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目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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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周目24
艾蘭抿唇, 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你說。”
郁嘉木雙手環抱胸前，忽然覺自己和艾蘭站在一起的景象, 若是讓別的人看見了, 興許會以為是校霸在欺負弱小可憐的轉校生。
他輕笑一聲，“煩請殿下擡起頭來，小乾嬋又不在這裏，何必要裝出如此無辜的姿態呢。”
艾蘭輕擡起頭：“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郁嘉木：“殿下說不懂，那便不懂吧。我只是想問, 殿下可認識何栩？”
說完，郁嘉木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艾蘭, 不放過後者任何一個表情上的變化。
但艾蘭卻是有些疑惑地蹙眉：“什麽？”
郁嘉木看了他好幾眼, 才勾起一抹笑：“沒什麽。這位學姐也是薩洛斯的學生, 很擅長畫畫，艾蘭殿下如果日後有這方面的需求, 可以去找她。”t
說完，郁嘉木轉身離開。
留在原地的艾蘭表面還是一副純情羞怯的影子，心裏的陰影卻忍不住又多翻湧了幾圈。
果然, 在薩洛斯裏，覬覦她的人更多。
真討厭。
最好讓他們都消失掉呢。
-
李乾嬋發現觀夏在合作的項目中隱隱排斥自己的跡象, 並不覺得有任何意外。
畢竟在她的眼裏，自己是唐秋扶持起來要和她在項目中奪權的, 觀夏對自己有所防備很正常。
但是理解歸理解, 李乾嬋卻並不能接受。
所以這一天，李乾嬋主動找到了觀夏在學生會中的辦公室。
辦公室中還有一個李乾嬋的老熟人, 任天賜。他正好在和觀夏匯報工作。
“原來是乾嬋學妹來了，”觀夏撐著下巴, “天賜，那些事情就按你說的來做吧，我這邊通過了，你先回去。”
任天賜頷首：“好的，副會長。”
等任天賜把門帶上，李乾嬋在觀夏的對面坐下。
觀夏：“乾嬋學妹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李乾嬋：“想和學姐好好談談，關於兩校合作項目的事情。簡單來說，我要拿到我應該得到的權力。”
觀夏輕輕一笑：“原來是這件事啊，可以啊，我們麽好好談談。不過學妹的第二句話有些問題呢，與義務相對應的權利可以用得上應該，但是代表著權威和勢力的權力，可從來不是要必須屬於誰呢。”
李乾嬋並不後退，眼神有幾分銳利：“同樣的話，我送給觀副會長。這個項目中的權力，學生會的權力，從來不是必須要屬於你。”
觀夏神色一凜：“在伊洛溫可從來沒見到你對我這麽說話。所以，我還是回來遲了？你已經投效唐秋了？小乾嬋，該說不說，你的眼光可真不怎麽樣。”
李乾嬋：“從始至終，在你和唐秋學長之間，我都並沒有選擇任何人。”
觀夏：“那你現在與我這般說話的底氣從何而來？還是因為孟敖理事——或者說，我應該稱呼一聲，孟相？看著投票趨勢，孟敖理事坐上財政大臣的位置，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但是學妹呀，就算你的身後是總統大人，我也不會害怕，”觀夏的上半身前傾少許，眼睛又冷又亮，“學妹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去勞煩孟理事。借勢就像情分一般，不是沒有止盡的，它會被消耗，所以還是得用在刀尖上。像現在的局面，還沒有到這一步吧？”
“再說了，若我是孟理事，只是因為這種事情，我手下的人就要找我幫忙，我不會覺得是別人太強勢，只會覺得手下的人無用，連這種事情都辦不好。”
“當然，這只是我的想法，也不強求乾嬋學妹和我想的一般。”
李乾嬋：“副會長說的話，我深以為然。”
觀夏笑起來：“那麽——”
李乾嬋：“手下的人，確實最好還是要有獨當一面的能力；但要如何管理這麽優秀的人，更是一門非常值得研究的學問。”
“學姐雖然是前兩天才回來的，但一向對於學生會的事情很關註，應該不難發現，原本比較偏向於學姐你的趙揚，現在已經徹底離開了你的派系。”
觀夏一怔，從李乾嬋進門來一直游刃有餘的臉，才終於些許的裂痕。
李乾嬋微微一笑：“他現在算是我的人。”
接著，李乾嬋又報出幾個名字，都是薩洛斯學生會的成員，並且多數位居管理層。
觀夏越聽，內心越有幾分惴惴，這些人……
“他們，現在都是你的人？”
理性讓觀夏推測出了答案，但她一時之間又有些難以置信。
直到看見李乾嬋點頭，她有些失態地開口：“你要這麽多人做什麽？”
李乾嬋：“學姐要拉攏別人加入你的派系，是為了什麽，我大約也是同樣的原因。”
觀夏交握著雙手，看了李乾嬋許久，陰沈的表情褪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李乾嬋，我還真是小瞧了你。你的胃口，比我想象中得大太多了。但是你要小心，太貪婪也許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小心直接吃撐致死。”
李乾嬋：“多謝學姐的提醒。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工作了嗎？”
“談，好好談談。”
最終的分權結果，讓李乾嬋十分滿意，至於觀夏是如何想法她便不得而知了。
觀夏神色有幾分郁色，冷嗤道：“李乾嬋，我都在懷疑，是不是我當時在伊洛溫表現得太友善了，才讓你覺得我很無害？不然，你怎麽會有膽子來挑釁我，就不怕我對你做些什麽？”
李乾嬋心中默道一聲，當然不是。在她的心裏，觀夏是一把鑲滿了綠寶石的匕首，看著華貴非常，實際它的鋒刃也異常銳利。
李乾嬋：“在我心裏，觀夏學姐一直是個非常值得我尊敬的對手。學姐很聰明，仔細一想，便能想明白，與其費盡心力鏟除我，不如好好地利用我，來達成你想要的目的。”
觀夏冷笑：“你會幫著我，去對付唐秋嗎？”
“當然不會。因為我也想要做學生會長。”李乾嬋十分坦誠地承認了自己的野心，“但是對於學姐而言，最優解是自己上位，中等解是我，最末位的解是唐秋學長一直蟬聯。我說的沒錯吧？”
靜滯許久後，觀夏哈哈大笑起來。
“李乾嬋，你知道你最令人討厭的地方是什麽嗎？”
李乾嬋一怔，沒想到觀夏會突然問出這麽一個問題。
觀夏：“就是當每一次我下定決心要討厭你的時候，你都能讓我發現，你這個人實在太討人喜歡——就這一點，最讓我覺得討厭。”
“……”李乾嬋有些困惑，“學姐，你是不是說了一句病句？”
觀夏笑得開心：“這個不重要了。我還有問題要問你：唐秋知道你這份野心嗎？”
“我沒有與他說起過。”
“哇哦。”觀夏笑眼彎彎，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自己親手培養出了一個勁敵誒，好期待我這位堂弟的表情呢。”
說完，觀夏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正好，也到放學的時間了，走，我請你吃東西。”
李乾嬋：“誒？”
這頻道是不是轉得太快了一些。
觀夏擺擺手：“工作是工作，私交是私交，工作上有分歧，並不代表我們生活中也要老死不相往來啊。正式確定一下，我們能算是朋友吧？”
觀夏伸出手。
李乾嬋眨了一下眼，握上去。
觀夏：“好哦。不過遇到正事，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李乾嬋：“我也是。”
-
“那我們小嬋很厲害哦，我等著你之後當上學生會長。”
這天臨近放學，李乾嬋講一些不可說的部分隱去，跟洛嘉書聊起自己學生會的事情。
李乾嬋：“好呀，等我當上學生會長，我一定會罩著我們家嘉書，讓任何人都不能欺負你。”
洛嘉書：“說的我好像一個小可憐。我是想說，等你成為會長，一定要第一個來告訴我，我要為你準備禮物。”
“禮物？”
“對啊，成為會長可是大事情呢，我到時候總要好好祝賀我們小嬋的嘛。”
“是像今天帶過來的小肉丸一樣的禮物嗎？”
“那是祝賀你月考裏考了第二名，”年級第一洛嘉書同學如是道，“會長比這件事情重要多了，會送你一個更大的禮物。”
“好耶，那作為回報，我一定更加護著嘉書你了。”
洛嘉書笑著搖頭：“明明還沒有成為會長，就已經有昏君的架勢了。你總是強調這一點，會讓我覺得這才是你想成為會長的真實目的。”
李乾嬋笑瞇瞇：“說不定就是呢。”
洛嘉書只以為李乾嬋是在開玩笑，又隨之帶起了一個新話題。
兩人又聊了好幾句，李乾嬋：“那現在你就是和彌瑞歐住在一起咯？真好啊，和親人住在一起。”
李乾嬋不免回想到一些過去的事情，然後就感覺洛嘉書伸出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李乾嬋正想解釋說自己沒有難過，就聽見對方說：“不如，你今天和我回家吧？”
李乾嬋：“誒？可以嗎！”
這可是之前兩個周目都沒有發生過的待遇呢。
洛嘉書點頭，“嗯，我想彌瑞歐應該也沒有意見，你和我在我的房間裏擠一下就好。”
說這，洛嘉書給彌瑞歐發了短信，在得到後者肯定的答覆後，拉上李乾嬋的手，兩個小女孩開心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李乾嬋做好了洛家姐弟的房子不會太精致的準備，但讓t她有些沒想到的是，倒比她想象中的好很多。
至少是比她在橘草甸的閣樓小房間要氣派許多。
房間只是看著有些簡樸，但不顯簡陋，有些小細節還能看出些許溫馨的小巧思。
兩人進門的時候，正好聽到一點點炒菜的聲音。
彌瑞歐從廚房探出腦袋：“回來了？”
“嗯，”洛嘉書歪頭，“這是新圍裙？”
彌瑞歐：“原來那條破了，所以就換了這條。”
李乾嬋看去，彌瑞歐身上圍著是一條粉色的圍裙，上面畫了一個可愛的兔子圖案，和她之前推薦給彌瑞歐的兔子表情包畫風特別相似。
“這個很可愛呀！”
彌瑞歐看向李強嬋，“你喜歡就好。”
洛嘉書莫名覺得有點怪，但她又有點說不上來。
最終她只能歸因於，是因為她覺得原來那條圍裙的質量很好，用了幾年都不見破損的跡象，沒想到今天忽然一下子破掉了，她一向節儉，可能有些沒想到吧。
只是她不知道，那條圍裙確實質量很好，完全沒有任何壞掉的地方。
但耐不住有人有心要丟棄它。
廚房裏的彌瑞歐垂下眼睛，看著圍裙上的小兔子。
——她喜歡就好。
李乾嬋和洛嘉書窩在後者房間中寫了一會兒作業，就聽見彌瑞歐說開飯了。
看見滿桌豐富的家常菜，李乾嬋沒忍住驚呼一聲，臉上洋溢著期待，“天吶，怎麽每一個菜都是我喜歡吃的。”
等到正式動筷，李乾嬋先嘗了幾道最感興趣的菜，“哇，連口味都那麽合我的心意。”
李乾嬋吃得太開心，忍不住擡起雙手揉了揉臉頰。
洛嘉書嘗了一口番茄炒蛋，“嗯，加了番茄醬和糖？怎麽和前兩天的做法不太一樣？”
李乾嬋：“誒，是嗎？我就喜歡這樣做的，酸酸甜甜，蕃茄味又濃，超級開胃。之前在伊洛溫吃過一次，那家店的番茄炒蛋的糖放得太多了。對了，那次彌瑞歐也在。”
“嗯，我在，”彌瑞歐應下，又看向姐姐洛嘉書，面色如常，“只是在改良和精進菜色的口味，姐姐覺得怎麽樣？”
洛嘉書點頭：“還挺好吃的。”
彌瑞歐：“你們喜歡就好。”
這頓飯吃得很是開心，因為飯菜太合李乾嬋的胃口，她胃口大開，一下多吃了很多。
等吃完飯後，李乾嬋本想洗碗，沒想到彌瑞歐一人大包大攬，把這個工作都攬下來，讓李乾嬋和洛嘉書好好休息。
李乾嬋笑起來：“我怎麽需要休息呀，難道是吃飯太累了？”
彌瑞歐把手擦拭幹凈，輕輕一點李乾嬋的額頭，“你這麽想就好。”
彌瑞歐的手上有著粗糙的繭子，即便是被水泡過變軟些許，觸到額頭，也還是覺得有點癢。
李乾嬋懵懵地摸了摸被彌瑞歐戳過的地方。
彌瑞歐上手，輕輕握住李乾嬋的肩膀，再一轉，把她推出廚房，“不可能讓你幹活的，去找我姐吧。”
李乾嬋：“彌瑞歐也太懂事了吧？”
洛嘉書：“……嗯，在這方面確實是這樣的。”
不過洛嘉書沒有說出口，彌瑞歐在某些方面其實非常獨到專橫，甚至隱隱到了偏執的地步。
洛嘉書：“不聊這個了。乾嬋，你想不想看我們的舊照片。”
李乾嬋自然應下。
等看見兩人小時候的照片，李乾嬋微微一怔。
這張照片並沒有放入相冊中的相片槽內，而是單獨放在相頁之間。
李乾嬋帶著些許遲疑道：“這是……彌瑞歐？”
洛嘉書的眼神流轉過些許驚慌，聽到李乾嬋的話，又把所有的情緒都壓下去，驚訝中帶著些許輕松地說：“你居然能認出來？”
照片的像素有些低，但能看清楚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身上穿著略顯浮誇粗糙的公主裙。女孩的臉，和洛嘉書有幾分相似。
但李乾嬋卻還是能看出來，這不是洛嘉書。
“嗯，所以這真的是彌瑞歐呀？”得到洛嘉書的肯定答覆後，李乾嬋眨眨眼，“雖然我之前就發現你們長得有一點像，但沒有想到小時候的你們更是相似，都快要到認不出來的地步了。”
洛嘉書“嗯”了一聲，迅速翻過那一頁，“你看這一張，是我小學時候拿獎的照片。”
“哇，好可愛。”
李乾嬋笑吟吟看著神態自若地對著攝像機鏡頭的小嘉書，只覺得這麽軟萌的一只小團子偏擺出一副成熟的樣子，反差感十足，更顯得可愛了。
兩人又翻了幾頁，洛嘉書忽然從身後的櫃子裏拖出一個紙箱。
“這裏還有，裝著的都是一些過去的東西，有一些小獎狀和證書。”
李乾嬋好奇地走過去，和洛嘉書一起翻找。
看著這些東西，她覺得自己也像是用一種特別的方式，參與了她不曾知曉的好友的過去。
李乾嬋發現洛嘉書的課本大多都找不到了，於是有些好奇地發問。
“噢，那是後來有人覺得我有學神光環，所以想要買下我的課本，也沾沾喜氣，”洛嘉書回憶起來，“當年我還有賣過自己筆記的覆印冊呢，賺了好大一筆。”
兩人又聊起各自的過往，最後笑作一團。
“嘉書的字原來從這麽小的時候起，就已經這麽好看了呀。”李乾嬋正好翻到一張洛嘉書小學時候的作文考卷，略有些好奇地欣賞著。
洛嘉書“嗯，那時候沒錢玩，也沒有興趣玩，無聊的時候就練習寫字，練著練著，自然就好了。”
說完，她一擡眼，就發現李乾嬋有些出神地看著手中的作文稿紙。
“怎麽了？”
李乾嬋回過神，“沒什麽。這個，是彌瑞歐寫的嗎？”
“嗯，是他小時候寫的，那時候他還沒有去伊洛溫。”洛嘉書探頭一看，又望著李乾嬋：“有什麽不對嗎？”
“也沒什麽不對啦，就是覺得，”李乾嬋一頓，“有點奇怪。”
總覺得這個字跡在哪裏見過。
但是李乾嬋又想不起來，隨即便當作是自己的錯覺。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是彌瑞歐，他隨意又挺拔地站在門邊，門沒有關上，但他還是禮貌地站在門口。
“打擾了，我可以進來嗎？”
李乾嬋輕松地笑起來：“可以呀，這是你們的家嘛。”
洛嘉書點點頭，心裏揚起一點微妙的感覺，她總覺得弟弟今天有點說不出來的奇怪。
但她只以為自己是想多了。“我們正好在說起你。”
彌瑞歐走過來，“是麽？”
“在聊你小時候的作文。”
作文紙正在李乾嬋的手上，她正想要遞過去，沒想到彌瑞歐蹲下/身，直接微微探過頭來看著。
他的上半身仍然挺立著，就像白樺一般。看過幾眼，他揚起頭，仰視看著她，“確實是我的作文。”
這個角度，李乾嬋甚至能看見彌瑞歐長而敲的睫毛輕顫著，就像蝴蝶扇動著迷亂的鱗翅。
彌瑞歐輕笑，有點靦腆道：“寫得不太好，讓你見笑了。”
“不會啊，我覺得寫得很好，”李乾嬋說，“而且應該是你小學時候寫的吧，文筆和思想都很成熟，字也寫得很好看。”
彌瑞歐：“謝謝誇獎。在這方面，我總是比不過姐姐的。”
洛嘉書揉了一把彌瑞歐的銀灰頭發，正色道：“比不上我，也不意味著你不厲害。”
彌瑞歐：“姐姐說的是。”
見姐弟倆如此互動，李乾嬋只覺得自己遭受到了雙倍的呆萌攻擊，又忍不住笑起來。
-
李乾嬋的眼前，忽然出現一片昏暗的樹林。
模糊的樹影逐漸扭曲越看越像是一個個人影。
它們拖著長長的影子，向中間聚攏，投之以無情的凝視。
再一晃神，李乾嬋從旁觀者的視角一轉，自己變成了人影圍聚的中心。
層層人影一圈又一圈地纏繞著，擡頭甚至看不到天空，胸腔被壓迫得越來越難受，仿佛心臟都要被擠出來。
當瀕死的感覺快要達到頂峰之時，李乾嬋忽然低頭一看。
原來她懷裏始終抱著一個人，洛嘉書。
但對方的體溫早已涼透。
一聲驚喘之後，李乾嬋滿身冷汗地醒過來。
原來是做夢。
哪有什麽圍獵場的鬼魅樹林，此時此刻，她正在洛嘉書的臥室中，和對方擠在一張床上。
她有些驚魂不定地大口喘氣，手微微顫抖著摸上了洛嘉書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臂。
是溫熱的。
再仔細一聽，還能聽到對方安詳的呼吸聲。
李乾嬋跳得劇烈的心臟終於稍稍平靜下來。
她按了按額角，動作輕緩地下床，到客廳裏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
一點細微的聲音響起，隨之眼前一片大亮。
李乾嬋轉頭，彌瑞歐正穿著洗得有些發舊的睡衣，安靜地看著她。
“睡不著嗎？”
李乾嬋：“算是吧。你還沒睡嗎？”
彌瑞歐搖頭：“t做了個噩夢。”
李乾嬋又為彌瑞歐倒了一杯水，“喝點水，壓壓驚吧。”
彌瑞歐接過水，又拉出兩把椅子，“坐。”
等李乾嬋坐下後，他才坐下，“那個夢很真實，一閉上眼就是夢裏的景象。”
李乾嬋：“介意和我說說嗎？也許把夢說出來，你就沒有這麽害怕了。”
“當然不介意，”彌瑞歐微微垂下眼，顯得有幾分脆弱，“我夢到自己被關在在一座高塔上，那個房間很小，黑漆漆的，只有我一個人。我在裏面轉了很久，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縫隙，向外看去，只能看見塔的外面是大片大片的樹林，像是沒有盡頭一般。”
聽到這一段，李乾嬋有些怔楞，下意識動了一下手。
正好碰到了放在邊上的彌瑞歐的手。
然後，她的手便被對方握住。
李乾嬋擡眼，見彌瑞歐眼看著自己，煙粉色的眼睛濕漉漉的，像是被雨水打過的花。
李乾嬋便按下要收回手的念頭，將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搭上去。
“你別害怕，夢都是反的。”
這話，也是李乾嬋在安慰自己。
都過去了。於此刻的她而言，那些事情絕對不會再上演。
彌瑞歐看著面前有幾分出神的少女，喉頭輕輕地滾動一下，壓下心裏瞬間蔓延、升騰的熱意。
“謝謝你。”
“沒關系的，你是嘉書的弟弟，我和嘉書是好朋友，”李乾嬋看見彌瑞歐的眼神裏流露出些許可憐，又補充一句，“再說，我們也是朋友。”
垂耳兔兔彌瑞歐這才看上去開心了一點。
李乾嬋心裏覺得有幾分好笑。彌瑞歐看著高大而寡言，其實還是一個小朋友呢，還會做那種沒有安全感的夢。
——等等。
李乾嬋怔住，許多被她忽略的細節一一浮現在眼前，就像拼圖一般，最終都嚴絲合縫地拼湊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完整的真相。
“……埃珂？”
彌瑞歐：“你說什麽？”
李乾嬋回過神，見彌瑞歐有幾分莫名地看著自己，又聽對方說：“埃珂？”
像是在說起一個自己十分陌生的事物。
但就算如此，李乾嬋也已經認定，彌瑞歐就是自己曾經的那位筆友，埃珂。
窗外的風驟然變急，吹打在窗戶的玻璃上，又透過沒有關緊的縫隙吹入，揮舞起有些過時的窗簾。
彌瑞歐起身關窗。
李乾嬋看著彌瑞歐的背影，心中默道一聲，我們終於見面了。
她方才想起，筆友埃珂曾在給她的信中隱隱透露出，他住在一個很高的閣樓中，就像彌瑞歐夢到的高塔一般。
連帶著，她又回憶起埃珂的字跡——正和彌瑞歐那張稿紙上的有著七八成像。只不過後者還稍顯稚嫩，或許再過幾年，就會變得一般無二了。
這樣，事情就能說得通了。
李乾嬋看著走回來的彌瑞歐：“嘉書和我說起過，你決定去伊洛溫的時候，她其實很驚訝。”
彌瑞歐一楞，隨即點頭，“嗯。雖然不想離開姐姐，但我想了很久，那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如果我能在伊洛溫坐到高一點的位置，姐姐也不用那麽辛苦。”
李乾嬋了然。
李乾嬋很確信，彌瑞歐就是她的那位筆友，當時就讀於宸京某所初中的埃珂。
也許在曾經的時間線裏，彌瑞歐沒有去往伊洛溫，而是一直留在玉利國，因為學校合辦的活動，與她意外做了一年的筆友。
而在這個時間線中，彌瑞歐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此時此刻，李乾嬋才終於摸到了一點這個周目讓她覺得萬分怪異的源頭。
在她回溯時間線的節點之前，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這個周目早就發生了若幹變動，也許包括但不限於彌瑞歐的去向選擇，還有更多她不知道的細節。
這些細微的變動匯聚在一起，引發了一連串的蝴蝶效應。
所以兩校的合作活動沒有舉行，江氏莊園裏的石像少女不曾出現。
只是為什麽會在回溯節點之前發生變動，李乾嬋卻搞不清楚，系統最近也一直是斷斷續續地清醒，最近幾天已經徹底進入了掉線模式，完全就像一個普通的毛絨橘貓掛件，無法為她解答任何疑惑。
一只涼涼的手觸上她的額頭。
李乾嬋一怔，見彌瑞歐站在自己的身前，高大的黑影投下來，將她籠罩其中。
一向淡漠或羞怯的眼神，此刻如黑雲壓城，帶著說不出的壓迫感。
再下一刻，他便蹲下/身，仰視著她，眼睛裏漾著關切的水波，“你還好嗎？”
李乾嬋搖搖頭，只當自己剛才看錯了，“我很好，謝謝關心。”
她站起身，“那我先回去睡覺了。”
彌瑞歐：“好，如果還睡不著的話，發個信息給我，我出來陪你聊天。”
李乾嬋笑起來：“要是你睡著了呢？”
彌瑞歐：“那我也會醒過來。”
李乾嬋只以為彌瑞歐是在開玩笑，“不會有這麽麻煩你啦，而且和你聊了一些話，我感覺自己已經好多了，等下一定能睡著的。”
她走到臥室的門口，又轉頭：“快回去睡覺吧，晚安。”
“晚安。”
彌瑞歐目送著李乾嬋走進房間。
他的脊背貼上身後的墻壁，觸過李乾嬋額頭的手，手指輕輕地互相摩挲著指節。
低著頭，陰影蓋住了眼神。
哪有什麽無害又脆弱的影子，此刻的彌瑞歐，更像是一頭藏在暗影裏的沈默兇獸。
他在壓抑著下一秒就要破土的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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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蘭抿唇, 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你說。”
郁嘉木雙手環抱胸前，忽然覺自己和艾蘭站在一起的景象, 若是讓別的人看見了, 興許會以為是校霸在欺負弱小可憐的轉校生。
他輕笑一聲，“煩請殿下擡起頭來，小乾嬋又不在這裏，何必要裝出如此無辜的姿態呢。”
艾蘭輕擡起頭：“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郁嘉木：“殿下說不懂，那便不懂吧。我只是想問, 殿下可認識何栩？”
說完，郁嘉木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艾蘭, 不放過後者任何一個表情上的變化。
但艾蘭卻是有些疑惑地蹙眉：“什麽？”
郁嘉木看了他好幾眼, 才勾起一抹笑：“沒什麽。這位學姐也是薩洛斯的學生, 很擅長畫畫，艾蘭殿下如果日後有這方面的需求, 可以去找她。”t
說完，郁嘉木轉身離開。
留在原地的艾蘭表面還是一副純情羞怯的影子，心裏的陰影卻忍不住又多翻湧了幾圈。
果然, 在薩洛斯裏，覬覦她的人更多。
真討厭。
最好讓他們都消失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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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乾嬋發現觀夏在合作的項目中隱隱排斥自己的跡象, 並不覺得有任何意外。
畢竟在她的眼裏，自己是唐秋扶持起來要和她在項目中奪權的, 觀夏對自己有所防備很正常。
但是理解歸理解, 李乾嬋卻並不能接受。
所以這一天，李乾嬋主動找到了觀夏在學生會中的辦公室。
辦公室中還有一個李乾嬋的老熟人, 任天賜。他正好在和觀夏匯報工作。
“原來是乾嬋學妹來了，”觀夏撐著下巴, “天賜，那些事情就按你說的來做吧，我這邊通過了，你先回去。”
任天賜頷首：“好的，副會長。”
等任天賜把門帶上，李乾嬋在觀夏的對面坐下。
觀夏：“乾嬋學妹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李乾嬋：“想和學姐好好談談，關於兩校合作項目的事情。簡單來說，我要拿到我應該得到的權力。”
觀夏輕輕一笑：“原來是這件事啊，可以啊，我們麽好好談談。不過學妹的第二句話有些問題呢，與義務相對應的權利可以用得上應該，但是代表著權威和勢力的權力，可從來不是要必須屬於誰呢。”
李乾嬋並不後退，眼神有幾分銳利：“同樣的話，我送給觀副會長。這個項目中的權力，學生會的權力，從來不是必須要屬於你。”
觀夏神色一凜：“在伊洛溫可從來沒見到你對我這麽說話。所以，我還是回來遲了？你已經投效唐秋了？小乾嬋，該說不說，你的眼光可真不怎麽樣。”
李乾嬋：“從始至終，在你和唐秋學長之間，我都並沒有選擇任何人。”
觀夏：“那你現在與我這般說話的底氣從何而來？還是因為孟敖理事——或者說，我應該稱呼一聲，孟相？看著投票趨勢，孟敖理事坐上財政大臣的位置，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但是學妹呀，就算你的身後是總統大人，我也不會害怕，”觀夏的上半身前傾少許，眼睛又冷又亮，“學妹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去勞煩孟理事。借勢就像情分一般，不是沒有止盡的，它會被消耗，所以還是得用在刀尖上。像現在的局面，還沒有到這一步吧？”
“再說了，若我是孟理事，只是因為這種事情，我手下的人就要找我幫忙，我不會覺得是別人太強勢，只會覺得手下的人無用，連這種事情都辦不好。”
“當然，這只是我的想法，也不強求乾嬋學妹和我想的一般。”
李乾嬋：“副會長說的話，我深以為然。”
觀夏笑起來：“那麽——”
李乾嬋：“手下的人，確實最好還是要有獨當一面的能力；但要如何管理這麽優秀的人，更是一門非常值得研究的學問。”
“學姐雖然是前兩天才回來的，但一向對於學生會的事情很關註，應該不難發現，原本比較偏向於學姐你的趙揚，現在已經徹底離開了你的派系。”
觀夏一怔，從李乾嬋進門來一直游刃有餘的臉，才終於些許的裂痕。
李乾嬋微微一笑：“他現在算是我的人。”
接著，李乾嬋又報出幾個名字，都是薩洛斯學生會的成員，並且多數位居管理層。
觀夏越聽，內心越有幾分惴惴，這些人……
“他們，現在都是你的人？”
理性讓觀夏推測出了答案，但她一時之間又有些難以置信。
直到看見李乾嬋點頭，她有些失態地開口：“你要這麽多人做什麽？”
李乾嬋：“學姐要拉攏別人加入你的派系，是為了什麽，我大約也是同樣的原因。”
觀夏交握著雙手，看了李乾嬋許久，陰沈的表情褪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李乾嬋，我還真是小瞧了你。你的胃口，比我想象中得大太多了。但是你要小心，太貪婪也許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小心直接吃撐致死。”
李乾嬋：“多謝學姐的提醒。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工作了嗎？”
“談，好好談談。”
最終的分權結果，讓李乾嬋十分滿意，至於觀夏是如何想法她便不得而知了。
觀夏神色有幾分郁色，冷嗤道：“李乾嬋，我都在懷疑，是不是我當時在伊洛溫表現得太友善了，才讓你覺得我很無害？不然，你怎麽會有膽子來挑釁我，就不怕我對你做些什麽？”
李乾嬋心中默道一聲，當然不是。在她的心裏，觀夏是一把鑲滿了綠寶石的匕首，看著華貴非常，實際它的鋒刃也異常銳利。
李乾嬋：“在我心裏，觀夏學姐一直是個非常值得我尊敬的對手。學姐很聰明，仔細一想，便能想明白，與其費盡心力鏟除我，不如好好地利用我，來達成你想要的目的。”
觀夏冷笑：“你會幫著我，去對付唐秋嗎？”
“當然不會。因為我也想要做學生會長。”李乾嬋十分坦誠地承認了自己的野心，“但是對於學姐而言，最優解是自己上位，中等解是我，最末位的解是唐秋學長一直蟬聯。我說的沒錯吧？”
靜滯許久後，觀夏哈哈大笑起來。
“李乾嬋，你知道你最令人討厭的地方是什麽嗎？”
李乾嬋一怔，沒想到觀夏會突然問出這麽一個問題。
觀夏：“就是當每一次我下定決心要討厭你的時候，你都能讓我發現，你這個人實在太討人喜歡——就這一點，最讓我覺得討厭。”
“……”李乾嬋有些困惑，“學姐，你是不是說了一句病句？”
觀夏笑得開心：“這個不重要了。我還有問題要問你：唐秋知道你這份野心嗎？”
“我沒有與他說起過。”
“哇哦。”觀夏笑眼彎彎，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自己親手培養出了一個勁敵誒，好期待我這位堂弟的表情呢。”
說完，觀夏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正好，也到放學的時間了，走，我請你吃東西。”
李乾嬋：“誒？”
這頻道是不是轉得太快了一些。
觀夏擺擺手：“工作是工作，私交是私交，工作上有分歧，並不代表我們生活中也要老死不相往來啊。正式確定一下，我們能算是朋友吧？”
觀夏伸出手。
李乾嬋眨了一下眼，握上去。
觀夏：“好哦。不過遇到正事，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李乾嬋：“我也是。”
-
“那我們小嬋很厲害哦，我等著你之後當上學生會長。”
這天臨近放學，李乾嬋講一些不可說的部分隱去，跟洛嘉書聊起自己學生會的事情。
李乾嬋：“好呀，等我當上學生會長，我一定會罩著我們家嘉書，讓任何人都不能欺負你。”
洛嘉書：“說的我好像一個小可憐。我是想說，等你成為會長，一定要第一個來告訴我，我要為你準備禮物。”
“禮物？”
“對啊，成為會長可是大事情呢，我到時候總要好好祝賀我們小嬋的嘛。”
“是像今天帶過來的小肉丸一樣的禮物嗎？”
“那是祝賀你月考裏考了第二名，”年級第一洛嘉書同學如是道，“會長比這件事情重要多了，會送你一個更大的禮物。”
“好耶，那作為回報，我一定更加護著嘉書你了。”
洛嘉書笑著搖頭：“明明還沒有成為會長，就已經有昏君的架勢了。你總是強調這一點，會讓我覺得這才是你想成為會長的真實目的。”
李乾嬋笑瞇瞇：“說不定就是呢。”
洛嘉書只以為李乾嬋是在開玩笑，又隨之帶起了一個新話題。
兩人又聊了好幾句，李乾嬋：“那現在你就是和彌瑞歐住在一起咯？真好啊，和親人住在一起。”
李乾嬋不免回想到一些過去的事情，然後就感覺洛嘉書伸出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李乾嬋正想解釋說自己沒有難過，就聽見對方說：“不如，你今天和我回家吧？”
李乾嬋：“誒？可以嗎！”
這可是之前兩個周目都沒有發生過的待遇呢。
洛嘉書點頭，“嗯，我想彌瑞歐應該也沒有意見，你和我在我的房間裏擠一下就好。”
說這，洛嘉書給彌瑞歐發了短信，在得到後者肯定的答覆後，拉上李乾嬋的手，兩個小女孩開心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李乾嬋做好了洛家姐弟的房子不會太精致的準備，但讓t她有些沒想到的是，倒比她想象中的好很多。
至少是比她在橘草甸的閣樓小房間要氣派許多。
房間只是看著有些簡樸，但不顯簡陋，有些小細節還能看出些許溫馨的小巧思。
兩人進門的時候，正好聽到一點點炒菜的聲音。
彌瑞歐從廚房探出腦袋：“回來了？”
“嗯，”洛嘉書歪頭，“這是新圍裙？”
彌瑞歐：“原來那條破了，所以就換了這條。”
李乾嬋看去，彌瑞歐身上圍著是一條粉色的圍裙，上面畫了一個可愛的兔子圖案，和她之前推薦給彌瑞歐的兔子表情包畫風特別相似。
“這個很可愛呀！”
彌瑞歐看向李強嬋，“你喜歡就好。”
洛嘉書莫名覺得有點怪，但她又有點說不上來。
最終她只能歸因於，是因為她覺得原來那條圍裙的質量很好，用了幾年都不見破損的跡象，沒想到今天忽然一下子破掉了，她一向節儉，可能有些沒想到吧。
只是她不知道，那條圍裙確實質量很好，完全沒有任何壞掉的地方。
但耐不住有人有心要丟棄它。
廚房裏的彌瑞歐垂下眼睛，看著圍裙上的小兔子。
——她喜歡就好。
李乾嬋和洛嘉書窩在後者房間中寫了一會兒作業，就聽見彌瑞歐說開飯了。
看見滿桌豐富的家常菜，李乾嬋沒忍住驚呼一聲，臉上洋溢著期待，“天吶，怎麽每一個菜都是我喜歡吃的。”
等到正式動筷，李乾嬋先嘗了幾道最感興趣的菜，“哇，連口味都那麽合我的心意。”
李乾嬋吃得太開心，忍不住擡起雙手揉了揉臉頰。
洛嘉書嘗了一口番茄炒蛋，“嗯，加了番茄醬和糖？怎麽和前兩天的做法不太一樣？”
李乾嬋：“誒，是嗎？我就喜歡這樣做的，酸酸甜甜，蕃茄味又濃，超級開胃。之前在伊洛溫吃過一次，那家店的番茄炒蛋的糖放得太多了。對了，那次彌瑞歐也在。”
“嗯，我在，”彌瑞歐應下，又看向姐姐洛嘉書，面色如常，“只是在改良和精進菜色的口味，姐姐覺得怎麽樣？”
洛嘉書點頭：“還挺好吃的。”
彌瑞歐：“你們喜歡就好。”
這頓飯吃得很是開心，因為飯菜太合李乾嬋的胃口，她胃口大開，一下多吃了很多。
等吃完飯後，李乾嬋本想洗碗，沒想到彌瑞歐一人大包大攬，把這個工作都攬下來，讓李乾嬋和洛嘉書好好休息。
李乾嬋笑起來：“我怎麽需要休息呀，難道是吃飯太累了？”
彌瑞歐把手擦拭幹凈，輕輕一點李乾嬋的額頭，“你這麽想就好。”
彌瑞歐的手上有著粗糙的繭子，即便是被水泡過變軟些許，觸到額頭，也還是覺得有點癢。
李乾嬋懵懵地摸了摸被彌瑞歐戳過的地方。
彌瑞歐上手，輕輕握住李乾嬋的肩膀，再一轉，把她推出廚房，“不可能讓你幹活的，去找我姐吧。”
李乾嬋：“彌瑞歐也太懂事了吧？”
洛嘉書：“……嗯，在這方面確實是這樣的。”
不過洛嘉書沒有說出口，彌瑞歐在某些方面其實非常獨到專橫，甚至隱隱到了偏執的地步。
洛嘉書：“不聊這個了。乾嬋，你想不想看我們的舊照片。”
李乾嬋自然應下。
等看見兩人小時候的照片，李乾嬋微微一怔。
這張照片並沒有放入相冊中的相片槽內，而是單獨放在相頁之間。
李乾嬋帶著些許遲疑道：“這是……彌瑞歐？”
洛嘉書的眼神流轉過些許驚慌，聽到李乾嬋的話，又把所有的情緒都壓下去，驚訝中帶著些許輕松地說：“你居然能認出來？”
照片的像素有些低，但能看清楚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身上穿著略顯浮誇粗糙的公主裙。女孩的臉，和洛嘉書有幾分相似。
但李乾嬋卻還是能看出來，這不是洛嘉書。
“嗯，所以這真的是彌瑞歐呀？”得到洛嘉書的肯定答覆後，李乾嬋眨眨眼，“雖然我之前就發現你們長得有一點像，但沒有想到小時候的你們更是相似，都快要到認不出來的地步了。”
洛嘉書“嗯”了一聲，迅速翻過那一頁，“你看這一張，是我小學時候拿獎的照片。”
“哇，好可愛。”
李乾嬋笑吟吟看著神態自若地對著攝像機鏡頭的小嘉書，只覺得這麽軟萌的一只小團子偏擺出一副成熟的樣子，反差感十足，更顯得可愛了。
兩人又翻了幾頁，洛嘉書忽然從身後的櫃子裏拖出一個紙箱。
“這裏還有，裝著的都是一些過去的東西，有一些小獎狀和證書。”
李乾嬋好奇地走過去，和洛嘉書一起翻找。
看著這些東西，她覺得自己也像是用一種特別的方式，參與了她不曾知曉的好友的過去。
李乾嬋發現洛嘉書的課本大多都找不到了，於是有些好奇地發問。
“噢，那是後來有人覺得我有學神光環，所以想要買下我的課本，也沾沾喜氣，”洛嘉書回憶起來，“當年我還有賣過自己筆記的覆印冊呢，賺了好大一筆。”
兩人又聊起各自的過往，最後笑作一團。
“嘉書的字原來從這麽小的時候起，就已經這麽好看了呀。”李乾嬋正好翻到一張洛嘉書小學時候的作文考卷，略有些好奇地欣賞著。
洛嘉書“嗯，那時候沒錢玩，也沒有興趣玩，無聊的時候就練習寫字，練著練著，自然就好了。”
說完，她一擡眼，就發現李乾嬋有些出神地看著手中的作文稿紙。
“怎麽了？”
李乾嬋回過神，“沒什麽。這個，是彌瑞歐寫的嗎？”
“嗯，是他小時候寫的，那時候他還沒有去伊洛溫。”洛嘉書探頭一看，又望著李乾嬋：“有什麽不對嗎？”
“也沒什麽不對啦，就是覺得，”李乾嬋一頓，“有點奇怪。”
總覺得這個字跡在哪裏見過。
但是李乾嬋又想不起來，隨即便當作是自己的錯覺。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是彌瑞歐，他隨意又挺拔地站在門邊，門沒有關上，但他還是禮貌地站在門口。
“打擾了，我可以進來嗎？”
李乾嬋輕松地笑起來：“可以呀，這是你們的家嘛。”
洛嘉書點點頭，心裏揚起一點微妙的感覺，她總覺得弟弟今天有點說不出來的奇怪。
但她只以為自己是想多了。“我們正好在說起你。”
彌瑞歐走過來，“是麽？”
“在聊你小時候的作文。”
作文紙正在李乾嬋的手上，她正想要遞過去，沒想到彌瑞歐蹲下/身，直接微微探過頭來看著。
他的上半身仍然挺立著，就像白樺一般。看過幾眼，他揚起頭，仰視看著她，“確實是我的作文。”
這個角度，李乾嬋甚至能看見彌瑞歐長而敲的睫毛輕顫著，就像蝴蝶扇動著迷亂的鱗翅。
彌瑞歐輕笑，有點靦腆道：“寫得不太好，讓你見笑了。”
“不會啊，我覺得寫得很好，”李乾嬋說，“而且應該是你小學時候寫的吧，文筆和思想都很成熟，字也寫得很好看。”
彌瑞歐：“謝謝誇獎。在這方面，我總是比不過姐姐的。”
洛嘉書揉了一把彌瑞歐的銀灰頭發，正色道：“比不上我，也不意味著你不厲害。”
彌瑞歐：“姐姐說的是。”
見姐弟倆如此互動，李乾嬋只覺得自己遭受到了雙倍的呆萌攻擊，又忍不住笑起來。
-
李乾嬋的眼前，忽然出現一片昏暗的樹林。
模糊的樹影逐漸扭曲越看越像是一個個人影。
它們拖著長長的影子，向中間聚攏，投之以無情的凝視。
再一晃神，李乾嬋從旁觀者的視角一轉，自己變成了人影圍聚的中心。
層層人影一圈又一圈地纏繞著，擡頭甚至看不到天空，胸腔被壓迫得越來越難受，仿佛心臟都要被擠出來。
當瀕死的感覺快要達到頂峰之時，李乾嬋忽然低頭一看。
原來她懷裏始終抱著一個人，洛嘉書。
但對方的體溫早已涼透。
一聲驚喘之後，李乾嬋滿身冷汗地醒過來。
原來是做夢。
哪有什麽圍獵場的鬼魅樹林，此時此刻，她正在洛嘉書的臥室中，和對方擠在一張床上。
她有些驚魂不定地大口喘氣，手微微顫抖著摸上了洛嘉書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臂。
是溫熱的。
再仔細一聽，還能聽到對方安詳的呼吸聲。
李乾嬋跳得劇烈的心臟終於稍稍平靜下來。
她按了按額角，動作輕緩地下床，到客廳裏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
一點細微的聲音響起，隨之眼前一片大亮。
李乾嬋轉頭，彌瑞歐正穿著洗得有些發舊的睡衣，安靜地看著她。
“睡不著嗎？”
李乾嬋：“算是吧。你還沒睡嗎？”
彌瑞歐搖頭：“t做了個噩夢。”
李乾嬋又為彌瑞歐倒了一杯水，“喝點水，壓壓驚吧。”
彌瑞歐接過水，又拉出兩把椅子，“坐。”
等李乾嬋坐下後，他才坐下，“那個夢很真實，一閉上眼就是夢裏的景象。”
李乾嬋：“介意和我說說嗎？也許把夢說出來，你就沒有這麽害怕了。”
“當然不介意，”彌瑞歐微微垂下眼，顯得有幾分脆弱，“我夢到自己被關在在一座高塔上，那個房間很小，黑漆漆的，只有我一個人。我在裏面轉了很久，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縫隙，向外看去，只能看見塔的外面是大片大片的樹林，像是沒有盡頭一般。”
聽到這一段，李乾嬋有些怔楞，下意識動了一下手。
正好碰到了放在邊上的彌瑞歐的手。
然後，她的手便被對方握住。
李乾嬋擡眼，見彌瑞歐眼看著自己，煙粉色的眼睛濕漉漉的，像是被雨水打過的花。
李乾嬋便按下要收回手的念頭，將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搭上去。
“你別害怕，夢都是反的。”
這話，也是李乾嬋在安慰自己。
都過去了。於此刻的她而言，那些事情絕對不會再上演。
彌瑞歐看著面前有幾分出神的少女，喉頭輕輕地滾動一下，壓下心裏瞬間蔓延、升騰的熱意。
“謝謝你。”
“沒關系的，你是嘉書的弟弟，我和嘉書是好朋友，”李乾嬋看見彌瑞歐的眼神裏流露出些許可憐，又補充一句，“再說，我們也是朋友。”
垂耳兔兔彌瑞歐這才看上去開心了一點。
李乾嬋心裏覺得有幾分好笑。彌瑞歐看著高大而寡言，其實還是一個小朋友呢，還會做那種沒有安全感的夢。
——等等。
李乾嬋怔住，許多被她忽略的細節一一浮現在眼前，就像拼圖一般，最終都嚴絲合縫地拼湊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完整的真相。
“……埃珂？”
彌瑞歐：“你說什麽？”
李乾嬋回過神，見彌瑞歐有幾分莫名地看著自己，又聽對方說：“埃珂？”
像是在說起一個自己十分陌生的事物。
但就算如此，李乾嬋也已經認定，彌瑞歐就是自己曾經的那位筆友，埃珂。
窗外的風驟然變急，吹打在窗戶的玻璃上，又透過沒有關緊的縫隙吹入，揮舞起有些過時的窗簾。
彌瑞歐起身關窗。
李乾嬋看著彌瑞歐的背影，心中默道一聲，我們終於見面了。
她方才想起，筆友埃珂曾在給她的信中隱隱透露出，他住在一個很高的閣樓中，就像彌瑞歐夢到的高塔一般。
連帶著，她又回憶起埃珂的字跡——正和彌瑞歐那張稿紙上的有著七八成像。只不過後者還稍顯稚嫩，或許再過幾年，就會變得一般無二了。
這樣，事情就能說得通了。
李乾嬋看著走回來的彌瑞歐：“嘉書和我說起過，你決定去伊洛溫的時候，她其實很驚訝。”
彌瑞歐一楞，隨即點頭，“嗯。雖然不想離開姐姐，但我想了很久，那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如果我能在伊洛溫坐到高一點的位置，姐姐也不用那麽辛苦。”
李乾嬋了然。
李乾嬋很確信，彌瑞歐就是她的那位筆友，當時就讀於宸京某所初中的埃珂。
也許在曾經的時間線裏，彌瑞歐沒有去往伊洛溫，而是一直留在玉利國，因為學校合辦的活動，與她意外做了一年的筆友。
而在這個時間線中，彌瑞歐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此時此刻，李乾嬋才終於摸到了一點這個周目讓她覺得萬分怪異的源頭。
在她回溯時間線的節點之前，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這個周目早就發生了若幹變動，也許包括但不限於彌瑞歐的去向選擇，還有更多她不知道的細節。
這些細微的變動匯聚在一起，引發了一連串的蝴蝶效應。
所以兩校的合作活動沒有舉行，江氏莊園裏的石像少女不曾出現。
只是為什麽會在回溯節點之前發生變動，李乾嬋卻搞不清楚，系統最近也一直是斷斷續續地清醒，最近幾天已經徹底進入了掉線模式，完全就像一個普通的毛絨橘貓掛件，無法為她解答任何疑惑。
一只涼涼的手觸上她的額頭。
李乾嬋一怔，見彌瑞歐站在自己的身前，高大的黑影投下來，將她籠罩其中。
一向淡漠或羞怯的眼神，此刻如黑雲壓城，帶著說不出的壓迫感。
再下一刻，他便蹲下/身，仰視著她，眼睛裏漾著關切的水波，“你還好嗎？”
李乾嬋搖搖頭，只當自己剛才看錯了，“我很好，謝謝關心。”
她站起身，“那我先回去睡覺了。”
彌瑞歐：“好，如果還睡不著的話，發個信息給我，我出來陪你聊天。”
李乾嬋笑起來：“要是你睡著了呢？”
彌瑞歐：“那我也會醒過來。”
李乾嬋只以為彌瑞歐是在開玩笑，“不會有這麽麻煩你啦，而且和你聊了一些話，我感覺自己已經好多了，等下一定能睡著的。”
她走到臥室的門口，又轉頭：“快回去睡覺吧，晚安。”
“晚安。”
彌瑞歐目送著李乾嬋走進房間。
他的脊背貼上身後的墻壁，觸過李乾嬋額頭的手，手指輕輕地互相摩挲著指節。
低著頭，陰影蓋住了眼神。
哪有什麽無害又脆弱的影子，此刻的彌瑞歐，更像是一頭藏在暗影裏的沈默兇獸。
他在壓抑著下一秒就要破土的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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