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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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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變夜

“多謝衛貴人了。”

天色暗了下來, 長樂宮外的喧囂聲稍淡了些,長寧宮派來的人見叫不開宮門,也試過硬闖, 卻不料當頭被裏頭的人潑了一身的臟水, 那內監哎喲了一聲, 又被砸了一石頭,連臉都砸破了。杜明道:“昭儀娘娘放心,幸虧娘娘有先見之明, 預備下的東西,足夠震懾那些人一陣子了。”

宛汐點點頭,覺得身上的力氣恢覆不少,轉頭向雪蘭問道:“衛貴人現在何處?宮裏這般亂,只怕凝光宮也不大安全吧?”

雪蘭臉容灰灰白白, 不知在哪兒摔了, 衣裳上還沾了血跡, 極為狼狽, 顯然也是被嚇壞了,但好歹還能說句囫圇話兒:“貴人小主現在正在永福宮, 原是晨起送了太後娘娘出宮後, 去陪賢妃娘娘你喝茶說話兒的, 誰知宮裏就亂了起來。”

“奴婢奉小主之命,來給娘娘送一盒子絹花兒和槐花糕……絹花兒不是宮裏貢的,是我們小主自己揀了紗兒來堆的,說給娘娘拿著玩罷, 這槐花糕……”

她看了一眼宛汐, 宛汐卻明白了她的意思,衛貴人不知怎麽, 也察覺了慈寧宮中的不對,可她在宮中根基到底差些,不敢光明正大地將解藥送來,便倒在了槐花糕裏,讓這丫頭走了一趟,如此既不顯眼,奉承高位娘娘也說得過去。

只是這丫頭沒料到,走到一半竟當頭遇上了叛軍,嚇得她登時便滾進了明鏡湖邊的草叢裏。

事實證明,還好她的反應足夠快,而那些還不知所以的宮人們,運氣差些的,直接便撞到了叛軍的刀口上,丟了性命。

另一邊,寄雲正扶著柳常在也吃下了那解毒的槐花糕,正拿茶水順著,杜明到底是禦林衛的身份,不敢在嬪妃內殿久待,自覺退到了外頭守著:“微臣就在此處,娘娘請放心,禦林衛裏接應的其餘小組很快便會到了。”

宛汐點點頭,繼續問著雪蘭,眼下只有這丫頭當面見過那些人了:“你可看清了,你遇到的那一隊,領頭的是什麽人?”

雪蘭有些茫然地搖搖頭,衛貴人位份不高,平日裏連帶著她也沒怎麽走動見過幾個外命婦,更不要說這些領兵的將軍了,但這丫頭記憶不錯,一邊回想一邊說道:“奴婢只瞧見了,他們穿著紅褐色的盔甲,手裏拿著的長刀上刻著一匹馬。”

杜明在庭院外躬身道:“雪蘭姑娘說得不錯,娘娘,都是京城兵馬司的人。微臣也見到了一隊人,往長寧宮的方向去了,若微臣沒有看錯,是李探大人手下的副將。”

柳常在已經醒了,靠在寄雲的懷裏眼淚汪汪的,她雖出身不如貞妃這等第一世家的貴女,可也是簪纓之家嬌養出來的小姐,哪兒見過這般的陣仗。雪蘭更是迷惑,看著昭儀娘娘面色越來越冷,不敢說懷。

她們不知道,可宛汐卻是極為清楚的,按著之前的揣測,李探的長女嫁進了齊王府做側妃,且皇上今日也去了齊王府,兵馬司的兵力應該大多都在王府才是,而如今卻在宮裏見到了這麽多。

有些反常。

她狠狠打了個寒顫,擡頭問道:“杜明,宮中的禦林衛還剩下多少人。”

杜明顯然也想到了什麽,面色一白:“回娘娘,大約還有二百有餘。”

“好。”宛汐想了想,道:“抽調人手,易容成宮人內監或是侍衛們的樣子,分別去長寧宮和永福宮點火,不必傷人,只把動靜鬧得越大越好,其餘的,守在這裏即可,你可明白?”

杜明先是一怔:“娘娘,微臣奉命保娘娘安危,不敢擅離職守……”

話音未落,他便明白了過來,躊躇片刻,還是咬牙應道:“是!”

依著皇上對這位娘娘的恩寵,起先禦林衛中人人都是有些不解的,他們都是當年東宮親自鋪排的班底,這麽多年來,從未見過主子對哪位娘娘格外上心過。可何巍大人也對長樂宮頗為敬重,到了今日杜明才似乎明白了些。

“餘下的人,把長樂宮中預備下的油桶和柴火都拿好。”宛汐解下臂上挽著的柳色絲帛,燈光映照下,嬌美清麗的面容一冷:“守過今夜,就無事了。”

她轉頭向齊王府的方向遙遙望去,天色已經全然暗了下來,依稀可見一大片紅得妖冶的光跳躍在天邊。兵馬司突然改變了計劃,必定是沖著她來的,她必不能成為他的累贅。

“本宮相信皇上。”

-

“走水了!走水了!”

“嘩啦”一聲,永福宮後殿的東廂房裏頭沖出來幾個衣著狼狽的宮人,哭號道:“不好了!宮裏走水了!”

賢妃與衛貴人正坐在正殿裏,聽到這一聲,賢妃不由吃了一驚:“怎麽回事?”

難道是叛賊攻進來了?

想到這裏,賢妃不由面色一白,貞妃恨長樂宮那位都快恨出血了,她自然知道,並打算袖手旁觀,樂得看熱鬧。

若非她出身有t瑕,否則,以她的心智與品貌,怎會讓這些人後來居上,這麽些年,對著趙氏那個病怏怏的皇後俯首稱臣,侍奉湯藥,又替她做盡了許多不願沾手的隱秘事,她也算是忍夠了。

她可不像趙媛那個癡心的,總是試圖在皇上與家族之間斡旋,賢妃自認為看得極明白,這位聖上天縱英明,只是不大肯在後宮身上用心,但涉及前朝,是絕不會如從前幾位天子那般溫和,所以她一直在等,哪怕從前貴妃跋扈,皇後掌權,她也能忍下來。

讓他們鬥個你死我活,等到眼下這個好時機,就是她坐收漁利的時候了。

可眼下這是怎麽回事?難不成貞妃還想順帶除了她?

白玨面色難看,匆匆進來道:“娘娘,方才奴婢按娘娘吩咐封鎖宮門,清點人頭,發現……咱們宮裏多了一個人。”

若是少了死了都不怕,可平白無故多出來一個,又是在這般混亂的時候,饒是白玨這等跟慣了賢妃做事的人,心中也狂跳起來。

是金氏的人?還是……皇上?

衛貴人眼尖,先起身往後殿的方向走了兩步,瞇著眼兒看了看,道:“娘娘,那桐花樹上,似乎正在往下滴油。”

白珺聞聲帶了幾個小內監去查看,果然發現樹下有幾個沾了油的腳印,回來回話道:“必是有人偷溜了進來,在後殿點了火,想引起騷亂。”

賢妃穩住心神,道:“去查,來往後殿的都是哪幾個?”

“是器皿酒具的小武子、和管後花園的小潘子,和幾個小宮女。”白玨面色更白了幾分,聲音也有些顫抖:“可是,娘娘……多了一個小武子啊……”

無獨有偶,長寧宮裏,現下也是一片死寂。

若是說賢妃還是驚慌,貞妃可就是驚懼了。

不同於賢妃的小心謀算,貞妃對金氏的人心中有數,可突然冒出了幾個計劃之外的人,貞妃心中狠狠一跳。

“是皇上身邊的人麽?”

芰荷聲音輕得幾不可聞,語速卻極快,顯然這也在她的意料之外:“並不是承明殿的人,都是沒見過的生面孔,連身形都與咱們宮裏的內監一模一樣,分辨不出真假。”

貞妃震驚地看著她,隨即明白了過來。

易容。

能有這般武功本事,在長寧宮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混進來,又易容得如此以假亂真的人,只有皇上的禦林衛。

可如今皇上身陷齊王府,禦林衛的統領何巍大人也侍奉聖駕出宮,宮裏能調動禦林衛的,還有誰?

“會不會……是清昭儀?”

蘭草小聲說道,一邊覷了一眼貞妃,果然貞妃身形一顫,眼中透出一股不可置信的神色來:“調動禦林衛需要天子之令,皇上怎麽能……怎麽能……”

皇上竟連這般重要的東西,都給了清昭儀不成?

她的話說不下去了,只覺得嘴裏發苦,心中翻騰而洶湧,半晌不見動靜。

良久,芰荷才聽貞妃幽幽開口,似是咬著牙根兒說出的話:“傳本宮的令,長樂宮被叛軍砸了宮門,燒了屋子,裏頭的人是救不回來的了。”

芰荷心頭一跳,低頭應下。

-

“來了!”

果然,過了子時,宮門外又喧嘩起來,入夜前那一位內監的聲音高喊著:“昭儀娘娘!昭儀娘娘歿了?!快!侍衛呢!還不快將門打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等皇上回來,你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宛汐命人搬來了椅子,坐在廊下,聽到這一聲兒不由冷笑道:“本宮安寧無恙,好膽大的奴才,竟敢張口就詛咒本宮,杜明!”

杜明應了是,一聲令下,守在宮墻上的禦林衛道:“放箭!”

-

喧囂的風聲呼號了一夜,直到天邊露出了魚肚白,才稍稍安歇下來。

從門縫中望出去,宮道一片狼藉,倒著滿地的宮人、侍衛和兵馬司的軍隊,血腥和煙火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

柳常在緊緊靠著宛汐,一夜不敢合眼。

遠處傳來一陣急亂的腳步聲,隨即是馬蹄飛奔在磚道上的聲音:“齊王府叛亂,已被平定!皇上聖駕就要回宮了!”

那聲音漸行漸近,又漸漸遠去,直奔向了承明殿的方向,繼續喊著:“齊王府叛亂已被平定!皇上聖駕即刻回宮!”

“姐姐!皇上回來了!”柳常在歡喜得跳了起來,緊緊拉住她的袖子。

宛汐眨了眨眼,只覺得心頭一口氣悠悠蕩開,這才軟軟地癱坐在了地上。他回來了!他平安回來了!

“皇上現在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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