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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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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行

車馬悠悠停了下來, 寄雲一手掀起車簾,扶著宛汐下了車站定。

祈恩寺的住持早就帶著眾人候在了門口,山道上裏三層外三層站滿了兵士——兵馬司撥了三千人守在這裏。

顏懷回過頭來, 玉冠前的翡翠珠子在他額前微微搖晃。

宛汐一笑, 知道他在擔憂些什麽, 對他微微一頷首,示意他無事。

托上一輩子記憶的福,這並非她頭一次在這般場合露面。天家祈福或是冊封, 自有定例,該何處拜,何處跪,何處點香,都有人指引著, 她只需跟著禮官行事便是。因而並不手足無措。

祈福儀式自正午時開始, 這還是自她入宮以來, 外朝的官員們第一次見到這位清嬪娘娘, 不由得都悄悄打量了幾眼。

雖然從前聽聞過她盛寵之名,但到底不如一見。今日她不過穿著正四品內命婦的服制, 鬢邊一支巴掌大的鸞鳳金釵纏繞著發間, 鳳首銜著一串瑩白的珍珠, 光澤溫潤,底下墜著拇指大的紅寶,更加映照著她容顏如玉,清麗無雙。

雖說是盧家三房所出, 但似乎並不像從前盧大夫人說的那般怯懦膽小, 反而落落大方,進退得宜。禮部的老大人是兩朝的老臣了, 見過無數貴人,眼下不由在心中微微點頭。

祈恩寺的住持法號觀真亦是如此,他已是年過花甲的人,是太宗一朝就被點為住持的高僧了,顏懷對他也甚是禮遇。

一時,觀真因著顏懷與惋惜,拜過了天王殿,便又親自請了顏懷進後殿禪房小坐。又有人引著宛汐去了一座掛著梵音院幾個大字的院落裏歇息吃茶。

祈恩寺不愧為皇家寺廟,雖此處並不供作宮中貴人下榻之處,但也極幹凈寬敞,清雅寧靜。這院中栽著一株梨樹,如今正是開花的時節,春風拂過,落英繽紛,美不勝收。

只是此時宛汐心中惦記著柳常在那樁事,倒無心賞花。

臨行前一日,柳常在來了她宮中,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樣,道:“姐姐只把這帕子遞出去便是了,舅舅家在京裏也有幾個鋪子,送到方記米鋪裏頭,便說是給東家少爺的,他們便知道了。”

宛汐見她如此,心中不忍,到底還是應了下來。

引路的小沙彌見她神思不屬,只怕是寺裏供奉不周,便回頭笑道:“貴人且寬坐,待會兒寺裏便會送素齋來的。這是我們寺的花茶,是用這南離山中的泉水熬的,很是清甜,貴人不妨嘗嘗。”

那侍奉的禮官見他應對奉承如此大膽,不由微微變色,輕聲道:“小師傅,不可對娘娘無禮。”

宛汐瞧了他兩眼,見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便笑道:“這有什麽要緊,你先下去吧。”

那禮官得了話兒,雖有些為難,但還是退出了房門,同一眾宮人們在外候著。

這般大的孩子,就算再聰穎□□,也難在這般場合見到,不知是誰的徒弟,宛汐奇道:“你叫什麽?今年幾歲了?”

那小沙彌答道:“回貴人的話,弟子法號慧能,今年十二了。”

慧能年紀雖小,口齒卻很伶俐,又極有眼色的,宛汐又問道:“你幾歲時來的寺裏?”

“八歲。”

宛汐笑了笑,回過頭深深瞧了流霜一眼:“好好兒送這位小師傅出去,再賞一本宮裏抄錄的佛經給他。”

流霜會意,福身道:“是,娘娘。”

說完便跟著慧能出去,笑道:“小師傅好福氣,得了咱們娘娘青眼。”

慧能欣喜不已,一面跟著她去取那佛經,一面又同她說起話兒來。流霜問道:“在宮裏時日久了,我還是頭一回來南離山,小師傅可知,這山中有何景色宜人之處?若明日娘娘得了空兒,說不準也想去瞧瞧。”

那慧能得了賞,如何不用心奉承,便笑道:“姑姑這話可問對人了,往這裏再走幾裏,便是無涯峰,轉過這座山頭,有一處小徑通向南離山後的南屏湖,春日裏景色甚美,平日游人雖多,可如今天子駕臨,南離山游人少了,自然更好看了。”

-

不多時,流霜便回來了。見顏懷已出了禪房,一行人往梵音院而來。

觀真住持對張海全笑道:“公公且請皇上與娘娘稍坐片刻,素齋已到了。老衲這邊讓他們呈上來。”

顏懷淡淡一笑:“早就聽聞祈恩寺的素齋一絕,從前連父皇都讚不絕口的。”

觀真笑道:“都是先皇恩惠罷了。天家仁慈,又有皇上這般仁愛百姓,福澤萬民之舉,臣等不敢不用心伺候。”

觀真也並未吹噓,待素齋呈上桌,宛汐一瞧,確實是極精致可口。

新鮮的嫩筍拌著枸杞芽兒焯熟了,撒上些提味的油鹽,極是清爽。羅漢素面,也是用松茸並各類菌子熬出濃濃的湯頭來,味道濃郁醇厚,卻又絲毫沒有肉湯的油膩。一盤子雕花雞肉,輕輕一撥,竟是豆腐堆的。

顏懷轉頭道:“都下去罷,這裏有清嬪伺候也就夠了。”

張海全與觀真一行人應了是,皆垂手斂眉退了出去。

那些人剛出去,顏懷便捉住了她的手:“過來。”

“陪朕靠一靠。”

宛汐從善如流地坐到榻邊,靠在他身側:“皇上瞧著心情不錯,可是有喜事?”

“嗯。”顏懷轉過頭,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錯,是有喜事。”

“是什麽?不妨也說給臣妾聽聽。”

“朕讓觀真大師請了一簽,那上頭的簽文說——”

宛汐略微睜大了眼,好奇地等著他的下文。顏懷心中一暖,清泠的目光如一汪融化的初春殘雪,在她眼中蕩漾。

“鳳凰於飛,和鳴鏗鏗。”

他註視著她,宛汐只覺得一分一分的熱意從耳後攀升上來,許久不肯離去,便扭頭笑道:“皇上可是來祈福的,怎地算起這些來了。”

顏懷輕輕嗯了一聲,道:“這也是國事。”

“這算什麽國——”宛汐簡直要被他的話逗得笑出聲,可擡起眸子,卻見顏懷一臉認真的模樣:“朕既為天下之表率,自然要夫婦和順,不是麽?”

“況且,朕很歡喜……”

男人輕輕窺探一聲,將面容埋在她的脖頸邊,有溫熱的吐息落在她的耳畔,可她卻並不覺得令人戰栗。

而是令她心中微微地暖起來。

宛汐不由伸出手,回抱住了眼前的男人。

這個總是面容冷峻的君王,在她面前卻如一只順了毛的大貓。男人的長臂緊緊環住她,玉冠上的流蘇珠子也與她的鸞鳳釵纏繞在一起,滴滴嗒嗒的聲音,在這不大的禪院靜室之中,格外令人安心。

“臣妾……也是如此。”

-

“姑姑。”

見裏頭的主子們似是在說體己話,流霜便悄悄對寄雲問道:“按娘娘的吩咐,已經打聽到了下山的路,這東西還送不送?”

寄雲蹙眉。

私心裏說,她還是極不讚成此事的。這事關系太過重大,一旦事發,別說柳常在的性命保不住,柳氏一族只怕都沒了活路。

這並非兒女私情之事,哪怕這個嬪妃從未見過皇上,可入了宮,她便是天家的人。君王之勢t,何容侵犯?

“給我瞧瞧。”寄雲拿過流霜手中的帕子,瞧著上頭只有一株柳樹,和一個小小的方字,並無什麽不妥,只好點點頭:“既是娘娘的吩咐,你便去吧,記著,別使咱們宮裏的丫頭,內監也不行。”

“姑姑,放心吧,奴婢挑好了人,是個侍奉主子們車馬的小太監,叫小圓子的,跟咱們宮裏沒什麽牽扯。”

流霜背著院門,低聲對著寄雲絮絮說著,不曾註意到,梵音院外一個身影一晃而過。

-

鳳儀宮。

“娘娘,衛美人來了。”

皇後靠著軟枕,聞言,凝滯許久的瞳孔微微一動,說:“請進來吧。”

衛美人進了暖閣,見皇後面色青白,身子如枯葉一般,神色萎靡,饒似她這般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都微微吃了一驚。

見她面色微變,皇後笑了一聲:“本宮如今看起來,是不是老了許多?”

衛美人溫聲道:“娘娘春秋鼎盛,何必說這等喪氣話。”

“喪氣?”皇後輕輕一笑,她這輩子出身顯貴,出嫁後又位至中宮,除卻與皇上情分不深,也算是順風順水了一輩子,可到了如今,她才悟出些人情冷暖來:“你瞧瞧這鳳儀宮,除了你,還有誰願意日日踏足?”

倒不枉她從前拉拔過衛美人一把。

衛美人垂著眼,坐在床榻邊,她身上一股幽微的香氣慢慢散開,皇後深吸了一口氣,道:“這香倒是好聞,是什麽香?人在屋中久了,都不知外頭春日是什麽樣子了。”

衛美人目光狠狠一跳,好在她低著頭,皇後又病得久了,精神不濟,倒沒發覺,衛美人一笑:“不過是宮中份例裏頭的香罷了,娘娘若是喜歡,不妨讓他們送些來。”

說罷,她回頭對守在外頭的葒霄道:“臣妾今天還帶了一味藥來,娘娘也知道,從前臣妾救了清嬪娘娘,不過是因為臣妾生母家中世代行醫,有些偏方罷了。臣妾想著,或許對娘娘的病有些用處,不如……”

葒淑連忙上前道:“謝過美人小主,只不過太後娘娘上回說了,如今皇後娘娘的用藥,都得由安大人親自看過才行。”

想起那紅參茶,皇後眼中閃過一絲陰郁,也不攔著葒淑,只歪著頭做假寐狀。

衛美人目光微動,歉然道:“啊,是臣妾思慮不周了,如此也好,就勞煩姑姑給安大人瞧瞧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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