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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斜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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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斜的傘

蘇倫澤不可置信,失去了往日的矜持,此時動作之大,帶得硯臺落到地上,袖子沾染上些許墨汁:“公主瘋了不成?”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蘇倫澤何等聰明,一下就聽出沈梓玉的潛臺詞。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公主,她怎麽敢?

更何況,那是她的父親,她當真就能取而代之,不留一絲餘地。假以時日,那是何等的血流成河,蘇倫澤不敢想也不願去想。

沈梓玉靜靜地看著他。她好看的眼睛如一汪清澈的潭水,裏面的情緒平靜,擁有安撫人心的力量。

蘇倫澤與她對視片刻,緩緩坐下。良久之後,他才開口,“這件事……還需要我慎重考慮一番。”

沈梓玉淡定地抿了一口茶,露出笑容:“蘇公子洞察力強,才學出眾,應該會做出最好的選擇。”

“我在宮內靜候佳音。”

*

沈梓玉回到將軍府時才晌午,覺得自己快累癱了。她草草吃完兩口飯,就回到自己的居處,躺在床上長舒一口氣。

其實她心裏沒底,蘇倫澤的好感度沒變,沈梓玉也不知道他最終會做出什麽選擇。

她如今勢單力薄,身邊的能人自然越多越好。

沈梓玉躺在床上掰著手指頭數數。

沈穆齊、攜玉、霍中鵬、霍中檀、劉南、蘇倫澤、段哲生……怎麽才這麽幾個人?其中還有好幾個待收服。

沈梓玉佛了,這趟從個位數開始的稱帝旅程,遙遙無期。她陷在柔軟的被子裏左滾右滾,翻來覆去弄得床咯吱作響。

然後,她就滾過頭了,摔在了床下。

門外有人敲門,嗓音低沈有磁性,“公主殿下?”

沈梓玉爬起來前去開門,霍中檀視線掃向她房內,見那亂七八糟的床一陣沈默,他緩緩開口:“你剛剛在做什麽?”

霍中檀習武之人,耳聰目明,聽到了房內的聲響,當時他心裏不由得一顫,“可是掉下床了?疼不疼?”

沈梓玉點頭承認,興致缺缺:“哦,發洩情緒罷了。”

霍中檀註意到她的情緒不佳,將手放在沈梓玉頭上,發絲柔軟,沒忍住又摸了一下,“出什麽事了?”

沈梓玉忽然擡手,往自己兩邊臉頰一拍,燃起熊熊鬥志:“什麽都沒有!”

區區帝位,她一定會成為最佳通關者!

霍中檀:“……?”

他嘆氣一聲,外面天色逐漸變得陰沈,烏雲慢慢遮住陽光,這是要下雨的前奏。

“走吧,聖上派人召你入宮,我送你。”

“……”

*

大雨劈裏啪啦落下,一串串珠簾掛於屋檐,將軍府的馬車踏著水窪,緩緩駛入宮內。馬車停下之後,黑衣少年先行下車。

他的衣袖浸在雨絲裏,撐開手中白色的油紙傘,再拉過少女伸出的潔白的手,將她小心帶下馬車。少年手中的白色油紙傘傾斜,將大半偏向少女,自己的半邊衣袖全淋在雨中。

沈梓玉擔憂地望向他:“表哥,要不你先回去吧,就送我到這裏,剩下的路我可以自己走。”

少年表情冷淡,聲音卻偏溫和,“不必。”

沈梓玉有些不放心,她拉過少年沒撐傘的那只手,感受到涼意,“你要是得風寒就不好了。”

霍中檀垂眼看她,低聲笑了,將手抽出,揉了揉少女的頭:“放心,我沒那麽脆弱。”

霍中檀在太清殿前停下,把那把傘給沈梓玉,“去吧。”沈梓玉笑容燦爛,朝他揮手告別,跑向皇帝的宮殿之處。

她身著粉色裳裙,撐著油紙傘在雨中徐跑,些許水濺上裙擺,像春日裏江南煙雨中順著水珠濺落的花。

“父皇。”

沈梓玉朝門口的內侍點頭,往殿內輕呼一聲。她將傘擱在門檻旁處,擡腳邁進,卻見不止沈岳居,皇後柳依安和大皇子沈穆齊也在。

“母後,皇兄。”

皇後笑著朝沈梓玉點頭,沈岳居朝她招手,“玉兒,過來。”沈梓玉乖乖靠過去。

沈岳居的桌案前擺的不是奏折,而是成片的肖像畫卷。沈梓玉心下一沈。她看向沈穆齊,沈穆齊朝她搖頭,二人的小動作細微。

“今日傳齊兒與你來,是想商討你們的婚事。”沈岳居笑容和藹,在子女面前天子威壓收斂,乍一看確實是個好父親,“這件事還是皇後提醒的,父皇忘性大,竟是不曾為你們許下婚配。”

東靈國有不少官員世家是從小定下的姻親。沈穆齊之前貴為太子,太子妃不能兒戲,沒有婚配,到年齡後先皇後逝去,守孝期三年,後來又發生斷腿之災一系列事,婚事也耽擱。

如今他已十九,再過幾月便弱冠之年,還不曾婚配,就有些不像話了。

沈梓玉今年十三,過三年也可以出嫁,提前許下一門親事也是好的,正好雙喜臨門。

沈梓玉腹誹,怎麽好端端要訂婚,這很大可能是後宮那群女人共同商議出來的。如今大皇子失去奪嫡資格,再給他安排一個無甚家世背景的人家,他也就徹底排除繼位者之外。

至於沈梓玉……

她落水之後性情大變,怕不是貴妃覺得礙眼,趕緊給她定下,成年之後就把她趕出去。

“玉兒,來看看這些人裏有沒有你喜歡的。”沈岳居把那些畫像推到她面前。

沈梓玉:“……”

好家夥,遠看水墨聚萃,近看熟人開會。霍中檀和段哲生也就算了,蘇倫澤你怎麽也在?

皇後娘娘見她一直盯著這人,想是感興趣,解釋道:“這位是秦俞郡守之子,近幾日進京,他自少年時起便成名,性情溫雅和善,與你很是登對。”

登對……?

沈梓玉迷茫。雖然蘇倫澤在她心裏超有份量,但是在這個時代,把公主下嫁給郡守之子,會不會太離譜了?

她又把段哲生的畫像拉出來,“母後,這位是?”

沈梓玉只知道能上景凝樓的人身份不低,但不清楚段哲生是哪家的公子。柳依安笑容溫婉:“這位是太傅之子。”

沈岳居撫了撫龍袍袖子上的褶皺,此時開口:“哲生這孩子朕也是見過的,幼年便讀書成癡。太傅文人風骨,他教養出的孩子不差,玉兒可以和他接觸一番。”

皇帝在這一眾人選裏最中意的就是段哲生,太傅在朝前有一定地位,家裏卻只有幾個兒子,若是有女兒,他定會收入後宮,或者配給自己這幾個兒子。

如今讓沈梓玉嫁過去,也是不錯的選擇。

柳依安素手拿起霍中檀的畫像,調笑道:“不如玉兒嫁去鎮北將軍府怎麽樣?這幾日你也住在那裏,能與親表哥來往交流。”

她拿帕子捂嘴笑,滿臉揶揄:“本宮剛才可看見,你與他很是親厚。”

柳依安的位置正對雕窗,對門外那一幕盡收眼底,尤其見到將軍府不茍言笑的大公子,在目送沈梓玉進太清殿時,嘴角那淺淡的笑意。

“玉兒可是心怡表哥?”沈岳居看向沈梓玉,雖然她嫁過去有些重覆,但若是自己女兒真心喜歡,他也不是那等小氣之人。

“父皇只給建議,此等婚姻大事,玉兒可以自己做決定。”

沈梓玉:我決定把他們都收到麾下。

她放下肖像,“玉兒暫時還沒有這些心思。”

此話一出,頓時沈默。

皇後先反應過來,笑道:“玉兒怕是害羞了?你如今已十三歲,也該考慮考慮自己的終生大事。”

“可是我都不認識他們……”沈梓玉滿眼茫然,“我不知道誰好誰壞。”

沈岳居和柳依安聽到這天真的話語,放下心防,又開始調笑她,一時間氛圍其樂融融。

“罷了,那就再給玉兒一些時間吧。東靈國民風開放,玉兒多去景凝樓轉轉,興許會碰見他們。”沈岳居笑看她。

沈梓玉也微笑,心想,這老皇帝怎麽還在監視她。

“齊兒的事必須定下。”沈岳居態度強硬,把另一邊的畫像讓身邊的聞珍公公拿給大皇子,“這些都好好看看,過幾日給朕答覆。”

沈穆齊不能像沈梓玉那樣裝聾作啞蒙混過關,此時恭順低頭:“是,父皇。”

沈岳居又問了他們一些日常,得到的都是中規中矩的回答,寒暄過後,擺擺手讓他們離開。

兩人一齊出太清殿,沈梓玉推著沈穆齊的輪椅,送他回天鳴宮。

沈穆齊從懷中拿出物什,“這是今早桃煙送來的,說是希望我代為看管。”那正是蘇倫澤送回來的公主令牌。

沈梓玉幾乎是一下明白,蘇倫澤的畫像為何出現在沈岳居桌案上。

沈梓玉把令牌重新收好,就聽兄長問她,“將軍府這些日過得如何?”

沈梓玉莞爾:“很好,舅舅、舅母和表兄們都對我百般照顧。”

沈穆齊真心為她感到高興:“如此,皇兄也能放心了。”

“皇兄,你可有心儀的人選?”沈梓玉問回婚姻的話題。沈穆齊搖頭,他看著傘上落下的雨珠,輕聲道:“皇家的婚姻向來由不得我們自身。”

“玉兒。”沈穆齊的話語微頓,“雖是如此,但是皇兄希望你考慮周全。”

“你年歲尚小,父皇也不會逼你,切記,無論選誰,你做任何一件事都要謹慎,再三思慮而後行。”

沈梓玉把油紙傘偏向他那邊,語氣輕柔,“放心吧皇兄,我有分寸。你也要如此。”

沈穆齊自嘲一笑。

“喲,這不是我那許久沒見的妹妹嗎?”這聲音趾高氣昂,一席錦服的四皇子邁著大步朝他們兄妹走來。

沈緯庭此時要來見沈岳居,身邊沒有跟著宮人,他一人時姿態也囂張且不可一世。

“怎麽?不是躲我躲宮外去了?”

“四皇兄這話說的好沒道理。”沈梓玉柔柔一笑,“大皇兄也在,怎麽不見四皇兄問好。”

沈緯庭皮笑肉不笑,“這倒是我沒看見。”

沈梓玉不讚同地看著他:“真是太失禮了,四皇兄。”

沈緯庭:“……”

沈穆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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