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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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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

門廊內外的幾個人一時間如同被凍住了一般。

溫惠怔在原地, 觀察著宋秉書的神情,意識到方才被自己罵著要攆出去的人似乎真的是她某位從未聽聞的堂哥,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溫束楚看到宋秉書也楞住了, 她忙著趕路,一點不知她出去的這幾天吳州發生了何事, 更不知道宋秉書已經被放出來了。若早知如此,她定然不會去清州, 認這門頗有幾分尷尬的親戚。

梁品則明顯發覺身邊的宋秉書僵住了, 而溫惠似乎一點也不認識她這個堂兄,若是尋常堂親見面,斷然不該是這個光景。他一個外人, 隨意摻和進去也不是個理,只低聲提醒了一句宋秉書。

“宋先生?”

宋秉書這才回過神來, 試探地問了一句:“你……你是秉章的孩子?”

宋載陽沒有被溫惠那一通稱得上冒犯的話所影響,帶著謙和有禮的笑走到宋秉書跟前。

“對,大伯父,您沒見過我, 叫我載陽就行。”

宋秉書心裏有萬分感慨, 當初離家時,宋秉章也就跟面前的人一般大, 一晃眼居然過了這麽多年了。他伸手拍了拍宋載陽的肩膀, 厚實且有力量,一切都是真的。

“載陽啊,你父親怎麽樣了, 身體可還好?”

“我父親身體好得很, 只不過如今他在平州當差,不然肯定要親自來一趟。”

“來一趟”這三個字提醒了宋秉書, 宋載陽不會無緣無故到吳州來,聽他話裏的意思,只怕是溫束楚因著自己的事上清州求人了,臉上頃刻蒙上了一層窘色。

“秉章公務繁忙,我這區區小事別說是他,就是載陽你都不用親自來跑一趟,是我家姑娘見我被押了慌了神,倒是辛苦載陽頂著這日頭跑吳州來。”

“大伯父哪裏的話,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麽。”

宋秉書聽著“一家人”心裏泛起苦澀,可宋載陽都是下一輩的人了,沒必要把那些前塵往事在這些孩子們面前說破,只笑笑沒有說話。

宋載陽看出了宋秉書臉上的不自在,旁人不說,他自然不會提,只當自己不知道那些事。他看向梁品,以為這是溫束楚帶著一起回娘家的夫婿,可看著又年輕了些,加之方才在溫惠那裏經了一遭,不敢再隨意認親,只問:

“這位是?”

“哦,忘了給你引薦,這位是禦史臺監察禦史梁品梁大人,梁大人奉旨監臨吳州,暫住我們府上。”

宋秉書轉頭又對梁品說:“梁大人,這是我的侄子宋載陽。”

在宋秉書與宋載陽的言語間,梁品已經聽出了些許名堂。宋載陽這個人他沒有聽說過,可宋秉章的名字他卻有所耳聞。一開始他以為是個同名之人,可宋載陽說自己父親在平州當差,而宋家似乎又有能力擺平宋秉書的事情,若他猜得沒錯,他們口中的宋秉章即是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漢南節度使,而宋家就是清州的奉義郡王府。

梁品看了眼溫惠,只見她蹙著眉頭直直盯著宋秉書與宋載陽,驚開的嘴還沒閉上,臉上寫滿了詫異與茫然。他心裏的訝然雖比溫惠少那麽一些,但這件事在他看來多少有些不可思議。他在吳州待了這麽些日子,沒有半點把宋秉書與宋秉章聯系起來的念頭,他實在是想不到奉義郡王的兒子居然在吳州做教書先生。

宋秉書沒有與梁品提及宋載陽的門第,只說這是他的侄子,那梁品也當不知道宋載陽的家世,只笑問了聲:“宋郎君。”

即便梁品只往宋載陽的身後看了一眼,也被宋載陽敏銳地捕捉到了,他隨著轉頭,後面仍然只站了溫束楚與溫惠兩姐妹,至於梁品看的是哪個他已經不得而知了,不過這位京城來的監察禦史能住進溫府的緣由在他看來就有些微妙了。

不過心裏怎麽想不影響宋載陽面上怎麽做,側身與梁品見了一禮,說:“原來這位是梁大人,有禮了。”

“大熱天的別在太陽底下站著說話,梁大人、載陽,裏邊請吧。”

溫束楚等了半天沒見溫惠出什麽動靜,便出聲替她招呼起人來,將人往裏屋引。

溫束楚帶著眾人走在前頭,而溫惠還立在原地沒有挪步。府上的人聽聞宋秉書回來了,都歡天喜地地跑出來相迎,看見似乎有客來了,而且溫惠立在一旁神色不太對勁又都不敢上前,見人走了也就散了,只有鄒平抱著一捆柚子枝走到她跟前。

“姑娘,都是一家人,誤會說清楚就行,進屋去吧,你跑一上午了,仔細中暑了。”

鄒平好巧不巧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他知道溫惠若在別處受了氣,定然是一點就炸,看見兩人撞上了扔了柚子枝就想去攔,可他那步子終究沒有快過溫惠的嘴。

“鄒叔,你也知道是不是?”

溫惠把臉慢慢轉向鄒平,狐疑地看著他。

鄒平是溫家的老人,知道的事情比溫惠只多不少,當他聽聞溫束楚要去清州時就知道要找的人是誰了。

“合著你們都知道就瞞著我一人唄。”

溫惠撂下一句,扭頭就追溫束楚他們去了。她倒也不是沖鄒平發火,只是身邊親近之人對自己有所隱瞞,讓她生出了不被信任之感,想想讓她覺得有些難受。

梁品這回再往後轉的時候終於看見了溫惠的身影,見溫惠沖他招著手,而這邊宋秉書也在跟宋載陽親熱地聊著,放慢了步子,故意落在了後面。

“哎,一會兒你進去了幫我把我姐給叫出來。”

溫惠揮手示意跟在她後面的下人們別管她,繼續往前走。接著跟在梁品身旁,壓低了聲音給他說著。

“我?溫姑娘不跟著我們一起?”

兩人也沒有停下來,隨在眾人後面慢慢走著。

溫惠臉上露出頭疼的表情,無奈地說:“你又不是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我不得弄清楚了再開口。”

“可你是溫家掌家人,看樣子你堂哥是頭一次來你們家,你不露面不怕他心裏有想法?”

他們二人離宋秉書一行人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防著他們說的話被人聽見,梁品也學著溫惠,用氣聲說著話。

“我又不是不去,我只是要些時間把前因後果給問明白了再去。”

莫名其妙多出個近親,裏面沒些故事溫惠才不信,可不得清楚了是什麽人再說什麽話。

“你當真不知宋先生家裏是什麽來頭?”

“我哪裏知道,小時候我也問過,但凡我問起我爹娘臉上就不自在,我娘有一回還把我拉到外t邊,讓我別在我爹面前提起祖父母,免得他想起傷心事,我還以為我祖父祖母都走了,宋家只剩我爹一人了呢!”

溫惠說完覺得有些不對,若有所思地看了幾眼梁品。

“怎麽了?”

梁品見溫惠方才都在說著自己的事,這會兒卻打量起他來了。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溫惠用下巴示意著前面的宋載陽。“你和他之前認識?”

“不認識。”

“我不信,你肯定知道些什麽。”

溫惠見梁品移開目光不再看她,她就知道這個人肯定有所隱藏。

“我真不認識他。再說了,這是你的家事,我一個外人,不好在這裏置喙。”

“你都知道了的事能是什麽家事,你知道什麽快跟我說!我爹瞞著我,我姐瞞著我,連鄒叔也瞞著我,你可不能再瞞著我了。”

溫惠覺得心裏有蟲子在爬似的,可不就成了所有人都知道就她不知道。

“我何時瞞著你了,我也是才知道的。”梁品見溫惠等不及似的,看了一眼前面沒人註意到他們,又將聲音放低了一度,說:“我不認識你這個堂哥,但我見過你伯父。宋秉章,漢南節度使。”

“漢南節度使?”溫惠不在朝堂,但生意人難免會跟官場上的人打交道,她知道節度使的官職比刺史還要大。“我伯父這麽厲害?”

“宋先生可曾對你說起過你的祖父?”梁品見溫惠搖著頭,繼續說:“你祖父宋奎當年平叛內亂有功,被先帝親封為奉義郡王。先帝在位四十六年,只封過三個異姓王,你祖父就是其中之一。”

溫惠猜到了宋家可能有些來頭,可這麽響的名頭一下子扣到溫惠耳邊,震得她腦子都有些暈乎乎的了。

“那我那個爺爺……死了嗎?”

梁品有些跟不上溫惠跳脫的思路,不知道奉義郡王此時在家裏有沒有打上一個噴嚏。

“還沒有。”

“還沒有?那我爹混成這個樣子都沒人管他嗎?”

堂堂郡王的兒子在吳州當教書先生,每年到了學生交束脩的時候就開始念叨,生怕哪個學生家裏交不起就不來進學了,為一錢半兩在那裏發愁,看著行事摳摳搜搜的,哪有郡王府上出來的氣度。若不是今日連著發生這些事,單把宋家拿出來跟她說,溫惠決不相信能跟宋秉書能扯上什麽關系。

“如我所說,這就是溫姑娘的家事了。”

二人低頭說著話,全然不知前面的人都已經停下了腳步在等著他們,都走到跟前了梁品才猛然發現前面停著一排人。

宋載陽這個時候清楚了這位梁大人那一眼瞧的是誰了。

“阿惠,若有事待進去了再跟梁大人匯報,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其實溫束楚也不知道這兩個人貓在人後嘀嘀咕咕地在說些什麽,好在臉上都沒有玩鬧之色,不然都不好跟宋載陽解釋了。

“急啊姐,沐陽那邊出大事了,吳州的事安頓好了我還得趕過去呢,有些事情我得跟梁大人交代清楚了。你們先走,別等我們,載陽堂哥趕了這麽久的路,快去歇下喝口茶。”

溫惠搪塞了溫束楚,把人都支走了後才發現自己跟梁品先前說的事差不多已經說完了,不過梁品還是把溫惠的話聽了進去。

“沐陽那邊出了何事?”

“田松茂那龜孫子給我沒事找事,不是什麽大事。”

溫惠邁步朝前走著,梁品繼而也跟了上去。

“你要出發去沐陽?”

“此前我本就打算親自走一趟的,只是我爹的事把我絆住了,現下我爹和我姐都回來了,我是該去一趟了,不然僵在那邊動不了工,山上山下的人都受罪。”

溫惠神色輕松,引川變流的事被她說得十分稀松平常。

“那你什麽時候過去?”

梁品不質疑溫惠的決定,也不懷疑她的能力,只是有些擔心她的安危,畢竟動土的事是力氣活,那些地方男子占了多數。

“本來說的是今日就走,可哪想到來了個什麽堂哥,不知道會不會有耽擱,不過最遲也就明日了。田家的人攛掇著把我派去的掌事手給打折了,我恨不得馬上去滅了那些人的氣焰。”

溫惠想想都覺得來氣,這種事絕對不能忍,不然還覺得溫家好欺負了。

“我去找姜司馬借幾個人給你,有軍中的人在,那些人多少會收斂一點。”說著梁品就要走。

“哎哎哎,我又不是馬上就要走,別急啊,你還得去幫我把我姐給叫出來呢。”

溫惠想伸手攔人,可是梁品已經走到她前面去了,她只能順手揪住梁品的衣袖,把人給拽了回來。

梁品聽聞沐陽出事,就把方才溫惠所說的忘在了腦後,在他心裏,什麽也比不上安危重要。

他正想跟溫惠提一提事情要分輕重緩急,可見溫惠臉上掛著略帶諂媚的淺笑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我姐走了你就幫我聽聽我爹跟我那堂哥都聊了些什麽,聽了宋載陽的來頭我尋思我也得罪不起,我之前那一嘴也罵挺狠的,你替我探探他什麽態度。”

梁品還想些說什麽可溫惠不給他這個機會。

“這事溫家的人都做不成,他總不能駁了梁大人你的面子吧。再說了,聽你說我那爺爺挺厲害的,你不逮著機會結交結交宋載陽,說不定就此平步青雲了呢!梁大人,你說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就這樣,梁品被溫惠半拖半拉著推進了溫家待客的花廳,他只能依溫惠所言,找了個機會把溫束楚給支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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