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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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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判

劉桓陽的車停在一個不知名的街道,他剎車剎得極猛,重重拉下手剎,像是帶著濃重的怒氣與怨氣。

他雙手用力握著方向盤,壓著怒氣質問坐在副駕駛的劉我:“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劉我垂著眸看向手中的那罐牛奶,似是早有預料,平靜道:“嗯。”

“你!”劉桓陽擡腳狠狠跺在車墊上,又像是不可思議道:“是和何由挽?”

“是。”劉我承認道。

“同性戀啊!”劉桓陽聽見這聲肯定右手即刻握拳砸向車標,車子短促又嘹亮地發出一聲鳴笛。

正好配合了現在的天氣,烏雲已經密布,陽光徹底消失不見,眼前昏暗一片,遠處的天空有陣陣雷聲傳來。

劉桓陽一拳一拳朝方向盤砸去,瞬間提高音量罵道:“你他媽的怎麽會是個同性戀?!你怎麽會喜歡男生?!怎麽會喜歡何由挽?!你他媽有病啊!”

“不是病,”劉我冷淡地看著劉桓陽的舉動,說:“我只是喜歡何由挽,沒有錯。”

劉桓陽聽見這句話瞪大眼睛,隨後冷笑一聲,起身拉開劉我座位前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一沓厚厚的照片,用力地甩在劉我的身上,破口怒斥:“你沒錯?!你還好意思說你沒錯?!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是什麽?!人家拿著你倆的照片來威脅我!你知道我的公司現在虧損多少嗎?你怎麽有臉說你沒有錯?!”

一張張照片淩亂飛舞著,劉我看著散落在各處的照片,有一張落在他的腿部,正面朝上,無比清晰。

他和何由挽在接吻。

是足球賽那次。

自己受傷時何由挽主動的那次。

劉桓陽還在呵斥著:“我怎麽會養出你這種白眼狼?!你從小到大這麽衣食無憂的日子都是老子辛辛苦苦打拼出來的!現在全毀了!全部被你毀了!”

“你怎麽有臉說出你自己沒錯這句話?!你媽媽身體不好,她不能受刺激你知道嗎?!你這樣怎麽對得起你媽媽?!”

窗外蕭瑟的風聲驟得停了。

四下安靜下來。

風吹不動了,鳥飛不起了,螞蟻的新家也坍塌了。

在談到許嵐後,劉我徹底說不出話了。

一車的照片,滿地的罪證。

不知沈默了多久,劉我動了動嘴唇:“媽知道了嗎?”

“知道個屁!”劉桓陽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了,“知道你在這裏亂搞?真是亂了套了!”

劉我再次沈默。

世界開始落雨了。

江餘要進入陣雨季節了。

劉桓陽已經沒心思和他耗下去了,他絲毫不顧及車外的瓢潑大雨,喊道:“給我下車,和他分手!”

“不可能。”劉我推開車門,語氣不容置喙。

劉桓陽氣得眼睛都紅了,在聽見這句話後全身都顫抖著,舉起右手毫不猶豫給了劉我一掌。

響亮的巴掌聲在車裏回蕩,久久不消。

“你能不能懂點事?!”劉桓陽嘶吼道,“你以為你現在有的一切是誰為你賺來的?你和他擁有的一切都是靠我得來的!你認為你有什麽能力去維持你們之間那點被人唾棄的愛情?!”

“沒有錢和權你什麽都不是!劉我!你怎麽還不明白這一點?!”

“滾!”

劉我在最後這一聲中跨下車,劉桓陽沒有留絲毫情面,立刻驅車離開。

雨越下越大,聚成水簾,在雨中的人什麽都看不清。

劉我孤身一人站在雨幕中,打開手機問何由挽有沒有帶傘。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終於洩了力,將手機收進口袋,低垂下頭。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重新拿出手機,約了輛出租車。

他沒回家,而是來到了學校。

三模後四中倒是大發慈悲沒讓他們上晚自習,可是卓越班的教室裏依舊燈火通明。雨還在下,打落在劉我身上,他也毫不在乎。

他渾身濕透地站在教學樓下,連擡頭去看那個透光的窗戶的勇氣都沒有。

他低垂著頭,眼睛微闔,手指蜷了起來。

該怎麽向何由挽講述一個小時前發生的一切呢?

還有許嵐。

他該怎麽做才能將一切都解決好?

“劉我!”何由挽的聲音兀得傳來,他從樓道內飛奔出來,將劉我從雨中拉到屋檐下。

“你蠢嗎?站在外面淋雨,就這麽想感冒?!”何由挽緊皺著眉,忍不住罵道。

劉我踉蹌著停在樓道內,看見何由挽時楞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張了張嘴:“不是回家了嗎?”

何由挽瞅了他一眼,撇撇嘴說:“直覺你不會回家,又打了個轉回來了,我果然沒猜錯。不是你到底怎麽想的?傻站在外面淋這麽久怕不是腦子真的進水了!”

劉我沒吭聲,他轉動眼珠移開視線,目光對上樓道內斑駁的老墻,屋頂的照明燈閃著慘白的燈光,就在何由挽的身後,湊成一幅淒涼幽寂的畫。

何由挽還是蹙著眉,伸出手去牽劉我還在滴水的左手,攥緊,然後悶聲問:“劉叔是不是知道什麽了。”

四周剎那安靜,許久後,劉我才微微點了點頭。

何由挽瞳眸微縮,擡頭去看劉我,低聲問:“他……讓我們分手?”

劉我沈默。

“你……”何由挽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問出口。

但是劉我還是懂了。

“不會的,”他看向何由挽,搖搖頭,聲音低啞卻堅定,“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不會有這一條路。”

何由挽稍稍安下心來。

他想了想,又說:“嵐姨人很好,我覺得只要時間足夠長,我爸媽和嵐姨是會接受我們的。還有劉叔,也許到那時也不會反對我們。”

劉我知道這是何由挽在安慰他,嘴角輕輕勾起了些,擡手在對面人的臉頰上蹭了蹭,點點頭:“嗯。”

何由挽回握住他的手,感受到涼意後才猛然意識到劉我還全身是水,急忙拉著他回家。

將劉我送回家後,何由挽又走到自己家,還沒拿鑰匙開鎖,就聽見門內一片爭吵。

“我說了我沒有!我不是!”熟悉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何由挽驀地一楞。

何又夕怎麽在家?

今天卓越班雖然不用上晚自習,但高三年級沒有這個假,依然要去班上自習。

那何又夕是怎麽回事?

房子裏又倏地傳來一聲巨響,貌似是某個陶瓷被砸碎了。

何由挽眼睛一瞪,趕忙掏出鑰匙打開大門。

沒有料想中的一片狼藉,家裏燈光亮堂幹凈得體,看上去一片祥和。但在客廳裏,何又夕站在電視前,雙手握拳眼眶通紅,渾身不知為何顫個不停。他們的爸媽坐在沙發上,何青洲面色凝重,不斷嘆息;黎蔚閉眼扶額,臉上布滿淚痕。

橫亙在他們中間的那個茶幾上,碎了一個水杯,破碎的玻璃片淩亂不堪。

何由挽的腳剛朝客廳邁去,就聽見黎蔚開了口,聲音激動尖銳:“那你來說說你今天為什麽逃了晚自習?是不是為了去見那個男生?!”

何由挽腳步一頓,神色轉變。

他朝房內看去,只見何又夕死死咬住下唇,被這個問題問得說不出話來。

黎蔚看上去氣壞了,她不顧茶幾上的碎片,擡手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大聲質問道:“你說啊!之前不是挺有理的嗎?現在怎麽不說了?!”

這還是何由挽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見黎蔚發這麽大的火。

他看見有血從黎蔚的手下流出,可他的媽媽什麽反應都沒有,只是怒瞪著何又夕。

何又夕發著抖咬著牙,雙拳緊握,指甲都要嵌進掌心肉裏,卻還是沈默不語。

這就是默認。

黎蔚再次閉上眼,稍稍冷靜了下,像是努力遏制怒意,顫著聲音說:“何又夕,不到一個星期你就要高考了,你怎麽能做出來這種事情?”

“你知道早戀逃課意味著什麽嗎?到現在還一點事都不懂!你到底有沒有真正為你的未來考慮?!”

黎蔚一到氣頭上就很難冷靜,不停地說教。

只要何又夕像平時那般繼續沈默,黎蔚的反應也不會太過激。但是今天何又夕明顯情緒也不佳,只聽她大喊一聲:“夠了!”

所有人霎時一楞,黎蔚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

何又夕流著淚回嘴道:“我說了我沒有早戀!沒有就是沒有!為什麽非要讓我承認這個根本不存在的罪名?!我不懂事?那我這兩年拼死拼活的讀書,爬到今天這個成績和排名算什麽?!”

“他是我的朋友,憑什麽不讓我去找他?!是不是在你們眼裏女生和哪個男生走得近就是在談戀愛啊?!那我告訴你們這個世界上還有同性戀雙性戀無性戀!你們是不是還要防止我接近女生啊?!”

黎蔚的臉色瞬時變得煞白,像是聽不懂她說的話。

“小夕!你在說什麽?!”何青洲仿佛終於在這次事件中回過神,聽見這話立刻站起了身,嚴肅道。

何又夕滿臉通紅,控制不住地頂著嘴:“我說我喜歡女生也不是沒可能!你們防著男生幹什麽?女生我也不是不行!”

“你!”黎蔚此刻也站起身,快走兩步一下擡起手,揮下去的時候卻停住,看著何又夕不停流淚卻不服輸的眼睛,又猛地放下手,壓了壓怒火,說:“不準說氣話,你是個正常人!”

何又夕聽到這冷笑一聲:“正常人?我不是同性戀就是正常人?我不早戀就是正常人?這難道不是你們的偏見?這到底是誰規定的?!”

何又夕說完這句話後拔腿就往門外走,在廊道碰見了呆楞的何由挽,又毫不猶豫地轉身回到自己的臥室,重重地甩上門反鎖。

何由挽就這麽看著她的一系列舉動,隨後聽到客廳裏傳來黎蔚的輕啜聲。

他在走廊上聽著他媽媽的哭泣聲、何青洲的安慰聲。

“小夕說的不是真的,對吧?”黎蔚哭訴追問。

何青洲急忙說:“肯定不是真的,我們兩家人的氛圍這麽好,我們的教育不會出現重大偏差的。沒事的,小夕就是在氣你呢,不要擔心,她現在壓力也大,先隨她去吧。”

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被走廊上的人聽去了。

何由挽的手指蜷縮起來。

他想起來今天安慰劉我的話。

他好像誤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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