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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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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番外一

◎崔恒◎

崔恒自記事起,爹娘關系便不和睦。

他只記得每次爹去小娘院裏,娘便會不開心,一開始,她還只是在他耳邊呶呶不休,要他爭點氣,把爹拉到院裏來。

再後來,娘便將所有心神傾註在他身上,每日裏押著他讀書,習字,只為在爹來時,奉上幾張他的墨寶得他誇讚。

可是這樣的行為並不能阻擋爹出去尋花問柳,小娘一個又一個擡進來。

娘的面容也一日勝一日枯敗,連帶著對他,也愈發沒有耐心。

只要他沒有達到她的要求,她輕則訓斥,重則打罰。

崔恒明白,娘只是將她在爹身上的不順心發洩在他身上。

但他不懂,娘為何說著愛他,重視他,卻待他這樣嚴苛。

不過他也無所謂,左右他很喜歡讀書,他覺得將自己沈浸在書中,比面對爹娘之間的紛紛擾擾更讓人舒適。

一開始,他還期待得到爹娘的肯定與誇讚,到後來,他便覺得一切都無所謂,有無他們的誇讚,他都會過得很好。

起碼吃穿不愁,金錢無憂。

他更不明白,為何娘要去爭奪爹的關註,明明,她作為主母,什麽都有,有錢,有權,便是沒了爹,她也能過滋潤日子,她為何要那樣折磨自己。

在這樣壓抑又扭曲的環境中,崔恒每日勤學苦讀,逐漸長大,他習著君子六藝,讀著四書五經,他所受的教育在告訴他,女子如母親那樣,實有嫉妒之嫌。

可作為兒子,他實在不想自己的母親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她若一直不開心,便是與爹和離也行。至於他,無礙的,他想,他已經是個男子漢了,豈能還日日乞求爹娘的關愛垂憐,說出去,莫不是要笑掉大牙。

他鼓足勇氣去勸她,卻得來一句,果真不愧是他的種,都是這樣冷漠無情。

看著娘親怨恨的眼神,崔恒只得無奈嘆氣,轉身離開。

沒多久,娘又因為之前對他的斥責與他道歉,看著她憔悴的神情,崔恒只淡淡搖頭,回了句:“母親,勿要自責,兒無礙。”

他想,娘能感受到他的善意,也是個好的開始,以後,他會有時間慢慢讓她走出陰霾。

可是天意弄人,沒多久,他娘便纏綿病榻,他爹也確實如同她所說的無情,連探望的次數都少。

他娘撒手人寰時,給他留下一只玉鐲,囑咐他留給以後心愛之人,要他好好斟酌,認定這人再給。勿要學他爹,見一個,愛一個,所說的承諾都如同煙雲一般,一瞬即逝。

這樣的男人,實在是沒擔當,沒良心。

他娘還想與他說話,可說到一個“好......”字時便已沒了聲息。

好什麽,好好過,好好活,還是好孩子呢。

崔恒不會知道了,他娘已撒手人寰。

小小的他跪在靈前,為娘披麻戴孝,七日守靈。

除了應付不時的跪拜外,他腦海中也在不斷回想娘離世前的叮囑。

他想來想t去,也不知這世間男男女女,情情愛愛之事有何可讓人輾轉難眠,纏綿悱惻的。

這樣麻煩的事,他想,他這輩子最好也不要搭理。

至於娶妻生子,不過是個任務,若妻子賢惠,勿要隨意打擾他正事,那他也會好好待她,他們一起把日子過下去就成。

沒多久,他爹果然不負眾望地娶了繼室,新來的繼母面上對他笑得慈愛,但私底下,他好多次察覺,她暗中用那種陰惻惻的眼神打量他。

崔恒知道,自己的存在於她而言,怕就是眼中釘,肉中刺,誰叫他爹身上還有個侯爵爵位呢。

不過,等小弟弟降生,崔恒還是很喜歡他。

他軟軟的,白白嫩嫩,長大後,還會甜甜喊他大哥,他與他娘不一樣。

可是,一次在荷花池邊,他也不知為何會與弟弟一同落水。

明明,身邊有那樣多下人。

等他再醒來,他就見繼母依偎在他爹身側,哭得淒淒切切,言下之意不外乎他嫉妒弟弟得寵,心狠手辣想要除去這個對手。

崔恒望了眼他爹,他好久未曾與他直直對視。

爹的眼神幽深,讓他看不真切,但他的表情,也不甚愉悅。

這次意外,他爹罰他禁足,也將他與九郎隔開。

崔恒倒也無所謂,他反正最愛做的事只是看書,閑暇時會作作畫,擺弄一二樂器,禁足對他而言算不得什麽。

只是接下來,府中都在盛傳他爹要廢了他,以後爵位給九郎繼承。

實話實說,有他娘和祖母的嫁妝在,他要不要爵位都能過上富貴榮華的生活。

崔恒對此並不在意,只是一心備戰科舉。

至於科舉途中,那些娘子的香囊繡帕,刻意攔路,他只作不知。

這些小娘子,真是太煩人了,他以後後院,還是少放些人才好。

他只記得自己中進士那日,爹的神情很是歡喜,長這麽大,他第一次難得的從他眸中感受到名為慈愛的感情。

但他沒想到,好不容易緩和父子關系,他爹就因意外去世。

候官不成,崔恒提出回洛陽祖宅結廬而居,守孝三年。

三年後再回汴京,新出的進士如同雨後春筍,大家都在候官,他該如何才可讓官家註意到他呢。

在伯父和叔公他們的運作下,宮中的姑母給他搭了條線,讓他私下裏見到了官家。

官家很是和藹,但他的問題卻咄咄逼人,讓他所思所想如同被開膛剖肚般,顯現無形。

崔恒一時無所適從,只得在沈默中快速思索對策。

所幸官家並未真正為難他,而是與他達成了個交易,他也因此拿到前往青州的密令。

待崔恒離開延和殿,官家盯著他的背影矗立半晌。

“年輕人,朕也想看看,你這樣的純善之人,是否能在官場走出一條通天大道。”

官家哼著小調,心中暗忖:“便是不能,朕扶也要將你扶上去!”

官家心中所想,崔恒自是不知,他將所有心神傾註在青州密案上,與好友高勘一同前往青州。

青州他熟,前段時間送外甥鄧墩來松風書院就讀他便來過一次,這次過來他本不欲叨擾姑母,但高勘所言亦有理,有些事情,若有姑父幫襯,他們此行便可順利許多。

為著保密,他化名游修明與高勘共同投奔盧府。

只是他沒想,他這個好幫手,正事未幹,初進府便被府中的小娘子迷了魂。

那小娘子身穿石青色褙子,頭上只淺淺別了一只成色不佳的玉簪,打扮得很是素雅,想來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的娘子。

與高勘相處時,她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造作與刻意,他心中暗忖,這分明是為高勘所設的仙人跳,他還傻傻入了坑。

可是待那娘子回眸,崔恒一時間迷了神智,只覺目光被她一雙美目牢牢勾住,兩耳嗡嗡,大腦更是一片空白。

他疑惑地捂著自己怦怦直跳的心,隨即像是想到什麽,將手快速放下,面無表情地睨了她一眼。

那娘子也是膽大,做壞事被他撞見,竟還有臉與他含笑示意,實在是不知羞恥。

高勘,高勘那傻子還去撿了她故意遺落的帕子。

他果真沒猜錯,那娘子出身不顯,是前段時間才入府的姑母義女。

既如此,她想方設法想攀個高枝的動機也可理解。

他就這樣看著她與高勘相處甚密,他本以為這娘子雖貪慕虛榮,但好歹對高勘一心一意,誰知又被他撞見她與沈玉明拉拉扯扯。

這樣品性不佳的小娘子,便是再貌美,做出這樣的舉動,崔恒一時只覺她面目可憎起來。

他猶疑著是否要將此事告知高勘,但畢竟他只是聽了半段,不知全貌,再三思量下,他還是決定靜觀其變,給她改過自新的機會。

只是他不知為何,一向對女色無甚興趣的他,睡夢中竟連連出現這位姜娘子的倩影。

不,不會,崔恒有些不敢置信地拍了拍頭,他想,他只是最近思慮過多,這才致她入夢罷了,對,就是這樣,崔恒不斷安慰自己。

可事實究竟如何,崔恒自己也清楚,他好像變了,變得不似他自己。

在他心中隱秘的角落,他多期望高勘勿要與她在一起。

接下來的事還是讓他失望了,這姜娘子後面一直循規蹈矩,高勘也在啟程前送她玉簪定情。

他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來等高勘,還是來看她。

他只是自己心中憋悶又難受,看著兩人相擁的一剎那,崔恒臉上煞白,他決心勸自己放下。

兒女情長之事,終是小事,便是生活再不如意,正事仍需打起精神來做。

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普通民女,崔恒,等你回京,家中長輩為你好好挑選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才是正道。

是,就這樣,他說服自己。

後來他與高勘在不眠山遇險,與他們同去的密衛,死了一批又一批。

最終只剩下兩三個人與他們一同逃命。

可偏偏又遇洪水與滑坡,倒下去那一刻,他想,他回不到汴京了。

意識回籠之際,他竟聽到了那位姜娘子的聲音。

崔恒有些嫌惡自己,他怎能這樣齷齪,這樣的時候,還在肖想好兄弟的心上人,他不該這樣,崔恒費勁地睜開眼。

手卻先意識一步掐住眼前人的脖子。

他真沒想到,她好似真是姜娘子。

是他過錯,崔恒艱澀出聲致歉,姜娘子卻遞給他一個水壺,面對她的示好,崔恒一時有些怔楞。

沒曾想,就在他楞神之際,卻惹了她誤會,她小心地找補一句:“這個是幹凈的,我的在另外一邊。”見狀,他只得尷尬接過手中水壺。

崔恒想解釋,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這一瞬間,他只暗恨自己嘴笨。

他艱難地扯開嘴唇回應她的問候,可她三句不離高勘,崔恒心中雖失落,卻也盡力回應。

只是,他實在是太虛弱,不多時,又陷入了沈睡。

姜娘子半晌找不到高勘,又將他喊醒,看她的模樣,他本以為她會將他拋棄在此,崔恒心中雖有些悲觀,卻懷揣著希望搖頭,扶著樹幹就要站起身來。

姜娘子扶住了他,他是真沒想到,她雖然愛慕虛榮了些,但心地卻是這樣善良。

他第一次和妙齡娘子如此親近,心中羞赧又懊惱。

在她面前這樣狼狽,這樣虛弱,他心中難堪。

他看著她一步一步艱難地扶著他在陡峭的山路上蹣跚前行,目光中溢滿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柔情。

這一刻,他是真不知,這位姜娘子,後來果真如他所願,成了他的娘子。

在往後的歲月裏,她亦是這樣,一步,一步,攙扶著他前行。

無論是被貶斥,還是被流放,她都是那樣堅韌,樂觀。

她,才像這個家中的主心骨。

等到後面,他封侯拜相,世人皆誇他年輕有為,只是也會暗嘆一句,可惜娶了個家世不顯的夫人。

可他知道,配不上的人,是他。

他心裏陰暗,消極,悲觀,患得患失,他明明期待又喜愛她給的溫暖,卻又一次又一次推開,一次又一次試探。

她雖出身不顯,可她是那樣溫柔,陽光,善良,無論身處何地,她對他,對兒子,皆是那樣溫和可親。

她是他陰沈的生命裏意外闖進來的一束光。

最開始他以為她愛慕虛榮,貪得無厭,費盡心機想攀高枝,他不恥她的所作所為,卻又無法控制自己的目光被她吸引。

夫人偶爾表現出來的一些優點,都被他在腦海中不斷重覆,擴大,為她找補。

他就這樣不時在懊惱悔恨的情緒中徘徊。

那時的崔恒,矜傲,輕蔑,最終也只能說服自己,罷了,就算她愛慕虛榮,但他有的不就是榮華嗎,只要她安安分分地與他過日子,他會盡心待她好的。

他還以為自己在包容她,可是多年的相處,才讓他明白,是她一直在遷就他。

過了很多年,崔恒才發覺,他身上有秘密,一個她不敢訴諸於口的秘密。

沒有關系,他想,原來她攀高枝是迫不得t已,原來,她這樣孝順又聰慧。

有些事,沒必要臟她的手,他在背後做就可以了。

慶州那守城的小將,青州欺負她的幾個賊子,還有那柏氏,這樣的事他來做就可,她只需每天閑散地玩耍就好。

畢竟,她跟著他,屬實是受了很多苦。

是他對不住她,害她一次又一次身陷困境,心中承諾她的榮華富貴也沒享受多少,連帶著兒子也吃了大苦頭。

崔恒承認自己內心卑鄙,他明明舍不得她,不想與她分開,他也一次又一次拿和離試探於她。

看她拒絕和離,即使她打了他一巴掌,他心亦甜如飲蜜。

青州的生活,他想過艱難,卻沒想到這樣艱難。

看著夫人挖出藏在地下的銀子,看著她又開始熬夜刺繡,看著她因這個家,手指變得粗糙。

崔恒心中悔恨,慚愧,心中的愧疚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想,沒關系,他是男子漢,家中的責任應該由他擔。

官衙不接納他,他也會找到謀生的辦法的。

他開始去抄書,所得果然不菲,他開心地交了兩貫銀子給她。

可是好景不長,他抄書的生計被人惡意打斷。連帶著去鋪中當賬房,給人潤筆代書這樣的活計也不讓他幹。

他只得去尋那苦力活,可是那樣的活計臟衣物,為免夫人發現,他便主動攬過每日洗衣的重活。

每天早上出門前,他便會在外袍下面偷穿一身粗布短褐。

兒子要讀書,夫人的刺繡也被拒絕,崔恒每日所得只有那麽三四十文,為著省錢,他便每日步行歸家。

只是苦了夫人與兒子,每每都要等他許久才可用晚膳。

夫人體貼賢惠,兒子聰慧可愛,每日有妻兒相伴,這樣的日子雖苦,但崔恒卻覺內心充實。

夫人也果然靈活,她提出要去支個攤多賺些零用,崔恒本不欲她這樣辛苦,只是他覺得自己好似沒臉說出這句話。

他一人,難以養活母子倆。

夫人的生意很好,但也因此惹了眼,糟了災,他隱瞞多日的現狀也被迫暴露。幸運的是,他們一家受山長庇護,日子逐漸過得風生水起。

官家去世,崔恒心中悲痛,但他也因此契機回京覆官。

這一次,老天爺終究沒再戲弄於他,他在官場上如魚得水,步步高升。

他終於可以兌現之前的承諾,讓她安享富貴。

當兒子提出出去游玩時,崔恒雖心中不舍,卻依舊放她與兒子離開。這些年,他逐漸明白,愛一個人,就是想不停對她付出,想她所想,願她所願,只希望她每日開開心心才好。

他不應因一己之私折斷她的翅膀,將她綁在後院。

她應當是自由的,快樂的。

再後來,崔恒也終於如願與她一同游山玩水。

他想,真暢快啊,若是再年輕些,他能有這等覺悟,那他們這次的游玩之旅,想必會更加開心吧。

只是他沒想到,回到汴京,她的身體就每況愈下。

崔恒每日急得輾轉難眠,他不停地請名醫,翻醫書,到後面又寄希望於道家或巫醫能救她一命。

只可惜,都是徒然。

她的生命,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日漸雕零下去。

有時候,崔恒擁抱著她,只恨不得時間就此停滯,他多想,多想與她白頭到老。

他突然想起新婚時兩人在院中小徑上尷尬地牽手共淋雪,在青州的小巷中互相拂去對方頭上的雪花。

他們,也算曾經白頭了吧。

崔恒覺得自己真沒用,權又如何,錢又如何,在生死面前,皆是虛妄,阻擋不了她的衰敗,延長不了她的生命。

他多想就此隨她而去,可她說孩子還年輕,新政未完成,他要好好活著。他不僅僅是為她而活,他有許多有意義的事可做。

夫人去世這日,他的心跳得格外快,他明白,他們相處的時間不多了。

看她容光煥發,神采奕奕,崔恒腦中突然閃現回光返照一詞,不,不會,崔恒暗呸自己一口,他怎能如此詛咒她。

可是她今日狀態屬實不對,她提出要吃以前他們常吃的菜,也要吃他親手做的面。

飯桌上,崔恒這才知道,原來,他以前做的面這樣難吃啊。

兩人一起靜靜欣賞落日的美景,直到兒子來喚。

察覺到懷中再無動靜,崔恒差些眼前一黑,他渾渾噩噩地將她抱回主院,感受著她身體的餘溫。

原來只是昏睡,他靠在床架邊,疲憊地長舒一口氣。

沒多久,她的呼吸越來越弱,房中的人也越來越多。

崔恒不知為何,突然憶及昭哥兒出生那日心中的恐慌與空洞。

也是這樣多來來回回走動的人,也是她陷入了昏迷。

他惴惴不安之時,可夫人竟然醒來了,她說的第一句話,便讓他不顧顏面的淚如雨下,滾燙的淚珠接連滴落在她臉頰。

崔恒心臟抽搐,呼吸一窒,渾渾沌沌地聽著她說完最後一句遺言。

待見她眼睛微闔,崔恒方如夢初醒,他顫聲道了句:“夫人,榖則異室,死則同穴。”

夫人的呼吸越來越弱,幾近於無,兒子的抽泣聲和親友的呼喚聲在他耳邊嗡嗡亂響。

崔恒突然想起青州夜話那晚,她問他何時喜歡上她。

那時他羞赧不敢直言,可現在......

崔恒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夫人,我心悅你,第一次見你,便喜歡上。”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發現,她的呼吸停了。

往後的歲月,崔恒謹記夫人的囑咐,他要好好活著,連帶著她的那份。

他帶著兒子去到青州,為她在父母墳旁立下衣冠冢,他又回到了他們住過多年的小院。

在他心中,這裏比偌大的崔府,更像他的家。

他們當年親手栽種的木芙蓉樹,如今已亭亭如蓋。

而她,也早已長眠地下。

崔恒發現,自己無法在這久待。

屋檐下,是她攜兒子等他歸家的舊影。

臥房中,是她曾經留下的畫作與書簽。

竈房前,是他們無數個黎明早起忙碌的身影。

最終,崔恒悲痛欲絕,再難抑制心中的傷痛,他靠在樹下的石桌旁,如同幼兒般席地嚎啕大哭。

他抹了淚出門,遇見了二牛,現在的他,已是個白胡子老頭,牙齒掉得沒幾顆,拄著拐杖走路顫顫巍巍。見著崔恒,他欲言又止,只是顫抖著聲音低聲道了句:“節哀!”

哀若可以節,那他便不會有今日這般撕心裂肺之痛。

相處多年,她早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離不開她,不是她離不開他。

崔恒收拾好心情,離開了青州。

回京後,他代她擴大她的繡坊,安置那些被人拋棄的小娘子。他又私下考察,捐贈各地的慈幼局,幫扶貧苦百姓,也做過許多地方的書院先生。

甚至官家,也曾上門請他回朝。

崔恒同意了,他再次穿上夫人為他打理的官袍,雙手扶正她撫過的帽翅,神色莊嚴地再度走進朝堂。

在任期間,崔恒勵精圖治,勤勉為公,他想,他需要做些什麽,他才可忘記內心的悲痛。

許是積勞成疾,許是心病難醫,在她去世的第十年,崔恒也終於倒下。

迷迷糊糊間,崔恒仿佛看見十六歲的夫人,她正穿著那身石青色褙子,轉身回眸朝他溫柔一笑。

他微笑著伸出手,想要追上她,告訴她,她的帕子掉了。

他想,若有來生,他一開始便要好好待她,莫教她受那麽多委屈。

《宋史·崔恒傳》

崔恒字修年,汴京人士,祖籍洛陽,父劭,妻姜氏,子為真宗賜名元。

恒貌英優,品高潔.......天聖一年,任從三品中書侍郎,天聖七年,任中書門下平章事,官拜宰相。

......

慶歷四年春,崔卒於汴京。

【作者有話說】

思來想去,還是連夜趕出來和正文一起發。

後面昭哥兒番外已確定會寫,平行世界和其他人番外有沒有要看的?

謝謝大家一路來的支持與鼓勵,謝謝,會繼續加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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