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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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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氣

秦留芳離開時已經將近子時了, 梁品睡了這麽多時辰現下倒是不困,但他決定明日去州府一趟,應付那些人需得養足了精神, 還是準備歇下了。

睡過去的時候出了不少汗,梁品覺得身上黏膩膩的, 他也不把手上的傷多當回事,便要了一桶水準備洗個澡。正寬衣時, 才退出去的綠柳又推門而進, 梁品趕忙把手重新塞回袖管裏。

他也不知綠柳是不是忘放什麽東西了,也不好意思貿然開口讓她出去。卻見綠柳秋波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就垂下了眸子,含著羞意微埋著頭朝他走近, 什麽話也不說伸手就來為他寬衣,梁品後退半步, 綠柳的手落了個空。

“我可以自己來,不必勞煩姑娘。”

綠柳的手懸停在半空楞了一瞬才放下,以為自己動作太過突然,這位梁大人沒反應過來, 唇邊綻出了一抹笑, 柔聲道:

“梁大人手上有傷,大夫特地囑咐過不能沾水, 還是讓綠柳來幫您吧。”

話畢後便上前半步想去松開梁品攥緊的衣襟。

吳儂軟語, 柔媚非常。

梁品見綠柳又欲上前,再後退了半步,徑直穿好了衣服。

“小傷而已, 我仔細些便是, 沾不上水的。”

綠柳見梁品大有不解風情之態,不明白他是真不想自己在側還是不知道她究竟是何意。

“可是姑娘讓綠柳好好服侍梁大人。”

綠柳特意強調了“服侍”二字, 臉上略有嬌羞之態,梁品此刻若再不明白是何意,那他就白活了這麽些年了。

“多謝溫姑娘的好意,梁某糙人一個,享受不來這些。太晚了姑娘請回吧,一會兒我洗完了叫外面粗使的來收拾了便是。”

綠柳見梁品略微側頭回避著她,臉上沒有欲拒還迎之色,應當是真想讓自己出去,可若她就這樣走了該怎麽跟溫惠交代?

“梁大人可是不喜綠柳,要我再去叫些其他姐妹來嗎?”

梁品在京中時,知道不少王公貴族府上會蓄養家妓,供宴飲時賓客玩樂。他沒想到溫家也會如此,何況溫惠還是個女商,更沒想到溫惠想用這一招來籠絡自己。

“不必了綠柳姑娘,梁某非是推拒,確實不慣有人在旁伺候,下午的時候也跟姑娘說清楚了,姑娘請回吧。”

此時梁品言語間已帶了冷意,再三請人回去並不是說笑,幹綠柳她們這一行的人最是懂察言觀色,既然人家沒這意思,她也不會上趕著去,平白惹人嫌。

“既然如此梁大人就仔細著些,需要什麽吩咐一聲就成。”

綠柳說完福了一禮就退下了。

房內重回安靜,梁品等了好一會兒,聽著外面徹底沒聲音了,才脫下衣服入桶。

他靠在桶壁,細細地剖析著自己的處境。吳州的事甚至還沒有開始查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要他的命了,究竟是什麽事值得那些人冒著一個又一個的風險都要壓下來呢?縮在溫家始終不是長久之計,州府那邊知道自己醒了也坐不住,接下來就沒這麽輕松了。

第二日,溫惠醒得稍稍比平日裏遲些,才在梳洗,她放在梁品身邊的人就來告訴她說梁品一大早就出府了。

“他有跟你們說些什麽嗎?”

“他說以後早食撿著能吃飽的上一兩樣就可以了,不必弄得太覆雜。”

“我的意思是他有跟你們說他要去做什麽之類的嗎?”

“沒有。”

也是,他一個欽差大臣怎麽會跟溫府裏的下人交代他的去向。

“那姑娘,要派人去跟著他嗎?”

“找找看,遠遠跟著他就成,別礙著他行事。”

昨日保他無虞的話既然說出口了,她也要做到才是。

這日,掌燈之後溫惠才從溫束楚那裏回來,小孩子天真可愛,能讓人暫時忘卻一些煩惱。到了這時她才知道梁品還沒有從外邊兒回來。她有些擔心這人是不是被人給結果了,正想找人問問,紅菱就來她跟前說梁品找她來了。

“溫姑娘,換上衣服,帶你去個地方。”

也不開口寒暄一句,梁品放下一個包袱就準備離開溫惠房裏。

“哎哎,這是什麽?你要帶我去哪兒?”

梁品回頭,溫惠這才看見他把額前的頭發絞短了,蓋在了傷口上,若不刻意去看,發現不了他額上有傷。

“打開你就知道了。”

溫惠穿著件獄卒的衣服,跟梁品一道從溫家後門裏出來了。梁品說怕有人跟著,溫惠便既沒有趕馬車,也沒有讓人去牽馬,只叫了兩個身手好的護院遠遠地跟著。

“梁大人今日去哪兒了?怎麽身上這麽重的酒氣。”

她靠近梁品的時候就聞見了,本想著不去打聽,可走這一路酒味不斷飄來,她實在沒忍住。

“去了一趟州府。”

“你被州府的人拉去喝酒了?”

如此也不奇怪,每每溫惠宴請州府的人,總有幾個喝到最後都是被擡出去的。

“嗯。”

梁品點點頭,他本打算去州府跟人熟絡熟絡,接著就跟以往去別的州縣一樣開始查稅收、獄訟等,看能不能發現些蛛絲馬跡。可到了那裏還沒說上正事,就被那個叫袁仲謙的錄事給拉了出去,說是給他設宴接風。

“江太安和周齊他們都在嗎?”

“沒有,江太安他們說去治旱了,都是袁仲謙在張羅。”

那是自然了,袁仲謙吃喝嫖賭樣樣拿手,這事兒不讓他來還能有誰,也不知給這位朝廷下來的梁大人安排了些什麽。溫惠略帶好奇地瞄了一眼梁品,神色如常,倒也看不出什麽。不過話說回來,這裏面有些不對勁。

“州府給你接風,江太安都不露面嗎?他們譜擺得這麽大?”

梁品搖搖頭,說:“估計是沒料到我今日會上州府,他們還沒準備,臨時讓人把我拉出的。”

溫惠點點頭,這麽一說倒還是這個理。

“可是你不怕又有人給你下毒嗎?”

梁品彎了彎嘴角,這些自然在他的考量之中。

“我在州府的宴請t上出了事,他們都脫不了幹系,這種場合反而是安全的。”

“今日你跟他們都說了些什麽?江太安怎麽能松口讓我去看我爹了?”

溫惠在房裏打開包袱看見獄卒的衣服時就知道梁品要帶自己去什麽地方,不由得想這個人還真是靠譜,昨日他們倆才達成一致,今日就有行動了。

“江太安沒有松口,他甚至生怕我提起百姓鬧事一事。”

“那一會兒我怎麽進去?你不會就打算讓我硬混進去吧。”

“江太安只管發令,怎麽執行是下面人的事,要讓你進去見宋先生一面不難,找對人就行了。”

“你找的誰?”

溫惠一聽來了勁,她那日進不去難道是沒找對人?若是如此那她去打點打點是不是就不愁見不到她爹了。

梁品側頭見溫惠兩眼放光,心思就差寫在臉上了。

“說不得?”

溫惠見梁品看了自己一眼便不再說話,她以為是此事敏感,畢竟沒有得到江太安的首肯,辦事的人也算擔了風險。

“一會兒到了你就知道了,只不過此人多少有些不吃銀子,溫姑娘可以不必花費太大心思。”

“不是,你這才出去喝了一頓酒,州府裏的人什麽脾性你都摸清了?”

溫惠倒是奇了怪了,她自己才是在吳州摸爬滾打了這麽些年的人,怎麽這人倒提醒起她來了。

梁品能知道這些自然是從秦留芳那裏聽來的,只不過昨日秦留芳走之前特意叮囑自己,讓他不要告訴溫惠,所以他只能避而不答。

“好吧,這也不能說是吧。”

梁品跟其他人不一樣,他不願說的溫惠不能威脅他開口,不過世上之事也不必件件都去刨根究底,只要達成目的就行。

這事說完之後二人間就沈默了下來,監察禦史梁品和商人溫惠還沒熟絡到可以閑聊的地步,倒也不尷尬,反倒比從前各懷鬼胎的時候輕松一些。

“溫姑娘,我在吳州還要待上一段時間,不出意外還需借住溫府,有兩件事想跟溫姑娘提一提。”

官員到訪也有商賈接待的時候,畢竟一州之內,很難再找到幾處比富商園子修得還精致的地方。是個官兒自然就得把他們供起來,提些要求溫惠也見怪不怪了。

“梁大人但講無妨。”

“溫姑娘,你給我準備玉石枕、象牙席一看便金貴東西,每頓吃得也是膾不厭細,倒是讓溫姑娘費心了。只是梁某是個糙人,不會享受這些東西,頭放在玉枕上只覺得脖子疼,在那象牙席上也睡不安穩,生怕翻身翻重了給壓碎了去,那東西我得攢多少年俸祿才賠得起。所以溫姑娘差人把那些金貴東西換下來吧,或者換到我以前住的那個院子也成,不然我晚上睡不踏實。”

“那怎麽成,若讓州府的人知道了還說我虧待梁大人呢,梁大人放心用便是,不讓梁大人賠。”

溫惠拿給梁品用的都是溫家一等一的好東西,仿佛這樣才顯得溫家重視,下意識地回絕了。不過她擡頭看了梁品一眼,見他臉上是說正事的神情,不像是故作清高,又補著:

“當然了,若梁大人著實覺得不舒服,我差人換了便是。”

“還有就是我洗漱更衣不需要那麽多人伺候,溫姑娘可以把綠柳姑娘並著其他幾個丫鬟都撤了。”

早上的時候綠柳把昨晚的事情都跟溫惠說了,這個時候再聽梁品提起綠柳,溫惠便多留了些心思,看梁品的眼神也頗有深意。

“怎麽了?是綠柳伺候得不到位?”

“不是……”梁品見溫惠細問,一時間不知道怎麽開口。

“那梁大人是不喜歡綠柳?我還有藍煙、有碧波,才情俱佳,要不挑個時候讓他們都到梁大人跟前,梁大人自己選?”

梁品頗有些無奈,溫惠怎麽說也是個姑娘家,讓他挑明了說他有些難為情,可溫惠話裏話外倒都是一個意思,反正就覺得他需要這種“伺候”,他昨晚難道還說得不夠清楚?既然是她派的人,這些話就該傳到溫惠耳朵裏了。

“溫姑娘,我說了,不需要那麽多人在跟前。”

但梁品不知道,綠柳雖做風月營生,但卻以才情聞名,是個內斂靦腆之人,從她嘴裏說出來的那些話,溫惠聽起來又是另外一層意思。

梁品說到這裏,溫惠倒有些摸不清他究竟是什麽意思了,他說不要那麽多人伺候,那就是還是要些人留在跟前,但他綠柳也不要,藍煙、碧波的面都還沒見著就回絕了,那他想要個什麽樣的?

“溫家下面的人多,梁大人是之前就看中了誰?不妨說出來,我派給你就成,一句話的事兒。”

溫惠把頭略往前傾,觀察著梁品的神色,果然見他眉頭輕舒了一瞬,猜對了。

“那梁大人想要誰?”

“那回與溫姑娘一起去織坊時,我見那個叫石頭的小夥子挺機靈的,溫姑娘能否問韓掌事借他一段時間?”

溫惠觀察著梁品,梁品自然也能清晰瞧見溫惠的神色,只見他話才說完,溫惠面色瞬間一變,似是帶著氣把臉轉正回去,幹脆地回絕道:

“不行。”

梁品倒是楞了,這人的臉色變得也有些快了,方才還讓他自己說,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他說了倒是惹溫惠不快了,這石頭難道有什麽身份?

“為何不行?”

為何不行?他怎麽問得出口!

“石頭還是個孩子!”

“石頭看著也不小了,可以辦事了。”

梁品倒是納悶兒了,石頭一個半大小夥子,看著跟鄒林差不多大,又不是個不懂事的孩童,溫惠怎麽這麽護著。

溫惠遠離了梁品半步,這個人看著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沒想到這麽齷齪不堪,所以說人啊,還是得深交,不然永遠不知道皮囊之下究竟是人是鬼。

她就說,綠柳曾經一嶄露頭角就名動吳州,自己花了好大的價錢才把她贖出勾欄,有幾個男人能拒絕這樣的顏色。她還以為這位梁大人真是個柳下惠,原來是不喜歡女的。

他有龍陽之好也就算了,不少官員巨賈家都養著男寵,溫惠也是知道的。可石頭年歲還這麽小,他居然也生了這種心思。“禽獸”兩個字都到嘴邊了,溫惠是生生給咽下去了,他是欽差大臣,不能得罪了去。

開始梁品還有些不解,看著溫惠帶著鄙夷的神色,咬牙切齒地欲言又止,想要罵人只差寫在臉上了,他往前一聯系,瞬間也就明白了,真是天大的誤會,不由得額角直跳。

“我的意思是要一個小夥子跟在身旁,出去應酬查事的時候比帶個姑娘方便一些。我瞧著石頭機靈,也不算是個小孩子了,若遇著事兒也能隨機應變傳個話,所以才問溫姑娘要的。”

“當真?”溫惠將信未信。

“自然當真,不然你以為是什麽!”梁品無奈加無語,不由得懷疑自己言行是否有什麽地方不妥,怎麽會讓她覺得自己是那樣的人。

溫惠的氣焰頓時滅了不少,第一次在梁品臉上瞧見生氣的神色,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我還以為……”

“你以為是什麽?不知你腦子裏成天想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梁品扭頭,賭氣似地快步往前走去。

溫惠這才看見這位梁大人耳朵尖都紅了,她也沒想到這人面皮這麽薄。不過看樣子人是真生氣了,她連忙兩步跟上。

“哎哎哎,梁大人等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梁大人莫生氣!莫生氣!”

溫惠沒想到梁品的氣性挺大,這一路上任憑自己說些什麽,楞是沒開口,鼓著勁兒地往前走,到後面自己都有些跟不上了,快要大牢時才停下來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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