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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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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請(下)

這種宴會溫惠參加得不少, 大多數時候於她而言十分無趣,因為席中之人除了她基本上都是男人,而男人宴飲貫穿其間的無非是兩樣——美人與酒。

這兩樣溫惠也不是不愛欣賞, 只是美人跟酒一起落入這些人手裏,那畫面就毫無美感可言, 有的時候甚至有些不堪入目。

她初掌溫家才出入這些場合時,其他人見小姑娘面皮薄, 還專門把她支開。可有些生意就是在酒桌子上談成的, 他們這些人達成一致後還要單獨拿時間跟她再談一遍,難免覺得麻煩。後來,她“鐵金剛”的名聲傳開了, 這些人也漸漸不把她當尋常小姑娘看了,到最後怕她無聊甚至還會給她叫個小倌, 比如此刻。

“溫姑娘,好久沒見了,想人家了沒?”

人未到,語先至。一陣香得直沖腦門兒的味道飄進溫惠的鼻子, 想也不用想, 來的又是杜乘風。

“溫姑娘怎地這般冷漠,連瞧都不瞧人家一眼。”

杜乘風身段修長, 穿了身輕透的素紗外衫, 身形輪廓若隱若現,鬢若刀裁,長眉若柳, 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風流神韻。他不因溫惠沒搭理就降了熱情, 也不等誰邀請,挨著溫惠就坐了下來, 一雙修長而白皙的手攀上溫惠的小臂,尋求著關註。

“再碰我一下把手給你剁掉。”

溫惠知道杜乘風的德行,也不躲,冷聲嚇唬著他。

“哼,這麽兇,不理你了。”

杜乘風甩開溫惠的手臂,伸手去拿桌上的酒盞,就要自己斟酒喝。

“這是我喝過的。”

杜乘風見溫惠終於註意上了自己的動作,故意拉下的臉馬上就換上了笑,嬌嗔地用肩膀撞了一下溫惠,說:“人家不嫌棄溫姑娘。”

杜乘風估計經常跟男子調笑用這一招,忘了溫惠是個姑娘,失了力道,這一撞把溫惠撞了個趔趄,用手扶了一下桌案才保住平衡。她坐正後一把奪過杜乘風手裏的杯子,沒好氣地說:

“要喝自己去拿新的。”

杜乘風看著空空的手一撅嘴,撐著桌案就站了起來,嘀咕了一句“不解風情”就去拿新的酒盞了。

他們這邊鬧出的動靜在一片調笑和鼓樂聲中並不算大,但還是引起了梁品的註意。他見溫惠身邊有個看起來頗為風流的男子作陪,第一個念頭是她一個姑娘家會不會吃虧,要不要人去解圍。可他仔細看了兩眼後發現溫惠臉上只是有些冷,並無躲閃與懼怕的神色,想來這種場面她應當已經見怪不怪了,而且她是溫惠,尋常人從她手裏討不著什麽好,也就回過眼去,繼續與身旁之人攀談。

重新回到溫惠身邊的杜乘風先給溫惠斟滿一杯,再給自己斟上,也不與溫惠碰杯,因為他知道溫惠不會理他,自顧自地喝起來了。

“溫姑娘今日看著臉色不太好,人家怪心疼的。”

杜乘風用沒有挨著溫惠的那只手撐著頭,輕放在桌案上,目不轉睛地盯著溫惠。

溫惠不覺皺眉,這個杜乘風,簡直跟一塊狗皮膏藥一樣,只要遇著他了甩都甩不掉。其他的小倌只要冷言幾句或者眼風掃幾下,就不會再多嘴,只有這個杜乘風,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怎麽每次田松茂都是讓你來的!”

不知田松茂為什麽會覺得她會喜歡杜乘風這款,怕不是田松茂自己喜歡。溫惠跟著杜乘風做一樣的動作,半眼都不想看見他。

“溫姑娘不喜歡人家嗎?”

“我喜不喜歡,你看不出來嗎?”

“溫姑娘,喜不喜歡有的時候不是看出來的,得去感受,人家就覺得溫姑娘喜歡人家,不然不會每次出手都這麽闊綽。”

溫惠深吸一口氣,說:“我是想讓你離我遠一點。”說著從袖子裏摸出一錠銀子。“拿去,不準再來煩我。”

杜乘風爽快地接下銀子,把手收了回來,正常坐好。

可還沒清凈上一盞茶的時間,又聽杜乘風在那裏嗔怪地抱怨著:

“溫姑娘每次都是這樣,人家來是陪你解悶兒的,不讓人家說話,自己又在這裏僵坐著,有什麽意思。”

溫惠還是沒理他,她知道一旦自己接上了話,這人嘴裏就會叭叭個沒完。

“哼,我就說這次溫姑娘怎麽不理我,原來心早不在這兒了。”杜乘風見溫惠還是不理自己,收起折扇,輕輕擡手用扇尖指向一處。“溫姑娘怎麽一直盯著他,難道是對他有意思?”

溫惠見一把折扇頭從自己腮後斜穿過來,差點貼上自己的臉,指向梁品的方向,下意識地收回收回脖子白了杜乘風一眼。

“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一直盯著他了?”

“不是他是誰?難不成是旁t邊的賈員外?”

溫惠看了一眼肥頭大耳的賈員外喝得滿臉通紅,一手摟著一個衣衫輕薄的姑娘,忍不住露出鄙夷神色。

“我說中了吧,溫姑娘還嘴硬,你們這些小姑娘的心思我一看便知。”

杜乘風“唰”地一下打開折扇給自己扇著風,臉上都是得意之色。

“我才沒嘴硬呢!我是看那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真到了這種溫柔鄉還不是原形畢露了。我給他送了綠柳,就是以前的澤芝,你也知道,多麽好的才情樣貌,還裝正經讓我把人給換了。你看現在,那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也沒見他把人姑娘推走啊。不就是這裏的姑娘比綠柳穿得少,會哄人嗎。你們這裏面的男人啊,都一個樣!”

“哎哎哎,溫姑娘可別亂說,人家可與他們不一樣。你看他們只會惹溫姑娘生氣,乘風可不會,我呀只會哄溫姑娘開心。”

杜乘風見溫惠一口氣說的話比從他坐下來多得都多,連忙把折扇換了個手,給人扇風消氣。

“不過話說回來,這人不會就是借住在溫姑娘府上的欽差大臣吧?長得還真俊,難怪溫姑娘這麽在意。可溫姑娘,這種男人看看就是了,切記別陷太深,他到時候辦完了公事就拍屁股走人,回到京城什麽樣的女子沒有,只留你一個人在吳州神傷,不值當。”

“我什麽時候在意了?”溫惠覺得奇了怪了。

“溫姑娘,你都快把那方盯出火星子了,還說沒在意?”

正說著,梁品似乎感受到了這邊的目光,回頭看了溫惠他們一眼。

“看吧,人家都察覺出來了,溫姑娘別看了,不然旁人看著你像個怨婦一般。我跟你說,對男人啊就得若即若離他們才會緊著你,若深情太過他們就篤定你要圍著他們身邊轉,最後去哪裏瀟灑快活了都不知道。”

溫惠不期與梁品的視線撞個正著,有些做賊心虛,怕他察覺出自己與杜乘風在談論他,連忙轉開眼神,端起桌案上的酒盞喝起酒來。

“杜乘風,少在這裏啰裏巴嗦的,根本沒有的事你在這裏說得是像模像樣的。我警告你,不準在別處去亂傳這些無中生有的東西,被我知道了,我叫人把你捉了,給你臉上來上幾刀。”

“看吧看吧,跟你說兩句實話還不樂意了。溫姑娘,你這毛病可得改改了,我是知道你的脾氣,若換個旁的男人,可不得被你這兩句話給嚇跑了。”

溫惠把空的酒盞往杜乘風面前一放,示意他給自己倒酒。

“誰稀罕什麽男人啊!我看他是因為他住溫府裏,招待貴客不得緊著人喜歡的東西來嗎?不過還是得你們男人了解男人,你看田松茂給他準備的,多喜歡啊!早知道就該讓住進田府裏,省得我天天勞心勞力地供著這尊菩薩。”

不聽溫惠與杜乘風聊的內容,旁人只覺得二人在傾談暢飲,不知為何梁品見著了心裏湧起些許澀意,讓他覺得好沒道理,回神一想應當是自己喝得有些多了,便回過頭停下了手裏的杯盞,準備留些餘地,下午還要辦正事。

杜乘風見溫惠似打開了話匣子,順著勸道:

“對對對,咱啊一點也不稀罕男人。溫姑娘比上次看著憔悴不少,定是最近分了太多心神,姑娘家啊可不能整天愁著個臉,閑著了不如到我這裏來,讓乘風給溫姑娘開解開解。”

溫惠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說:“你能做什麽啊,你能幫我把這尊大佛給送走嗎?你能從牢裏把我爹給弄出來嗎?你們這些人啊,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杜乘風也不生氣,反而語重心長地說:“溫姑娘你看,你這就是站牛角尖了,這些事情啊憑你一己之力改變不了,許多事情啊,你急也沒用,反倒把自己弄得心力交瘁的。這一點,你得學學我們這些人,心裏少裝些事兒,人活著才自在些。”

溫惠沒指望從杜乘風嘴裏聽到什麽正經話,但不得不說,這句還是說得在理。可是放在溫惠身上就不適用了。

“你們跟我又不一樣,你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呢,我不操心啊溫家就垮了。我倒想心裏少裝些事,也不給我這機會啊。”

杜乘風想想,溫惠說的也是。

“哎,同人不同命,只能說溫姑娘這萬貫家財不是白掙的。所以說這個時候更不要想這些勞什子玩意兒,你看看在坐的其他人的臉上,誰有溫姑娘你愁,天大的事兒也不急這一刻。”

溫惠喝完了手中的酒,杜乘風又給她續上了一杯。不得不說,經他這麽一開解,溫惠心裏著實好受了些,她算是明白了,難怪那些男人都那麽愛逛小館青樓。

“酒水喝多了,我出去一趟。”

溫惠撂下一句,徑自出去了。樓道裏放的冰和扇車比屋子裏少,出去明顯要熱一截,暑氣一蒸騰,酒氣也就上腦袋裏了,有些發暈,但有紅菱跟著她,溫惠也不怕出事了去。

“溫姑娘,”

出混軒後,一個侍女模樣的人把溫惠叫住,她轉頭後發現自己也不認得這是誰,正納悶,就聽人說:

“有人讓我跟溫姑娘帶個話,他問姑娘,他托姑娘辦的事什麽時候能辦妥?”

溫惠猛地一怔,酒瞬間醒全了,背上沁出的汗也成了冷汗。除了讓她給梁品下毒的事,她再不覺得是第二件事。於是一把將那侍女拽住,問:

“誰讓你帶的話?人在哪裏?”

溫惠撲過來的樣子把侍女嚇著了,縮成一團往後指,可是手停在半空又放下了。

“咦?方才都在那裏的……”

溫惠面色一冷,防備心瞬起。

“你又是誰?”

那侍女不知為何溫惠一聽這話就這麽大反應,被盯得直發毛,躲著溫惠的眼神,局促地盯著鞋尖。

“我……我是這裏面的酒侍孫蘭,溫姑娘怎麽了?”

“溫姑娘,怎麽了?她做了何事惹溫姑娘生氣了?”

這個人溫惠認得,是田家酒樓的掌事。

見有人來了,溫惠收起了戒備,見那侍女聽了這人的聲音直發抖,便松開了她。

“無事,酒喝多了些。”

“你是不是沖撞溫姑娘了?今日郎君招待貴客,少幹不長眼的事!”

掌事厲聲斥責著,生怕被人說他管理不善。

“不是許掌事,我喝多腳下踉蹌,她扶了我一把。這裏無事了,我在外邊兒站站透透氣。”

見溫惠這般說,那位許掌事帶這那侍女走開了。溫惠盯著走遠了的背影,對紅菱說:“去查查這個酒侍的來歷。”

紅菱走後,走廊上只剩了溫惠一個人,她四下瞧著,朝著方才那侍女指的方向說:“我這個人外強中幹,實在沒膽子做那件事,閣下另請高明吧。”

“溫姑娘你在跟誰說話?”

梁品見溫惠出去遲遲沒有回席,怕她不勝酒力,周圍又是男子居多,想著出來看一眼,轉角就見她似乎跟人在說著什麽,可走近一看對面卻空無一人。

溫惠沒料見身後幾息之間就冒出來一個人,本來說的又是見不得光的事,嚇得她魂差點飛出去了。

“你怎麽走路都沒聲音,嚇死我了!”

走近之後梁品還是沒看到人影,納了悶了

“不是這沒人啊,溫姑娘在跟誰說呢。”

“我說話了嗎?梁大人聽錯了,我方才站在這裏嘴都沒張過,怎麽可能在說話。梁大人忙你的,我先回席上了。”

溫惠說著,折身準備往回走。

梁品見她臉上驚疑之色仍在,不像是沒事的樣子,他正想跟上再問問,可就在兩人擦肩的一瞬,溫惠以極低的聲音跟他說:

“別跟著我,一會兒回去跟你說。”

梁品腳下頓住,猜有蹊蹺,而後立馬說:“溫姑娘小心些,仔細看路。”便裝作要去混軒的樣子朝溫惠離開的相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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