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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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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線索

“皇上?”

張海全悄悄地用一頂小轎兒送貴妃回了臨華宮, 天陰沈沈的,似是又要落雪了。宛汐推開文通閣裏頭的窗,散去屋裏熏得人頭腦發昏的香氣。

顏懷輕輕嗯了一聲, 牽過她的手, 輕輕揉捏著, 他似乎養成了這樣的習慣,與她坐在一塊兒發呆時,便喜歡捏著她的手:“你覺得貴妃所言, 有幾分真?”

宛汐抿了抿唇。

倒不是她想替皇後辯白,只是兩世來她冷眼瞧著,皇後也算是中正嚴明,端方自持,不論與皇帝的夫妻情分如何, 先帝與太後著實是替下一任天子用心擇選了妻室。

除卻身子弱了些, 哪怕拋開趙氏的出身和太後侄女的身份, 皇後的性子與胸懷, 都很適合做一位母儀天下的中宮。

但是……

就好比人間常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若是這話是協理六宮時的貴妃所言, 或許旁人還不肯信, 可如今盧氏長房倒臺, 貴妃父親汙名滿身,親兄謀逆下獄,就算她把皇後拉下馬,她又能如何呢?

宛汐斟酌了一會兒, 問道:“臣妾不太清楚當年的情狀, 皇上想必也是查過的,不知那時查到了什麽?”

顏懷垂眸, 目光落t在她柔嫩的側臉上,想了想,道:“德妃生子的時候,先帝已經病入膏肓,那時朕常常入承明殿侍疾,又要理政監國,著實忙碌,東宮一切都由皇後——當時的太子妃打理。”

而德妃,她同康氏一樣是內務府挑選出來的美貌宮婢出身,顏懷依稀記得,她似乎是京郊的農戶小家女,性子有些怯懦,在尚宮局為婢時大約是受了不少欺負,見到他時常連話都不敢說。

“德妃有孕時便時常害病,吃不下睡不好,皇後身為太子妃,照料有孕妾室,請醫延藥,也是有的。”

天家是最不在意嫡庶的地方,再者他不愛女色,妻妾都是先帝所指,子嗣便更少了,皇後擔著正宮的名兒,哪怕心中不願,面上對德妃這一胎也頗為上心。

德妃生產那一日,他被先帝派去了京郊幾個縣城訪察民情,回東宮時,情況已然不好。太醫與穩婆皆斷言此胎難保,皇後便勸他:“還是先讓穩婆盡力保著江氏生產吧。”

言下之意,便是盡人事聽天命,可惜天命並不眷顧德妃。

大皇子生下來沒過一刻,江氏房裏的丫頭便哭著沖出來稟報,說人出了大紅,已經去了。

張海全帶人查過,德妃的吃食上有些不妥,康氏那碗黃芪紅棗湯中也被人動了手腳。

不是他瞧不起康氏,只是她那個性子,就算有此嫉恨之心,恐怕也難將事情的首尾都處置妥當,何況太醫也說,德妃怕是用了什麽破血化瘀之藥,其性極寒,產婦是斷斷用不得的。

“當時不是沒想過繼續追查下去。”顏懷揉了揉眉心:“只是,先帝聽聞了此事,將朕與皇後二人叫去訓斥了一頓。”

斥責他因不管內院而致家宅不寧,連帶皇後也吃了掛落。

他明白先帝的意思,到了病重時,那男人倒像是臨終了悟了一般,開始真心實意地為他著想起來。因著不願他落下一個內宅不修的名聲,先帝親自攔下了這事,又撥了常順與常安來給他使。

外頭看起來,便是先帝給太子爺的恩典了,為著太子爺新得了長子,繼位更多了一重保障。至於難產而逝的江氏……能為天家誕育子嗣,是江氏的福氣,不過讚幾句可惜,賞了家人便過去了。

看著顏懷微蹙的眉頭,宛汐也覺得有些頭疼,這可比她母家的案子棘手多了。宮中產育之事可不像姚氏布下的那等粗淺之局,這麽多年過去,恐怕尾巴早被掃幹凈了。

張海全悄悄帶了人進來,點上了燈,又請示了在哪兒用飯,坐了一下午,顏懷也覺得悶了些,便命擺到後殿的茶室外頭,長廊之上。

很快,熱騰騰的羊肉鍋子便布好了,顏懷牽著宛汐坐下,也不用人伺候,帝妃二人便自己動起手來。

如今在他面前,宛汐只覺得越發隨性了,按理說,後妃侍駕大多是不會用重口味的食物的,怕萬一出了岔子,失了儀態或是驚擾聖駕便不好了。

只顏懷不在意,還曾捏著她的臉說:“叫人害病了一場,本就清瘦的,更是沒幾兩肉了,合該多吃些,早日養回來才好,朕還指望著——”

說到這裏,他的目光落在他的小腹上,聲音一頓,那避子藥之事雖解開了心結,但兩人之間總是有意無意地避免談起此事,且為著她調養身子,這些日子以來,顏懷召她伴駕,也只是相擁而眠罷了,並不曾做些什麽。宛汐明白他的意思,他……不願強迫她。

更重要的是,除此之外,再無別的嬪妃見過顏懷一面。

她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何滋味,但他為了她,將其餘女子都拒之門外,看在眼裏,不是不觸動的。

夜深人靜的時候,睡在男人的懷中,望著他如神明鐫刻般俊美的容顏,她也常常會失了睡意。

只覺得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厲害。

可她是那樣地歡喜。

想到這裏,宛汐不禁又微微側過頭瞧了他一眼,顏懷正替她涮了一片肉來,見她許久不動,擡眼看過來,濃黑的長眉下,狹長的桃花眼閃著盈盈的光:“發什麽楞?”

宛汐面上一紅,搖搖頭,趕緊把腦海裏亂七八糟的思緒甩了出去:“皇上繼續說,臣妾聽著。”

顏懷放下玉箸,輕抿了口青梅酒:“朕思來想去,若要查這件事,唯有一個辦法。”

“什麽?”

“引蛇出洞。”

宛汐思索片刻,點點頭,讚同道:“不錯。時間久遠,毫無憑證不說,皇上此時若因貴妃一句話而貿然翻查陳年舊案,也落人話柄。”

但凡事並不只有一條路,若是找不到證據,不妨反推結果,這件事上,誰是收益最大的人,或是反推動機,那便容易多了。

-

沒過兩日,後宮中便傳開了。

皇上召見了大皇子,後又召了慎刑司去,有傳言說是要徹查當年德妃難產一案。

皇後本也不知道這事,這日晨昏定省時,賢妃與貞修媛坐著閑聊,便提了一嘴。

賢妃道:“論起來,德妃妹妹去了也有五六年了,也不知皇上怎麽忽而就想起這事了。”

貞修媛進宮晚,但她這樣出身的貴女,自然不缺這些宮廷秘聞的來源,聞言也道:“大約是皇上見了大殿下,心有所感才提起此事的吧。”

貞修媛沈吟片刻,目色幽深,不自覺撫上了自己的小腹,皇帝膝下唯有大殿下一個兒子,雖說年紀還小,資質不辨賢愚,但到底是唯一的皇子。

賢妃眼風微動,瞧著軒窗下的一抹陽光照不到的陰影微微地笑了笑:“可惜德妃妹妹去得早,大殿下也快到進學的年紀了。”

皇後點點頭:“是了,進了學,好歹也要人照看著起居才更好。”

只是顏懷從未提起過,是否要把大皇子記到哪位後妃的名下。

嘩啦一聲——

殿中的三位主子都嚇了一跳,皇後回過頭去,就見葒泠顫抖著跪在地上:“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一時失了手——”

“不過時幾個茶盅子,皇後娘娘還會怪你不成,你可是娘娘的陪嫁丫頭呢。”賢妃勾了勾唇角,皇後也微微笑了起來::“賢妃說得是,還不快撤下去。”

葒淑忙帶人上來收拾了,葒泠卻始終低著頭,在無人看得見的地方,攥爛了裙角。

-

“皇上,清嬪娘娘,有消息了。”

何巍黑色的身影落在雪地中,朝內殿行了一禮:“皇後娘娘宮中出來了一位宮女,連夜往慈寧宮方向去了。”

顏懷眉頭一挑,問道:“是誰?”

“是皇後娘娘從娘家陪嫁進宮的丫頭,葒泠。”

顏懷默默了半晌,宛汐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沈,良久,才聽他道:“皇後……自入了宮,一直是賢淑端惠,慈悲憐下。”

“讓張海全去把人提了,送進慎刑司。”

男人修長如玉的指尖輕叩著檀木桌面:“即刻就去,在她進慈寧宮前給朕攔下來,不用驚動太後。若是真驚動了……盧氏剛倒,朕還正愁沒有趙氏的把柄,太後不會如此。”

-

次日晨起,皇後便親自坐了轎輦,來承明殿請見皇帝。

“皇上,聽聞昨夜慎刑司奉禦前旨意,將臣妾身邊的葒泠關進了秘牢。”皇後面色蒼白,聽聞了這件事,她一夜都未曾睡好,本就有著舊疾,如今更顯著虛弱了些,輕咳兩聲道:“臣妾不知葒泠犯了何事,請皇上明示。”

“朕得了些消息,說當年德妃有孕難產時,葒泠曾頻頻出入東宮,傳遞東西,因而讓人審一審她。不是什麽大事,皇後莫要著急。”

顏懷的態度還算和緩,並讓常順給皇後斟了杯熱茶,又賜了座。

可皇後聽聞此言,身子卻微微一晃。

顏懷瞧在眼裏,眉目淡淡,道:“皇後這是怎麽了?”

皇後平了平氣息,垂首道:“皇上,葒泠是臣妾自幼使慣了的人,臣妾能擔保、也敢擔保,她絕不會做出此事。”

顏懷點點頭:“朕自是相信皇後的。”

“只是,萬事都講究一個證據,既有人出首告發她,朕也不能不查一查。”

顏懷的話音如碎玉投珠,可落在皇後耳裏,卻入地上的冰雪一般寒浸浸地:“皇上……是不信臣妾?”

哢地一聲,男人手中的茶盞輕輕放下,顏懷目色淡淡,瞧著她:“皇後,朕不是信不過你。”

“而是信不過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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