適許多。
隨後，她就看到泛著碎金的河面上，忽然飄來一個小舟。
許郁嬌瞳孔驟然縮了縮，她鎖定在那個小舟上，上面不是空無一人，搖搖晃晃的小舟上赫然坐著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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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思遠不知道答案, 他如今已經趨近於失控狀態，不，他很可能已經失控。
他控制不了自己, 只要想到許郁嬌躺在那個男人的身邊，他們兩個日日夜夜相伴，你儂我儂，甚至，顧星淵還在她的身上制造出那些痕跡, 他就和那些日日夜夜不願去上朝的君王一樣，貪戀許郁嬌, 癡迷許郁嬌, 終日和她廝混於床榻。
溫思遠抿著唇，努力讓自己表情好看些，透過後視鏡，他看到許郁嬌目光不在他身上, 始終朝向窗外。
他也厭惡地朝著那個方向看去，卻什麽也不曾看見。那裏空蕩蕩, 只一扇窗戶。
顧星淵的身影都不曾出現過，她卻還這樣迷戀。
“嬌嬌。”溫思遠提醒她，他盡量和緩語氣，“顧星淵連見都不想見你。”
許郁嬌仍然望著那裏，嘴唇張了張，卻什麽也沒說。
顧星淵本來覺得，這裏不屬於許郁嬌, 哪怕她走了, 他也不會感到片刻傷心，他甚至會為此感到高興。
顧盼晴口中也曾經說過, 許郁嬌原先喜歡的人好像就是溫思遠，她嫁給他，一定情非所願，興許她是在激將法，想要通過此舉喚醒對方的獨占欲。
沒錯，這一點她賭贏了，溫思遠來了，站在冰冷的雨幕中期待著她的垂憐。
他們站在樓下，冰冷的雨珠串成線，那像是一幅靜謐無聲的畫面。
他獨自站在世界之外，猶如畫廊之中展示的畫作，隔著一道冰冷的無法跨越的距離，他立在畫框旁邊，靜靜觀望畫作裏所有湧現的小細節。
緊接著，應該踏步轉身離開，去到下一幅畫作之前。
然而，當他聽到許郁嬌那聲動容的呼喚，他的瞳孔驟然緊縮，她在說“幫幫我”，細白纖瘦的手也已經伸出窗外，像是極力地想要與他站著的這個方向拉近距離。
也更像是她已經看到了他站在這裏，她正努力嘗試著與他手牽住手的瞬間。
明明還離得那麽遠，卻在透視點距離下顯得很是靠近，仿佛一伸手，他也能頃刻間觸到她手心。
行動先於大腦，這一刻的顧星淵竟不受控制般，魂體在短瞬間已經穿透玻璃而出。一瞬間，只是輕輕眨了一眼，許郁嬌發現窗戶前的人影消失不見了。
她感到沮喪，那道人影的主人似乎並不打算幫她。顧家也好似默許了這種情況。
顧興邦知道嗎？
腦海裏有太多問題，許郁嬌尚來不及分析消化，溫思遠已經載著她，驅車駛離了顧宅。
門口被洞開著，那其實是受了晏雪萍的授意，倘若溫思遠驅車要走，誰都不要攔著，哪怕那車裏還帶著他們家顧三太太。
雨天路滑，何況是在山道間行駛，即便經由顧家出資修繕，這山道上的路平坦無阻，彎彎曲曲向下蜿蜒的山路，也顯得危險異常。
且加上天色昏沈，已逐漸暗了，遠天不見一絲光亮，唯一的光亮只有他們車前的兩束，剛穿透出去，很快又被更幽深的黑暗吞噬。
雨水不斷打濕著玻璃窗，那雨和切不斷的線似的，很凝重，厚實，一瓢潑一瓢潑下著，樹影間有股山風穿過，像是有股力量推動著他們，助長著他們。
許郁嬌認為這麽下去不行，山道太易打滑，她可以肯定的是，這段劇情原作之中沒有，可能是她的到來，她的舉動和選擇，讓劇情微妙地發生了變化。
樹影森森向後倒去，他開得極快，身後立於影影綽綽間的顧宅，離她肉眼所見越來越遠，像是要快速逃離那個地方，他在凝實厚重的雨簾中，又加快速度。
許郁嬌只是想阻攔他，讓他先停車，等雨小了再下山也不遲。
這份阻攔，落進溫思遠耳中，卻像是對他控訴著她想回頭，與顧星淵百年好合的心情。
許郁嬌見他非但沒能減速，甚至還加了速，她又出聲阻攔，語聲卻是溫軟了些許。她也怕再刺激到他。
可無論她怎樣說，說些什麽話，溫思遠都全然不顧。他已經聽不見其他聲音了，眼前密集的雨點“啪嗒啪嗒”砸在車窗上，濃密的黑幾乎掃亂了他的視野，整個世界都只剩下濃郁。
陰冷黏膩的空氣中，天色如同隨時要壓過來。
他只想快點帶她離開，更快點離開。
這樣，她才不會總想著要回去。才不會總想著要從他身邊離開。
車輪碾壓地面，數次在濕滑的路面上失控，溫思遠臨時控制住，他目視前方，眼底只有眼前不夠明晰的道路。
雨水紛亂，嗒嗒嗒聲不斷，腦海中也不斷是許郁嬌冰冷的語言，唯有眼前兩束光堅定著他前行的理念。
然而，再又一次急速轉彎時，車輪再次打滑，徹底失控。
脫離他的擺布，那車身朝向另外一個方向急速沖去，許郁嬌從未想過會在今天這樣場景下，這種時候交代掉，那一瞬間，她腦袋煞白一片，驚恐的神情蔓延住整張臉。
她當然也會怕死，沒有人不會怕死，尤其臨死前親眼目睹那驚慌失措的一幕，如同一柄利劍懸而未決的那一刻，往往是最叫人擔驚受怕的時候。
紛亂的樹影瞬間撞了上來，車輪被滾石不斷擊中，驚人的摩擦聲乍響，伴隨劇烈的響動而來的是劇烈撞擊，許郁嬌看到溫思遠也仿佛沒意料到般，狂轉著方向盤，但面容不顯一刻慌亂，是瘋狂的冷靜，他在試圖補救。
磅礴的大雨砸在他們車引擎蓋上，車頂上，砰砰乓乓。
可到底來不及了。
即便在溫思遠如此冷靜的情況下，也無能為力，車頭轉道的方向實在太大，他幾乎是將方向盤狂轉好幾個圈，一切仍無力回天。
快墜入山崖的那一瞬間，他們兩人似乎同時看到一道人影出現在車身前，那道人影出現得很突然，也很莫名，讓許郁嬌更是驀然以為出現幻覺。
不是都說，人臨死前都會出現走馬燈現象嗎？
她會不會也是？
即便是系了安全帶，許郁嬌的腦袋也朝前重重一晃，而後脊背落回原位，再度撞在椅背上，那聲響很重，卻幾乎被墜入山崖的聲響所淹沒。
安全氣囊也同一時間彈出，將空間瞬間擠壓得更小，溫思遠悶哼了一聲，安全氣囊幾乎頂著他的胸腔和頭顱。紛亂的樹枝刮掃著車窗，四處都是斷裂聲。
顧星淵來晚了，他想用力量驅停車輛，出現那一瞬間，濃黑陰郁的煞氣包裹住車頭，卻也只是起到破壞作用——車頭處如同被撞了般，凹陷一大塊。
然後，車身從他身前徑直穿過。
他眼睜睜看著車落入山崖。那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畫面。
想到了曾經出車禍時他的情景，他被人從車裏拖了出來，司機的身體被擠壓於其中，火光沖天，燃燒爆炸，濃煙滾滾蔓延了大半天際。
那時候的雲，似乎都被熏成了晦暗慘淡的灰色。
他想到了他自己，變成植物人狀態，老父親整日唉聲嘆氣，他只能以一副“活死人”的狀態躺在床上，有人在他身邊說話，睡下，還貼身靠著他。
她給他放無聊的狗血電視劇，給他擦拭，給他餵食，她喜歡站在鏡子前，一件衣服一件衣服輪流換著試。
天旋地轉間，許郁嬌隨車輛一同滾落了山崖。
她感覺五臟六腑都已經移位，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好像有血糊住她的眼睛，她想擡手去摸一下，卻使喚不動，渾身乏力，更是酸軟無勁。
許郁嬌唇角沮喪地翹了下，忽然產生一個可笑的想法，她後悔了，她剛剛不應該用言語那麽刺激他，早知道溫思遠這麽瘋，她說什麽都不願意見他。
好疼。渾身上下劇烈的疼。
許郁嬌大口大口喘著氣，勉強睜開眼，看向車頭方向，溫思遠並沒有比她好哪裏去，他甚至有可能，比她還要差。
模糊的視野裏，整個畫面都是被濕潤所包裹，模糊的，扭曲的，溫熱的。
溫思遠好像被擠壓於車頭，腦袋歪垂著，仰靠於椅背，鮮血從他額角滲出，一滴一滴的，落在車裏。
他指尖也垂落，手臂同樣被血包裹，西裝外套很快被洇濕一大片。
許郁嬌試圖解開安全帶，可她動不了，他們似乎掛在一棵樹旁，沒有完全墜入山底，這讓他們至少撿回了一命。
許郁嬌張了下唇，嘴裏也莫名有股血腥味，她感覺五臟六腑真的錯位了，胸腔被擠壓得很疼，讓她不由得想要大口呼吸。
可剛一張唇，就開始咳嗽，仿佛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嘴裏也是一股令人麻木的腥甜味。
許郁嬌咳完嗽，試圖喚醒溫思遠，可她連說話的力氣也漸漸喪失了。
她現在需要報警，許郁嬌試圖摸索著身邊，可她陡然想起，她出門時來見溫思遠，根本沒帶任何隨身用品。
唯一的手機在溫思遠身上，許郁嬌動了動手指，她又一次想解開安全帶，手指卻傳來一陣顫抖的僵麻。
劇烈的疼痛讓她意識渙散。許郁嬌忽然哭了出來，眼淚往外湧，眼眶都濕紅。
她也不是特別嬌氣的人，可她就是特別怕冷，特別怕疼，此時此刻，她渾身又冷又疼，能清晰地感覺到身體的血液正在拼命流失。
她閉了閉眼，意識愈發渙散，體溫也開始漸漸流失，她甚至能感受到，血液從身體裏往外滴落的感覺。垂頭，果然見到身側一大攤血，已經染濕了原本潔白的衣裙。
許郁嬌淡笑了一下。溫思遠昏迷不醒，無人經過的山道，搖搖欲墜的樹木，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也許再過不久，他們的車輛會爆炸也說不定。
被人發現時，他們是不是早已涼了。
愈來愈多紛亂的思緒困擾她。隨後，她感覺好像有人碰觸到她，後頸被人托起，一只冰冷刺骨的掌心正托著她。
許郁嬌勉強睜開眼睛，眼簾上都附著血液的眼睛，頓時闖入一人身影。
許郁嬌動了動唇，眼睫顫顫。那眼尾猶自掛著淚珠。
很奇怪，她竟然看到了幻覺，看到顧星淵出現在她面前。
顧星淵捧著她的臉，能感覺到她體內不斷流逝的生命，她身體逐漸冷卻，變得沒有溫度。
他不是個充滿善心的人，從來不是。
可這一刻，望見曾經那般鮮活生命，在他面前不斷消逝，她前幾個小時還在他的房中，不斷換著顏色鮮亮的衣服，腳步又歡歡快快地踢踢踏踏著，來回在房中走動。
她甚至，還塗了顏色同樣鮮亮醒目的甲油，他仿佛尚能聞到那甲油的味道，沾惹在她身上，縈繞不去。
許郁嬌好似望見了他的臉，還翹著唇，在那笑。
也不知道她在笑些什麽。
體內有什麽在叫囂。他不知該怎麽拯救她，她也絕對等不來救護車，這麽下去，這樣鮮活的生命，就要在他面前眼睜睜消逝掉。
摸著她逐漸冰冷的身體，顧星淵張唇，聲音輕輕：“你不要死。”
她就是點點頭，看著很是乖巧的狀態，居然伸手撫摸著他的臉。
她本以為她會摸不到他的臉，畢竟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覺，不就是走馬燈一樣的存在嗎？想不到臨死前看到的畫面，不是旁人，居然會是才和她相伴了好幾天的“床伴”。
對這個床伴，許郁嬌還挺滿意，本來想做他一年多的妻子，到時候拿上一筆養老費就全身而退。
他的優點很多，他不會開口，不會管她，身上特別溫暖，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現在觸到他的臉，只感覺一股刺寒的冰冷。
可她也同樣冷，她意識到了，他們兩個體溫很像，她應該是真的要死了吧。
許郁嬌仍然覺得奇怪，她是個無神論者，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怪，然而現在眼前出現的情況，著實叫人費解。
她努力伸手，沿著他臉上輪廓摸了個遍，原來顧星淵睜開眼睛是這樣的，但更多血湧入眼睛，她有點看不清。
許郁嬌喉嚨嘶啞，張開唇，勉強擠出幾個字眼，她說得斷斷續續的，很是吃力。
可他聽到了，她在說：“你……你、是……來，來接我的……嗎？”
“好、好奇怪，你、你是……是我的、幻覺嗎？”
“我說了不許死。”他漂亮的黑眸，忽然染上了一層奇怪的黑。
許郁嬌從來沒有看過一個男人的眼眸生得這樣深邃漂亮，她不禁多欣賞幾眼，她甚至擡起手，多次沿著他的眼睛胡亂摸了摸。他也沒有避開，任由她這樣摸。
真的很霸道。他說讓她不許死，短暫的幾秒內，許郁嬌想到很多事，想到小說裏情節，輕輕勾起了唇角。
不愧是小說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反派，又兇又霸道，不少人都怕他。
可他也只能這樣言語上兇兇她，還能如何？
許郁嬌不知道她這一死，會去哪裏，也許她能夠回到原來的世界也說不定，但也許，她會就這樣徹底消失。消失在這個剛剛來到不久，還沒好好去見識，去享受的世界。
“對、對不起啊，我、我覺得好冷……我、我可能、可能沒法向你保證我不死了，我、我……”
她說得太艱難了，語聲斷斷續續的，只是這麽簡單一句，已然耗費她不少精力。
許郁嬌艱難地閉閉眼，又睜開，嘴唇實在幹澀，那一刻，她的大腦像是走馬觀花般，當真出現許多莫名其妙的畫面。
有她小時候的事，有她上學時候的事，有她在這個世界的事，紛雜繁亂，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個現象，但一瞬間，她捕捉到一個關鍵畫面，興許能夠幫助顧星淵。
許郁嬌勉強又張開唇，盯著他的臉，一字一句：“一年多後，你會、你……會醒。所、所以，你、你不要……不要擔心。”
她其實還有些話想提醒他，但沒有力氣再說了，原作小說中，顧星淵醒來以後，也會很快查找到當初敢殘害他的兇手，她提醒與不提醒，對劇情的走向其實都沒有什麽改變，所以也根本無需擔心。
她在這個世界，還沒有遇上真正愛她的人，她死後，應當也無人悼念。
話音剛落，許郁嬌便頹然失去了所有力氣，緩緩闔上雙眼。第一次，她在他面前展示了所有脆弱，近乎想靠在他懷裏，蜷縮成一團。
那細弱的脖頸，仿佛即將失去生命力般。顧星淵顫抖著指心，頃刻間，黑色的死氣全然漫上他雙眼。
原本顧星淵不該知道怎麽救她的辦法，這一瞬間，腦海裏卻莫名產生一種奇怪的指令。
他是魂體狀態，他可以渡魂。這種想法誕生得毫無章法，也很詭異，可他仍是鬼使神差地湊近。
軟唇接觸的那個瞬間，許郁嬌的眼睫好像顫了顫，她始終沒能睜開眼，也無半點意識。
微涼的氣息入喉，男人柔軟的唇瓣貼著她，沒有侵略性，沒有多餘的抵死纏綿，沒有肆無忌憚的冒犯，他只是簡單地靠近她，唇貼著她，涼絲絲的氣，從他唇裏渡了過來。
一抹幽藍似乎也從他口內鉆出，淡淡的，一股透明色霧狀物。
那是他分離出來的一抹魂體，也是他的力量源泉。
許郁嬌已經徹底喪失意識，她的嘴唇驟然失去血色，已幹癟毫無光澤。很快的，那抹幽藍便通過他唇對唇的動作，從他體內慢慢渡到她身上。
緊接著，奇跡莫名發生，許郁嬌原本已經失去血色的嘴唇，逐漸恢覆原先潤澤，她原先柔軟的四肢，也逐漸變得不再僵硬。
還有她漸漸失去的體溫，也開始回暖，諸多變化，讓他又將唇貼得更深些。
許郁嬌沒有回應，似陷入了沈睡，可如同大地回春般，她身體的變化，心臟的鼓動，一切都沈默無聲地接受著。
渡完這口氣後，他就像是元氣大傷般，臉色瞬間白了一片。當然，他本來生得就白，但那臉色莫名又陰冷慘淡了許多，看上去就像是隨時會消失一般。
顧星淵垂眸看了過去，許郁嬌身上的傷口，也在這奇異的過程中慢慢覆原。
方法到底是有用的，只不過，好像折損了他的魂力。
顧星淵如同受傷的小貓般，不欲給人碰觸，他低著頭，陰冷潮濕的氣幾乎裹住他，那雙灰眸也恢覆曾經顏色，黑色盡褪，顧星淵身上劇烈的抖，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渡了那口氣後在抖。
從始至終，他都托著她纖弱得，仿佛一折就斷的脖頸。
顧星淵也不知道她看上去怎麽就這麽柔弱，她先前連抵抗溫思遠的力量都沒有，被他任意擒著手腕，直接推上了車。
自從變成魂體以後，顧星淵的五感便比為人狀態時要強許多，周圍只有雨落大地的聲音，他聽著她逐漸回覆的心跳，還稍顯薄弱。
顧星淵身上已然被寒氣覆蓋，可他不在乎，又俯下身，唇瓣湊近那份柔軟，他莫名可以接觸到她，可以親吻她。
然而這個吻，並不帶有任何暧昧，他依舊選擇為她渡魂，即便他的頭發還有眉毛，已經凝結出寒霜。
雨幕沖刷著大地，周圍依舊是陰冷的，黏膩的，潮濕的，昏暗的天地中，許郁嬌一步一步茫然前行。
這裏很是奇怪，周圍沒有任何建築物，也沒有多餘的綠植，她走了許久許久，也不曾見到有人煙的地方。
有穿書前車之鑒，許郁嬌開始觀察周圍。
她倒是不曾感到累，但周圍的環境令她感到陌生的可怕，盡管許郁嬌適應能力很好，那也是建立在周遭的認知，和原本她所在世界相差無幾的情況下。
倘若她穿到的是古代世界，也許許郁嬌得花費好長一段時間，才能逐漸適應那裏生活的環境。
周圍只有黏膩，不斷落下的濕冷的雨，以及荒蕪到一眼可以望見盡頭的草地。
許郁嬌踩著濕軟草地，又走了許久，她不知道這個雨要下多久，她不喜歡雨天，因為又濕又冷，一切陰冷潮濕的環境，都令她不喜。
不過下雨的聲音很好聽，是白噪音一種，睡不著時她喜歡播放著聽，很快能進入睡眠。
但是下雨天讓她出門，許郁嬌很是不樂意。
她又走了許久，期間也嘗試過出聲喚一下，看看周遭究竟有沒有旁人。
按理說，她應該是死了，許郁嬌隱隱約約記得她在車上的情形，逐漸喪失的體溫，讓她感到乏倦。
臨死前，她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人居然是顧星淵。
許郁嬌感到稀奇。她居然看到了顧星淵。也許那本身便是個夢，什麽穿書，什麽嫁入顧家豪門，根本只是她做的一場淺夢。
濕軟草地如同沒有盡頭般，許郁嬌也不曾感到疲乏，久到她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竟是來到一個湖邊。
天空驟然放晴，那些大朵的烏雲，被流動的風所驅趕，再也無法將點亮世間的光亮籠罩。太陽穿透雲層，很快便投下燦燦光芒，河面上也被風撥弄著，泛著粼粼波光，像是碎動不止的金。
許郁嬌頓時止住腳步，被眼前美景所吸引。有時候也許不全是一些糟糕事。
她很擅長自我調節，找不到人家時，也沒有氣餒，這時候停下腳步，欣賞一下眼前美景，心情舒適許多。
隨後，她就看到泛著碎金的河面上，忽然飄來一個小舟。
許郁嬌瞳孔驟然縮了縮，她鎖定在那個小舟上，上面不是空無一人，搖搖晃晃的小舟上赫然坐著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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