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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源崔氏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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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源崔氏錄

那日雪夜,兄弟三人立於湖邊,望著漫野浮萍積雪,崔典憑起了旁的心思,勸解道:“二位兄長,咱們兄弟三人既然都有意於家主一位,可爭做家主又十分破壞手足感情,不若就都放棄了這家主位置吧!”

若是說要選出家主,那麽他四房是最不占優勢的,被崔南舟崔北淩搶去的概率甚大,萬一兄弟齊心,排除了他這個沾親帶故的兄弟呢?

聞之,崔氏二房兄弟二人對視,心下也有自己想法,他們二人是親兄弟親手足,為著一個家主的位置就鬥得難堪,倒也不至於。

想著,二人紛紛點頭斟酌起來。可這家主的位置又不能不要,為著這,崔知懿一家都死在了自己手裏,便更不能輕易放棄了。

那舒展的眉頭驀然又皺起,想來是崔典憑早就想到了這個問題,擡手笑道:“典憑知道二位兄長都不容易,這家主的位置自然是要要的,只是,這法子有些駭人。”

雪簌簌落下,將三人各自的鬥篷都沾白了,風聲四起,他輕聲說著那駭人的方法。

“若是我們幾房都能自己做主,那可不就是家主的作用一一施加在身。只是對於祖宗來講,恐怕不被他們所容。”

自古以來,家主只有一個,當家做主大權獨攬,餘下皆是聽命於之。若是各自做主,又要這家主作甚呢?

他這主意的確出乎意料,可對於當下的局面,是最好不過的,大房已經被他們聯手斬除,若是為此二房四房再鬧得不可開交,留下的便是三房坐收漁翁之利。

“典憑說得有理,大哥,不若我們就按著他這法子辦吧。”崔北淩認可,也勸說著大哥崔南舟。

說話間有熱氣散開,依稀可見天寒地凍。

崔南舟一向是較為認理的,可此時也不由被他說得那樣引得心動,迎著風雪頷了頷首,表示同意。

自此夜後,崔氏便多了三位家主,崔南舟作為崔家老宅的大家主,也是崔寧月的爹爹,公務繁忙之餘,還不忘給她弄來罕見的湖心藍玫瑰,可見她在家中有多受寵。

一陣敲門聲傳來,這樣清早,崔南舟早已經起身,洗漱完畢坐在屋中讀書。

“爹爹!外頭不好了。”是崔寧月的聲音,聽著略有些急切。

他這才慢悠悠地起身開門,呵斥道:“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一看崔寧月身上還是自己夜間休憩時穿著的貼身裏衣,他臉上更加難看,怎麽就這般跑出來了。

反倒崔寧月無心這些,著急同他講,“爹爹!玫瑰叢旁有個女人!”

楞是鮮艷的冰藍玫瑰被她搞得詭異得很,她都沒心情再去觀賞那花了。

“那個女人腳上有傷,起都起不來,像是斷了筋兒似的!”她嘟嘴比喻。

只是這倒是奇怪,崔宅一向封管甚嚴,怎麽會有女人出現,他不信,指著路的方向,“走,你帶爹前去瞧瞧。”

怕不是這又是她的謊話吧?他這個閨女被寵得無法無天,隔三差五便編個瞎話來騙他。

雖然如此,崔寧月還是慶幸他至少跟著去了。

果不其然,那裏倒真是躺著個女子,腳下是一攤血漬,看著容貌還有些眼熟,“這倒像是……”

他默默呢喃,神情凝重。

“倒像是什麽?”崔寧月在旁邊壯著膽子接他話問。

反倒是崔南舟呵斥她一句,“好了你回房去,這些與你無關。”

旁邊瑰藍色的花朵碩大,順著人走過去的風輕微搖曳,崔南舟冷冷凝視地上人片刻,轉身去了四房的居所。

到底是一處宅院一處特色,若說觀霖苑是花香四溢,那四房居住的流光苑則是郁郁蒼蒼,這裏見不到幾處花兒,倒是草葉茂盛,猶如進入了一處森林。

正看見崔典憑饒有興致的拎著劍在松亭下舞,一絲陰麗蘊含其中,更是體現了人的氣質。

一陣風過,松針不緊的便隨著風微毫地落下,褐色的泥土和亭臺都被細密的松針遮蓋起來。

“子證這流光苑倒是安靜得很,我們觀霖苑比不得。”

崔南舟就停步在兩畔,遙遙吐出一句,帶著些慍怒。

湖上架了一塊巨大的石板,人影倒映其中,引得魚兒亂竄。

崔典憑一聽他這陰陽怪氣的語調,不由放下手中平舉著的利劍,垂在腰側,皮笑肉不笑地轉身看他,“兄長此話是何意?”

他的客氣只得來了對方冷笑:“你又派人去暗殺他了?”

那審視的目光只停留了一剎那,見他有些心虛的模樣,崔南舟心中有數,“可你知不知道,那女人被他撂挑了腳筋,此刻正被丟在我觀霖苑到處亂爬呢!”

這樣侮辱性質的舉動只有他能做的出來,而對他一直緊追不放的便只有四房崔典憑。

“兄長說得可真?”聞言,崔典憑也是面容凜然,該死,那小崽子竟然將人腳筋挑斷,丟來他們府中羞辱他們來了。

這話還能有假?崔南舟緘默不語,眉心中的慍火始終不平。崔江行這般舉止,便是在挑釁他們崔氏一脈的顏面,若不想個法子回擊,恐難以消解他心頭之怒。

二人俱是心中藏著心事,沈默半刻,崔典憑遠遠問道:“兄長難道真的不擔心他有一日血洗崔家?”

最近這兩年,都是他偷偷命人前去暗殺,而崔家二房早已放棄。

眼看著崔江行勢力愈發強大,他們也並非五年前那般氣勢昂然了,崔典憑總覺著長此以往,有一日他會重返崔家,給予重擊,再次上演血洗崔氏的一幕。

五年前那晚仍舊歷歷在目,玄黑混著猩紅,濃墨重染地閃耀在赤紅色火光下。

只是想想,他心中就難以安存,更加印證了想要暗殺他的心。

崔南舟長呼一口氣,有所憂愁,“那五年的追殺就未曾將他怎樣,難道如今便可以了嗎?”

他並非是在打擊他,而是過去五年,崔家一直未曾放棄過對崔江行的追殺,只是每次都要他僥幸逃了,沒有得手。

“可是就算這樣,我們也不能放棄!”崔典憑提劍上前與他說話,臉上的恐懼和扭曲並非是假象,“放棄了,就是自取滅亡。”

難道他真的以為,崔江行會放過他們?

他大房一脈都是死在了他們手上,斬草不除根,終究會害了自己。

崔南舟明白他所說,負手於身後,“旁的暫且不提,單是今日一事,我們二房便不能放過他。”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如若崔家不及時給與敲打,別日他可是要騎在他們頭上了。

“看來兄長是有計策了?”崔典憑瞬間臉上掛笑,有了今日一事,他也是要與他統一戰線。

一陣清絕的鳥啼覺空而來,湖中的石板橋上,兩人小聲商榷著些什麽。

遠在百裏之外的將軍府也是如此。

一早,虞飛甍就打好溫水,旁邊石綠遇上,過來幫忙,殷勤道:“飛甍姐姐讓我來。”

旁邊木桶裏面還是餘煙裊裊的熱水,瓜瓢子飄在裏頭,動蕩綿綿。

虞飛甍見他穿著一身很不顯眼的府內小廝衣裳,唯獨領口的巾絳鮮艷些許。

他是不久前入的府,一直負責幫人打下手,端茶倒水這些更是常事,眼下遇上了她,倒也樂意幫忙。

那手裏沈甸甸的水盆被他奪去,手上瞬間輕松,“你叫什麽名字?”他認得她,可她並不認得他。

這小廝瞧著比她小上幾歲,卻手腳靈活,人也機靈。

他被虞飛甍好看的杏眼看著,略有些羞澀,撓撓頭晃悠,“姐姐喚我石綠便好。”

二人一起往誨白室去,有時崔江行也會早起前往誨白室讀書,今日便需要她過去服侍。

他雙手端著銀盆,腳步踏實,走在前頭引著她往那個方向去。

兩人並肩走在檐下,石綠不知是同她說了些什麽,逗得虞飛甍直笑,兩靨生花。

“飛甍姐姐何不多笑笑?”他覺得她笑起來很好看,只是她很少這樣。

半條長廊的夾欄旁邊,草葉上起了露珠,將要滑下,她還未來得及回答便到了誨白室門前。

只見那室門大開,沒有闔上,裏外的聲音想必也互相通著。

正是因為裏外相通,便也更加來風。

虞飛甍斂起幾分笑意,唇畔依然上揚,從他手中接過銀盆,“好了,把這銀盆交給我吧。”

她素手從他手中接過,石綠這才意識到已經隨她走到了這裏,一拍腦門,“那飛甍姐姐小心些,石綠就先下去了。”

兩人於門外相別,她也緊接著跨門而入,沒有敲門。

誨白室裏靠近窗臺一角設置了一方魚塘,幾尾金魚暢然游離在陽光下,帶動水面波光粼粼。

右面槅簾下還有一整套茶具,囫圇一眼就能看見水杯盛滿了茶水,上頭飄蕩著茶葉,若隱若現可以看見清透的茶色。

虞飛甍聽著金魚擺尾的聲音,將手中的盆子放下,向那邊矮座上的人走去。

“將軍,水來了。”

他著簡單一身綢衣,安坐在那裏,手裏捏著的並非書籍,而是竹簡,想必是在看《戰時策》相關。

對於她,他恍若未聞,不知是否太過沈迷於讀書,沒有給出回應。

熹微陽光正好,她就那樣站了半晌,他依舊不變。

無奈,虞飛甍只能端著那水盆朝他走去,靠在他身邊站著,半刻,眼底閃過深意,手也緊跟著一抖,溫水便傾盆倒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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