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留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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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留芳
溫惠離了茶肆就徑直到了那位新來的治旱巡察使下榻之處, 既然這人是來治旱的，以後就少不了要打交道，得趁早把關系給搞好了行事才會方便。昨日她已經差人遞過帖子了, 可到了之後卻被告知閔於煥不在，她問人去哪裏了、什麽時候回來那裏的人都不肯告訴她。果然是閔相的兒子, 架子是要拿得比普通的官兒大一些，溫惠只好無功而返。
不過她都出門了, 本想著下午再去州府“拜訪”梁品, 不如就提前順道去了。
到了州府之後溫惠才明白為什麽她去見閔於煥會撲空了，許儼跟她說梁品和閔於煥正在商討治旱之事。
“他們談了多久了？要是快了我就在這兒等等，省得頂著大太陽再跑一趟。”
“談了有一會兒了, 具體還要多久我也拿不準，溫姑娘你要是沒什麽事等一會兒也成, 我帶你上西邊廂房裏去，梁大人他們也在那邊，這邊在修屋子怪吵的。”
溫惠由許儼引著向州府深處去了，她本來已經做好了要等上許久的打算, 可還沒進到屋子裏去, 就聽許儼在說：“正說呢，梁刺史他們談完了, 溫姑娘你看那個就是閔巡察。”
溫惠順著許儼指的地方看去, 一個人正疾步走著，忽然一頓，然後轉身小跑進了他走出來的屋子, 溫惠連那人長什麽樣都還沒來得及看清。
“咦？閔巡察怎麽了？怎麽又進去了？他走這麽著急估計是忘拿什麽東西了, 估摸著是談完了，溫姑娘咱們上前去瞧瞧。”
溫惠和許儼站在關著的門前面面相覷。裏面的人似乎在壓著聲音急促地說著什麽, 拖動桌椅板凳的聲音、瓷器摔碎的聲音接二連三地傳出來。
“許司戶，他們……真是在談事情嗎？”溫惠疑惑，這動靜怎麽聽也不像實在商談公事。
“呃……應該是吧，總不可能打起來了，我去看看。”
許儼也是滿頭霧水，閔於煥他不知道，梁品那麽謙和的人怎麽會動手呢。不過那位閔巡察早上看著頗有些暴躁，難不成他們家刺史被打了？想到這裏他忙擡手想敲門，可指節還沒叩上去，門就從裏面打開了，看見梁品笑盈盈的臉他提著的心才落了下去。
梁品跟溫惠打了聲招呼後就示意她進去，溫惠和一旁的許儼一樣狐疑地伸著腦袋往裏面瞧著，但梁品站在門前，門扇也沒有開全，看不見裏面究竟是怎麽回事。
“許司戶說你在跟閔大人談事，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先等一等。”
“我們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外面有些熱，進來說話吧。”梁品讓出了一條道，示意溫惠進去。然後對許儼說：“許司戶這裏沒什麽事，辛苦你跑一趟，回去歇著吧。”
溫惠的直覺告訴她這裏面不像是沒什麽事，可是梁品總不會害她，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地跨進門去。州府的這個側廳溫惠沒有來過，窗戶小且背陰一進來就覺得比外邊兒涼快不少。正因為窗戶小，光線也不是很好，她只看見一個修長挺拔男子立在陰影裏，一動不動的。
“閔巡察，這位是吳州絲商溫惠溫姑娘，燕嶺渠就是她出錢出力修通的，想必你已經聽說過了。”梁品向著陰影裏的人煞有介事地介紹著溫惠。
閔於煥在心裏暗暗罵著梁品，這個人看著道貌岸然，實則一肚子壞水，讓他幫自己躲一躲溫惠，二話不說就把門給拉開生怕自己找著藏身之處。人都進來了也沒法躲了，回來吳州他一直害怕碰到溫惠，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溫姑娘來了，久仰久仰。”
溫惠見陰影裏的人動了，有些僵硬地朝自己走了過來，一點也不似方才轉身t回跑那般靈活。那帶笑的聲音鉆進溫惠的耳朵，不知為何就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那個人在算命攤子後面看見她是總是咧著嘴諂媚地沖她笑，問一聲“溫姑娘來了”。
溫惠看著閔於煥從暗處走出來，銀冠玉帶，劍眉星目，麥色的肌膚把他襯得很是英武，而笑起來時左頰那一個大而深的酒窩又讓他多了幾分少年氣。這位閔大人比溫惠想得年輕些，而且……而且不只是聲音，身形動作看著也很像那個人。
“溫姑娘，怎麽了？”梁品看著溫惠失神，明知故問地把她拉了回來。
溫惠把頭轉向梁品，又轉向閔於煥，以眼神問梁品這個人看著像不像誰，可梁品好像沒看懂，不解地望著她。算了，梁品跟秦留芳認識不久，估計對秦留芳印象沒那麽深。
“沒什麽，”溫惠笑了笑，看了一眼閔於煥繼續道：“想來這位就是閔大人了，方才看著閔大人覺得有些面善，閔大人莫怪。”
閔於煥看著溫惠的神情從吃驚到懷疑再到釋懷，明明知道以溫惠的性格不會一上來就質問他這個治旱巡察使，可還是看得他心驚膽戰。
“無妨，早就聽說溫姑娘是女中豪傑，我真還以為溫姑娘是女中姜司馬，哪曾想溫姑娘竟是這般天人之資，那些人的話可是把我給拐跑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閔於煥劈頭蓋臉一頓誇把溫惠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而且他這話聽著也是紈絝子弟的調調，不像是秦留芳那道士嘴裏能說出來的，打消了些溫惠的懷疑，笑著回道：
“閔大人謬讚了。”
“都別站著了，坐吧。”州府是梁品的地盤，在這個時候該他站出來說話了。
“不了，我還有些事，溫姑娘既然是來找梁刺史的，想來是有事情要談，我就不耽擱你們了。”說完朝著他倆一揖，竟是要走。
梁品自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他知道溫惠一直都在掛心著秦留芳的事，在燕嶺湖上幾次跟他提起。
溫惠說她是在河裏撿到漂著的秦留芳的，問他只說是失足掉下去的，可她後面才知道秦留芳功夫很好，不太會失足落水，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自己想不開跳的河。秦留芳一直不肯說他經歷了什麽，雖然對外人他一直樂樂呵呵的，可心裏一定有解不開的結，她害怕這次他又犯傻了。
從秦留芳到閔於煥，這裏面涉及的東西太覆雜，而她與秦留芳關系又極好，她當初甚至不怕得罪江太安拼著溫家的商路都要把秦留芳從祭臺上救下來，梁品每每回想溫惠與秦留芳的相處總是有些泛酸，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夠不失偏頗地跟溫惠轉述閔於煥的事，所以選擇讓溫惠自己去弄明白。
現在溫惠回來了，也到時候了。
“閔巡察回來不是說還有話要問我嗎？怎麽現在又要走了？”
閔於煥看著梁品面不改色地無中生有，後牙差點咬碎了，偏偏要裝作沒事人似地問：“是嗎？我怎麽不記得了？”
“閔巡察去而覆返，莫不是失手打碎了個花瓶就把正事忘了？”梁品反問。
“對啊，我在外邊的時候看著閔大人出來了又往回走，還有些急的樣子。”
溫惠聽得出來梁品是在刻意留這個人，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出言幫腔。
“哦！我想起來了，是有些事忘了說，坐坐坐。”沒辦法，閔於煥只得硬著頭皮把話接下了。
“溫姑娘可介意幫忙拿一下那邊的茶壺？”閔於煥想先把溫惠支開。
“我去拿。”溫惠還沒開口，梁品倒先站了起來。
“梁刺史且慢，”閔於煥一把將旁邊的人按住，轉頭和悅地對溫惠道：“我跟梁刺史說兩句話，麻煩溫姑娘了。”
溫惠摸不著頭腦，猜不出來這兩個人究竟是怎麽了，礙於閔於煥在她又不能直接問梁品，可眼睛眨抽筋了也不見梁品跟她回應，只能起身提了還剩大半壺的茶水，說：“裏面沒有了，我去灌一壺新的。”
溫惠一跨出去，閔於煥的臉都猙獰了：“你是想讓我死嗎？她知道了會挖個坑讓人把我活埋了的！”
“不會的，溫姑娘很是善解人意。”梁品還是那副人畜無害的笑臉。
“善解人意？善解人意！你是不是對她有什麽誤會，還是我不在的時候你真被她給迷暈了？”閔於煥驚訝於梁品對溫惠的評價，見梁品不說話，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會兒，繼而忿忿地說：“不應該啊，看你那不值錢的樣子！你忘了當初她是怎麽收拾你的了？那天我一進去，你滿臉滿手都是血，可把我嚇得夠嗆，傷才好了多久就不記得了。哼，話說那個時候還是我把你從她魔爪下救出來的，你就是這麽恩將仇報的？”
“當初是秦道長把我救出來的，你現在是閔於煥，我對閔於煥可沒什麽好印象。再說，我若要恩將仇報，早在燕嶺湖上的時候就添油加醋把你的事情跟她說了。這件事反正她遲早都能看出來，你瞞得越久她只會越生氣，你想想我當初騙她後果是什麽？我這是在幫你。”梁品說得言辭懇切。
“少在這裏假惺惺的，她吃你這套我可不吃，你就是這樣騙的人家吧。”閔於煥斜著眼睛上下打量著梁品。“口談道德，一肚子壞水。”
“你一會兒說溫姑娘是妖魔，一會兒說我是偽君子，話都讓你給說全了。隨你怎麽講，反正今天你不能走。”
梁品不去理會閔於煥，他知道這個人說起話來有的時候沒個正經。
“哎你不要亂講，我什麽時候說過溫姑娘是……”
“說我什麽？”
溫惠知道閔於煥是想把她支開，若這麽淺顯的意思都不明白，她也就別在生意場上混了。所以把茶壺拿下去讓人重新換了一壺水，還磨蹭了一會兒才進來，一進來就隱隱約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說溫姑娘國色天香，都說溫姑娘做生意厲害，我看呀溫姑娘容貌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閔於煥不察溫惠突然進來了，忙忙收住了話頭，不知道接什麽只能又逮著她誇起來。
溫惠自然不知道閔於煥說這些純純是因為心虛，聽見這個人總是拿自己容貌說事，免不得有幾分反感，可這個人她又得罪不起，只笑著說：“生意場上只看本事，那些男人可不會因為我長得漂亮就讓我幾分利。”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閔於煥哪敢多說話，連連點頭稱是，完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眼看氣氛就要冷下去了，拿腳去踢了踢梁品，誰的場子誰負責。
“溫姑娘要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還好我跟閔巡察談得差不多了，不然還要讓你在外面等，太陽爬高了該熱了。”梁品確實沒有料到溫惠會來，昨天才回吳州以為她怎麽也得歇上兩天。
“我本來是想拜訪閔大人的，可閔大人不在，我都出來了就說順道來梁大人這處走一趟，沒曾想在這裏竟碰見了閔大人。”
閔於煥不著痕跡的撇了撇嘴腹誹，這兩個人昨天才分開這還沒到晌午就等不及要見面了，梁品有什麽可看的州府待一晚上又不會少塊肉。
溫惠明顯把話都遞到了閔於煥跟前了，可閔於煥垂著眼不知道在發什麽楞，梁品只得一邊接了溫惠的話，一邊回踢著他。
“那真是巧了，閔巡察可不就在這兒麽。”
閔於煥回過神來，忙問：“對啊對啊，不知溫姑娘找我有何事？”
溫惠有些犯難了，她是去給閔於煥送錢去的，每每有新官上任這都是他們商人必做的事情，可梁品在跟前坐著她又不太好直接說。
“閔大人初來吳州，我前些日子又不在家，從燕嶺湖回來恰好帶了些……帶了些山珍野味，想著給……給閔巡察送去嘗嘗。”
“溫姑娘你這般盯著我是何意？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溫惠說著說著就開始直楞楞得盯著他，說話都有些打結了，閔於煥心虛極了，看似不好意思實則是心裏沒底，心裏突突地跳。
一開始溫惠只覺得閔於煥一眼看去身形和聲音有些像秦留芳，再仔細看的時候又覺得秦留芳那個人就算脫了那身爛道袍也不可能長這樣，可這個時候離得近，她清清楚楚地看見閔於煥左眼t尾有一顆小痣，和秦留芳一模一樣，這也太過巧合了。
溫惠看看梁品，又看看閔於煥，半天才說：“閔大人和我的一位朋友長得有些像，梁大人也見過，你覺不覺得閔大人和秦留芳長得有些像？”
梁品點點頭，惜字如金地只說了句：“嗯，眉眼處是有些像。”
閔於煥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梁品幹脆把手伸出來指得了，他在吳州的時候留的胡子都把下半張臉給遮全了，可不是眉眼處有些像麽。
“說來也是巧了，我那位朋友來吳州之前也在長安待過，是鼎山上青雲觀的道士，他叫秦留芳，閔大人可認識他？”
長得這麽相似說不定是什麽親戚，就算不是讓閔於煥這個宰相的兒子幫忙找找總比她和吳桑頂用。
閔於煥聽著溫惠的語氣充滿著期待跟急切，除了心虛，還有些難受，原來這世上還是有人這麽在意他的，他以為從他母親和白扶芳離開之後他跟這個世間也就再無關聯了。他借著喝茶的動作掩下情緒，回道：“鼎山上倒是去過，可不認識秦留芳這個人。”
溫惠的神色暗淡下去，她去了燕嶺湖之後，留在吳州的人手一直在找著秦留芳，吳桑那邊也一樣，可都沒有音訊，不知道他究竟怎麽了。
“那閔大人以後回了長安可不可以幫忙打聽打聽，我這個朋友從前遇著點事心裏有些結沒解開，我怕他出什麽意外。溫家在長安沒有經營，想打聽不知如何下手，若有消息……就算沒有消息溫家也一定有重謝。”
閔於煥聽了心裏更不是滋味了，他從沒跟溫惠說過他身上的事，可是溫惠還是多多少少猜到了，這個傻姑娘還願意花錢跟閔相的兒子打探秦留芳的消息，他何德何能擔得起她的這份心思。
“溫姑娘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談什麽謝不謝的。”
“閔大人稍等。”
溫惠起身離開，梁品和閔於煥都不知道她去做什麽了，只能兩相對望幹瞪眼。
“你不見了之後她很著急，帶著人在最開始遇見你的地方一遍遍地撈，怕你又出什麽事。”
“你別說了。”閔於煥覺得頭有千金重似地擡不起來。
“你現在還覺得我是在害你嗎？”
看著溫惠對秦留芳的事這麽上心，梁品心裏還是有些悶悶的，就算知道溫惠對他的心思可難免還會去想他和秦留芳在溫惠心裏到底誰更重要，若他不見了溫惠會不會像找秦留芳一樣找他呢？人就是這樣，心裏一旦裝了什麽人，就會患得患失，梁品也免不了俗。
兩個人之間的沈默一直延續到溫惠重新回來，這次她的身後多了一個紅菱，兩個人手裏一人抱著一個匣子，將東西放下之後紅菱就出去了。
“給閔大人帶了些見面禮，既然在這裏碰見了我就偷個懶，不再跑一趟了。這一份是給梁大人任職刺史的賀禮。”
在溫惠眼裏，沒錢就不好托人辦事，她本想私下裏各送各的，可話都說到這裏了，沒點表示似乎不太誠懇。她也就不顧及梁品了。
閔於煥一開始的心虛已經轉成愧疚了，只覺得溫惠的禮燙手正想推拒，可一擡頭看見兩個大小懸殊的匣子，心裏不平之意陡然升起占據了最上峰。“他的匣子怎麽比我的大？”閔於煥說著就要打開，倒不是想要，就想看一看他跟梁品的東西到底有什麽不同。
這邊梁品竟也像等不及似地要打開了看，溫惠眼疾手快，一手摁住了一個匣子蓋，眼神掃過二人神秘一笑：“梁大人、閔大人，別心急啊，拿回去了再看，絕對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溫惠的眼神最後落在了閔於煥那裏，他看著溫惠笑得別有深意，慢慢松開了手。
溫惠見狀又轉向梁品，朝著他美目一瞪，梁品也連忙把手縮回去了。
“好了，我的東西送到了，就不打擾二位大人忙公務了。我托閔大人的事情還請大人留心，告辭。”溫惠款款起身，福了一禮轉身出門，她不怕那兩個人覺得她厚此薄彼，因為她知道他們一定會滿意的。
溫惠前腳剛邁出去，兩個人後腳就打開了各自的匣子，閔於煥掃了一眼滿滿登登的金錠，又去奪梁品手上的。
“給我看看你的，你的怎麽比我的大這麽多。”
梁品抱著匣子躲開了，不讓閔於煥看。
“看一眼又怎麽了，小氣！你不給我看，我也不給你看。”閔於煥回身把自己的匣子蓋上了。
“我看都看到了，是一匣金錠。”梁品嘴角泛著笑意，似乎對溫惠送給他的東西十分滿意。
閔於煥見了好奇心更起，故意說：“你那麽大個匣子，肯定不是金子，不然拿都拿不動，便宜玩意兒就是個頭大。”
說話間趁著梁品不註意，一把奪了過來。閔於煥的功夫梁品怎麽防得住，於是下一刻閔於煥手上多了一團布料。
“她給你送的衣服！”
其實溫惠早就註意到梁品帶的換洗衣物不夠在吳州待這麽長的時間，在他沒接任吳州刺史的時候這些衣服就已經做好了，本想當成梁品送她瓷狗和印章的回禮，可一直猶豫沒送出去，這下回來了正好當成賀禮送給他。
閔於煥臉上忿忿不平，就算溫家做絲綢生意用的料子再怎麽好，那一箱衣服肯定不如金子貴重，可親疏遠近一眼就看出來了，女子給男子送衣裳什麽意思再明白不過，難怪這兩個人都不給他看。
“哼，我不喜歡這些不值錢的玩意，金子多好啊，我就喜歡金子。”
閔於煥口是心非，把衣服摔回箱子裏。
“你喜歡不喜歡不重要，我喜歡就行。”
梁品把閔於煥弄亂的衣服疊好，寶貝似地放進匣子裏。
梁品打算收好之後就趕去送送溫惠，還沒站起來一個長長的影子就映在了門洞底下的地面上，又有人來了。他頭還沒來得及擡，一個亮堂的聲音就猛地鉆進他的耳朵。
“師弟！瞧瞧誰來了！”
門外的人穿著一身深藍的道袍，右手執著一柄拂塵，一個小小的包袱挎在肩上，咧著嘴笑著渾身上下都透著喜色，半點沒有修道之人的沈凝與持重。
閔於煥聽見聲音猛然擡頭，看清來人之後，驚訝道：“清淵師兄，你怎麽來了！”
他回長安之後並沒有去鼎山，算來也有好久沒見著清淵了，快步走上前去相迎，笑容還沒完全展開就僵在了臉上。他看見溫惠了，溫惠站在清淵背後不遠處，臉上帶著不可置信一步一步走上前來。
溫惠往前走一步，閔於煥往後退一步。清淵站在兩人中間滿肚子疑惑，見情況不對勁自覺地把路讓出來了。
“閔大人你躲什麽？”
溫惠嘴角牽起一絲笑問著閔於煥，這笑在閔於煥看來可怕至極，似乎帶著殺意直沖他面門。
“我沒有躲啊，溫姑娘你是怎麽了？”不到最後一刻，閔於煥就是不松口，
“你為什麽不敢看我？”溫惠步步逼近。
“非禮勿視，溫姑娘為什麽要我看……”
閔於煥話還沒說完就被溫惠怒斥著打斷：“你為什麽不敢看我！你把頭擡起來！是不是你，秦留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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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惠離了茶肆就徑直到了那位新來的治旱巡察使下榻之處, 既然這人是來治旱的，以後就少不了要打交道，得趁早把關系給搞好了行事才會方便。昨日她已經差人遞過帖子了, 可到了之後卻被告知閔於煥不在，她問人去哪裏了、什麽時候回來那裏的人都不肯告訴她。果然是閔相的兒子, 架子是要拿得比普通的官兒大一些，溫惠只好無功而返。
不過她都出門了, 本想著下午再去州府“拜訪”梁品, 不如就提前順道去了。
到了州府之後溫惠才明白為什麽她去見閔於煥會撲空了，許儼跟她說梁品和閔於煥正在商討治旱之事。
“他們談了多久了？要是快了我就在這兒等等，省得頂著大太陽再跑一趟。”
“談了有一會兒了, 具體還要多久我也拿不準，溫姑娘你要是沒什麽事等一會兒也成, 我帶你上西邊廂房裏去，梁大人他們也在那邊，這邊在修屋子怪吵的。”
溫惠由許儼引著向州府深處去了，她本來已經做好了要等上許久的打算, 可還沒進到屋子裏去, 就聽許儼在說：“正說呢，梁刺史他們談完了, 溫姑娘你看那個就是閔巡察。”
溫惠順著許儼指的地方看去, 一個人正疾步走著，忽然一頓，然後轉身小跑進了他走出來的屋子, 溫惠連那人長什麽樣都還沒來得及看清。
“咦？閔巡察怎麽了？怎麽又進去了？他走這麽著急估計是忘拿什麽東西了, 估摸著是談完了，溫姑娘咱們上前去瞧瞧。”
溫惠和許儼站在關著的門前面面相覷。裏面的人似乎在壓著聲音急促地說著什麽, 拖動桌椅板凳的聲音、瓷器摔碎的聲音接二連三地傳出來。
“許司戶，他們……真是在談事情嗎？”溫惠疑惑，這動靜怎麽聽也不像實在商談公事。
“呃……應該是吧，總不可能打起來了，我去看看。”
許儼也是滿頭霧水，閔於煥他不知道，梁品那麽謙和的人怎麽會動手呢。不過那位閔巡察早上看著頗有些暴躁，難不成他們家刺史被打了？想到這裏他忙擡手想敲門，可指節還沒叩上去，門就從裏面打開了，看見梁品笑盈盈的臉他提著的心才落了下去。
梁品跟溫惠打了聲招呼後就示意她進去，溫惠和一旁的許儼一樣狐疑地伸著腦袋往裏面瞧著，但梁品站在門前，門扇也沒有開全，看不見裏面究竟是怎麽回事。
“許司戶說你在跟閔大人談事，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先等一等。”
“我們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外面有些熱，進來說話吧。”梁品讓出了一條道，示意溫惠進去。然後對許儼說：“許司戶這裏沒什麽事，辛苦你跑一趟，回去歇著吧。”
溫惠的直覺告訴她這裏面不像是沒什麽事，可是梁品總不會害她，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地跨進門去。州府的這個側廳溫惠沒有來過，窗戶小且背陰一進來就覺得比外邊兒涼快不少。正因為窗戶小，光線也不是很好，她只看見一個修長挺拔男子立在陰影裏，一動不動的。
“閔巡察，這位是吳州絲商溫惠溫姑娘，燕嶺渠就是她出錢出力修通的，想必你已經聽說過了。”梁品向著陰影裏的人煞有介事地介紹著溫惠。
閔於煥在心裏暗暗罵著梁品，這個人看著道貌岸然，實則一肚子壞水，讓他幫自己躲一躲溫惠，二話不說就把門給拉開生怕自己找著藏身之處。人都進來了也沒法躲了，回來吳州他一直害怕碰到溫惠，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溫姑娘來了，久仰久仰。”
溫惠見陰影裏的人動了，有些僵硬地朝自己走了過來，一點也不似方才轉身t回跑那般靈活。那帶笑的聲音鉆進溫惠的耳朵，不知為何就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那個人在算命攤子後面看見她是總是咧著嘴諂媚地沖她笑，問一聲“溫姑娘來了”。
溫惠看著閔於煥從暗處走出來，銀冠玉帶，劍眉星目，麥色的肌膚把他襯得很是英武，而笑起來時左頰那一個大而深的酒窩又讓他多了幾分少年氣。這位閔大人比溫惠想得年輕些，而且……而且不只是聲音，身形動作看著也很像那個人。
“溫姑娘，怎麽了？”梁品看著溫惠失神，明知故問地把她拉了回來。
溫惠把頭轉向梁品，又轉向閔於煥，以眼神問梁品這個人看著像不像誰，可梁品好像沒看懂，不解地望著她。算了，梁品跟秦留芳認識不久，估計對秦留芳印象沒那麽深。
“沒什麽，”溫惠笑了笑，看了一眼閔於煥繼續道：“想來這位就是閔大人了，方才看著閔大人覺得有些面善，閔大人莫怪。”
閔於煥看著溫惠的神情從吃驚到懷疑再到釋懷，明明知道以溫惠的性格不會一上來就質問他這個治旱巡察使，可還是看得他心驚膽戰。
“無妨，早就聽說溫姑娘是女中豪傑，我真還以為溫姑娘是女中姜司馬，哪曾想溫姑娘竟是這般天人之資，那些人的話可是把我給拐跑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閔於煥劈頭蓋臉一頓誇把溫惠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而且他這話聽著也是紈絝子弟的調調，不像是秦留芳那道士嘴裏能說出來的，打消了些溫惠的懷疑，笑著回道：
“閔大人謬讚了。”
“都別站著了，坐吧。”州府是梁品的地盤，在這個時候該他站出來說話了。
“不了，我還有些事，溫姑娘既然是來找梁刺史的，想來是有事情要談，我就不耽擱你們了。”說完朝著他倆一揖，竟是要走。
梁品自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他知道溫惠一直都在掛心著秦留芳的事，在燕嶺湖上幾次跟他提起。
溫惠說她是在河裏撿到漂著的秦留芳的，問他只說是失足掉下去的，可她後面才知道秦留芳功夫很好，不太會失足落水，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自己想不開跳的河。秦留芳一直不肯說他經歷了什麽，雖然對外人他一直樂樂呵呵的，可心裏一定有解不開的結，她害怕這次他又犯傻了。
從秦留芳到閔於煥，這裏面涉及的東西太覆雜，而她與秦留芳關系又極好，她當初甚至不怕得罪江太安拼著溫家的商路都要把秦留芳從祭臺上救下來，梁品每每回想溫惠與秦留芳的相處總是有些泛酸，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夠不失偏頗地跟溫惠轉述閔於煥的事，所以選擇讓溫惠自己去弄明白。
現在溫惠回來了，也到時候了。
“閔巡察回來不是說還有話要問我嗎？怎麽現在又要走了？”
閔於煥看著梁品面不改色地無中生有，後牙差點咬碎了，偏偏要裝作沒事人似地問：“是嗎？我怎麽不記得了？”
“閔巡察去而覆返，莫不是失手打碎了個花瓶就把正事忘了？”梁品反問。
“對啊，我在外邊的時候看著閔大人出來了又往回走，還有些急的樣子。”
溫惠聽得出來梁品是在刻意留這個人，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出言幫腔。
“哦！我想起來了，是有些事忘了說，坐坐坐。”沒辦法，閔於煥只得硬著頭皮把話接下了。
“溫姑娘可介意幫忙拿一下那邊的茶壺？”閔於煥想先把溫惠支開。
“我去拿。”溫惠還沒開口，梁品倒先站了起來。
“梁刺史且慢，”閔於煥一把將旁邊的人按住，轉頭和悅地對溫惠道：“我跟梁刺史說兩句話，麻煩溫姑娘了。”
溫惠摸不著頭腦，猜不出來這兩個人究竟是怎麽了，礙於閔於煥在她又不能直接問梁品，可眼睛眨抽筋了也不見梁品跟她回應，只能起身提了還剩大半壺的茶水，說：“裏面沒有了，我去灌一壺新的。”
溫惠一跨出去，閔於煥的臉都猙獰了：“你是想讓我死嗎？她知道了會挖個坑讓人把我活埋了的！”
“不會的，溫姑娘很是善解人意。”梁品還是那副人畜無害的笑臉。
“善解人意？善解人意！你是不是對她有什麽誤會，還是我不在的時候你真被她給迷暈了？”閔於煥驚訝於梁品對溫惠的評價，見梁品不說話，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會兒，繼而忿忿地說：“不應該啊，看你那不值錢的樣子！你忘了當初她是怎麽收拾你的了？那天我一進去，你滿臉滿手都是血，可把我嚇得夠嗆，傷才好了多久就不記得了。哼，話說那個時候還是我把你從她魔爪下救出來的，你就是這麽恩將仇報的？”
“當初是秦道長把我救出來的，你現在是閔於煥，我對閔於煥可沒什麽好印象。再說，我若要恩將仇報，早在燕嶺湖上的時候就添油加醋把你的事情跟她說了。這件事反正她遲早都能看出來，你瞞得越久她只會越生氣，你想想我當初騙她後果是什麽？我這是在幫你。”梁品說得言辭懇切。
“少在這裏假惺惺的，她吃你這套我可不吃，你就是這樣騙的人家吧。”閔於煥斜著眼睛上下打量著梁品。“口談道德，一肚子壞水。”
“你一會兒說溫姑娘是妖魔，一會兒說我是偽君子，話都讓你給說全了。隨你怎麽講，反正今天你不能走。”
梁品不去理會閔於煥，他知道這個人說起話來有的時候沒個正經。
“哎你不要亂講，我什麽時候說過溫姑娘是……”
“說我什麽？”
溫惠知道閔於煥是想把她支開，若這麽淺顯的意思都不明白，她也就別在生意場上混了。所以把茶壺拿下去讓人重新換了一壺水，還磨蹭了一會兒才進來，一進來就隱隱約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說溫姑娘國色天香，都說溫姑娘做生意厲害，我看呀溫姑娘容貌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閔於煥不察溫惠突然進來了，忙忙收住了話頭，不知道接什麽只能又逮著她誇起來。
溫惠自然不知道閔於煥說這些純純是因為心虛，聽見這個人總是拿自己容貌說事，免不得有幾分反感，可這個人她又得罪不起，只笑著說：“生意場上只看本事，那些男人可不會因為我長得漂亮就讓我幾分利。”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閔於煥哪敢多說話，連連點頭稱是，完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眼看氣氛就要冷下去了，拿腳去踢了踢梁品，誰的場子誰負責。
“溫姑娘要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還好我跟閔巡察談得差不多了，不然還要讓你在外面等，太陽爬高了該熱了。”梁品確實沒有料到溫惠會來，昨天才回吳州以為她怎麽也得歇上兩天。
“我本來是想拜訪閔大人的，可閔大人不在，我都出來了就說順道來梁大人這處走一趟，沒曾想在這裏竟碰見了閔大人。”
閔於煥不著痕跡的撇了撇嘴腹誹，這兩個人昨天才分開這還沒到晌午就等不及要見面了，梁品有什麽可看的州府待一晚上又不會少塊肉。
溫惠明顯把話都遞到了閔於煥跟前了，可閔於煥垂著眼不知道在發什麽楞，梁品只得一邊接了溫惠的話，一邊回踢著他。
“那真是巧了，閔巡察可不就在這兒麽。”
閔於煥回過神來，忙問：“對啊對啊，不知溫姑娘找我有何事？”
溫惠有些犯難了，她是去給閔於煥送錢去的，每每有新官上任這都是他們商人必做的事情，可梁品在跟前坐著她又不太好直接說。
“閔大人初來吳州，我前些日子又不在家，從燕嶺湖回來恰好帶了些……帶了些山珍野味，想著給……給閔巡察送去嘗嘗。”
“溫姑娘你這般盯著我是何意？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溫惠說著說著就開始直楞楞得盯著他，說話都有些打結了，閔於煥心虛極了，看似不好意思實則是心裏沒底，心裏突突地跳。
一開始溫惠只覺得閔於煥一眼看去身形和聲音有些像秦留芳，再仔細看的時候又覺得秦留芳那個人就算脫了那身爛道袍也不可能長這樣，可這個時候離得近，她清清楚楚地看見閔於煥左眼t尾有一顆小痣，和秦留芳一模一樣，這也太過巧合了。
溫惠看看梁品，又看看閔於煥，半天才說：“閔大人和我的一位朋友長得有些像，梁大人也見過，你覺不覺得閔大人和秦留芳長得有些像？”
梁品點點頭，惜字如金地只說了句：“嗯，眉眼處是有些像。”
閔於煥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梁品幹脆把手伸出來指得了，他在吳州的時候留的胡子都把下半張臉給遮全了，可不是眉眼處有些像麽。
“說來也是巧了，我那位朋友來吳州之前也在長安待過，是鼎山上青雲觀的道士，他叫秦留芳，閔大人可認識他？”
長得這麽相似說不定是什麽親戚，就算不是讓閔於煥這個宰相的兒子幫忙找找總比她和吳桑頂用。
閔於煥聽著溫惠的語氣充滿著期待跟急切，除了心虛，還有些難受，原來這世上還是有人這麽在意他的，他以為從他母親和白扶芳離開之後他跟這個世間也就再無關聯了。他借著喝茶的動作掩下情緒，回道：“鼎山上倒是去過，可不認識秦留芳這個人。”
溫惠的神色暗淡下去，她去了燕嶺湖之後，留在吳州的人手一直在找著秦留芳，吳桑那邊也一樣，可都沒有音訊，不知道他究竟怎麽了。
“那閔大人以後回了長安可不可以幫忙打聽打聽，我這個朋友從前遇著點事心裏有些結沒解開，我怕他出什麽意外。溫家在長安沒有經營，想打聽不知如何下手，若有消息……就算沒有消息溫家也一定有重謝。”
閔於煥聽了心裏更不是滋味了，他從沒跟溫惠說過他身上的事，可是溫惠還是多多少少猜到了，這個傻姑娘還願意花錢跟閔相的兒子打探秦留芳的消息，他何德何能擔得起她的這份心思。
“溫姑娘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談什麽謝不謝的。”
“閔大人稍等。”
溫惠起身離開，梁品和閔於煥都不知道她去做什麽了，只能兩相對望幹瞪眼。
“你不見了之後她很著急，帶著人在最開始遇見你的地方一遍遍地撈，怕你又出什麽事。”
“你別說了。”閔於煥覺得頭有千金重似地擡不起來。
“你現在還覺得我是在害你嗎？”
看著溫惠對秦留芳的事這麽上心，梁品心裏還是有些悶悶的，就算知道溫惠對他的心思可難免還會去想他和秦留芳在溫惠心裏到底誰更重要，若他不見了溫惠會不會像找秦留芳一樣找他呢？人就是這樣，心裏一旦裝了什麽人，就會患得患失，梁品也免不了俗。
兩個人之間的沈默一直延續到溫惠重新回來，這次她的身後多了一個紅菱，兩個人手裏一人抱著一個匣子，將東西放下之後紅菱就出去了。
“給閔大人帶了些見面禮，既然在這裏碰見了我就偷個懶，不再跑一趟了。這一份是給梁大人任職刺史的賀禮。”
在溫惠眼裏，沒錢就不好托人辦事，她本想私下裏各送各的，可話都說到這裏了，沒點表示似乎不太誠懇。她也就不顧及梁品了。
閔於煥一開始的心虛已經轉成愧疚了，只覺得溫惠的禮燙手正想推拒，可一擡頭看見兩個大小懸殊的匣子，心裏不平之意陡然升起占據了最上峰。“他的匣子怎麽比我的大？”閔於煥說著就要打開，倒不是想要，就想看一看他跟梁品的東西到底有什麽不同。
這邊梁品竟也像等不及似地要打開了看，溫惠眼疾手快，一手摁住了一個匣子蓋，眼神掃過二人神秘一笑：“梁大人、閔大人，別心急啊，拿回去了再看，絕對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溫惠的眼神最後落在了閔於煥那裏，他看著溫惠笑得別有深意，慢慢松開了手。
溫惠見狀又轉向梁品，朝著他美目一瞪，梁品也連忙把手縮回去了。
“好了，我的東西送到了，就不打擾二位大人忙公務了。我托閔大人的事情還請大人留心，告辭。”溫惠款款起身，福了一禮轉身出門，她不怕那兩個人覺得她厚此薄彼，因為她知道他們一定會滿意的。
溫惠前腳剛邁出去，兩個人後腳就打開了各自的匣子，閔於煥掃了一眼滿滿登登的金錠，又去奪梁品手上的。
“給我看看你的，你的怎麽比我的大這麽多。”
梁品抱著匣子躲開了，不讓閔於煥看。
“看一眼又怎麽了，小氣！你不給我看，我也不給你看。”閔於煥回身把自己的匣子蓋上了。
“我看都看到了，是一匣金錠。”梁品嘴角泛著笑意，似乎對溫惠送給他的東西十分滿意。
閔於煥見了好奇心更起，故意說：“你那麽大個匣子，肯定不是金子，不然拿都拿不動，便宜玩意兒就是個頭大。”
說話間趁著梁品不註意，一把奪了過來。閔於煥的功夫梁品怎麽防得住，於是下一刻閔於煥手上多了一團布料。
“她給你送的衣服！”
其實溫惠早就註意到梁品帶的換洗衣物不夠在吳州待這麽長的時間，在他沒接任吳州刺史的時候這些衣服就已經做好了，本想當成梁品送她瓷狗和印章的回禮，可一直猶豫沒送出去，這下回來了正好當成賀禮送給他。
閔於煥臉上忿忿不平，就算溫家做絲綢生意用的料子再怎麽好，那一箱衣服肯定不如金子貴重，可親疏遠近一眼就看出來了，女子給男子送衣裳什麽意思再明白不過，難怪這兩個人都不給他看。
“哼，我不喜歡這些不值錢的玩意，金子多好啊，我就喜歡金子。”
閔於煥口是心非，把衣服摔回箱子裏。
“你喜歡不喜歡不重要，我喜歡就行。”
梁品把閔於煥弄亂的衣服疊好，寶貝似地放進匣子裏。
梁品打算收好之後就趕去送送溫惠，還沒站起來一個長長的影子就映在了門洞底下的地面上，又有人來了。他頭還沒來得及擡，一個亮堂的聲音就猛地鉆進他的耳朵。
“師弟！瞧瞧誰來了！”
門外的人穿著一身深藍的道袍，右手執著一柄拂塵，一個小小的包袱挎在肩上，咧著嘴笑著渾身上下都透著喜色，半點沒有修道之人的沈凝與持重。
閔於煥聽見聲音猛然擡頭，看清來人之後，驚訝道：“清淵師兄，你怎麽來了！”
他回長安之後並沒有去鼎山，算來也有好久沒見著清淵了，快步走上前去相迎，笑容還沒完全展開就僵在了臉上。他看見溫惠了，溫惠站在清淵背後不遠處，臉上帶著不可置信一步一步走上前來。
溫惠往前走一步，閔於煥往後退一步。清淵站在兩人中間滿肚子疑惑，見情況不對勁自覺地把路讓出來了。
“閔大人你躲什麽？”
溫惠嘴角牽起一絲笑問著閔於煥，這笑在閔於煥看來可怕至極，似乎帶著殺意直沖他面門。
“我沒有躲啊，溫姑娘你是怎麽了？”不到最後一刻，閔於煥就是不松口，
“你為什麽不敢看我？”溫惠步步逼近。
“非禮勿視，溫姑娘為什麽要我看……”
閔於煥話還沒說完就被溫惠怒斥著打斷：“你為什麽不敢看我！你把頭擡起來！是不是你，秦留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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