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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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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計

“哎, 溫姑娘你慢些,晚上比不得白天,別摔著了。”

梁品在後邊追著溫惠, 見人停下來了,正想著溫惠這次怎麽這麽聽話, 就聽她微側著耳朵問他話。

“你聽見什麽聲音了嗎?”

梁品走到溫惠身邊停下步子,靜下來聽著, 聽見一陣斷斷續續的男聲隨風傳來。

“溫……溫姑奶奶饒命!溫姑奶奶……饒命!”

溫惠這時顯然也聽清楚了, 臉上浮起了得意的笑容。

“我還以為那誰骨頭有多硬呢,這才幾個時辰就求饒了。走,我帶你去看看……”

溫惠扯了梁品的衣袖, 帶他往綁著張豐的那方去,想炫耀炫耀自己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把人治下的成果。可才走兩步, 忽然記起梁品如今是吳州刺史,這些人本該交由他處置才是,她把人押起來屬於越俎代庖不說,把人扔蘆葦蕩裏算得上用私刑了。梁品這個人又愛照章行事, 給他看見了可不得念她了。

“溫姑娘要帶我去看什麽?”

溫惠處置人的時候梁品是看見了的, 他見她臉色變了,腳底下也停了, 溫惠心裏在想什麽他已經猜出了個大概, 眼裏浮起了笑意。

“我……我帶梁大人去看看我給梁大人安排的住處。”溫惠嘿嘿陪著笑,手上使勁兒扯著梁品掉了個頭。

“梁大人不知道,我跟秦留芳學過點風水, 給你找的地方是背後靠山、前面臨水。背後靠山有倚仗, 面前有水財自來。梁大人才高升,是不是應景極了, 底下的人不懂,我來跟梁大人仔細說道說道。”

住的帳篷梁品已經去過了,選在那裏完全是因為再沒第二處比那兒陰涼通風的地方了,一聽就是溫惠胡謅的。而且溫惠處置徐三一行人時,他是故意沒有上前的。人是溫惠拿下的,損失也是溫家擔起來的,他得讓溫惠給自己、給溫家有一個交代,並不打算插手此事,不過看溫惠的樣子,有點想逗逗她。

“聲音是從這邊傳過來的,該往這邊走才是。”

梁品到底是個男子,定了力氣往那裏一站,溫惠便有些拉不動了。

“估計又是吵嘴打架的,我肯定不會帶梁大人去看那些糟心的,我們往這邊走。”

“溫姑娘,我衣裳快被你扯掉了。”

溫惠回頭一看,梁品的衣服本來就松松垮垮地穿著,被她一拉著,衣領都快移到肩膀那處了。於是她放下梁品的衣袖,改去拉他手腕t,胳膊比布料實在能吃勁兒,用上力氣後邊的人就跟自己走了。

“你跟我走衣裳就不會掉了。”

“我聽似乎說話的人在叫你,是不是又出了什麽事?”

“不是不是,梁大人你聽錯了。就算出了事不是還有我麽,梁大人舟車勞頓,怎能勞你費神呢。”

女子執著男子的手走在湖邊的小徑上,腳踩著月光,看上去璧人一對,影亦成雙,遠望過去唯美非常。只不過湊近了看,兩人卻神色迥異。

溫惠拽著一松力就要往轉身的梁品吭哧吭哧地往前走,像牽了頭牛似地累人。而後面的梁品被人牽著手腕兒,臉上的笑是收也收不住。但凡溫惠回頭看一眼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可她心虛,只想盡快把梁品帶離能聽得見聲音的範圍。

可越走溫惠越覺得輕松,梁品似乎不再拖著勁兒要往另一方走了。溫惠納悶,看了一眼幾乎與她肩並肩走著的人,見他正含笑看著自己,心裏瞬間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把梁品的手腕兒用力一甩,沒好氣地說:“你早就知道了吧。”

“傍晚我到的時候你正在處置人,便吩咐他們別去打擾你,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

“那梁大人該瞧見了我既沒打誰又沒傷誰,可不能借此抓我把柄。”

溫惠之所以不讓人對徐三他們動手,就是為了防留下痕跡,到時候被田家拿來說事。

“我怎麽會抓你的把柄?”

梁品無奈,都到這時候了溫惠怎麽還要防著他。

“那誰知道呢。”溫惠隨口說了一句,瞟見梁品臉冷了下來,又給人順毛:“我的意思是,田家可是在等著呢,到時候鬧到你面前,可不就成把柄了。難道一向秉公持正梁大人才上任刺史就要公然包庇我?”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聽了溫惠這番話,梁品臉上果然緩和下來。

“本就是徐三一行人擾亂治旱在先,斬了他們都不為過,不會有包庇一說。”

從梁品嘴裏聽到“斬”這個字,溫惠心裏微微有些驚訝,在她眼裏梁品一直是個溫和之人。

“你才當上刺史怎麽就要喊打喊殺了,我把他們交給你,你真要給殺了?”

梁品笑了笑,沒有回答,有時候怎麽說並不重要。

在溫惠的認知裏,“溫和”與“狠”在人身上是兩個不能共存的特質,從她的經驗來看有時候但凡流露出一點仁慈之心,就會有人得寸進尺,想要從她手裏得到更多。

與梁品相處的這些日子讓她忘了,若梁品真的如她所見一般溫和良善,怎麽能在門閥林立的長安立足?又怎麽不到而立就能入了禦史臺,做上監察禦史?

如今梁品這個笑而不語讓她心裏升騰起一個念頭,梁品可能真的斬了徐三他們給自己立威,畢竟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燕嶺湖的事不正是一個好由頭麽。

“我明日把他們交給你,畢竟你這個刺史來了,他們怎麽處置最終還是得交予你定奪。這麽大的事你不能不過問,我也不能不向你交代。”

溫惠見梁品欲開口,以為梁品是想讓自己把張豐從蘆葦蕩裏弄出來,搶在他前面說:

“不過今晚我是不會放了張豐的,我的氣還沒出夠呢!我這身上的蚊子包就是拜他所賜,他綁了我將近一天一夜,我綁他一晚上不過分吧。”

“我是想說,我明日要沿途巡視,估計日暮了才有空,他們幾個你就先幫我看著吧。”

溫惠細細一品,嘴角止不住地上揚,梁品這不是讓她想出氣趕緊出個夠嗎?

“你這裏的傷也是張豐弄的?他打你了?”

梁品的手又一次撫上了溫惠的嘴角,比上次慢,也比上次輕。

溫惠本來想躲開,忽然心生一計,把頭一低,由著梁品觸碰,似乎提到了傷心事不忍回憶。

“從小到大我都沒挨過誰的巴掌,張豐這一巴掌臉疼就算了,心裏更覺得屈辱,所以……”

溫惠擡頭看向梁品時,不經意微微側臉,臉頰就這樣貼上了梁品的掌心。

“所以,你能不能留一個人讓我來處置,不押回府衙裏?”

梁品的手泡了湖水本來有些涼,可被溫惠的臉頰一貼,掌心陡然升溫。以他對溫惠的了解,溫惠說起張豐這種人打她,可不得跳起來罵人,或是幹脆不承認她溫惠有這麽吃癟的時候,總之不會頷首低眉來博人憐惜。

可就算他清楚溫惠的小把戲,她臉上的傷是真的,張豐打她也是真的,他心疼更是真的。溫惠的這出美人計,他心甘情願往裏面跳。

“好,不過不能弄出人命。”

見梁品答應了,溫惠臉上的柔弱順從之態再也裝不下去,低下頭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溫惠的臉還貼著梁品手掌裏,梁品能清楚感受到指緣那揚起的嘴角,這個人,多裝片刻都不願意。

“好了,別憋著了,你這都快笑出聲來了。”

梁品收回了手,溫惠擡起頭還是沒能收住臉上的笑。

“沒看出來啊,梁大人居然也吃這一套。你這才上任,就不怕被人發現了說你跟我官商勾結,你收了我的錢徇私枉法?”

“我俗人一個,這一套自然是吃的。其次呢,我收的是溫姑娘的色,不是溫姑娘的錢。最後嘛,我問問溫姑娘,徐三一行一共幾個人?”

“五個。”

“你明日交給我幾個?”

“四個。”

“有一個人夜晚起夜時被花豹叼走,不知去向,何來徇私枉法之說?”

梁品胡說八道起來倒像是那麽回事,臉上看不出來半點心虛。

“對,梁大人說得對,就是這麽個事兒,哪有什麽徇私枉法。走梁大人,送你回去休息。”

梁品看溫惠如願後邁著輕快的步子一蹦一跳地走著,心裏也跟著她的步子雀躍起來,生平第一次理解了為何有一國之君烽火戲諸侯只為博美人一笑了。

“還是我送你吧,若你回去的路上遇上點事,紅菱只怕明早要提了刀來砍我。”

第二天黃昏,溫惠的帳子裏架進來一個被熱蔫了的人,勉勉強強能站在那裏。

“喝吧,水裏面放了蜜和鹽,專門給你準備的。”

溫惠擡了擡下巴,示意他旁邊放著有水碗。

“都說有斷頭飯,溫姑娘這是準備的斷頭水嗎?”

站著的人看著水碗,沒有動。

“當然不是了,我們溫家可不是田家,殺人越貨的事我們不幹。”

溫惠慢慢悠悠地說著,沒有昨日給人的壓迫之感。

“溫姑娘把我單獨叫來,肯定不是為了請我喝碗水吧,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都交代清楚了,你要問,話還是我昨日說的那些。”

“果然是個聰明人啊,所以五個人裏面我就挑了你呢,徐三!那我就直說了吧,昨日新任吳州刺史來了燕嶺湖,現下才得了空,我馬上就要帶著你們去向刺史大人稟報你們做的好事。你說新官才上任就撞到你們延誤修渠工期一事,他這第一把火要燒誰?又該怎麽燒?我可是聽說這位刺史大人要嚴處此事的。”

徐三垂著頭,一言不發。

“不過這事並非沒有回旋的餘地……”

說到這裏,溫惠特意看了站著的人一眼,腦袋微微向她這放側了側。果然,人都是惜命的。

“我可以幫你從燕嶺湖上逃出去,不過呢,你出去之後要替我做一件事。”

“什麽事?”

“我要你去城南碼頭,燒了田家停在了那裏的商船一艘不留。”

徐三猛地擡頭,看了一眼坐在前方帶笑的清麗女子,暗暗心驚。他從前太過小看溫惠,只認為女子成不了大事,卻忘了她是溫家實實在在的掌家人,這些大商戶的掌家人沒有一個是吃素的。

“田家是我的東家,這些年待我不薄,如今河裏水少行不了大船,田家停在城南碼頭的商船幾乎是田家的根基,溫姑娘讓我辦的事我辦不到。”

“唉,徐三啊徐三,怎麽說你呢,你不會當真以為田家派你來這裏是看重你吧。田松茂和馮東均不知道我溫惠是什麽人?派你們來無非是覺得你們幾個可有可無,僥幸得手了他們不虧,落在我手裏人沒了他們也不損失什麽。別人拿你當開路的,你真還傻乎乎地替人賣命呢,田家靠他的船賺錢了會多分你一星半點嗎?你替他們著想,他們替你考慮過幾分?”

徐三再次低下頭,又開始一言不發了。

“我知道讓你去碼頭放火跟田家派你來這上面搞事沒什麽兩樣,可我這個比田松茂實在,只要你願意去,這些就是你的。”

溫惠摸出兩t錠金子,往木頭桌子上一放,發出沈沈的聲音。

徐三聽見聲音往桌子上一瞧,眼睛便有些挪不開了,他從來沒見過金子,若他有了這些錢,父母妻兒再不用擠在同一個屋子裏了,他也可以做些小本買賣,不用去碼頭上幹苦力了。

“嫌少?那給你再加兩錠。”

四塊金子在桌子上擺著,溫惠早就看出了徐三眼裏的動搖。有錢能使鬼推磨,推不動的時候,只能說錢還沒到位。

可徐三那頭遲遲不點下來,溫惠搞不清楚他還在猶豫什麽。

“徐三,你要知道,你面前現在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我把你同其他人一起交給刺史,他借機立威斬了你們,想也不用想這是條死路。另一條是你收了我的錢馬上下山,燒船的事不好辦,可總有一線生機,而且只要你答應了這些金子就是你的,完全可以保證你家裏人這輩子衣食無憂。徐三,還在遲疑什麽?”

“你現在就把金子給我,不怕我拿著錢跑了嗎?”

徐三不信溫惠有這麽信任他。

“我當然怕,比起怕你跑路,我更怕你收了我的錢轉眼就跑回田家了。所以,我昨晚就讓人下山請你的家裏人去溫家的莊子上暫住,事成之後讓你們團聚,送你們出吳州,從此天高海闊任你們去哪。事若沒成,溫家給你父母養老送終,送你子女娶妻出嫁,怎麽樣?”

溫惠見徐三聽她提及家人,看她的眼神裏多了一層恨意。

“你放心,我從不欺負老弱,你家人在我手裏,倒比在自己家安全些,你想想是也不是?”

徐三嘆了一口氣,肩膀微微塌了下來。

“好,我答應你。不過若讓我知道我家裏人出事了,這把火我一定會放到溫家裏去。”

“好說好說,待會兒會有人來送你下山,對外只說你死了,田家的人只會認為我殺了你洩憤,你出去雖算得上安全,但還是記得小心行事。我相信你徐三的本事,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溫惠微笑起身,拿起桌子上的金子放進徐三的手裏。田松茂想讓她死,那就別怪她心狠了,田家的掌家人她要讓他勢必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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