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歹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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歹念

林貴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

他明白此刻自己的嫌疑最大, 他無措地跪了下來,辯解道:“大人!我真的沒有!我當時拉得腿都軟了!怎麽會有力氣去殺人呢!”

“少卿大人……”紀明朝把宋望朔拉到了另外一邊耳語了幾句。

宋望朔緊皺的眉頭一松,轉頭對著林貴吩咐。

“林貴, 把手伸出來。”

林貴一怔,下意識伸出了手。

紀明朝直接上手號脈。

脈象虛弱, 沈緩而細弱, 確實是腹瀉。

“咦?”

紀明朝突然問道:“你是不是咽喉還有些疼痛?”

林貴瞪大了眼:“您怎麽知道?”

“去拿些用黃連和黃柏各二錢,加水一碗,煎成藥,冷卻後服下。”

宋望朔反應了過來:“他中了巴豆毒?”

“對!”紀明朝打量了一眼四周的人,語含深意,“有些人只以為巴豆會使人腹瀉, 卻不知道這東西有毒!”

宋望朔立即叫人來給林貴解毒。

心裏理起了這紛亂的線索。

張師傅不在的時候焚屍, 酒樓喝酒沒有離開,巴豆……

胸前的瓷片有些硌得慌。

他下了決定:“去酒肆看看。”

徐老板臉色白, 走路也很慢。

三人走到酒肆花了近一刻鐘。

酒肆不大, 是一幢很簡素的二層小木樓,明明昨晚沒有下雪,周邊的積雪卻還是沒有被清掃。

宋望朔一眼看向了徐老板:“昨晚,方實在哪裏睡覺?”

徐老板帶著他走到了二樓的大通鋪。

“就這兒。這裏本來是放雜物的空房,但是這不是冬日到了嘛, 怕喝醉的客人睡著了會著涼,我就把這裏收拾出來給客人暫時休息。”

不算幹凈的床鋪有些淩亂。

“這裏還沒有收拾?”

徐老板答道:“沒呢,今兒一早就過來了, 還沒來得及收拾。”

宋望朔徑直走向了窗邊, 窗框的木頭有些腐朽,上面的漆已經滑落, 木頭的縫隙裏侵潤著黑紅色的痕跡。

猜想得到了印證,他從窗戶縱身一躍而下。

“啊!”徐老板大驚失色,想要伸手去抓那個縱身躍下的紅色身影。

紀明朝失笑,攔住了徐老板:“您別擔心,宋少卿武功很好,我們跟著下去看看吧。”

驚魂未定的徐老板呆呆地指了指窗戶:“從這兒啊?”

紀明朝無奈一笑:“走樓梯。”

等二人下樓時,宋望朔已經站在了一堆腳印跟前。

紀明朝一看,黑乎乎的腳印在雪地上很是顯眼。

“昨晚天剛黑,雪就停了。”

所有人齊聚在正廳。

宋望朔和紀明朝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上。

一個一臉冷肅,一個一臉和善。

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起伏,有一種詭異的和諧感。

其餘人都站在正廳裏,面色各異。

在方實的面前擺著三雙鞋子。

第一雙和第二雙都是春夏穿的布鞋,還算幹凈,第三雙是一雙冬日穿的棉靴,不太幹凈。

他緊張地咽下一口唾沫。

“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宋望朔看著他,眼神毫無感情:“昨晚到今早,你穿的是哪一雙鞋?”

方實心裏跳了一下。

“就小的腳上這雙啊。”

宋望朔眼神微動。

這就對了!

“把腳擡起來。”

宋望朔一臉平靜,卻讓方實下意識擡起了腳。

“你這雙鞋穿了有多久了?”

“好幾日了……”

宋望朔站了起來,站到了他面前。

方實不算矮小,卻被他生生壓住了一頭似的。

“有五日嗎?”

方實有些看著他冷靜的眼神,心裏有些發慌。

“有……”

“所以……”宋望朔拿起他另外一雙棉靴,“這雙五日沒有穿過的鞋子,鞋底為何如此濕潤?就像是昨晚才踩過雪地似的。”

方實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宋望朔冷笑一聲。

“別急,這只是第一個問題。”

他的語氣驟然一變,連連發問。

“為何這雙鞋底上的紅黑色痕跡和房間窗戶上的一樣?”

“為何這雙鞋和雪地裏的腳印對得上?”

“又為何……”

宋望朔犀利的眼神直射方實的懷裏。

像是被一把劍刺中,方實猛然一驚,跌坐在地。

“你裏面的衣襟上會有紅黑色痕跡!”

他數個問題直接問倒了方實。

方實緊緊捂住了胸口。

宋望朔直接上手,一把扯開了他的衣襟。

方實想要反抗,卻發現這個文官的勁兒怎麽比他還大上幾分!

衣襟被扯開,裏面一層衣裳露了出來,上面赫然有紅黑色的泥巴印記。

徐老板立即反應了過來,指著方實,失聲道:“昨晚是你翻窗戶跑了出去!”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幾乎都明白了過來。

方實昨晚翻了出去,殺害了何多!

“不!這不能證明什麽!”

方實一把揮開了宋望朔的手,縮成了一團。

“昨晚他們都看見的!”

他立即轉過頭去看向之前為他作證的那個力工。

“這……”那力工一臉糾結,“我昨晚確實看見了啊……”

“不。”宋望朔語氣很是篤定,“你沒有看見。”

那力工喃喃道:“我親眼看見的,他睡在大通鋪上,那個門縫正好能看見他的腳啊。”

“你真的看見了嗎?”宋望朔看向他,“你再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只看見他的腳,但是並沒有看見他整個人。”

力工下意識點頭:“當然!那門就只有個門縫,從我那兒只能看得見他的腳啊!”

他說完也發現了不對。

“大人的意思是,昨晚是他把鞋子放在那裏,裝作自己睡在房內的假象?”

“是。”宋望朔補充道,“方實昨晚懷裏揣著這雙黑色的棉鞋。等他進入房內後,把自己原本的棉鞋放在床鋪上假裝自己在房內。之後就先換上黑色的棉鞋,從窗戶翻了下去。”

“可那又怎樣!”方實漲紅了臉,“就算是我昨晚翻了出去,又能說明什麽!”

“那你先解釋一下你這樣做的理由。第一,為何要假裝自己當時在房內?第二,大晚上的你翻出去做什麽?”

方實還是嘴硬:“我出去嫖了不行嗎?”

宋望朔巋然不動:“具體去的哪裏?本官這就讓人去核實。”

“我……”

方實的臉有些發青,他已經找不出辯駁的理由。

現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良久。

“你們都先出去。”

宋望朔的話讓其他人楞了一下。

紀明朝掛著笑解釋道:“大理寺在詢問案件詳情時,無關人等是不能在側的。”

胡寶德深深看了她一眼。

有這個規矩?

紀明朝仿佛沒有發覺他的疑惑,臉上笑意不改:“各位請吧!”

雖然沒聽過這樣的規矩,但是眾人也不敢停留,只好慢吞吞地退了下去。

等人一走光,紀明朝眼神一變,站起身來,徑直走到了正廳出口處站定。

一前一後兩尊“門神”似的人,給方實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他撐著地的手抖如篩糠,冷汗也冒了出來。

“交代作案過程。”

宋望朔的問題讓他猶豫了一會兒。

反正也逃不掉了。

方實深深吸了一口氣。

“昨晚,我趁著他轉頭過去的時候,拿石頭砸暈了他,然後就把窯門拆掉,把他塞了進去。等燒得面目全非的時候,我就把他拖出來帶走扔進了箱子裏。”

“你在瓷廠做了很久的事,為何把屍體放在了帶紅鎖的箱子裏?”

“我……看錯了。”方實一臉後悔,“我本來是想把他扔到要銷毀的箱子的裏的……”

紀明朝撇了撇嘴。

這什麽人啊……殺人都能這麽馬虎?

不過,得虧方實馬虎,不然裝著屍體的箱子按照規矩放到瓷廠的火堆裏焚毀,那何多的屍體恐怕永遠見不到天日。

宋望朔繼續確認:“林貴的毒也是你下的?”

“是,我是想栽贓給他。”

宋望朔了看了紀明朝一眼。

她點了點頭。

他才繼續問道:“動機?你的動機是什麽?你與何多是同鄉也是好友,為何要對他痛下殺手?”

方實的眼裏閃過貪婪的神色。

“他偷偷去做賺錢的活計卻不告訴我!這也算是朋友?”

宋望朔心中一動,面上還是四平八穩:“賺錢的活計?具體是什麽?”

“就是晚上去搬貨啊!”

方實一臉怨恨。

“不知道是哪個有錢的大老爺!他們每次去搬貨都能拿到不少賞錢!而且……”

他舔了舔嘴唇,肥短的手指比劃了一下。

“我親眼看見他摸著一個黃色的瓷碗發怔!那玩意兒看著就值錢!”

“黃色的瓷碗?”宋望朔摸出瓷片,“是這個嗎?”

“對!”方實眼睛一亮,指著瓷片驚叫,“就是這個!”

他又有些疑惑:“你們怎麽找到這東西的?當時東西不小心打碎了,我記得我把東西都燒了啊!”

“你,就是為了這個殺了何多?”一直沈默的紀明朝開了口。

她臉色很是陰沈。

方實轉過頭去,被她的樣子嚇了一大跳。

“你知道,他為何要偷藏這個瓷碗嗎?”

方實毫無悔意:“能為什麽?不就是錢嘛!”

紀明朝死死地盯著他,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他是不是問過你,要不要早日回鄉?”

“他就是有了錢想回去!”

“他本來是想和你一起回去,和你平分這個碗!”

紀明朝陡然變大的聲音讓方實渾身一抖。

“你說什麽!”

“他送回家的家書上寫的,他賺了一百兩,你賺了一百兩,今年中秋前就能回家。而那個碗大概就值二百兩。”

這些都是何多那封沒有來得及寄出的家書上的內容,上面寫著一個普通人對於未來的美好展望。

可是,這一切卻被他口裏的方哥給毀掉了。

而且,方實永遠不知道。

何多老早就察覺了搬運貨物的異常,所以才一直阻攔,免得把方實扯進去。

然而,這一切都被方實誤以為了吃獨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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