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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敬事房的人，宛汐坐在妝臺前，一筆一筆輕輕描著眉，絢爛如霞的胭脂如薄霧般灑在頰側，又淺淺帶過眼尾。
那東西送進承明殿後，顏懷似乎毫不在意，直到今日才召見她。
托賴上一世的福，她很是清楚顏懷的喜好，宮中環肥燕瘦，各色美人都不缺，可顏懷偏偏獨愛這一款，看似純稚，實則別有一番勾魂攝魄滋味。
妝罷，鳳鸞春恩車載著她緩緩停在了承明殿前。
轉過內室，顏懷正倚在屏風邊，手執一把長劍，輕輕擦拭著。聽到腳步聲，懶懶地擡起眼皮，卻不由一怔。
眼前的美人如一團妃色的雲霧，嬌柔得好似輕呵一口便能化開，鬢邊一朵將放未放的木芙蓉襯得她容色更嬌。
“皇上萬安。”
吹彈可破的小臉兒盛在雪白的狐貍毛兒大氅裏，聲音嬌軟，像一根柔軟的羽毛在人心上撓過，倒叫他想起幼時養過的白兔。顏懷長睫微顫，撇開眼：“旁的嬪妃月餘不見朕都心急如焚，食不知味，你倒養得珠圓玉潤。”
這突如其來的開場白叫宛汐一楞，不由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實在不知這“珠圓玉t潤”一詞從何而來。
“這幾日前朝為開科取士一事鬧得沸沸揚揚，臣妾知道，皇上必定會召見臣妾的。”
案幾上擺著臘八那日她送來的賬簿，顏懷將長劍納入劍鞘中，朝她微一揚臉：“坐。”
又問道：“這是什麽？”
宛汐放下手爐，溫聲回道：“是盧家放利錢銀子的賬簿。”
顏懷眸色一冷，聽她繼續道：“自先帝朝起，四大家族就開始尋覓新的生錢法子，除卻盤剝莊戶與佃農外，這是來錢最快的一種。”
“更有甚者，將本錢放給那輸紅了眼的賭徒、家有病重老母的貧民，若是收不回利錢，便將人沒入奴籍，再不堪些，便賣入……”
她住了口，不忍再說下去，片刻又啟唇道：“當然，金家與您的母族趙家尚不至此。”
“尚不至此……”顏懷冷笑一聲：“也就是說，盧氏與韓氏已經不是第一回幹這些事了。”
宛汐略一點頭：“大多是交與家下門人去做，這是盧家去歲歸的總帳。”
“你從哪裏得來的？”顏懷平息住胸中翻湧的怒氣，又問道：“若朕沒記錯，如今你與你兄長依附著盧家大房，是你兄長拿到的？”
宛汐搖搖頭：“自然不是。”
她忽而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如一只偷得了腥的小狐貍：“正因為臣妾與哥哥寄人籬下，有些事，做起來反而不那麽顯眼了。”
在盧府中，趙氏是一手遮天，可在趙氏看不到的微小塵埃之處，她只需一句話，一碗水，一口吃的，便能收攏不少人心，譬如今時今日的柳枝。
人心，從來都比權勢難得。
自睜眼再見天日，她日夜謀劃，等的便是這一天。
“有了這本賬簿，足夠重創盧家一回了，皇上大可以換下幾個不順眼的人，再與趙老國公談談條件。”
“如此各退一步，金太傅的取中之法便能順利推行了。”他順著她語中未盡之意說了下去，果然見她笑著點點頭。
顏懷望著對面女子靈動的笑靨，數日來因此事積在心頭的郁氣似乎也隨著她的笑意，消失在深夜的雨幕之中。而她似乎也看透了他心中所思，那雙剪水秋瞳中盈滿了勝券在握的安然。
“臣妾這份誠意，皇上覺得如何？”
空曠的大殿內一片沈靜，許久許久，靜得讓宛汐能聽到她自己的心跳聲。每一分一秒，都是無聲的忐忑。
顏懷直視著她的雙眼，似是要望進她的心底裏去。他登基三年，先帝留下的老臣已經所剩無幾，除卻難以扳動的老牌世家，前朝到後宮，甚少人能違拗君意，連太後如今都已放權，回歸慈寧宮中安享晚年。今日一行，宛汐算是賭上了所有的前程與恩寵。
他還從未見過如此這般的女子，聰敏、膽識，和孤註一擲的勇氣。
啪嗒一聲，被顏懷隨手放在榻邊的長劍滑落在地，宛汐起身輕輕將它撿起。窗外的雨絲已然停了，沈悶的雷聲也已遠去，屋檐上的雨滴一躍而下，心甘情願地落進檐下那片深不見底的靜潭，伸手推開窗，殿內熏籠中的龍涎香便隨風而去。
顏懷輕聲笑了起來：“朕覺得……極好。”
她心下一松，知道自己賭贏了。
揚起美眸，緋色的雲霞盈盈在睫，斜倚在熏籠邊，將手中的長劍交付與顏懷手中，凝視著他的雙眼。
“臣妾願作您手中的鋒刃，替您除去世家，讓您立於朝堂之上，再無掣肘。您劍鋒所指之處，四海臣服。”
這樣的她，實在和片刻之前的樣子判若兩人，可無論哪一種，都叫他無法拒絕。
顏懷心頭微微一顫，強迫自己轉開目光，問道：“你想要什麽？只是除了盧氏而已麽？”
宛汐垂下眼：“臣妾想要的很簡單，恩寵、位份、權勢，和一生富貴榮華，家人平安。”
長久的沈默後，眼前突然伸過一只骨節分明的手。
宛汐驟然擡起眼，目光所及之處，是顏懷清俊的側顏，在殿內搖曳的燭光下，褪去了往日的寒意，平添了幾分柔和與溫潤。
“好。”
“朕答應你。”
“朕許你能給你的一切，從今日起，由朕護著你。”
宛汐眼中一酸，緩緩將手掌覆上顏懷的手，隨著他的力量緩緩起身。
“是，臣妾多謝皇上。”
“不過……臣妾還要向皇上討一個恩典。”
“臣妾的兄長尚在盧府，在您處置盧家之前，能否送他離開京城？”
顏懷點頭應下：“自然，朕記得你父親尚在泉州任上，不如朕送他去閩地？”
宛汐略一躊躇：“如此怕是過於顯眼了。”
顏懷思慮片刻，道：“不錯，此事就交與朕來辦吧，也算是嘉賞你替朕了結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
除夕前五日，承明殿封了筆，又傳了內務府去，吩咐準備妃嬪晉位一事，如此，各宮都歡歡喜喜，更是卯足了勁兒想要在新歲宴上一爭寵愛。
可一連三日，鳳鸞春恩車都停在了長樂宮門前。連臘八那一晚冉冉升起的新寵鄭答應都不能匹敵。
林有德這些日子可謂是忙斷了腿，又要應承鳳儀宮的吩咐，又要預備年後的大封六宮，一面還要日日往長樂宮跑。不為別的，就為獻上些各地進貢的新鮮玩意兒。
這會兒林有德正捧著個纏絲瑪瑙雲紋盤獻寶兒：“才人小主，這是奴才私心孝敬的，不曾記檔，奴才想著小主就是擺在那博古架上，也顯著好看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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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賴上一世的福，她很是清楚顏懷的喜好，宮中環肥燕瘦，各色美人都不缺，可顏懷偏偏獨愛這一款，看似純稚，實則別有一番勾魂攝魄滋味。
妝罷，鳳鸞春恩車載著她緩緩停在了承明殿前。
轉過內室，顏懷正倚在屏風邊，手執一把長劍，輕輕擦拭著。聽到腳步聲，懶懶地擡起眼皮，卻不由一怔。
眼前的美人如一團妃色的雲霧，嬌柔得好似輕呵一口便能化開，鬢邊一朵將放未放的木芙蓉襯得她容色更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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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彈可破的小臉兒盛在雪白的狐貍毛兒大氅裏，聲音嬌軟，像一根柔軟的羽毛在人心上撓過，倒叫他想起幼時養過的白兔。顏懷長睫微顫，撇開眼：“旁的嬪妃月餘不見朕都心急如焚，食不知味，你倒養得珠圓玉潤。”
這突如其來的開場白叫宛汐一楞，不由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實在不知這“珠圓玉t潤”一詞從何而來。
“這幾日前朝為開科取士一事鬧得沸沸揚揚，臣妾知道，皇上必定會召見臣妾的。”
案幾上擺著臘八那日她送來的賬簿，顏懷將長劍納入劍鞘中，朝她微一揚臉：“坐。”
又問道：“這是什麽？”
宛汐放下手爐，溫聲回道：“是盧家放利錢銀子的賬簿。”
顏懷眸色一冷，聽她繼續道：“自先帝朝起，四大家族就開始尋覓新的生錢法子，除卻盤剝莊戶與佃農外，這是來錢最快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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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了口，不忍再說下去，片刻又啟唇道：“當然，金家與您的母族趙家尚不至此。”
“尚不至此……”顏懷冷笑一聲：“也就是說，盧氏與韓氏已經不是第一回幹這些事了。”
宛汐略一點頭：“大多是交與家下門人去做，這是盧家去歲歸的總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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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盧府中，趙氏是一手遮天，可在趙氏看不到的微小塵埃之處，她只需一句話，一碗水，一口吃的，便能收攏不少人心，譬如今時今日的柳枝。
人心，從來都比權勢難得。
自睜眼再見天日，她日夜謀劃，等的便是這一天。
“有了這本賬簿，足夠重創盧家一回了，皇上大可以換下幾個不順眼的人，再與趙老國公談談條件。”
“如此各退一步，金太傅的取中之法便能順利推行了。”他順著她語中未盡之意說了下去，果然見她笑著點點頭。
顏懷望著對面女子靈動的笑靨，數日來因此事積在心頭的郁氣似乎也隨著她的笑意，消失在深夜的雨幕之中。而她似乎也看透了他心中所思，那雙剪水秋瞳中盈滿了勝券在握的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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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她，實在和片刻之前的樣子判若兩人，可無論哪一種，都叫他無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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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的沈默後，眼前突然伸過一只骨節分明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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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朕答應你。”
“朕許你能給你的一切，從今日起，由朕護著你。”
宛汐眼中一酸，緩緩將手掌覆上顏懷的手，隨著他的力量緩緩起身。
“是，臣妾多謝皇上。”
“不過……臣妾還要向皇上討一個恩典。”
“臣妾的兄長尚在盧府，在您處置盧家之前，能否送他離開京城？”
顏懷點頭應下：“自然，朕記得你父親尚在泉州任上，不如朕送他去閩地？”
宛汐略一躊躇：“如此怕是過於顯眼了。”
顏懷思慮片刻，道：“不錯，此事就交與朕來辦吧，也算是嘉賞你替朕了結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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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五日，承明殿封了筆，又傳了內務府去，吩咐準備妃嬪晉位一事，如此，各宮都歡歡喜喜，更是卯足了勁兒想要在新歲宴上一爭寵愛。
可一連三日，鳳鸞春恩車都停在了長樂宮門前。連臘八那一晚冉冉升起的新寵鄭答應都不能匹敵。
林有德這些日子可謂是忙斷了腿，又要應承鳳儀宮的吩咐，又要預備年後的大封六宮，一面還要日日往長樂宮跑。不為別的，就為獻上些各地進貢的新鮮玩意兒。
這會兒林有德正捧著個纏絲瑪瑙雲紋盤獻寶兒：“才人小主，這是奴才私心孝敬的，不曾記檔，奴才想著小主就是擺在那博古架上，也顯著好看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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