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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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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糧

夜裏無事, 溫惠已經拆發沐浴,準備休息了,卻見鄒林急急忙忙跑來說州府來人請她去穆香閣, 說什麽一眾人都在等她。溫惠一頭霧水,來不及梳妝, 草草挽了個發就跟著來人一同去了穆香閣。

“官爺可知這晚上了匆匆忙忙找我去是為了什麽?”來的人溫惠打過幾次照面,可是不知道這人的名字, 小心翼翼地跟他打探著。

“梁大人今日召集吳州商戶商談籌措錢糧之事。”

“籌措錢糧?那我怎麽沒提前收到信兒, 臨到頭了才來叫我?”

自上次州府一別,溫惠就再沒見上過梁品,托人帶話不回, 上門去見說不在,似乎是在有意避開她。不過籌措錢糧不算私事, 梁品怎麽連讓手下的人提前遞給她個帖子也不願?

“估計梁大人有其他計較吧,到了溫姑娘就明白了。” 穆香閣裏劍拔弩張的情形讓人不敢多說什麽,生怕一不留神就要怪罪到自己頭上。

別人不願說,溫惠也不好硬去問, 一路無話進到了穆香閣。

“梁大人, 溫姑娘來了。”府吏叩門而入,將溫惠引進房內。

一屋子的人齊齊轉頭望向門口, 溫惠在各人的眼神之中讀出了不一樣的東西, 有鄙夷的、有仇視的、有看熱鬧的,總之大多都算不上友好,看來在她進來之前這些人就聊起過她了, 話題還不怎麽愉快。

“看來我似乎是來遲了, 讓各位大人和商友們等著是我的不是了。”

未梳妝的溫惠比平日所見多了幾分清麗和柔和,微微欠身低頭行禮的模樣竟是說不出的楚楚動人。不過對於一群年紀能當溫惠爹和爺爺的老頭子來說, 美色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他們只認為溫惠就是使了這些手段,才把梁品迷得暈了頭。

“哎,哪裏是溫姑娘你的不是,分明就是梁刺史的不是,請客吃飯居然不叫你我二人,那怎麽能行。”閔於煥說得那叫一個義正詞嚴。

“確實是我的不是,我當初上燕嶺湖的時候就該把各家的人都帶上些,那樣才叫公平,省得這會兒多了這些口舌。”梁品的諷刺之意未加掩飾。“溫姑娘坐吧。”

梁品話音一落吳桑就沖著溫惠招手,示意溫惠坐到她附近的空位上去,溫惠環視一圈依了吳桑,在她旁邊坐下了。

見溫惠坐好了,梁品故意問:“閔巡察,再好好瞧瞧人到齊了沒,可以開始了嗎?”

“梁刺史想開始就開始,不必請示我,你才是吳州府主。”閔於煥前後言詞不一,他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妥,極為輕松地用折扇給自己扇著風。

梁品不再多跟閔於煥費口舌耽擱時間,對著底下道:“開始之前有件事想問問溫姑娘,修通燕嶺渠溫家花了多少錢?”

溫惠不明白梁品是何意,照實答:“回來之後一直沒得空,具體的花費還沒清算入賬,暫時報不出來一個準確數。”

“不需要準確數,刨去人力只算錢糧,大概花了多少?”

溫惠細細回想後道:“錢糧倒是一直在走賬,估摸算的話大概三萬兩出頭。”

“那好各位都聽見了,今晚就以此數為基,各家憑各家的情況往上報出個數來,只能多不能少,錢糧各占一半做賑災之用。”

梁品的話一出,底下個人都吸了一口冷氣,饒是他們來之前有要脫層皮的打算,可萬萬沒想到竟是這種拿法。

閔於煥有些覆雜地瞧了一眼梁品,開口要得這麽多,看來做好了久扛的打算。

梁品見眾人都不說話,裝作不解地笑道:“怎麽了?諸位有異議?本來我是想先聽聽各位意見商討後再定個數的,不過大家提到了溫家,要讓溫姑娘過來,我忽然想到一個現成的數擺在跟前,還費力氣討論做什麽,就按這個數來吧。”

這番話有敲打也有立威,富戶們不是想要公平嗎?那他就給他們公平。既然人人都要聽閔於煥的攛掇違逆他,硬要把溫惠叫來,那麽就誰都別想好過。

“梁……梁大人,這個數有些忒大了,我們好些人一年也賺不來這個數啊。”這位姓朱的富戶一直沈默著,聽到梁品說出這個數實在忍不住開口了。

“在座諸位都是吳州大戶,幾代人經商也是有的,一年賺不出來,十年、二十年還能賺不出來嗎?我想在座每一家拿出這個數來都不在話下。這旱情百年一遇,又沒有讓各位年年這般拿。”梁品不以為意,說得甚是輕松,見底下又沈默了,轉向田晉問:“田老爺子以為如何?公平嗎?”

田晉是這裏年紀最大的,財力也溫家不相上下,只要他能答應,其餘的人就不好再多說什麽了。

“溫家無論動機如何,修通燕嶺渠利在沐陽百姓,人人有目共睹,是大善事一件,梁大人所言很是公平。”

說起燕嶺湖的事田晉心裏堵著的一口氣又開始憋得胸口難受,他家被燒的船只無處說理去,可此時顯然不是提這件事的好時機,他活這麽大年紀了,這口氣倒是能忍下來。只是梁品明顯有意維護溫家,他不能讓溫家因為溫惠占了這個便宜。

“只是我想問梁大人一句,既然以三萬兩為基,那溫家今晚還拿不拿?”

“我說了以三萬為基,溫家比在座大多數的生意都要大,自然是要往外拿的。”

“溫家為了修通燕嶺渠,各處生意幾乎全都停了,能用的人手都上了燕嶺湖,有夥計命都丟在了那上面,有哪家能比?溫家抗旱比誰出力都多,溫家這次為何還要往外拿?”

溫惠自然不幹,這些人拿點錢就在這裏抱怨個不停,她大半個月在那上面受苦受累又算什麽?

“梁大人說了刨開人力。”有人在底下解釋著。

“為什麽要刨開人力,雇人不要錢嗎?”溫惠直接開始質問起了梁品,提到了生意,溫惠身上那個婉約的江南女子模樣就完全看不見了。

聽到這裏閔於煥露出了些許滿意的笑,他就知道讓溫惠再往外掏錢溫惠肯定不樂意,要的就是讓她跟梁品兩個人生嫌隙,更要讓這嫌隙擺在眾人面前來。

“人力不好折算,青衣幫和田家都是出人了的,只算錢糧有憑有據,大夥兒都能心服口服。”梁品公事公辦地與溫惠解釋著。

不提田家還好,一提田家溫惠心裏就開始不舒坦了。

“田家那是出人嗎?他們家明明就是借此上去搗亂的。既然要這麽算,那田家得把那幾天停工的花銷給拿出來。”

這件事好不容易過去了,溫惠這會兒提起來了,還是在田晉面前,田松茂心裏犯虛,出言道:“溫惠你可不能信口開河,田家從來沒派人上去搗亂過,那是那幾個人財迷心竅幹的蠢事,你不能賴在田家頭上。”

“田松茂,我可是有那幾個人簽字畫押的口供,到底是誰在信口開河!”

田松茂駁道:“燕嶺湖上都是你的人,你想怎麽說、想怎麽寫不都你說了算麽。”

“什麽我說了算,那時候梁大人也在燕嶺湖,你自己去問梁大人。”溫惠真是服了田松茂這顛倒黑白的本事。

“誰不知道你跟梁大人在那上面都幹了什麽?他還不是向著你說話?”田松茂話一出口方才意識到梁品就在上面坐著,瞬間身子一僵,自覺失言。

溫惠一頓,不知該哪裏開始反駁,她跟梁品在那上面確實發生了點事。

梁品這時出聲,問:“我跟溫姑娘都幹了些什麽?”

底下眾人或多或少都聽過坊間傳聞,可誰都沒有膽量在梁品面前提起。

梁品見無人答話,繼續問:“田小郎君怎麽不說話了?我跟溫姑娘都幹了些什麽?我又怎麽向著她了?”

田松茂沈不住氣的毛病一犯,田晉又開始恨鐵不成鋼了,怎麽還能幾次三番在女人這裏栽跟頭了。可那是自家孫子,不能不管,搶先罵了起來:

“住嘴!讓你天天跟著叔父好好學做生意,就要往出跑,也不知道從哪裏聽的這些風言風語,竟還敢拿到梁大人面前胡說八道!”

梁品今日的提案聽起來的確不偏不倚,可對溫惠的維護之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特別是溫惠來了之後梁品的眼神總是t在往溫惠處跑,見有人跟著看又裝作沒事人似地移開,田松茂不知怎麽心裏就不舒服了。

“我有沒有胡說八道大夥兒問問去過燕嶺湖上的人就知道了,又不是我一個人在說他倆老是待一處,梁大人怎麽了?敢做不敢當嗎?”

“啪”地一聲,田松茂臉上挨了田晉一個響亮的耳光,力道之大讓沒有防備的田松茂差點倒在了地上。

“混賬!讓你住嘴!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田晉使了十成的力氣,打完之後心口針紮似地疼,一口氣沒喘上來,就要往後倒去。田松茂見狀也顧不上臉上火辣辣地疼,忙去扶田晉,給他揉著心口順氣。

“祖父!祖父!您怎麽樣?”

其他人一看田晉面色不佳,也都圍了過去,場面一時亂了起來。

“這就是你想要看的嗎?”梁品冷眼旁觀,以只有他跟閔於煥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問著。

閔於煥盯著圍在田晉身邊的人,回:“我是在幫你,別狠不下心。”

田晉恢覆之後,眾人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田晉有些虛弱地說:“我這個孫子不知道聽了什麽讒言,胡亂說話,我替他給梁大人和溫姑娘賠個不是。梁大人今兒個把我們叫到一起,不是來說這些有的沒的,這樣下去談到天亮也談不出來一個結果。這樣吧,我在這裏年紀最大,就來賣個老,從田家開始,田家出四萬兩。”既然梁品是為了錢,那他就用錢來堵,果然梁品沒再多說什麽。

見田家開頭了,幾家跟田家關系好的也紛紛報了個數,大多在三萬兩出頭的樣子。

“梁大人,我想問問,前幾天賈家跟州府捐的銀錢算不算在這回裏面?”賈清試探著問。

“自然是算的。”

“那好,我估摸著算了算,那天捐的大概有八千兩,今天賈家就再出兩萬五千兩。”

賈清說完,又有幾家跟著報數,青衣幫也報了個三萬兩出頭,最後就只剩下了溫惠還沒有開口。

吳桑見大夥兒都將頭轉向了她們這邊,用手搖了搖有些出神的溫惠,示意該她說話了。

“梁大人,我從燕嶺湖回吳州之後曾私下給州府捐過二百兩黃金,不知梁大人記不記得?”溫惠看向梁品,中間只隔了不出十步的距離,卻讓她覺得十分遙遠。

“記得。”

“那算在今晚裏面嗎?”

“算。”

“這可不是我跟梁大人私下串通好了的,閔大人當時也在,麻煩閔大人跟大夥兒說一聲,不然又有人要往我身上潑臟水了。”

“對對對,我可以作證。”到手的鴨子飛了,閔於煥記得是清清楚楚,忙不疊地回著。

倒不是溫惠斤斤計較,只是當下不是慷慨的時候,不知何時州府又會把他們召集起來,再從他們的口袋裏掏錢。

“我在燕嶺湖花費的三萬兩已經折在裏面了,再加上二百兩黃金,溫家再出五千兩。畢竟田老爺子在,我一個小輩不能壓到田家頭上去,梁大人滿意嗎?”

溫惠未施脂粉,看著有些單薄,梁品看著她,緩緩回道:“我說了以三萬兩為基,捐多捐少只看各家,我滿不滿意不重要。”

“既然各家所捐錢款已定,我年紀大了身子有些熬不住,望兩位大人見諒,想先告辭了。”田晉攜田松茂請辭,卻沒聽見上頭的人答應。

“關於我和溫姑娘的事,有人似乎很感興趣。”梁品的眼神投向賈清和田松茂,後者低下頭,不敢迎上對視。

“田小郎君質問我和溫姑娘在燕嶺湖上做了什麽,若是問公,我與溫姑娘在燕嶺湖上一來沒有玩忽職守、二來沒有怠惰因循,燕嶺渠的工期沒有因為有人鬧事而延後,反倒還提前了幾天,其間種種無可指摘。若是問私,梁某未娶親,溫姑娘未嫁人,也沒有什麽可避嫌的。我之前欽慕溫姑娘,故在燕嶺湖上時,常有人見到到我與溫姑娘在一起,我自認為所行之事發乎情止乎禮,沒在人前做過什麽傷風敗俗之事。於公於私,梁某都沒什麽不敢認的,不知各位還有沒有什麽想知道的?”

男女之間扯到一起無非就是那麽點事,大家就是喜歡捕風捉影聊那些有的沒的,梁品坦坦蕩蕩地說開了反而沒意思了。

“沒有的話我還想多提一句,溫姑娘一心經商,無心男女之事,已經跟我說清楚了,往後與我除了公事再不會有任何交集,大家就不要將那些謠言傳來傳去毀壞溫姑娘清譽。”

“那梁大人敢保證往後對溫家都不會偏私?”田松茂問。

“自然。”

“好,大夥兒今晚可都是聽見了的,若以後梁大人對溫家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可別怪我們不依了。”有人附和著。

梁品點頭應下,說:“今晚議事就到這裏吧,有想回的就回,若想留下來喝幾杯梁某作陪。”

這些富戶們被迫捐了這麽多錢,好比在心口上剜了一刀,哪裏還有心思喝酒,都三三兩兩地告辭離開了。不一會兒,寬敞的隔間裏就只剩下了上面坐著的梁品跟閔於煥,以及下面還沒起身的溫惠和吳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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