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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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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

“江大人,若是普通的祭天求雨,我溫惠絕無二話,可你要用活人祭,無論是秦道長抑或是其他人,我絕不答應。人,我是不可能交出來的。”

溫惠看著江太安,臉上沒有半分動搖之色。

“我只問江大人,秦留芳可有罪?”

“自然有罪,妖言惑眾按律當斬。”

“就當他真有罪,依康律死罪該交由刑部覆核,江大人匆忙處刑是否有違律法?以燒代斬可合規矩?更何況秦留芳一個算命的道士,從何妖言惑眾?他大肆宣揚旱情動搖民心了嗎?他借此斂財獲利了嗎?退一萬步講,以人祭天殘忍至極,乃巫蠱之術,康朝上下從未聽聞,江太守這麽做不怕被人參上一本晚節不保嗎?”

溫惠拿出了平日吵架的氣勢,大有咄咄逼人之勢,她知道江太安這兩年遇事就想息事寧人,誰也不得罪,想的就是安穩致仕,留個好名聲。果然她說到最後的時候江太安變了臉色。

“大膽溫氏,竟敢對刺史無禮!溫家與這妖道狼狽為奸,年一過就又是改稻為粟、又是挖塘蓄水,還到其他州上收過生絲和糧食,你以為偷偷摸摸就沒人知道了?我看你們沆瀣一氣為的就是趁難斂財,竟還敢在這裏強詞奪理!”

江太安沒有說話,倒是袁仲謙指著溫惠責難起來。

溫惠聽了心中之氣更盛,這姓袁的居然拿溫家說事。

“溫家斂財?袁錄事回去問問你姐夫,開春之時我有沒有勸過他讓他把田家莊子上的稻子改種粟米?我看斂財的是你袁仲謙還差不多,初夏之時就跟著田家高價收購米糧,你才是居心叵測!”

“你再說一遍……”

袁仲謙聽罷就要上前,卻被江太安伸手攔住了。

“好了好了,吵什麽吵!”江太安站了這麽久,本就不適,兩個大嗓門兒在他耳邊喊著,吵得他腦仁兒疼。

“江大人,以人祭天這餿主意我不知道是誰給您出的,您現在想想看,您今日在菜市口以火焚道,吳州城的百姓都看著,求來了雨還好,求不來的話若有心之人拿來說事,您該當何如?”

江太安一喝,溫惠便知他已經不耐煩至極,換了誠懇的強調,半勸半問。

“這祭臺擺了,祭師也來了,為了百姓著想總不能不辦了。不如這樣,把人換成牲口,所有的祭品溫家來出,江大人您站這麽久也累了,到陰涼處歇著,一切交給我,您看怎樣?”

袁仲謙還欲開t口,卻被江太安擡手制止,以人祭天本就是個下策,他只是被鬧得沒有辦法了,再加上袁仲謙一直在他耳邊念著此法,他也就稀裏糊塗答應了。今日溫惠一鬧,倒把他鬧清醒了,聖上本就厭惡巫蠱之術,以人祭天著實太過招搖。江太安也不說話,只若有所思地盯著溫惠。

溫惠嘴角彎了彎,知道這事應當是成了,吩咐道:“鄒林,給官爺們倒些水,讓弟兄們把這祭臺給擺好了,在找個人通知鄒叔,讓他牽些牲口、拿些吃食來。”

又轉身對袁仲謙說:“袁錄事,扶江刺史去歇歇吧。”

袁仲謙看著這女子得逞的笑容,鼻子裏冒出一聲冷哼,江太安既然沒開口,他也就不好再說什麽,扶了人向樹陰下走去。

溫惠把鄒林留在這裏,跟紅菱帶了秦留芳,轉身回府了。

隨著溫惠一行人離開,人群中兩個身影也慢慢退了出來,停在了河邊的樹蔭之處。鄭崇擡手揭開了頭上的鬥笠,拿在手上扇著風。

“大人,看樣子著吳州城果然有問題。”

梁品的依舊望向菜市口攢動的人影,目光鎖定在坐在樹蔭下的江太安,接過鄭崇的話。

“看來吳州的旱情要比我想得嚴重,這位江刺史都開始用焚人祭天這種陰邪的法子了。”

“既然如此,為何不上報朝廷?”

鄭崇想不通,江南遭旱,朝廷陸續收到了道上幾個州的奏報,陸續作出應對之策。吳州一直沒有動靜,且吳州上個月才足額交了夏稅,大家都以為吳州不在受災範圍之內。

可禦史臺侍禦史錢兆錢大人恰是吳州人士,收到家書方才得知吳州引不來河水的地方稻田已經幹裂,本就抽不上穗的稻子成片地枯死,明年收成堪憂,於是才將此事報給了禦史大夫裴廷裴大人。

僅憑一封家書,裴大人並不敢直接奏報聖上,於是派了來過江南的他和梁品到吳州探個虛實。

“這位江大人看著年紀也該致仕了,估計想把此事壓住,以四品之身退下來安享晚年。”

梁品出發之前查過江太安,進士出身,從下縣縣丞做起,坐到吳州太守的位子,政績不錯,所轄州縣百姓也是稱道,自然愛惜自己的羽毛,正因如此方才那位女子說到“晚節不保”時變了臉色。有的時候,某樣東西在意得越緊,反而越容易丟掉。

“方才那位女子姓溫,是不是就是上回我們經過吳州時遇到的那位溫姑娘?”梁品問著鄭崇,畢竟那回沒見到面容,怕自己記錯了。

“應當是,在吳州敢和刺史那樣說話的,也只有那個溫家了。”

梁品點點頭,將視線從菜市口轉向溫惠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對鄭崇說:“這位溫姑娘有些意思,看樣子早就知道吳州要天旱,還有那個秦道士也頗為可疑,這吳州的旱情聽起來倒有些蹊蹺。我去查查溫家,你去打探打探州府裏的動靜。”

溫府,溫惠沖完涼出來找到秦留芳時,那人正對著幾盤菜瘋狂掃蕩。聽見動靜秦留芳擡頭,招呼著溫惠:“溫姑娘,要來吃點嗎?”

溫惠搖搖頭,正熱的時候出去走這麽一趟,什麽胃口都沒有了,她甚至還有些驚嘆秦留芳怎麽吃得下去這麽多。

“州府上的人是昨天就把你捉走了嗎?怎麽餓成這樣了。”

“不是,今天一大早就敲開鋪子的門,不由分說把我架走了,早飯午飯都沒吃呢。”

秦留芳頭也不擡,聲音聽起來卻是十分輕快。

“可給你苦頭吃了?”

“這麽熱的天把我曬在那,也算是苦頭吧。”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啊,就沒有一點後怕自己就被這麽燒死了?”溫惠想著若是自己遭了這麽一劫,肯定是吃不下飯了。

“我給自己算過,自個兒命裏沒這麽一劫,自然不擔心。除此之外,不是還有溫姑娘你嗎,溫姑娘大善人,哪能忍心見死不救呢!”

秦留芳擡起頭來沖著溫惠嘿嘿一笑,然後又將頭埋進碗裏,有些誇張,但並不狼狽。

“那你綁在架子上的時候為何還要扯著嗓子喊救命呢?”

“不是要演給那些人看嘛,我要是不表現得像常人一些,我這妖道的名頭怕是洗不掉了。”

溫惠看著秦留芳搖頭一笑,秦留芳這個人能讀書、會寫字,模樣生得也不差,算命的攤子上時常有姑娘大娘光顧,若不是個道士身份估計早就被人相中了。吳州城裏,數她和秦留芳打交道最多,可她始終看不透這個人,在他提及自己時,便不知道這個人的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方才袁仲謙說的信是怎麽一回事?”

“我當時不就解釋了嗎?”秦留芳疑惑。

“你說的是真話?”溫惠偏著頭,觀察著他的神色。

“自然是真的了。”秦留芳擡頭瞥見溫惠似信非信的臉,飯碗一丟,有些急了。“溫姑娘,他們不信我,難道連你也不信我,我像個做那些壞事的人嗎?”

“我又沒說什麽你急什麽!不過你怎麽會認識京城的人?你家在長安?”溫惠見機試探著秦留芳。

“非也,我師父與青淵道長是舊識,曾帶我在青龍觀住過一陣子,所以識得京城的人。”秦留芳見溫惠確實沒有責難之意,便又拿起了碗筷。

“那你是哪裏人?”

“溫姑娘我不是告訴過你,修道之人四海為家。”

每次提及,秦留芳都是同一套說辭,溫惠無奈,她想追問可又怕秦留芳過往有什麽難言之隱。

“算了,再信你一回吧,可是秦留芳,我可不是什麽大善人,如果你敢瞞著我偷偷做些壞事,我第一個饒不了你。我走了,你慢些吃,別噎著了。”

溫惠照例告誡了一句秦留芳,聽著了一句“遵命,溫姑娘”走了。

今天的事雖說溫惠占理,可到底是得罪了州府,少不得得去打點一番。

傍晚的時候,溫惠如往常一樣去看一眼她爹。宋秉書曾是吳州的貢生,但當年入贅了溫家後便再沒參加過任何選試,一直在吳州城裏的學堂裏教書。

溫惠的娘在她小時候忙生意去了,故她跟著宋秉書的時間多,加之宋秉書脾氣好,總是寵著溫惠姐倆,溫惠也與父親親近些。可自溫惠娘親病逝,她與父親的關系也疏遠了。

還沒走進宋秉書的的院子,就聽見陣陣笑聲從裏面傳出來,夾雜著陌生男子的聲音。溫惠心中疑惑不已,他父親素來從學堂回來用過飯後就在在書房裏看書,偶爾跟有人出去小酌幾杯,從未邀請過外人回家,今日是怎麽了?

“爹?”

溫惠喚了一聲,裏面的笑聲戛然而止,隨後宋秉書的聲音傳來。

“阿惠,快進來。”宋秉書起身走到門口,臉上帶著笑,有些局促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爹今天結識了位新朋友,就請他到了府上。”

溫惠見她爹似乎在觀察著自己的神色,既覺得有些好笑又頗為好奇,伸著頭往他身後的屋子裏瞧。

“請就請唄,不介紹我認識認識?”

“阿惠不生氣?”

溫惠奇怪一笑,問:“我為何要生氣?”

聽到這裏,宋秉書才讓出了門口,邊往裏走便說:“阿惠,這位是雲行雲郎君。雲郎君從兗州探親到江州探親,可沒想到吳州酷熱,中暑暈倒在了學堂外邊,被學生救了進來。雲郎君醒了我與他攀談才知道他竟是兗州貢生,明年就要進京參考,還能下得一手好棋,我好多年沒棋逢對手了,一時技癢,便邀雲郎君到府上來下幾局。”

宋秉書是個典型的讀書人,又多年在學堂教書,最是惜才。梁品打聽清這個人時便決定從他入手,打進溫家。

見到宋秉書後,閑聊之中梁品隨口說了幾句學堂上學生所念之內容的見解,果然就見宋秉書兩眼放光。繼續說到他是兗州貢生之後,宋秉書更是一見如故,兩人一直聊到太陽漸西。分別之際,宋秉書自然問他下榻何處,梁品故做為難,說自己暈倒之後丟了盤纏。

果真,梁品得償所願踏進了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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