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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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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中

“皇上未免也太偏心了些……這些日子咱們姑娘為了關雎宮的事兒費了多少精神, 可到頭來,卻白白拱手讓給那清嬪去了。”

長寧宮的側殿裏,一位中年美婦坐在貞修媛的身側, 芰荷跪坐在腳踏上, 望著那中年美婦。

她穿著半新不舊的秋香色長襖兒, 底下是一身赭紅纏枝蓮花的錦緞裙子,手中一環碧瑩瑩的翡翠鐲子,顯然是有些年頭的舊物了, 可水色卻依然通透,發上簪著嵌紅寶的萬福萬壽簪子。

一身雖不鮮艷,但卻極莊重富貴。芰荷微微垂下眼,這是金家如今的當家太太,金太傅的夫人吳氏。

芰荷是自小便跟著貞修媛伺候的丫頭, 對著吳氏說話便不自覺像是回到了府中。吳氏卻面色淡然:“那也是清嬪的本事。”

她擡眼看著面前的女兒:“當日你進宮時, 我便告誡過你, 皇上並非先帝, 若不得寵,便要得權。我金家的姑娘, 沒有這般懦弱。”

吳氏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想不明白, 金氏怎麽會養出這樣的女兒,竟一門心思地惦記情愛:“如今你也算看清楚了,不妨聽你父親一言。”

貞修媛直到現在,眼皮才微微動了動, 半晌低聲道:“女兒知道了, 母親請讓我想想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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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明殿裏,宛汐倚著身後男人的胸膛, 望著床帳外微微的燈燭影兒發呆。

“怎麽了?”

男人低沈的聲線,透過胸腔,悶悶地在她耳邊發出共鳴的震動,他溫熱的掌心撫著她的發,問道。

“皇上打算如何處置玉嬪?”

顏懷停頓了片刻:“按宮規,該如何,便如何罷了。”

宛汐沈默了須臾,還是將華陽宮中的所見所聞一一說與了他。

“不知為何,看著玉嬪的臉,我總是覺得心驚。”

她微微擡頭,湘妃色的寢衣泛出珍珠般的光澤,映照著她如玉的面孔,可本該是嬌艷無匹的面容,卻流露著些許茫然不安。

顏懷心中一軟,展臂擁住了她:“為何?”

“玉嬪雖做了可恨之事,但也實在可憐。”

這宮中,人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或為了自己的欲念,亦或是為了什麽別的。到頭來,卻掙紮得自己面目全非,望不清來路,更連去路都不見蹤影。

更為著玉嬪身後的疑影兒,她能猜出玉嬪身後另有其人,自然也瞞不過顏懷。

“別怕。”似是感受到她的不安,他的薄唇微微在她發間停留,又流連著向下:“朕會讓禦林衛清查華陽宮來往之事,必不會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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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歲便在宮中一片動蕩中悄然而過。

二月剛到,便有了些春日的意味,寒冬的積雪悄悄融化,明鏡湖邊的柳樹最先感知到暖意,在不經意時抽了芽兒。

對於顏懷將關雎宮的事交給貞修媛和宛汐來辦,賢妃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而是一如既往地溫柔沈默,也並不覺得失了顏面。

連勝是她擇選出來的人,知道貞修媛那兒審出了結果,賢妃便親自往承明殿走了一趟,向顏懷請罪。

原來這連勝原是行宮中看管器皿酒具的一個管事,賢妃從前見他辦事伶俐,便把他調來了宮中。

“此事,皇後娘娘也是知道的,臣妾並不敢瞞著娘娘擅自作主。”賢妃如是說。

顏懷對此不置可否,只點了頭說聲知道了。

倒是貞修媛,見了宛汐頗有幾分不自在。

宛汐心下明白,那日在關雎宮中,她瞧得清楚,金氏看著皇上的目光,依戀而幽怨,那是愛慕之人才會流露的神色。

入宮一年有餘,顏懷並不曾對她另眼相看,哪怕她有著那樣的出身,和他有過熟識的從前,可依舊無寵。

原以為皇上將恭貴人的身後事和清查之權交給她,是對她另眼相待,更有些信任的意味在。可最後,清嬪卻來分了一杯羹。

宮中可從無正四品就能協理宮事的先例。

想到這裏,貞修媛目光一凝,正對上對面的宛汐的眼,片刻後,又若無其事地挪開。

承明殿對玉嬪的處置很快下來了,因著是宮中的陰私事,還牽扯了一位皇嗣的性命,所以這事是悄悄處置的。

張海全帶著常順,親自捧了毒酒、白綾與匕首去,命她自選一樣。玉嬪也不曾鬧,一切就在悄無聲息之中了結。

宮中自此沒了玉嬪這個人,因罪刺死,自然是追封謚號都不用想了。

宛汐垂著眸,回想起那一日與玉嬪最後的見面。

正午的陽光正好,她站在華陽宮裏,與玉嬪說道:“本宮替你與皇上求了個恩典,待你去後,在鄞州,為你和你的孩子立一個衣冠冢。從今往後,就當你從未來過京城,宮中也從未有過玉嬪娘娘。”

雖不知玉嬪的身世究竟如何,但鄞州終歸是她的故鄉。

玉嬪有些納悶地擡起眼,掃了她一眼,半晌搖搖頭,笑了一聲:“清嬪,你還真是愛多管閑事。”

“無須你操這等閑心,我的孩子,早就有了去處。”

她垂眸半日不語,最終還是冷冷哼道:“不過,算我領你的情。”

“我沒什麽可遺憾的,也從不後悔做過的事。宮中人說得對,終究是我沒福,才留不住那孩子。”

宛汐敏銳地捕捉到一縷不尋常的氣息:“宮中人?是誰?”

玉嬪眸光微微閃動:“自然是給我行方便之人。”

憶到此處,宛汐微微擡眼,在座中淡淡掃視了一圈。

賢妃坐在上頭,自然很快發現了她的一樣,溫和笑道:“清嬪妹妹,在看什麽?”

宛汐回過神,朝她一笑道:“沒什麽。不過是今早出門時,偶然聽到路過的宮人嚼了幾句皇子所的閑話,便聽住了,現下想起來,覺得還是有些不妥。”

“哦?”賢妃坐正了身子,問道:“是什麽話?妹妹說與我聽聽。”

宛汐露出一副不忍的表情,搖頭嘆道:“大公主沒了生母,皇子所的宮人難免輕視些,怠慢了公主也是有的。”

貞修媛細如柳葉的長眉一擰:“公主是金枝玉葉,那幫奴才怎敢如此?”

“可不是?”宛汐微微覷了賢妃一眼:“若不是我親耳聽見,只怕還不能信,兩個小丫頭說起公主哭鬧著要出來找皇上,又說公主從前的首飾不見了,必是貼身照顧的奶媽子們拿了去。”

賢妃目光微閃:“大公主身邊的人,都是從前柔妃留下的,應當不致如此。”

她緩了緩神色,又道:“但本宮還是會著人去瞧一瞧,定不會委屈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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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永福宮,宛汐便坐上轎輦,隨即吩咐道:“去告訴寄雲,讓她同禦林衛查一查賢妃身邊的那兩個丫頭。”

流霜跟在她身邊,不由疑惑道:“娘娘疑心賢妃娘娘麽?”

“嗯。”今日這話,是她隨口謅來誆賢妃的。

皇子所在宮中的西北角,今日,宛汐從承明殿出來,一路往東來了永福宮,壓根兒不會遇見皇子所的宮人。

大公主年幼失恃,啼哭不安,想找皇上,那是t自然的,奴大欺主之事,也不是沒有過先例,賢妃卻如此言之鑿鑿,肯定不會有此事,由不得她不多想。

流霜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道:“從前賢妃娘娘與柔妃也算親近,若說知道柔妃挑給大公主的人,是什麽品性,也是說得過去的。”

“我也只是白猜測罷了。”

玉嬪家世單薄,在宮中並無助力,先是小產,後來又沒了貴妃依仗。就算連勝再貪財,替她做這等賣命的大事,也得有個護身符才是。

若是說,連勝背後另有其人,那一切便順理成章了。

同樣的話,她也告訴了顏懷。

彼時,顏懷正下了朝,見她回來,冷峻的神色微微放松幾分,向她伸出手。

帝妃二人便在承明殿外頭,遙遙立在水邊望著剛冒芽兒的一絲春色。

宛汐說完,順道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臣妾恍惚覺得,皇上並不喜歡賢妃?”

“嗯。”顏懷也不瞞她,淡淡道:“她這等出身,本就敏感。太祖朝雖恩封了前朝宗室一個安定伯的爵位,但年節各家勳貴入宮請見時,也無人敢與他們家多來往的。”

可以說,先帝指婚前,他幾乎沒見過賢妃,只知道她父親頗有些上不得臺面的脾氣和愛好。這也難怪,前朝宗室,總是為新朝所忌憚的。

若想要不引人註目,自然是每日鬥雞遛狗、沈醉聲色的好。

先帝也是見他識趣,才不介意賞了他們家這個恩典。那安定伯接了旨意,更是喜出望外,感激涕零。

只是賢妃嫁入東宮後,總是一副安靜沈默的模樣,眉目中總有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郁。這樣的人,難得讓人生得起親近之心。

左右當個吉祥物事養在宮裏,也就罷了。

顏懷瞧她一眼:“若你覺得不妥,便讓禦林衛去查便是。”

宛汐點點頭,他便執起她的手,慢慢在湖邊的柳蔭道上散步著:“除卻這樁事,還有一件要緊的事。”

男人冷淡的眉目間微微擰起:“去歲行了一場文舉,金太傅主持,到本月底,新進的進士們調任便該下來了。”

士林中自有規矩,如金太傅一般主持一朝科舉的,便是與那一屆的士子們有師生之誼。朝中出仕者,除卻同鄉與宗族、便是大多依賴師生、同門之誼,互為同黨。

“可是金太傅為此事進言了?”

顏懷搖搖頭:“金世恒一貫謹慎有分寸,不過……據禦林衛所查,他近日為族中子弟訂了一樁婚事,是金家五房的嫡出幼子,定下的那家,正是平寧侯府的女兒。”

平寧侯府……皇後的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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