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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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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

馬車悠悠行駛在黃沙之中,只有一小支隊伍隨行,蕭奕時雙手落在膝前,沈著從容坐在正中央。

他們已經身處白骨堆腹地,是動手的最好地段,可她心中卻無一絲害怕,齊景紹的羽林營軍隊在暗中埋伏保護,自己不會有半點危險。

只是想到齊景紹,蕭奕時不禁嘆了一口氣,雖然清楚他的手段能力,可是讓齊景紹孤身一人在危險之中,總是不自覺心頭一緊。

蕭奕時只能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好應付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可日頭西斜,眼瞧著他們就要跨過白骨堆,等待的人卻沒有出現。

馬車每前進一步,她愈發坐立難安,秀眉緊蹙,迫切地等待危險來臨。

蕭奕時拉開車簾,不遠處就是驛站,終於忍不住對車夫說道:“停車!”

她跳下車來,隨行的儲桃緊緊跟在身後,“小姐,你怎麽了?”

蕭奕時咬唇四處張望,聲音發澀,“不對。”

這不是沖她來的。

“去把人叫來,我要問話。”蕭奕時雙手攥著旁邊的衣裙。

可等她見到羽林營的頭目不情不願朝她而來,心中想法愈發篤定下來,終於忍不住問道:“殿下是故意讓你們把我送回去?”

這一路上別說刺客,就連逗留在車頂上的飛鳥都不見一只,她什麽都想通了,根本不會有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對她動手,他們真正想針對的人是齊景紹。

頭目面容晦澀,艱難說道:“時候不早了,小姐還是早點落腳,明日一早還要啟程呢。”

這話無疑是肯定了她的猜想,齊景紹果真是故意支走自己。

蕭奕時立即朝著回去方向,提起衣裙執意回去,不給眾人反應的機會,還是頭目眼見,一把拽過,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放開我,我要回塞北!”

“小姐,您還是安心回塞北,別給殿下添亂了!”

蕭奕時不可置信地看著頭目,他縮著頭,只留給她一個倔強的背影,“難道你讓我留齊景紹一個人在塞北,帶著你們回汴京?”

塞北形勢猶如一團迷霧,她不能讓他一個人留在那裏。

頭目手下力氣沒有卸下半分,終於忍不住爆發起來,“小姐就別回去添亂了,如果不是您,殿下怎麽會落得這般境地!”

“軍中看得出來,小姐怨殿下降罪梁將軍,可小姐為殿下想過半分,如若是您,您遇到這個情況,您會怎麽做?”

“如果殿下真的對您無真情,為何會冒著風險從北晉換下您,又怎會為了保全您,讓我們護送你回汴京?”

蕭奕時聽著這些話,心中五味雜陳,緊攥著衣裙的手骨節分明。

過往紛紛浮現在眼前,其實不知從何開始,心中怪罪之意早就消散得一幹二凈。

蕭奕時對向頭目,聲音中帶著較之之前更不容回絕地堅定,“我知道,所以我才更要回去。”

她鎮定心神,徐徐說道:“你們把我送回塞北,再快馬加鞭趕回來,只怕要動手的人早就動手了,根本來不及。”

羽林營頭目一直擔心著這一點,聽她這般說更是猶豫起來。

她望向遠方天際交界處,落日餘暉普照在黃沙更遠處,“我知道一個地方,可以不動聲色地回去。”

*

第二日夜間,塞北城中。

蕭奕時披著鬥篷遮住面容,停在街角拐處,環顧了四周一圈才輕叩門廊。

屋內的人似是不滿深夜被擾,嘴裏抱怨著可還是起身開了門。

蕭奕時得了希望,放下披風露出自己真實面容,徐嬸開門見到她一瞬間便變了模樣,立即把她拉進屋。

“蕭小姐,怎麽是你!”

蕭奕時松了口氣,這才徹底卸下防備,“徐嬸,我思來想去還是不能離開,騙了隨行的人自己偷跑回來,如今我無處可去,不知您可否收留我?”

徐嬸立即應了下來,“蕭小姐如今有難,有任何需要我們繡房眾人幫忙的,我等自是要幫的,不然愧對蕭小姐帶領我們開繡房自食其力的恩情。”

蕭奕時欣慰一笑,好在徐嬸收留了自己,自己帶著小部分羽林營士兵從小路回塞北也不算白跑一趟。剩下的那些士兵,還等陪她演一場戲才能原路折回。

她被徐嬸按在了榻上,接過徐嬸遞來的熱湯,心中也暖和許多,可悠閑不了多久,還是忍不住問道:“徐嬸,您可有我舅父的消息?”

這一別多日沒接到舅父半點消息,齊景紹如今怎樣也是一無所知。

徐嬸搖搖頭,嘆口氣,“梁將軍被革職後,榮副將就頂替了他的位置,人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榮將軍也不管戰後重整之事,日夜設宴。太子殿下也不知怎麽了,日日與榮將軍兒子榮關飲酒作樂,不問軍事。”

蕭奕時目光炯炯,齊景紹手中還握著軍權,竟然境地如此被動,只怕早已被架空了。

“小姐,您有什麽需要我們做的嗎?我們雖都是些女子,但能幫忙的一定不會推辭。”

她心中一暖,提前給徐嬸道謝,“我明日應該會離開,有需要徐嬸的時候,

第二日,街邊攤販。

只是不斷有馬蹄聲在耳邊呼嘯而過,眾人忍不住仰著脖子,好奇又是發生了什麽事。

蕭奕時披著鬥篷遮住自己的面容,背對著街道,隔絕與一切人接觸,對身後之事絲毫不感興趣。

身後有人說道:“這是怎麽了?”

“你還不知,蕭小姐回汴京路上被賊人綁架,生死不明啊。”

“落到賊人手上,只怕兇多吉少了,不過這架勢,是由蕭小姐的消息了?”

那人繼續解釋道:“倒也沒有,只是榮小副將難忘青梅竹馬之誼,正命人去搜尋。”

身後陷入一片沈默,蕭奕時將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隨即放下手中的熱湯,朝著眾兵集結處走去。

蕭奕時攏了攏肩上的披風,每一寸都在掩飾之下,明明一副避世模樣,卻直沖沖地朝著一巡視的士兵後背撞去。

她額頭一陣鈍痛,真準備道歉離開,可那士兵見她鬼祟欲逃,立即拉住了她,大聲吼道:“你好大的膽子,青天白日打扮成這副模樣,是何用意!”

蕭奕時恨不得將頭埋得更低,可肩上的披風卻被扯了下來,一張清秀妍麗的臉露了出來。

這動靜越來越大,所有人都圍聚在一起,領頭的人大步過來,他們立即給他讓了路。

直至人走到她面前,蕭奕時恰逢其時擡起頭,正好對上榮關驚訝的目光。

蕭奕時似是嚇了一跳,立即將披風遮住自己,沒有章法地亂跑起來,榮關一把攔住她的去路,激動說道:“真是你,奕兒!”

蕭奕時也放慢腳步定在原處,一雙眸子眼波流轉落在榮關身上,又縮了回去。

“放我離開。”

她想要走可並未邁開步子,果不其然,榮關立即反對道:“你還能去哪,如今時局這麽亂,你不怕要殺你之人再動手嗎?”

蕭奕時垂下頭,熟不知讓榮關心中湧起一股想為她遮風擋雨的念頭,忽然間雙手握住她的肩膀,駭她一跳。

她不知所措地擡起頭,心中卻沒有一絲波瀾。

榮關確實滿臉漲紅,似是做好了萬般準備,將心中話說了出來,“奕兒,和我回去,雖然我知曉未來有種種困難,但相信我,我會解決。”

蕭奕時也是第一次聽榮關表露心跡,可心中閃過竟全是關於齊景紹的記憶,她一時出了神,卻怕榮關發現蛛絲馬跡,立即鎮定下來,朝著他點了點頭。

榮關將她安置在城中他的一處私宅,安排了倆個婢女在身邊,可他還有其他事,馬上便要離開。

蕭奕時立即跟在他身後,關切問道:“你要去哪?”

她這寸步不離的樣子,倒是讓榮關很是滿意,“我還有事,今晚再來看你。”

蕭奕時鎖起眉頭,不安問道:“你是要去找太子嗎?”

榮關聞言立即頓住腳步,轉身對向她,眉目之間隱隱浮現警惕之意。

“奕兒,你還沒有完全放下殿下嗎?”

她立即猛搖頭,言語中透著憤恨,目光中似是淬了毒,“他害我家破,害我差點被賊人所害,我怎麽可能還會對他留存念想?”

蕭奕時臉色冷了下來,繼而問道:“你在替他做事?如此的話,我還是離開為妙。”說完,便要離開。

經過榮關身邊時,她卻被拉入進一個懷抱當中。榮關松了口氣,不知是為了她恢覆了以往那副驕縱的模樣,還是對齊景紹徹底失去希望,如今的蕭奕時總歸是讓他滿意的。

他看著蕭奕時的面龐,一如以往的妍麗,還因為落難的緣故,添了幾分動人。曾經在她面前那些不自在感早已消散,如今她一切都要依仗自己。

他輕撫過她的發間,“你放心,一切都快結束了,我不會讓這件事持續下去。”

蕭奕時定定地看著他,只見榮關目光溫存,還想再探聽些什麽,可他點到為止,便不肯繼續說下去了,隨即離去。

她看著他背影離開,如今算是徹底確定,榮副將一家與人勾結,他們扳倒了舅父,下一個目標便是齊景紹。

入夜,榮關結束了一切來到了私宅,蕭奕時刻意未早早休息,便是料到了她的出現。

她百無聊賴地坐在燭光之下,見到榮關第一面立即欣喜起來,榮關瞧她這副模樣,臉色也從陰冷緩解過來。

蕭奕時立即小跑至他的跟前,眼中光芒閃爍,“你來了,餓了嗎?”她拉著榮關在餐桌下坐了下來,婢女們將熱了一趟的菜肴端了上來。

榮關見狀,關切說道:“日後我來晚了,你不用等我。”

蕭奕時卻搖了搖頭,著急詢問道:“今日可順利?”

榮關握著筷子的手一頓,笑容瞬間苦澀起來,勾起嘴角問道:“你想問殿下?”

氣氛一瞬間冷了下來,榮關放下筷子,定定地看著她。

蕭奕時毫不退縮,大大方方與他無聲對峙著,下一瞬,只覺得胸口發漲,忍不住摔下筷子穿門而去。

她一溜煙跑了出去,榮關追出來,二人一前一後追逐著,恰好停在院子中央。

蕭奕時頗為不滿,昂揚起頭對著榮關質問起來,“本以為你留下我,最起碼已經有了足夠的信任。可如今還懷疑我還想著齊景紹,那我為何不直接去找他?”

榮關聽到這話,還以為她什麽都不知曉,臉色緩和了不少,立即挽留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該多疑的。”

蕭奕時瞥了他一眼,並未多說什麽。

榮關一邊將她帶回房中,一邊說道:“我是最了解你性子的,若有人傷你家人,你絕不會放過。”

她看見榮關臉上閃過一抹苦笑,卻又立刻轉瞬即逝。

倆人相對無言,靜默地用完飯,榮關還想說什麽,可瞧見她的臉色,就把話咽進了肚子裏。

他起身準備離開,交代她早些休息,只不過她依舊沈著個臉,榮關也不放在心上。

“今日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來看你。”

可正當榮關關上門離開的時候,一道清冷的女聲忽然響起,正巧落入他二中。

“太子碰不得一品紅。”之前在汴京時,齊景紹便為此物所害,如果不是親密之人,根本無從得知。

蕭奕時餘光將榮關精彩紛呈的臉色盡數收進心中,隨即催促他離開,“我要歇息了。”

榮關臉一僵,隨即才從心底浮現出笑意,滿意離開。

蕭奕時皺了皺眉頭,但願齊景紹能明白她的用意。

她摸了摸腰間附著的荷包,裏面有臨行前地問軍醫拿了必要時用的藥。

蕭奕時頗為熱情地給榮關盛了魚湯,“這是我今日親手熬的,你嘗嘗。”

榮關眼中氤氳著暖意,接過了她手中的魚湯。

蕭奕時極力掩蓋著心中的疏離,可手背上忽然傳來溫熱的觸感,榮關握住了自己。

她心一驚,立即抽離出來,擡頭望向面前之人,只見榮關神色有些落寞,難堪地收回了手。

她垂下眼睫,低頭說道:“榮公子,這於理不合。”

榮關也許知道自己行為唐突了,臉上羞得赧紅,“奕兒,我如今娶你有些困難,家中也安排我與其他小姐相見,你若願意,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

蕭奕時不給他說完話的機會,眼鋒犀利望向他,“榮公子想我和其他人共享夫婿?”榮關便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榮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自言自語起來,“你怎麽可能能接受,是我這些時日糊塗了。”

“你雖家道中落,可也是蕭丞相的女兒,我怎麽說,也該用最大的禮節迎娶你,是我唐突了。”

蕭奕時並未搭腔,冷著臉說道:“榮公子累了,不如早些回去吧。”

這些時日,榮關完全不在乎蕭奕時偶爾掛在臉上的小情緒,只有在這種時候,蕭奕時才像他記憶中那般模樣。

榮關眼波柔和,昏暗燈光打在蕭奕時的臉上,他心底郁結之氣也散了許多。

他繼續自顧自地說道:“近日也不知怎麽了,總感覺提不起力來,不過見了你,什麽都好了。”

蕭奕時冷清對他說道:“你這些時日總是做些違心之事,難免操勞。”

榮關腦中浮現出和齊景紹相處的景象,如今還得了蕭奕時的助力,一切靜待收網,可他總覺得在齊景紹面前頗為無力。

可現在便不同了,蕭奕時願意為了自己與齊景紹對立。

榮關眼神愈發迷離,“西閣的事情快結束了,到時候我們再談我們二人之間的事。”

他自覺似是醉了,腳步開始懸浮,可今日並沒有喝多少,他倒在蕭奕時的懷中,被扶在榻上。

蕭奕時看著兩頰酡紅的榮關暈了過去,便知自己費盡心思沁在飯菜中的毒藥起了作用,這些時日擔心露了馬腳,只能在用量中再三斟酌,好在現在終於起了作用。

“西閣?”她看著榮關的臉,自己嘟囔起來。

想來是齊景紹的住處,他們馬上便要動手,不能在滯留此地了。

她從榮關腰間取下令牌,屋外此時響起兵器交接的聲音,一群黑衣人在外打打殺殺,一副刺客作風,榮關派來保護的侍衛紛紛倒下。

沒多久,屋外一片狼藉,黑衣人頭目走到她的面前,扯下臉上的面罩。

蕭奕時看著羽林營頭目,滿意點頭道:“辦得很好。”

她托城中繡娘家中幫忙遮掩羽林營的人,他們還不知道,齊景紹手中最有力的一支隊伍,其實早就回汴京中。

她繼續說道:“去西閣,殿下在那。”

羽林營的人要護送她離開,臨行前,蕭奕時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榮關,要了一把短刃,朝著自己手臂上劃去。

“小姐!”

她示意他們噤聲,這些時日也將榮關的心意摸清楚,如果她出了什麽事,榮關只會亂了陣腳,錯漏也會越多,對她與齊景紹便越有利。

一行人趁著月色離開,跨越半座城池,終於來到了西閣。

西閣裏燈火未滅,蕭奕時看著環境蕭索,齊景紹可能困在其中,心中不自覺發苦。

門口守衛正在左右巡視,和榮關派人看著她一樣,名為保護實則看守。

蕭奕時對著身邊人吩咐道:“我等會進去,把門口人清除幹凈,換成你們的人。”

蕭奕時穿著一身黑鬥篷,出現在夜色之中,西閣守衛之人見到她紛紛警惕起來,刀橫在她的脖頸之上。

“西閣重地,還不退下。”

她不緊不慢,舉出手上的令牌,守衛知道此物是誰的,架在她脖子之上的刀立即取了下來。

“榮小姐,您怎麽來了!”

蕭奕時唇角微微勾起,學著榮珂的聲音說道:“我要進去。”

守衛立即讓道,蕭奕時邁開步子踏進庭院中,沒多久,身後便傳來兵器刺破胸膛的聲音。

她並未駐足停留,只是朝著亮著的廂房而去,可馬上便要進門,心中卻生了膽怯之意。

思來想去,她還是不要和齊景紹客氣地敲門,直接進去。

“榮小姐深夜造訪,所為何事呢?”

是齊景紹的聲音,只不過他故意用輕浮腔調,和記憶中的語氣完全不一樣。

蕭奕時看見齊景紹背對著自己靠在躺椅之上,身著暗紅水紋衣袍,一副閑散王爺的模樣,身邊遍布都是倒地的酒瓶,猛吸一口,氣息彌漫著濃烈的酒味。

“深夜投懷送抱,也是美事一樁,不過不知你父親是否願意,畢竟,孤曾經將之前那個未婚妻的家人親手送到牢中了。”

蕭奕時冷笑著上前,站在了躺椅後方,蹲在齊景紹的身後。

“你若不離開,那也別辜負良辰美景了。”

齊景紹的聲音陡轉,電光火石間,蕭奕時便被齊景紹攬腰拉在他的面前,準確來說,是趴在了他的身上。

齊景紹一把掀過她身上的披風,可看清她容顏的那一瞬間,臉上的輕浮調笑之意立即凝固起來,曈間縈繞著不可置信之意。

蕭奕時不緊不慢地起身,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欣賞著齊景紹臉上的風雲變化,得意極了。

她坐在齊景紹身上,故意用剛才的話激她,“殿下楞著幹什麽,別辜負良辰美景了。”

齊景紹渾身僵硬,臉色鐵青起來,還不忘壓低聲音,“怎麽是你!”

蕭奕時繼續調笑他,“不然呢,殿下希望是誰,榮珂嗎?”

她掃了殿外一眼,“放心吧,已經被你的人清理幹凈了。”

以齊景紹的心思,早明白了她的所作所為,不過他得知一切並未露出開心之色,甚至將她從身下趕了下去,他則背對她朝著窗外走去。

無情無義的莽夫,蕭奕時心中冷哼一聲,卻並沒有實際的責怪之意。

齊景紹轉身正對著她,冷言說道:“你不回汴京,留在這裏幹什麽,難不成想和你舅父一家同歸於盡。”

她默默承受著齊景紹的惡語相向,卻走在他的面前,踮起腳尖環抱著他的腰。

齊景紹一顫,還想說什麽,可喉間愈發幹澀,什麽都說不出口。

他只能從她的懷抱桎梏中掙脫開來,冷漠地走向床邊,隨意地躺了下來,“你就不怕孤把你趕出去?”

蕭奕時看著自己的腳尖,和別扭的齊景紹,故意激他,“怕什麽,殿下如今倒是比我更膽小了。”

蕭奕時看著齊景紹冷哼一聲,心中忽然不想陪他推拉,兩步跨上床倒在他的身邊,按壓住他的肩膀不讓他動彈。

齊景紹正欲發作,可她的臉與他相去咫尺,只能咬牙切齒起來,“從孤身下下去!”

她才不如齊景紹願,偏偏故意這樣居高臨下看著他,“你看到我來找你,就是這樣的態度嗎,齊景紹,我太失望了。”

“以為我是榮珂,所以溫聲細語,可看到我就和變了個人一般,齊景紹,我太失望了!”

她一連倆個失望故意說給齊景紹聽,他果然無話可說,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事出有因,我沒想到竟然是你。”

他看了看她的眸子,用剛才強調溫聲細語地說道:“從孤身上下去?”

“不!”誰知道他等會又有什麽花招。

齊景紹忍不住心神激蕩,面色也松動不少。

蕭奕時被齊景紹扶起來,二人坐在床上,氣氛不再像之前那般劍拔弩張,她把自己從白骨堆回塞北的一切事情說出來,只為等齊景紹如實告訴她如今的處境。

齊景紹沒讓她失望,主動告知她離開後發生的一切。他在去北晉前便已經察覺塞北不對勁,回來更是發現軍權已經落入三皇子手中,倆波人馬相對,齊景紹只能故意示弱周旋。

明明形勢如此緊急,可他竟然還先讓羽林營把自己送回汴京。

蕭奕時心中有些酸澀,“那你還讓我回汴京。”

齊景紹摸了摸她的頭,“你留在塞北,孤露出的軟肋就會多一處,不如你先安全回去,現在他們還不敢動孤,等到羽林營來了再說。”

她癟了癟嘴,“那可不一定,我還和榮關他們說了你的軟肋。”

齊景紹將日夜攜帶的荷包拿了出來,“你是說一品紅?難怪,原來是你出的主意。”

“不過你之前擔心讓孤隨身攜帶解藥,他們還以為孤真的中毒,也算是麻痹了他們一時。”

齊景紹繼而苦笑起來,“你費盡心思來救孤,原諒孤對你舅父做的事了?”

蕭奕時板著個臉,立即否認道:“兩回事,我幫你,是因為我們之間的情誼。等到解決之後,你必須給我舅父好好道歉。”

齊景紹沈默片刻,終於解釋道:“其實,孤是故意害你舅父一家入牢中的。”

“那時孤也想知道背後究竟有多少人,所以先如他們的意,只能先委屈你舅父一家。他們如今所有心思都放在孤的身上,還動不了你舅父”

他嚴肅地對她說道:“其實孤早就不懷疑你舅父了。”

“明天,孤會讓人暗中從牢中救出你舅父,決一死戰時刻要來了,你舅父在孤這一邊,也會多些勝算。”

蕭奕時的心被濡濕了,齊景紹這樣說,讓她一時間不知如何自持,故意說道:“你怎麽這麽相信我舅父?”

齊景紹笑了笑,卻是無比堅定,“因為你。”

“如果你舅父為人不端,你不會如此維護他們;如果你舅父為人不端,你也不會是如今這般模樣。因為你,孤選擇相信。”

蕭奕時眼眶灼熱,心中所有情緒潰決得一塌糊塗,“其實,我也早就不怪你了。”

之前過往種種,她還有什麽理由懷疑齊景紹對她的心意,不過這些話不需要言說,只一個眼神,他們二人便能明白。

蕭奕時與齊景紹相擁在一起,明明前路並不明朗,可卻如溺水之人觸到地面一般,心中安穩得很。

她正有些困意,忽然腦中福臨心智,有些不對勁湧入腦中,一把推開齊景紹。

她看著面前之人茫然得很,隨即問道:“今夜你不回頭,就以為我是榮珂,你們往日經常私會吧?”

遇上這麽長無妄之災,一般人第一行動便是辯解,可齊景紹卻不走尋常路,大方承認了,“是。”

蕭奕時氣急,他還要意思承認了,準備賭氣從他懷中離開,可齊景紹眼疾手快,把她按在原處。

“孤能感受到是女子,且這些時日來找孤的女子只有她一人。因為,她是孤安插在榮家的人。”

蕭奕時猛吸一口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榮珂怎麽會背叛家族幫榮關?

齊景紹也知這很荒謬,馬上向她解釋起來,“你舅父入獄榮家被提拔時,她來找過孤,為你們求情。”

蕭奕時其實知道榮珂雖然刁蠻但是本性不壞,自是不知道家中做的這些,可等她逐漸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

榮珂知曉家中不忠不義,所以才幫齊景紹做事,可是她怎麽想都覺得,榮珂還會有其他的條件。

蕭奕時說道:“不對吧,榮珂就沒有其他條件,比如事成之後,讓你娶她之類?”

齊景紹半瞇著眸子,故意惹她生氣,“還真有。”

蕭奕時聽了這話,立即如同炸開的刺猬一般。齊景紹逗逗她,立即收手,生怕她真的生氣。

“她知道父親錯得一塌糊塗,願意幫孤做事的唯一條件,是希望孤能留她父兄一命。”

蕭奕時在心中讚賞榮珂,雖然受寵長大,可感恩之心從未磨滅。

第二日清晨,榮珂帶著親衛來了私宅,她知曉哥哥將蕭奕時藏在此處,卻也默契地將一切瞞著父母。

她只是想讓蕭奕時離開,寧願她回到汴京,不要讓齊景紹知曉。

榮珂自己知道家中定不會留下好結局,與齊景紹結盟,除了保住家中人的命,以退為進,說不定齊景紹會高看她一眼。

榮珂一進門便看見一片狼藉,門口殘兵敗將倒在血泊之中,慌亂地沖進房中,只見哥哥毫無生機地癱倒在床上,忙著去試他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氣息才松了口氣。

她見榮關面色慘白,立即讓人去傳喚醫官,從哥哥身上摸索半天未找到傷口,應該只是中毒了。

如今蕭奕時不見了,能做出這一番動靜的,只有她。

而她現在,定是在齊景紹身邊。想到這,榮珂心中酸澀難言。

榮珂見哥哥逐漸醒來,蹙緊的眉頭終於松動不少,關切問道:“哥哥,你要嚇死我了!”

榮關半支起身子,頭痛欲裂,“你怎麽來了?”他看了看周遭,不見蕭奕時,立即說道:“奕兒呢?”

榮珂有些怒,為何齊景紹也是,自己哥哥也是,總是掛念著蕭奕時。

她背過身去,“死了。”

榮關立即掀開被子準備起身尋找,□□珂攔住了他,大聲說道:“她昨日給你下毒,帶著人去找齊景紹。這些時日的刻意接近,全都是為了他,你還不明白嗎!”

榮關摸了摸腰間,令牌果真不翼而飛,他臉色愈發暗沈,希望也隨之破滅。

榮珂見哥哥這樣,立即跪坐在他身邊,“哥哥,你們就此收手吧,如果失敗了,我們整族都要掉腦袋。”

□□關根本聽不進她的話,眼中怒火直燒,握成拳的手朝錦被狠狠砸去。

榮珂擔心不已,怒道:“哥哥,你為什麽執意與太子相爭,你勸勸爹爹,放棄吧,我們一家之前生活不是挺好的嗎?”

榮關不以為然,“好?好在哪裏?”

“塞北所有人都覺得我們榮家是攀附梁家,才有如今的地位,蕭奕時因為家世,生來便是太子妃。我們做什麽,都要掂量是否夠資格。為自己爭,有何之過!”

她看著哥哥朝著偏執的方向發展,似是準備將一切提前,一股從踵底直升入心間。

榮珂攔住哥哥,“哥哥,你要做什麽?”

榮關下床推開她,眸光冷冽,“我會讓奕兒後悔做的選擇。”

蕭奕時將送至西苑的帖子翻來覆去地看,看來他們終於忍不住動手了。

齊景紹卻無所謂地說道:“左不過一死,你很擔心孤?”

蕭奕時嗔怪地瞪著他,齊景紹忽然鄭重起來,“放心,孤不會有事。”

齊景紹接著說道:“這些時日,他們在孤的飯菜中加了小技倆的一品紅,料定孤會中毒,定放松警惕。”

蕭奕時發現齊景紹看向自己的眼神頗有深意,立即打消他的念頭,“休想讓我離開,你死了這條心吧。”

齊景紹卻是笑了笑,“誰說讓你走了,你走了孤怎麽辦?”

蕭奕時聽他這般說,心裏一動,齊景紹繼續說道:“你帶著羽林營的人去把你舅父救下來。”

“救我舅父?!”

齊景紹一挑眉,“不然就憑我們?”

蕭奕時當然知道敵眾我寡的道理,可是齊景紹就不怕舅父記恨他,恩將仇報?

齊景紹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揉了揉她的腦袋,“孤相信你舅父,是非恩怨他心中自是明白。榮家太過心急,如今還未讓軍隊中人降服便要行事,不是所有人都願意陪他冒險。”

蕭奕時知道這話的重量,關系著他們所有人的命,鄭重地點點頭。

齊景紹目光溫柔,將她攬入懷中,“如果出了什麽狀況,自己逃回汴京。”

蕭奕時怒著掐了他的腰間,齊景紹下巴擱在她頭頂之上,二人均未搭腔,享受著最後獨處的時光,不畏懼即將發生的一切。

(前文應該補皇上病重)

*

榮關府中。

齊景紹坐於主位,但左下是三皇子齊景修,右下則是新晉護國大將軍榮宇。看似尊貴,實則危機四伏。

眾人觥籌交錯,各自臉上帶著虛偽的面具,隱匿著私心。

“末將敬殿下一杯,還望殿下回到塞北,能替末將美言幾句。”

齊景紹來者不拒,每人敬酒均豪爽回應。

“父皇病重,孤不日就要回汴京侍疾。”

齊景紹暗中觀察他們所有人的面色表情,榮宇一僵,可很快便恢覆過來,“殿下說的是,不知殿下何時啟程?”

“就明日吧。”

齊景紹裝作滿臉疲態,無意中露出脖頸之間的紅點,故意說道:“孤近日不知是怎麽了,總覺得乏得很,不如今日就回去吧。”

他起身欲走,可三皇子同時起身,攔在了齊景紹去路跟前。

“大哥,這是急著去哪?”

氣氛瞬間冷冽下來,齊景紹眼鋒如刀,三皇子負手在他面前,“大哥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別這般著急了。”

齊景紹說道:“三弟,聽不懂孤的話?”

換往日,齊景修可能會避其鋒芒,可今夜卻故意擋在他面前,不肯退讓半步。

齊景紹擡手欲推開齊景修,可他站在原地巋然不動,而自己卻似是牽動內力,五臟六腑攪動在一起,就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他這般模樣讓齊景修笑得更加猖狂,“大哥,身體如何了?”

底下眾人無動於衷,齊景紹的孤寂感更重。

齊景紹直起身子,對著臺階下的齊景修,冷聲道:“三弟這是要目無尊長,行大不敬之事了,執意讓父皇心寒?”

他呼喊著著門外守著的侍從:“來人!”可惜無人應答。

三皇子笑著道:“大哥,還在做無畏的掙紮嗎。自你為了一個女人,甘願被架空時,就應該知道會有今日這一日。”

他雙手擊掌,一列裝備完整的士兵破門而入,將齊景紹團團包圍起來,榮宇榮關父子也聯合起來,站在了三皇子身後。

齊景紹半瞇起眼,對著榮關父子說道:“你們想清楚了?”

榮關極不耐煩,對齊景紹沒有往日的半分尊重,“殿下如今還有心思關心旁人,不如關心關心自己,如今這身體,如何抵抗這屋內眾人。”

士兵邁著步子靠的越來越近,包圍的圈子逐漸減小,齊景紹卻無半分緊張之色,反而站在原地等待他們動手。

可在刀鋒接觸到他側頸一瞬間,齊景紹一個躲閃,打了在場所有人的措手不及。

齊景紹在一眾人中周旋,細致觀察四面八方各個方向襲來的刀光劍影,場面一度陷入混亂,可他卻是其中唯一留存的秩序。

齊景紹搶奪過武器,一室內湧起的血腥氣味愈發濃重,倒下的人越來越多,剩下的人一時不敢上前。

他們都被齊景紹虛弱的模樣欺騙,事實上,齊景紹根本不如他們所想。旋身起落間,無一不彰顯著他令人震顫的武功。

榮關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又醒悟其中緣由,滿面慍色自嘲起來,“你與奕兒聯手設計,你根本沒中毒?”

齊景紹的刀鋒中滴著血,輕挑眉頭輕蔑地說道:“不然呢?”

榮關忿忿起來,欲上前與他比個高低,可齊景紹三倆下化解榮關的蠻招,榮關技不如人,幾招過後堪敗下風。

齊景紹冷笑起來,鉗制住榮關的咽喉,刀架在他脖子上讓他擋在跟前。

形勢轉變太快,榮關一下子成了齊景紹的人質,就連榮宇都慌了神。

齊景修面如毒蛇一般陰毒,陰寒著說道:“大哥好身手,是弟弟低估了。”他勾起嘴角,“可大哥身手再好,就憑大哥羽靈營之中的人馬,如何抵擋過千軍萬馬萬箭齊發呢?”

“若是這個時候,北晉率兵突襲,大哥這般精明,不如算算自己的勝算?”

齊景紹的目光在齊景修面前停留,夾雜著失望與無奈,隨即對榮宇說道:“榮將軍,你真不考慮唯一兒子的死活嗎?”

榮宇糾結猶豫,看向一旁的齊景修,希望他救下榮關。

可齊景修卻說道:“榮將軍,若榮小將軍今日有什麽損失,本殿會為你養老送終!”

榮關沒料到是這般的情況,對著父親驚呼起來,“爹!”

可齊景修威脅榮宇,“榮將軍,事已至此,你就算反悔,我這嫉惡如仇的哥哥也不會放過你的。”

“不如我們攜手共進,若本殿能登基,你必安枕無憂。”

話音剛落,便有人破門而入,一道冷冽的女聲響徹整個室內,“你想得美!”

蕭奕時帶著榮珂和羽林營沖了進來,強有力訓練有素的軍隊將眾人又圍了一層,形勢扭轉過來。

她走到齊景紹跟前,發現他身上有血跡心立即懸起來,可仔細檢查之後發現是別人的,立即松了口氣。

“舅父在外面!”她對齊景紹堅定道。

榮珂立即跪在父親跟前,“父親,你難不成讓哥哥去送死嗎,殿下說了,我們如今棄暗投明,會保我們一條活路。我們放棄吧!”

蕭奕時看著身邊發生的狀況,忍不住冷聲說道:“榮叔父,我現在還叫您一聲叔父,便希望您還是懸崖勒馬的好。齊景修叛國通敵,聖上已經知曉,您若執意,那便是自尋死路。”

齊景紹同樣對著齊景修說道:“孤本以為你不至於此,齊景修,你愧對父皇。”

恰在此時,梁衡帶著人進來覆命,他朝著齊景紹作揖,“臣不辱使命,叛軍已全部歸順。”

聽到這,蕭奕時心神激蕩起來,局面愈發明朗。

齊景紹松開對榮關的桎梏,將她拉在身後,回覆梁衡,“多謝梁將軍。”

越來越多的人將手中的武器放了下來,榮宇往後退了退,差點呼不上來氣。

齊景修整個人輕顫,一張臉灰白不堪,“大哥怎麽發現的?”

“自你迫不及待向奕兒下手,孤便察覺你與北晉勾結。孤在北晉的時日中,你與左賢王來往密切,卻因太過自負,忽略一直被左賢王看清的右谷蠡王。”

“既要動手,何必太過心急?”

齊景修死盯著眼前某處,“沒時間了,大哥,你不懂。你如今什麽都有,父皇身體不好,如果你是我,你不會做的比我好。”

齊景修的眼淚凝結在鼻尖,“你生來什麽都有,你當然不懂。你殺了夕雲那日,我便發誓一定讓你親自體會這般感覺。”

蕭奕時見到齊景修這般模樣,心中卻無半分波瀾。相比齊景紹自幼失去母親,在軍營刀尖舔血長大的生活,齊景修有聖上和皇後的庇佑,已經非常圓滿了。

如今做出殘害手足叛國通敵之事,一點都不值得同情。

榮宇跪在地上磕頭,“殿下,是臣一時間鬼迷心竅,臣罪該萬死,請殿下留臣倆個孩子一命。”

蕭奕時這才心中思緒覆雜,榮將軍跟隨舅父多年,如今是什麽結局,她都無法淡然處之。

齊景紹對著梁衡說道:“梁將軍,你來處置吧。”說完,便牽著蕭奕時離開了。

城墻之上,天際間繁星點點,周遭透著一切塵埃落定的寧靜。

齊景紹與蕭奕時手牽著手,登上了最高處,倆人一起俯瞰遠處,蕭奕時忽然想起了之前對舊事,忍不住說道:“殿下以為我們第一面是在何處?”

齊景紹細想片刻,“孤在雪地中救你?”

她搖了搖頭否人,再開口,“殿下第一次帶兵時,我爬上城墻,想看看未來夫婿是什麽樣的。”

第一次見他時,少年齊景紹意氣風發,蕭奕時心中不是沒有觸動,可是不久後,齊景紹看不上她的傳言屢屢傳到耳邊,這份悸動也就藏在心底。

齊景紹觀察到她沈下來的嘴角,不好意思道:“孤當時不知曉,對不起。”

蕭奕時看著齊景紹這般模樣,如今輕舟已過萬重山,二人發生了這麽多事,早就忘懷之前種種。

她還是故意裝腔起來,“殿下可有後悔?”

“當然,孤後悔的不止這一件事,可最後悔的便是與你解了婚約。”

不知何時,齊景紹的手就搭在了她的上面。

蕭奕時心跳得很快,期待齊景紹接下來說出的。

齊景紹將她拉在自己的對面,“奕兒,你還願意嫁給孤嗎?”

“如果這輩子身邊一定要有一個人,那個人孤只希望是你。孤知道你不喜歡宮中生活,如果你不能接受,孤也可以讓你一輩子留在——”

齊景紹話還沒說話,蕭奕時卻墊著腳尖,親了上去。

唇瓣相碰,齊景紹定定地看著她。

他剛想開口,蕭奕時便又貼了上去。

齊景紹欣喜若狂,忍不住問道:“你這是願意?”

蕭奕時也不羞於心中所想,“殿下還不明白嗎?”

齊景紹將她抱在懷中,蕭奕時有些喘不上氣來,氣笑捶打著他的後背,“你弄疼我啦!”

兩顆心心歸於寧靜,蕭奕時還有疑問。

“殿下為何讓舅父去處置榮宇?”

齊景紹側眼看了看她,柔聲說道:“認人不清是你舅父心中一道坎,如果他不處理心結,以後帶兵用人再不像之前利落。”

蕭奕時有些驚訝,“殿下還讓舅父帶兵,就不怕舅父真的反叛?”

齊景紹揉了揉她的頭,“你在我身邊,你舅父怎麽會?”

她瞪了齊景紹一眼,只見這人終於鄭重道:“你舅父無愧黎明百姓,孤若是再有疑心,只會讓忠臣心寒。”

二人依偎在階梯之上,共賞遠處景色。前方是北晉疆土,可齊景紹以往都是孤身一人在這城墻之上,如今身畔終多一人。

遠天之下,二人永遠相伴。

齊景紹看著身邊人的笑顏,沒一刻如此般暢快。

他與蕭奕時會永生相伴,寂寥深宮再也不會獨他一人。

戰事落幕,大齊北晉脫戰。

三皇子叛國通敵證據確鑿,貶斥為庶人,幽禁於汴京。

榮家本死罪難逃,但因榮珂,只是革去官職舉家流放。

不過還有一樁妙聞,太子竟然與蕭家女重訂婚約了,二人還坐同一輛馬車回汴京。

汴京城外,百姓一大早就把城門口圍著個水洩不通,除了迎接凱旋的太子之外,還想看清楚這未來太子妃究竟長什麽樣。

“太子半年前還在為金磚姑娘沈淪,為了她退了蕭小姐的婚,怎麽如今又定回來了?”

有人故作高深,“還有什麽,為了鞏固朝中地位唄。”

太子的馬車從他們身邊經過,一陣微風撩開車簾,眾人看到一對壁人坐在其中。

這一路,蕭奕時可將周遭所有人的話全部聽了進去,她的笑容可是漸漸凝固在臉上,最後完全消失。

身旁的齊景紹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坐得離她靠近一些,她就立即往邊邊撤退,二人你退一寸我進一尺,很快她就被逼到了車檐角下。

蕭奕時還是板著個臉,“殿下還是與我保持些距離比較好。”

齊景紹笑出聲,“之前不說這些,現在與孤保持距離,你覺得可能嗎?”

她還是嘟著嘴,齊景紹硬拉過她的手,“百姓說的話當然不作數,你又不是不知道實情,怎還會為這些事情生氣?”

蕭奕時斜眼看了他一瞬,其實她不是因為這個心生不悅,而是……索性直接問出口,“那殿下,你自己說,是更喜歡金磚,還是更喜歡我?”

她轉看向齊景紹,只見他楞在原地,沒有給出自己要的回答,一下氣急,將齊景紹猛地推至一旁。

“我不想和你說話!”

齊景紹回過神來,被眼前此情此景逗笑了,無奈笑道:“喜歡金磚和喜歡你有什麽區別嗎,你竟然還吃起自己的醋來了?”

齊景紹根本就不懂自己,還以為她在無理取鬧,簡直荒謬。

齊景紹不依不饒,湊在她耳邊,“進城之後是回東宮,還是送你回蕭府?”

蕭奕時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我與殿下還未成婚,自然要回蕭府。”

齊景紹雙手撐在腦後,“可惜,孤不能日日看到你,還是和父皇說早些辦婚禮,免得夜長夢多。”

蕭奕時冷哼一聲,“自說自話。”

齊景紹立即附身壓上來,整個人包裹在她上方,一時間緊張難耐,只好轉移話題,“蕭府就快到了,殿下不如想想如何和我爹解釋。”

齊景紹放開了她,緊盯著她已經羞得滴血的耳垂,忍住了唇畔的笑意。

馬車停在了蕭府面前,蕭奕時率先跳下馬車,只見父親攜著闔府上下在門口等候著,看到她的一瞬間,滿意之色登時出現在父親臉上。

本以為父親會對著她噓寒問暖幾句,只見父親徑直向齊景紹走過,“殿下舟車勞頓,今夜不如就在府中用飯?”

齊景紹輕笑,“岳丈大人不必操勞,孤今日還要入宮,只是將奕兒先送回來。”

看著他們二人如此和諧,蕭奕時後知後覺自己剛才一切都白擔憂。

她準備回到自己的瑤光閣中,齊景紹在身後叫住了她,“奕兒,這幾日你現在家中休息,孤有空便來找你。”

蕭奕時囫圇地點點頭,看著他反身離去,自己也朝著閨房而去。

二人婚期定在了下月十五,對常人來說時間都不算寬裕,更何況是規矩森嚴的皇家。

齊景紹擔起了婚事大梁,不忙時也會來蕭府找她,雖然時間不寬裕,可細節之處依舊下了功夫。

蕭奕時的婚服是重中之重,宮中繡娘連夜趕工,長袍上的金線寶珠都是上等品。

齊景紹還搜刮了宮中稱的上她的金簪珠花送到蕭府,裝滿禮物的馬車日日停在蕭府門口,引得路過之人駐足稱讚。

蕭奕時愈發緊張興奮,也將馬車上的小口角拋之腦後。

朝陽初升,紅蓋頭垂落,蕭奕時梳著繁覆的新娘發髻,在喜婆的攙扶下,被父親與舅父一家圍著送上了駛向宮中的馬車。

送親的馬車攜著一百二十八擡嫁妝,繞街送到宮中,眾人臉上皆露出歡喜之色,很多年後都難以覆刻這一刻的盛世。

直到坐在宮中喜榻上,蕭奕時都覺得一切沒有實感。

她竟然真的要與齊景紹成婚了?

等到夜色落了下來,蕭奕時的心跳得越發快了,就等著齊景紹將自己的蓋頭揭下。

門被打開,她透過眼前一片暗紅,看到那熟悉的人影朝著自己走來。

下人退出門外,蕭奕時的呼吸一緊,齊景紹坐在她的身旁,挑開了紅蓋頭,隨之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蕭奕時這才看清齊景紹,二人不緊不慢喝了合巹酒,正以為要往下一步時,齊景紹卻停下了動作。

她一頓,齊景紹卻說道:“不著急。”

蕭奕時攥住自己手上的喜帕,都這個時候,齊景紹還在逗她。

可齊景紹忽然面色一凝,認真起來,“你之前問孤,是喜歡金磚多一些,還是蕭奕時多一些。孤有了答案。”

蕭奕時沒想到是這些,裝作不在意問道:“什麽?”

“應該還是金磚吧。”

蕭奕時生氣極了,這莽夫竟然在這種時候說出這樣的話,現在悔婚還來得及嗎!

她立即拉下臉來,背對著齊景紹,留一個倔強的背影。

齊景紹將她拉了回來,笑著說道:“聽孤說完再生氣不遲。”

“孤之所以喜歡金磚,是因為金磚像你,因為你蕭奕時生性自由不受束縛,孤才會被她吸引;因為你驕矜可愛,所以才會喜歡那樣的你。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為你蕭奕時。”

蕭奕時聽到這些,才好過很多,小聲嘀咕道:“這還差不多。”

齊景紹繼續說道:“也正是因為如此,孤不想讓宮中規矩束縛著你。”

“雖然你嫁給了孤,但是孤登基前,日常的規矩全都免了,不過一些重大場合,你還是演一演。”

蕭奕時正感動著,聽到後半句立即反駁起來,“什麽演,我平日就很懂規矩的。”

齊景紹忍不住笑起來,“孤登基後,那便更自由了。如果你想回塞北,孤同你一起。”

蕭奕時心中酸澀一時難以用言語表達,仔細看著齊景紹的眉眼,下意識地用唇貼了上去。

齊景紹倒是一楞,可壓抑已久的情欲湧了上來,立即反客為主。

燭火的柔光盈盈照耀在殿中的每一處角落,不知何時熄滅了。

蕭奕時也不知日後生活究竟會是何樣,可只要與齊景紹一處,心總能安定下來。

她曾責怪母親為自己定下的這樁婚約,如今看來,還是慶幸。

齊景紹將她攬著靠近,蕭奕時驅散心中雜念,壓著他的肩頭安穩睡下。

長夜漫漫,以後每晚都應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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