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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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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問

紀明庭提著鴨子,嘴裏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往家裏走。

“咦?”

只見一個身著墨綠色衣裳的男子站在紀家門前,芝蘭玉樹一般,旁邊還站著一個灰衣男子,手裏提著東西。

來者正是剛剛出了宮的宋望朔。

他得了皇帝的恩旨與賞賜,特地添了些藥材送來給紀明朝。

“閣下是何人?”

少年的聲音神采飛揚。

正糾結著的宋望朔驀然回過頭去。

是個英姿勃勃的少年,容貌英俊,舉止很是有禮。

他心念一轉,認出了對方的身份,正欲開口卻被少年的低呼聲打斷了話頭。

“探花郎?”

紀明庭不由暗讚,當年騎馬游街的時候很好看,幾年過去了,變得更好看了!

怎麽這對姐弟都這樣?

宋望朔第一次有些忍俊不禁。

難不成他還真是靠臉吃飯的?

“本官來看望紀娘子。”

紀明庭笑得燦爛,擡手一引:“是我失禮了,宋少卿請!”

院子裏很是安靜。

紀家沒有養家畜,院子比其他人家的空上不少。

紀明朝就把空地收拾出來,姐弟倆搭了一個樸素的草棚,待客用飯看書寫字都很是合宜。

紀明庭喜歡花花草草,又很會侍弄這些東西,就種了不少在院子裏。

雖然都不是什麽名貴的品種,可是勝在量多種類多,即使還是初冬,院子裏也是生機勃勃的一片景象。

“大人請。”紀明庭俯身倒好茶水,脖子上的玉佛一搖一晃,“阿姐還在休息,我這就去叫她起來。”

沒想到自己來得不巧,宋望朔有些不好意思。

“不必了。”他拉住紀明庭,“本官只是來送大理寺這次的賞賜,讓紀娘子好好歇息吧。”

“別別別……”紀明庭連連擺手。

他下意識瞟了一眼院墻旁的掃帚,忍不住縮了一下。

“怎能如此失禮。”

也不等宋望朔反應,他就幾步跑了進去。

阿姐要是知道他這樣沒禮貌。一定會揍他!

到時候可沒人替他挨打。

看著紀明庭慌張的背影,宋望朔一臉莫名,望向了耿江。

“那個掃帚……有什麽說法嗎?”

他註意到紀明庭剛剛看著掃帚的眼神很是奇怪。

耿江雖然不愛說話,可是心思靈巧著呢。

“郎君有所不知,一般家裏打孩子會用掃帚。”

宋望朔瞬間明了,感嘆道:“長姐如母,紀娘子也不容易。”

耿江眼皮微微一顫。

您這話怎麽這麽偏心?被打的紀小郎也很不容易啊……

桌上放著一封書信,字字有力,剛健工整,旁邊還有幾本兵法,上面的批註密密麻麻。

宋望朔忍不住多瞟了幾眼。

竟很有些見地。

紀明朝一聽見未來上司親自來了,立即起了身,連睡意都被嚇沒了。

她快手快腳換了身衣裳,把頭發梳得整齊,就疾步走了出去。

“少卿大人太客氣了!”

看她眼下還帶著烏青,卻依舊掛著笑,宋望朔的心顫了一下。

“是我來得不巧,打擾你休息了。”

紀明朝拉著自家弟弟坐下,瞟了一眼桌上的禮物,眨了眨眼,玩笑道:“聽見有禮物送,我也睡不著呢。”

“都是一些補身的藥材,算不得什麽,紀娘子莫要嫌棄。”宋望朔繼續說道,“這次來,主要是為了之前的承諾。”

姐弟二人的心瞬間懸了起來。

“陛下嘉獎紀娘子數年來的功績,下了旨意,讓紀娘子做大理寺的評事。”

塵埃落定。

等了這麽多年……

“多謝少卿大人籌謀。”

紀家姐弟行了一個鄭重的禮。

宋望朔急忙起身。

“哪裏!本就是和紀娘子約定好了的事情,應該做到的。”他客氣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探究,“都是陛下聖明。”

話裏的試探讓紀明朝警覺。

“是呢!”她眼睛笑得瞇了起來,話鋒一轉,“大人是不是還沒有審問釋心啊?說來也是奇怪,假的蔣昌茂怎會頂替他人之後還能平步青雲呢?”

這話問得突然,也戳中了宋望朔不願明說的心思,他垂下眼。

“還沒有招。”

“是嗎?”紀明朝悄悄捏了捏自家弟弟的手,眼神灼灼地直視著宋望朔,“那可真是辛苦大人了呢。”

“不辛苦不辛苦……”宋望朔不由心虛,只想借故離開。

他站起身:“本官還有事,天色也不早了,就不打擾了,告辭。”

“大人留下用個便飯吧!”紀明庭很是熱情。

宋望朔推辭道:“還有些公事需要收尾,就不麻煩了!”

他一邊說一邊不著痕跡地往院門走。

壞心眼兒的姐弟這才放過了他。“大人慢走啊!”

紀明庭揮了揮手:“有空常來啊!”

看著頗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姐弟相視一笑。

還想試探!

躲過一劫的宋望朔直到走出了巷子,才松了一大口氣,滿心懊惱。

真傻!明明知道她狡猾得很,還去試探她!竟被反將一軍!

“郎君。”耿江直言道,“這是回府的方向,去大理寺走北面。”

“咳……”宋望朔摸了摸鼻子,“多嘴。”

宋府。

宋家的男主人正在書房裏上香。

他的背微微有些佝僂,杵著一支木杖。

面前的供案上放著一個香爐,香爐上插著三炷香。

繚繞的煙霧後掛著一幅畫,畫上的男子一雙眼睛狹長又英氣,相貌堂堂,身材魁梧,穿著一身金甲,一股英豪之氣像是要沖出畫中。

“郡王,二郎回來了。”

定南郡王收回了滿是懷念的眼神:“讓他進來吧。”

這一次,他沒有收起畫像。

宋望朔緩緩走了進去,只見自己的父親拄著拐杖,直直地站立在一副畫像前,背影沈默而悲傷。

“父親,您坐一會兒吧。”

定南郡王在打仗的時候傷了腿,一到冬日就會疼痛不止。

“沒事。”他粗糲的大掌一揮,堅毅的臉上露出幾分柔軟。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那副畫像映入宋望朔的眼中。

狹長的眼,入鬢的長眉……

熟悉感讓他面色一變。

像!太像了!不僅僅只是形似,還是神似!

一直盯著畫像的定南郡王並沒有發現兒子的異樣。

他自顧自地說道:“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長槍白馬,英偉豪邁,還被父親懷念著的人。

宋望朔控制著有些紊亂的呼吸。

“是鐘將軍。”

“蔣昌茂的事情為父已經明了,這是重要的線索,值得追查。”定南郡王長嘆一口氣,“只是,還有一事,為父一直放心不下。”

宋望朔抿了抿嘴唇,話說得模棱兩可。

“此事有些眉目了。”

“是嗎!”定南郡王一臉喜色,“好!那孩子還在的話,也該有十八九歲了吧……”

往事如煙,讓向來沈默的定南郡王的話都多了起來。

“說起來,當年為父還開玩笑讓那孩子和你結個娃娃親,可惜鐘策老是推脫!”

宋望朔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得滿臉通紅,喘不上氣。

定南郡王看他這副羞澀模樣,很是恨鐵不成鋼。

“不過玩笑話!你害羞什麽!二十五的人了,連小娘子的手都沒有牽過!沒出息!為父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你大哥都三歲了!”

牽手……

“咳咳咳……”宋望朔咳得更厲害了。

就連耿江都清了清嗓子。

“兩個都沒出息!”定南郡王的拐杖敲在地上,篤篤作響。

這是釋心來到大理寺的第三日。

監牢的待遇還算不錯,沒有人打罵他,也沒有短過他的吃食。

在這裏,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寧靜。

他已經有三日沒有做過那個和他糾纏了十年的噩夢了。

監牢的門鎖嘩嘩作響,他睜開了雙眼。頭上的小窗飄進了白色的陽光。

嗯……還是白日。

“蔣谷!”衙役叫著他的本名,“少卿要審你!”

蔣谷站起身,緩緩走去。

今日的審訊有些與眾不同,是在牢房深處進行的。

宋望朔一個人坐在凳子上,旁邊只有他隨身的侍衛耿江,而衙役們在押送蔣谷到達後就立即走了出去。

這讓蔣谷感到疑惑,他認真打量著旁邊的環境。

天牢……

看上去比關押他的地牢更幹凈些,卻壓抑很多。

這裏沒有一扇窗戶,整個牢房都沈浸在一片黑暗之中,讓人喘不過來氣。

“這裏。”宋望朔指向他的身後,“你背後就是當年關押鐘將軍的牢房。

蔣谷就地坐下,咂了咂嘴:“難不成定南郡王的兒子是個狗官?”

不想理會他的戾氣,宋望朔絲毫沒有觸動。

“你在追查那些人的時候,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大人問這個做什麽?”蔣谷的笑有些邪氣。

宋望朔冷冷地說道:“與你無關,回話便是。”

“嘖……”蔣谷的肩膀顫抖著,笑了起來,“大人可真是……冒險!”

他的表情陡然變化,變得很是猙獰,眼睛快要凸出來:“好好做官不好嗎?”

“你不必再試探。”

宋望朔的眼神堅定,沒有絲毫動搖,仿佛看到了對方的心底。

“本官的事情輪不到你來管。”

他從翰林院到大理寺就只是為了這件事情。不僅只是為了父母的囑托,更是為了自己心中對於道義的堅持。

“唉……”悠長的嘆息帶著無限的遺憾。

“我只知道公子原來和現在的刑部尚書並不相識,可是假冒的那個賊人和刑部尚書關系好得很吶。還有一點,我有一次跟蹤他,是十三年前的除夕那日,他偷來了一趟大理寺,然後大理寺就起火了。”

是那晚!

“還有嗎?”

蔣谷細細回憶著這些年他監視這些人的動向。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頗為不確定地說道:“我還有一份證據,裏面是他這麽多年斷過的冤案記錄。”

宋望朔有些吃驚,蹙眉道:“在哪裏?”

“就在大殿佛像的背後。這麽多年,我和不少官宦人家的仆人打過交道,從他們那裏聽來的。”

“多謝你的證據。”宋望朔站起身把供詞給他,語氣柔和了不少,“好好活著,留著做個證人。”

蔣谷的眼圈有些發紅,顫顫巍巍按上自己的指印。

“師父他……”

宋望朔緩聲道:“此事與普光大師無關,陛下不會苛責他,更不會追究護國寺。”

“那就好……那就好。我是個罪孽深重的人。”

“普光大師說,因果輪回罷了。他只心疼你吃過的苦,並不認為你覆仇的行為是錯的。”

牢獄裏響起低低的笑聲,帶著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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