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辣、好辣、好辣……吃不消了、吃不消了……”

霍媽嚷嚷著用手在嘴邊拼命的扇著、但還是沒辦法緩解那面湯的酸辣，直到一杯涼白開出現在了手邊、驚喜之下擡起臉才發現是兒子，不由得報以了感激的微笑。

哈了一聲，霍爸有些不舍的放下了湯勺，瞅著面前桌上這五碗酸辣程度各有不同的面湯、心情極為的覆雜。

兒子中考的第一天，銷售科軟磨硬泡、死纏爛打才好不容易討回來的貨款竟被銀行給劃走了，正在廠部開緊急會議研究著對策呢，工人們也不知道是從財務科還是從廠辦的渠道得知了這個消息，不但把廠部給堵了、還跑到了市政府拉起了橫幅，不但引得新市長雷霆震怒、還引來了邗州電視臺的所謂新聞調查，但最終卻依然還是於事無補。

銀行劃走的資金自然是要不回來的，工人們的工資、也仍然是需要食品廠再想轍，而經過了市長的現場辦公會議、也只是明確了食品廠改制的大提速，輕工局局長挨了呲兒、受了批，自己的據理力爭、雖然也獲得了新市長的讚揚，但最後那輕飄飄的一個‘提出問題的需要能解決問題才行’，於是也就嗆的他啞口無言了……

“老霍啊，我覺得兒子說的可行！連我這不能吃辣的都覺得這碗面好吃、這湯也好喝，不說是跟人家康師傅、統一去比了，最起碼應該比雜牌子好銷吧？”

霍衛國正糾結著，老婆的這句話、讓他不由得苦笑了起來。“食品廠現在出的也屬於雜牌啊……”

“一開始都是雜牌子，慢慢發展不就成了名牌了？我覺得兒子做的簡直是太好吃了，要不是撐不下了、我覺得自己還能再喝下半碗湯……”

老婆的驕傲和自豪，顯然是因為兒子不但會做飯、還會替自己考慮，可霍衛國一想到食品廠的現狀、卻是什麽想法都沒有了。

霍媽察覺到霍衛國的情緒有些不對頭，有些奇怪。“哎？怎麽了？”

“市裏面在提什麽市退民進、在倡議什麽休克療法，全面鼓勵民營資本全盤收購國有企業呢，食品廠目前只剩下那點固定資產值點錢，可若是不能在三個月內扭虧為盈，那就只剩下破產這條路了，所以現在就算是有好產品、有訂單了，可食品廠連進面粉的資金都沒有、工資也還發不出來呢，又怎麽可能去推新產品啊？”

霍海道。“爸？情況怎麽這麽嚴重了？”

“也不知道銀行那邊搞什麽，上個月我還跟著老廠長一起去銀行談借新還舊的，銀行當時還說會給予支持的，可周一突然就把賬上的資金給劃走了，還說是銀行的什麽新規定、必須先還清貸款才可以續貸……”

霍媽松了口氣。“只要有這話就行啊，怕的就是根本不給個準信，到時候一翻臉、誰拿銀行都沒轍的，我們廠對面的電子二廠，不就是這麽垮的？銀行收了貸款就不肯再放了，怎麽說都不行，拖了三個月、最後終於有接手的了，只是價格據說只有原本的五分之一，老廠長氣的廠門口嚎啕大哭，那個傷心啊……”

霍衛國見老婆眼圈有些紅了、握住她的手說。“沒辦法啊，新來的這個市長去了一趟南方，回來在市委會議上就說，凡是私營經濟占比例大的地區、都是欣欣向榮的，而越是國有經濟為主的地區、就越是死氣沈沈，現在是國企改制不改就等死、改了還能有一線的生機……”

“可要是把國有企業都賣光了、那咱們還是社會主義嗎？”

霍媽的這句話、差點把霍海給逗樂了，見老爹瞪起了眼、趕忙低下了頭。

“咱們這邊還算是好的，聽市委那邊的人說，南方有些地區的負責人已經喊出了‘任期間要是不能消滅國有企業、就是瀆職’的口號，咱們邗州已經是走的很慢了，要不然也不會空降個改革派的年輕市長下來……”

霍媽有些擔心。“要是食品廠被賣了、或者是破產了，你可怎麽辦啊？”

“能怎麽辦？回局裏面呆著唄，大不了就是被掛起來……”

霍海心說要是能掛起來都算是好的，怕的就是因為工人們去堵了市政府、引的新市長丟了臉，最後老爹被遷怒而在局裏面被穿小鞋，銀行的提前收貸、本身就意味著資金面的嚴重惡化，在這個年代、銀行的資金可是企業生存的根本，一百個企業中有九十個屬於那種只要銀行抽了資金立刻就垮的，因此他猶豫了再三還是開了口。“爸，食品廠的情況如何？”

“能怎麽樣？還不是有人想要以最低廉的價格把食品廠給買走？”

霍海一驚。“已經到了定價的階段了？”

“去年進的生產線就價值一百六十萬，老廠長當年雄心壯志、跟市裏面要的地皮也多，家屬院更是全廠職工一起努力才建起來的，當年紅火的很呢……哦，前一次來的人說肯出三百萬、承擔工人的工資不開除一個的，可食品廠的事兒上了電視臺，那邊的就只肯出一百五十萬了，工人工資不再承擔、工人安置也不再負責，簡直是趁火打劫……”

食品廠在LC區，家屬院雖說老舊、但卻是正宗的住宅用地，霍海還記得十年後食品廠的家屬院拆了之後哪裏就成了邗州有名的高檔住宅區，而二十年後那一片則變成了邗州最貴的住宅，就不談將食品廠買下來繼續經營了，眼光遠一些、單是囤地的收益也是幾十倍向上的，想了想便道。“生產線是有折舊的，地皮現在也不值錢，私營企業想要壓價兒也是正常的……”

“正常個屁！有人說副廠長劉函亮是幕後的黑手！他通過對銷售科的控制，先是通過一份根本經不起推敲的意向性合同、耗盡了食品廠的資金要了命，之後想要低價買斷食品廠的庫存牟利不成、幹脆找了外人來收購整個企業，銀行提前收貸搞不好也是這家夥的傑作，下面的工人們還以為這家夥是好人、是幫工人們說話的，但其實就他最壞了……”

老爹竟然爆了粗口？

霍海楞住了。

看樣子食品廠的水有點深啊，怪不得前一世老爹敗走，原來內裏還有著不為外人知曉的隱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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