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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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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心結

如煙手上一抖, 銀匙跌落在地上發出叮零一聲,卻顧不得去管:“小、小主……”

等她回過頭,卻發現雲貴人也瞪直了眼, 顫抖著唇, 右手擡起指著那扇窗:“什、那是什麽東西……?”

夏末的夜悶沈沈地, 帶著烏雲積滿了天際,壓在屋檐之上,一聲驚雷炸響, 紅衣黑發白臉兒的身影唰地晃過窗前。

“啊——”

-

次日,宮中便傳開了。

關雎宮見了鬼影兒。

鳳儀宮中,眾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

皇後望著正殿中空空蕩蕩的,微微皺了皺眉。

這些日子,她娘家趙國公府也遞過話兒進來, 打聽宮中的消息, 並說皇上問罪了明州貿易衙門貪墨及傷人一案, 盧恒致並不曾出面保那幾個旁枝子弟。

可架不住聖心猜疑, 禦前幾次駁回了他的回返雲州鎮守的折子,皇上更是兩次派人上門問詢這幾t人的行徑, 盧家是否知曉。

雖說貴妃家中出了這事兒, 皇後隱隱松了口氣, 但不得不承認,世家之間同氣連枝——尤其在先祖兩朝後,朝中四大姓出身的官員愈發少了。

若是哪一家先行被問罪倒下,與另外幾家而言, 可不是什麽好事。

皇後目光輕移, 瞥見另一側空了的椅子,柔妃當著皇上的面自戕這事兒, 宮裏還是沒多少人知道,禦前的人口風極緊,可終歸瞞不過她。

顏懷本也沒想瞞她,只吩咐了將柔妃棺槨預備了,暫且停靈在行宮,秘不發喪。只宣稱柔妃驟然病倒,需在行宮養病一些時日。

這架勢,倒讓皇後有些看不明白了。

柔妃過去在宮中也算頗得恩寵,又育有一女,就算皇上對她尚有情誼,但宮妃自戕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何況柔妃還是當著皇上的面兒,選了那樣決絕而慘烈的死法。

據禦前的常安說,這幾日皇上總是沈默不語。

難道是動了悔意?仍對柔妃有情麽?

皇後面上淡淡,心中卻如翻江倒海。

哪怕在年少時,與顏懷共同在姑母宮裏對弈,她也未曾見過他傾心與誰過。

但這般處置,難免讓後宮猜測紛紛,麗貴人瞧了一圈殿中,笑道:“也不知柔妃姐姐得了什麽癥候,皇上剛把公主送到皇子所養育,柔妃姐姐便病倒了,別是……對皇上心懷怨氣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掩著嘴輕笑了起來:“孫才人,看來你們青州的姑娘,氣性總是格外大一些。”

孫才人自被褫奪封號後,整個人便沈默了下來,又兼柔妃出了這等大事,無人護佑著她,又不像雲貴人好歹身懷皇嗣,她便更小心了,只低著頭不說話。

賢妃合上手中茶盞的蓋子,輕咳一聲:“貴人妹妹喊一聲柔妃姐姐,知道的呢是咱們宮中姐妹們親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麗貴人不懂規矩。”

她放下茶盞,淡淡望過來,賢妃在宮中一向人緣極好,又位列妃位。現下宮中貴妃被拘禁,母家又出了事,柔妃一朝“病倒”,不得回宮,妃位上只有這一位主位娘娘,又是慣常替皇後打理宮務的,麗貴人自然不敢回嘴,垂首應了是。

貞修媛坐在那裏,似乎對殿中的人事都漠不關心,直到賢妃語畢,她才擡眼看向皇後:“皇後娘娘,關雎宮鬧鬼之事,可要稟報皇上處置?”

皇後嘆了口氣道:“皇上最不愛聽這些鬼神之事,康氏獲罪是咎由自取,如今清美人還在宮中養身子呢,真是罪孽。”

“雲貴人也是太膽小了。”賢妃微微搖頭。

“賢妃娘娘未曾養育過孩子,自然不知道懷孕的苦楚,有孕之人最容易多思多慮,易受驚嚇也是有的。”說話的是久未出現在人前的玉嬪,禦駕從行宮中回來之後,小產後養了數月身子的玉嬪重新出了華陽宮走動起來。

當初倚靠著貴妃的人,失了孩子後,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貴妃遭了難,她仿佛更肆無忌憚了起來。

賢妃羽睫微微一顫,還是溫和地笑:“是了,終究是本宮沒那個福分,倒是不曾慮到過這一層。”

她轉頭對皇後道:“娘娘,既如此,還是讓餘太醫好好給雲貴人看些安神安胎的藥,也免得她受驚過度,胡思亂想。”

皇後微一點頭:“賢妃細心,本宮也是這般考慮的,再者,本宮會命京中祈恩寺的住持大師進宮做一做法事,也算是安雲貴人的心。”

皇後又想了想,道:“這件事便由貞修媛跟著本宮辦吧,對外便說是尋常宮中祭祀之事,不必鬧得太大,免得皇上不喜。”

貞修媛垂首應下,眾人都起身應了是,皇後擺擺手,便命她們散了。

-

此刻,宛汐正坐在桃花樹下那片長榻上發呆。

忽而眼前一暗,一雙柔軟的掌心覆住了眼睛,她一怔,下意識地道:“皇上——?”

身後傳來柳常在吃吃的笑聲:“姐姐便這麽想念皇上不成?與皇上去了那麽久的行宮,難道就一點都不想念我麽?”

宛汐失笑,點點頭,一把把她拉過來坐下,道:“當然想你。”

“嗯,還好姐姐這麽說了,不然豈不是枉費了我特特去膳房給姐姐做的吃食。”

她一邊說一邊拿出身後藏著的食盒,裏頭是一盅還溫熱的瑤柱野雞崽子湯,更添了黃芪黨參和枸杞子:“姐姐這回傷了身子,需得好好溫補益氣才是。”

“沒想到那康氏竟那般大膽,好在有皇上護著姐姐……姐姐?”

宛汐回過神,柳常在已經替她盛好了一小碗,她接了過來,笑道:“多謝你想著。”

“姐姐有心事麽?”

柳常在歪著腦袋看她,宛汐目光微頓,一邊慢慢喝著湯一邊問道:“若寧,你能同我說說你那位表哥麽?”

柳常在笑了起來,面上微微一紅:“姐姐……怎麽忽然記起這個了?”

她垂首,眼睫低垂,盡管宛汐看不清她目中的神色,可依然能從她的神情中瞧得出那一絲甜蜜和悵惘。

“三表哥是我大舅舅家的幼子,是後頭那位舅母生的。”

柳常在的母親出身江寧方氏,也是一方大族,不然也嫁不進柳氏這等幾朝仕宦門第。

方氏與柳氏都是家風嚴謹,可方家那位大舅舅卻是個不羈的性子,十幾歲時出門游學,便在廟中與一位同是致仕歸鄉之家的小姐相識定了情,回到家中請求父母去提親,卻把方家長輩氣了個半死。

“外祖父直說,這般輕浮不檢、未出閣便敢與男人私定終身的姑娘,半步也不許入方氏的門。後來便給大舅舅定下了先大舅母,只是大舅母生二表哥時一病沒了。大舅舅獨身一人過了好幾年,也不願家中再給他說親事。”

“因他這般執拗,外祖母瞧不過,才勸動了外祖父,娶了他心儀之人過門。”

柳常在瞧她一口一口用得香,不由笑得瞇起了眼睛:“可我母親也頗為古板教條,自小她便不許我多和三表哥多接觸。”

可是小兒女間的情愫,又哪是一段距離便能夠隔閡得開的?

宛汐只瞧她如今的懷戀神色便知,掩著唇笑說:“那位三表哥,定是玉樹臨風之貌,學富五車之才吧?”

柳常在笑道:“姐姐,哪怕他沒有玉樹臨風之貌,學富五車之才,可他便是他,只要他站在那兒,我便歡喜。”

宛汐順著問道:“是什麽樣的歡喜?能告訴我麽?”

柳常在認真想了想:“大約是看見他舒心,我便開心,見他難過,我也食不下咽。”

她目色繾綣,比初秋的日光更為暖意融融:“後來他考了功名,又親自來與我說,待他過了會試,便求了大舅舅來我們家提親。那日我歡喜得了不得,連最愛的芙蓉糕被小妹搶了去都顧不上計較了。”

宛汐眉目一黯:“可世間男子多薄情,哪怕那時兩心相許,若真嫁得良人還好,若是他一朝變心,你又該如何呢?”

柳常在像是沒料到她會這般說,楞了楞,又撲哧一聲笑了:“可若是不曾試過,我又怎知,他不是我的良人?”

“他對我那樣好,哪怕為著初見時的驚鴻一瞥,我也想去試一試……我想,我的心是不會騙我的。”

她替宛汐慢慢添著湯,直到把碗盅裏的雞崽子肉都盛進了宛汐的小碗裏,方道:“姐姐和我母親一樣,母親說,所以就算嫁了人,也得將中饋牢牢握在手裏,那樣,即便他負了心又何妨呢?”

宛汐不禁失笑:“伯母這可是金玉良言。”

柳常在撇撇嘴:“金玉良言又如何,還不是為了家族把我送進了宮裏,對著一個陌生的男人做夫君,這夫君還是萬人之上的皇上,總不能讓我去搶鳳儀宮的權柄吧?”

她一向口無遮攔慣了,說到此處才後知後覺:“咦,不過皇上待姐姐不同,姐姐這麽問莫不是……”

“對皇上動了心?”

-

承明殿一如既往地安靜。

起居的內室之中,沒有宮人敢來此處攪擾,連張海全都遠遠兒地在外殿候著,除了他以外,沒有人知道,顏懷衣衫淩亂,連發也不曾束,躺在長榻之上,手邊放著一小壇子雪中梅。

那塊海棠佩靜靜地擺在他的手邊,男人眉目清冷如冬t日寒霜,黑眸之中一片沈寂。

守在門口的張海全心底哎喲了一聲,自那日皇上從清美人哪裏有拂袖而去,便是這副模樣,連他這個見慣了風雨的大內總管都看不明白,如今皇上的心思了。

今兒個早上,麗貴人從鳳儀宮請了安出來,便帶了家鄉的小食想來求見皇上,常安那個沒顏色的進去回話,卻被顏懷一句“滾出去”給嚇了出來。

他回過頭,遠遠地卻看見一頂頗為眼熟的輦轎走了來,在承明殿前落轎,心中不由大喜。

到底,解鈴還須系鈴人吶!

轎中伸出一只細白如藕段兒一般的手腕,跟著的寄雲打起簾子,露出一張清水芙蓉般的美人面孔,一身湘妃色繡合歡的長衣和白綾裙。哪怕剛經了一場大病,可添了那幾分嬌弱,反而更惹人見憐了。

宛汐站定,對他微微一笑:“張公公,可否為我通傳一聲,就說——宛兒求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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