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 番外（一）
關燈
小
中
大
121 番外（一）
◎是你教的嗎？◎
江神聆坐在庭院裏的藤椅上, 悠閑地撫摸微微隆起的肚子。
她閉上雙眼，感受陽光曬在臉上的溫暖。
她已經有身孕四個月了，最初太醫診斷是喜脈時, 她心裏既有喜悅, 又感到一絲害怕。
前世懷孕初期，她腹中饑餓，卻什麽都不敢吃，宮婢送上來的小米粥已熬到香軟細膩, 吃進肚子裏, 不到半個時辰就盡數吐了出來。
她連喝水都很節制，擔心水喝多了也會刺激到腸胃。
每每餓到渾身難受了，她才勉強能吃一點清淡的煮菜。
再加上前世早產的經歷，那些苦難像是心底深處的傷疤, 會讓她害怕。
但這次有身孕，竟然一切都頗為順心。
原來不是每一次有身孕都會嘔吐不止。
她胃口很好，什麽都想吃, 吃得飽了也睡得安穩。
安穩度過了懷孕的前三個月後, 她之前消瘦下去的臉頰, 又粉嫩飽滿了起來。
江神聆看著鏡中的自己，面容明麗姣好，眼角眉梢都有藏不住的喜色，仿佛前世待嫁時, 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江神聆不想住在鳳棲宮裏，空著的宮室那麽多，她選了一個離紫宸殿近的宮殿居住。
有時她路過延年宮和鳳棲宮, 想起前世今生的種種, 她就難免陷入片刻的低落中。
但也只是片刻, 她的心緒很快就會恢覆正常，往事暗沈不可追，陷入不好的情緒裏，對自己的身體並無益處。
她住在皇宮裏也頗為自由，想要出宮去見親友便隨時都可以去。
外祖父和外祖母又搬回了京都，住在生活了幾十年的皇城裏，二老感覺比在江南更為舒心。
畢竟他們大多數的親友都在京都，居住在江南時，他們時常會感受到孤獨。
江神聆經常去楊府與他們相見，也會經常回江府看望父母。
觀表哥的長子上個月已經一歲了，江神聆還去參加了表侄子的抓周宴。
表侄子在印章、經書、筆、墨、紙、硯、算盤、錢幣、帳冊中爬來爬去，一個都沒選，眾人圍著鼓勵他，“抓啊，抓一個啊。”
他看不懂大人們的殷切期盼，被這麽多人的說話聲嚇到，他嗷嗷大哭，表嫂抱著他哄了一會兒，再放下讓他抓。
小侄子索性直接躺下，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著周圍認識的、不認識的大人們觀察。
看他不抓，表嫂再抱起來安慰他，他一把抓住了表嫂手裏逗他的巴掌大的小木劍。
曾孫的行為，逗得楊昀傑開懷大笑，“看來我們家，終於要出一個武狀元了。”
新朝初立，事多且忙。
日落黃昏，司湛踏著落日的餘暉進了含章宮。
他看到在院中閉眸的江神聆，誤以為她在小憩，他放緩了腳步聲，輕輕地走到她身邊，想將薄毯蓋在她身上。
司湛剛走到藤椅旁，還沒來得及將毯子放下，江神聆就睜開雙眼看向他。
她的眼裏帶著柔情笑意，“今日事忙嗎？”
“有一點忙，不過都已經處理好了。你若想聽，我就說給聽，你不想聽，我們就聊點悠閑的事情。”
江神聆看他略顯疲憊，“說些別的吧，你上次說的改革的事情，就把我聽困了。”
司湛蹲在她面前，他側耳貼著她的腹部，聽了聽，他眼含驚喜地擡頭看她，“孩子好像在對我說話！”
江神聆“噗嗤”一聲輕笑，“才四個月，要是會說話，豈不是成妖怪了。”
她輕撫肚子，又順著摸上司湛的額頭，“還沒有胎動呢。”
司湛笑道：“是個安靜的孩子。”
“太醫說了，通常五個月左右就會胎動了。”
“是啊。”她與他對視，將要成為父母的他們，眼中都飽含期待，“真想日子過得快些，快點將他生下來。不知道他是什麽樣子，男孩還是女孩，聽話還是頑皮。我最近一直在想，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要找個最好的先生教導他功課，為了先生的人選，我近來頗為犯愁。”
司湛用手指輕戳了戳，“聽到沒？還沒有出來呢，就讓你母親犯愁了。以後出來了，可得聽話些。”
四個月前，太醫說江神聆是喜脈時，司湛坐在她身旁，他的目光凝固在了她的臉上，歡喜從心底蔓延到眼中，他紅了眼眶，眼中的喜悅似驟然綻放的煙火，發出璀璨的亮光。
他輕輕地抱住她。
他要當父親了，與自己心愛的女子育有子嗣。
前世今生，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這樣難以言說的，充斥心田的別樣的羈絆。
司湛將楊昀傑列為三公，給他掛了太傅的虛職，“讓楊太傅教導他吧。楊太傅教出這麽多得意門生，我也曾受他指導，他學識淵博又有耐心，是個很好的師父。”
“我也考慮過外祖父，但外祖父年事已高，快到古稀之年了，我怕小孩子太過頑皮，讓他力不從心。”
江神聆想了想，突然笑起來，“外祖父給我指導文章時，很嚴厲呢，我那時都不太敢去當面問他。每次我都把寫的文章，以及一大堆我不懂的問題，密密麻麻地寫在紙上，到了書房後，我丟下寫的東西就逃也似的走了。”
司湛仰頭，纖長的睫羽扇了扇，“他嚴厲嗎？”
“嗯嗯！”江神聆忍不住抱怨道，“我那時候才八\九歲，外祖父竟然在批覆上說我字難看，字跡不工整，讓我好好書寫，可我已經盡力。還有，有一句話我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問了一次，第二次在別的文章裏瞧見了它，我又忘記了意思，隱約記得我好像問過，我找之前的批覆覆習，沒有找到它，於是我又問了一次，謔，外祖父專用朱筆勾出來，只回了兩個字‘已答’。”
司湛臉色微紅，“是嗎？還有這回事。”
江神聆止不住地點頭，又說：“酷暑時我在外祖父家小住，我懶得再寫問題問他，當面詢問外祖父，我寫的文章可看過了？外祖父咳嗽了一聲，擺擺手走了。觀表哥還在旁嘲笑我，說我定是寫得狗屁不通，導致外祖父不好當面指導我。”
司湛扯了扯嘴角，“這樣啊……”
“是啊，你說他很有耐心，我覺得不是。可能，因為你那時是王爺，外祖父受湣帝所托，所以對你頗有耐心吧。”
“……”司湛猶豫了一下，“其實那個時候，是我幫楊太傅在修改你的文章。”
江神聆楞住。
“我的字都是楊太傅一筆一劃教的，所以我的字跡和楊太傅大概有七八分相似。”
江神聆不信，“你在逗我呢。”
司湛便把她誤將他的書拿走且做滿批註的事說了，“當時看著書上滿滿的筆記，我覺得你很刻苦，所以我就給你作答了。楊太傅得知這件事後，說他樂於偷閑，便讓我繼續教你。”
而且他哪有嚴厲了？他仔細想了想，他只是在認真地完成這一項任務，她有問題，他便解答。
她的字跡模糊、不工整，他難以認清她到底想問什麽，他又不能當面去問她，他因此感到苦惱，於是才在答覆中要求她將字練好。
噢，他又想起來，他為什麽會批覆“已答”。
那時江神聆的文章，老是寫得辭藻華麗、對仗工整，但虛有其表，全無內核，她在這本詩上看到好看的詩句，抄一抄，那本詞上看到好聽的詞句，抄一抄，再稍微整合一下，便寫成了自己的文章。
他在批覆裏說過幾次讓她不要這樣浮躁，並推薦了幾本頗有內涵的書籍讓她品讀。
她倒是品讀了，還寫了厚厚的心得交上來。但她寫的文章還是毫無進步，且又將問過的問題，再向他詢問，他覺得她有些不太認真，所以便不悅地回了“已答”二字。
後來他問楊太傅，才得知江神聆是故意如此的。
楊太傅說：“她寫詩著文，並非為了做什麽女中狀元，只是為了迎合太子，她的父母給她的目標是做一個能在太子閑暇時，與太子吟詩作對的太子妃。所以她覺得能將文章寫得好看就好了，若寫得太過高深了，便失去了令太子覺得‘有趣味’的目標。”
司湛記得聽到這話時，他的心情很不好，他也許是自認清高，也許是覺得她明明刻苦努力，卻只是為了當人閑暇時消遣的女子，總歸他便撂下了筆，“那我還教她做什麽？隨便找一個在父皇身邊歌頌父皇功德的文人教她就可以了。”
說完，楊太傅還來不及說話，他又撿起筆，重重地將一句話勾出來，“這個句子，又引用錯了！”
司湛講起那些年幫她批閱文章的事，江神聆粉唇微張，半晌才闔上了嘴，這下換她臉紅了。
江神聆擡頭望天，尷尬道：“啊？我只記得給你送冰糖雪梨的事，沒想到之後還有這麽多交集。”
實在是尷尬，她當時要學的太多，女紅針織、詩詞歌賦，小時候先學瑤琴，後來又聽說太子喜歡琵琶，於是改學了琵琶。
她喜歡看書，但僅限於話本、游記之類好玩的書。
司湛借外祖父之名推薦她看的那些書，她硬著頭皮看完，寫完心得敷衍外祖父之後，就徹底將內容拋之腦後。
母親會檢查她做的女紅，會帶著父親一起來聽她彈琵琶，母親也不精通寫文，所以不會檢查她寫得文章，導致她在寫文這事情上就略顯敷衍了。
沒有想到，她那些略微敷衍的文章，都是司湛在幫她批覆……
江神聆連忙換了一個話題，指責他道：“昨夜我說想吃城東街市李記餅鋪的桂花赤豆酥，你怎麽沒叫人給我買來？”
司湛往後看了一眼，馮茶籽遞上糕點。
江神聆捏著糕點，一時語塞。
司湛起身在她身旁坐下，“我們有自小相識的緣分，對我來說，這是很美好的回憶。”
他遺憾地笑，“前世的我，在游歷山河時，曾遙祝你得償所願。我太缺少勇氣了。”
江神聆輕拉他的手，搖了搖頭，是因為經歷了那些不可追的前世，他們今生才能走到一起，否則她也不會有勇氣。
***
懷孕五個月的某一天，江神聆沐浴之後，穿著薄衫斜靠在引枕上，司湛一手拿著書，另一手輕帖在她的腹部，給肚子的孩子念詩。
司湛聲音溫柔、緩慢，江神聆眉眼彎彎：“你讀得太有感情了，好似他真能聽懂一般。”
她話音剛落，腹中猛然一動，那胎動便正好落在司湛的掌心。
兩人驚訝而歡喜地對視，“真能聽懂啊？！”
到懷孕八個月時，江神聆滿懷期待，又因未知而忐忑不安。
她先後將生過孩子的母親、表嫂們都請到宮裏來陪她聊天，她問大家生產是怎樣的感受，想聽一聽別人的經歷，自己心裏有個底。
有的說順利，一下就生了。有的一提就抹淚，說是鬼門關上走一遭。
但每個人都撿著好話安慰她，“皇後娘娘得上蒼保佑，肯定順順利利地就生了。”
江神聆也知人各有異，聽完她們的話，心裏還是不踏實。
她十三歲的弟弟江神賜，跟著母親一同進宮，他臨走時，在她手心塞了一個香囊。
變聲期的男孩嗓音沙啞，“我去金明寺給你求的符，足足磕了一百下響頭，保佑你平安無事。”
江神聆收下香囊，看向江神賜的額頭。
她之前還想問母親，弟弟怎麽面堂發青，看著不太吉利。
她感動地收下，“你好好讀書。”
“哼，要你說。”他酷酷地轉頭離開。
深秋時，用過午膳，江神聆捧著陣痛的肚子，終於發動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是你教的嗎？◎
江神聆坐在庭院裏的藤椅上, 悠閑地撫摸微微隆起的肚子。
她閉上雙眼，感受陽光曬在臉上的溫暖。
她已經有身孕四個月了，最初太醫診斷是喜脈時, 她心裏既有喜悅, 又感到一絲害怕。
前世懷孕初期，她腹中饑餓，卻什麽都不敢吃，宮婢送上來的小米粥已熬到香軟細膩, 吃進肚子裏, 不到半個時辰就盡數吐了出來。
她連喝水都很節制，擔心水喝多了也會刺激到腸胃。
每每餓到渾身難受了，她才勉強能吃一點清淡的煮菜。
再加上前世早產的經歷，那些苦難像是心底深處的傷疤, 會讓她害怕。
但這次有身孕，竟然一切都頗為順心。
原來不是每一次有身孕都會嘔吐不止。
她胃口很好，什麽都想吃, 吃得飽了也睡得安穩。
安穩度過了懷孕的前三個月後, 她之前消瘦下去的臉頰, 又粉嫩飽滿了起來。
江神聆看著鏡中的自己，面容明麗姣好，眼角眉梢都有藏不住的喜色，仿佛前世待嫁時, 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江神聆不想住在鳳棲宮裏，空著的宮室那麽多，她選了一個離紫宸殿近的宮殿居住。
有時她路過延年宮和鳳棲宮, 想起前世今生的種種, 她就難免陷入片刻的低落中。
但也只是片刻, 她的心緒很快就會恢覆正常，往事暗沈不可追，陷入不好的情緒裏，對自己的身體並無益處。
她住在皇宮裏也頗為自由，想要出宮去見親友便隨時都可以去。
外祖父和外祖母又搬回了京都，住在生活了幾十年的皇城裏，二老感覺比在江南更為舒心。
畢竟他們大多數的親友都在京都，居住在江南時，他們時常會感受到孤獨。
江神聆經常去楊府與他們相見，也會經常回江府看望父母。
觀表哥的長子上個月已經一歲了，江神聆還去參加了表侄子的抓周宴。
表侄子在印章、經書、筆、墨、紙、硯、算盤、錢幣、帳冊中爬來爬去，一個都沒選，眾人圍著鼓勵他，“抓啊，抓一個啊。”
他看不懂大人們的殷切期盼，被這麽多人的說話聲嚇到，他嗷嗷大哭，表嫂抱著他哄了一會兒，再放下讓他抓。
小侄子索性直接躺下，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著周圍認識的、不認識的大人們觀察。
看他不抓，表嫂再抱起來安慰他，他一把抓住了表嫂手裏逗他的巴掌大的小木劍。
曾孫的行為，逗得楊昀傑開懷大笑，“看來我們家，終於要出一個武狀元了。”
新朝初立，事多且忙。
日落黃昏，司湛踏著落日的餘暉進了含章宮。
他看到在院中閉眸的江神聆，誤以為她在小憩，他放緩了腳步聲，輕輕地走到她身邊，想將薄毯蓋在她身上。
司湛剛走到藤椅旁，還沒來得及將毯子放下，江神聆就睜開雙眼看向他。
她的眼裏帶著柔情笑意，“今日事忙嗎？”
“有一點忙，不過都已經處理好了。你若想聽，我就說給聽，你不想聽，我們就聊點悠閑的事情。”
江神聆看他略顯疲憊，“說些別的吧，你上次說的改革的事情，就把我聽困了。”
司湛蹲在她面前，他側耳貼著她的腹部，聽了聽，他眼含驚喜地擡頭看她，“孩子好像在對我說話！”
江神聆“噗嗤”一聲輕笑，“才四個月，要是會說話，豈不是成妖怪了。”
她輕撫肚子，又順著摸上司湛的額頭，“還沒有胎動呢。”
司湛笑道：“是個安靜的孩子。”
“太醫說了，通常五個月左右就會胎動了。”
“是啊。”她與他對視，將要成為父母的他們，眼中都飽含期待，“真想日子過得快些，快點將他生下來。不知道他是什麽樣子，男孩還是女孩，聽話還是頑皮。我最近一直在想，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要找個最好的先生教導他功課，為了先生的人選，我近來頗為犯愁。”
司湛用手指輕戳了戳，“聽到沒？還沒有出來呢，就讓你母親犯愁了。以後出來了，可得聽話些。”
四個月前，太醫說江神聆是喜脈時，司湛坐在她身旁，他的目光凝固在了她的臉上，歡喜從心底蔓延到眼中，他紅了眼眶，眼中的喜悅似驟然綻放的煙火，發出璀璨的亮光。
他輕輕地抱住她。
他要當父親了，與自己心愛的女子育有子嗣。
前世今生，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這樣難以言說的，充斥心田的別樣的羈絆。
司湛將楊昀傑列為三公，給他掛了太傅的虛職，“讓楊太傅教導他吧。楊太傅教出這麽多得意門生，我也曾受他指導，他學識淵博又有耐心，是個很好的師父。”
“我也考慮過外祖父，但外祖父年事已高，快到古稀之年了，我怕小孩子太過頑皮，讓他力不從心。”
江神聆想了想，突然笑起來，“外祖父給我指導文章時，很嚴厲呢，我那時都不太敢去當面問他。每次我都把寫的文章，以及一大堆我不懂的問題，密密麻麻地寫在紙上，到了書房後，我丟下寫的東西就逃也似的走了。”
司湛仰頭，纖長的睫羽扇了扇，“他嚴厲嗎？”
“嗯嗯！”江神聆忍不住抱怨道，“我那時候才八\九歲，外祖父竟然在批覆上說我字難看，字跡不工整，讓我好好書寫，可我已經盡力。還有，有一句話我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問了一次，第二次在別的文章裏瞧見了它，我又忘記了意思，隱約記得我好像問過，我找之前的批覆覆習，沒有找到它，於是我又問了一次，謔，外祖父專用朱筆勾出來，只回了兩個字‘已答’。”
司湛臉色微紅，“是嗎？還有這回事。”
江神聆止不住地點頭，又說：“酷暑時我在外祖父家小住，我懶得再寫問題問他，當面詢問外祖父，我寫的文章可看過了？外祖父咳嗽了一聲，擺擺手走了。觀表哥還在旁嘲笑我，說我定是寫得狗屁不通，導致外祖父不好當面指導我。”
司湛扯了扯嘴角，“這樣啊……”
“是啊，你說他很有耐心，我覺得不是。可能，因為你那時是王爺，外祖父受湣帝所托，所以對你頗有耐心吧。”
“……”司湛猶豫了一下，“其實那個時候，是我幫楊太傅在修改你的文章。”
江神聆楞住。
“我的字都是楊太傅一筆一劃教的，所以我的字跡和楊太傅大概有七八分相似。”
江神聆不信，“你在逗我呢。”
司湛便把她誤將他的書拿走且做滿批註的事說了，“當時看著書上滿滿的筆記，我覺得你很刻苦，所以我就給你作答了。楊太傅得知這件事後，說他樂於偷閑，便讓我繼續教你。”
而且他哪有嚴厲了？他仔細想了想，他只是在認真地完成這一項任務，她有問題，他便解答。
她的字跡模糊、不工整，他難以認清她到底想問什麽，他又不能當面去問她，他因此感到苦惱，於是才在答覆中要求她將字練好。
噢，他又想起來，他為什麽會批覆“已答”。
那時江神聆的文章，老是寫得辭藻華麗、對仗工整，但虛有其表，全無內核，她在這本詩上看到好看的詩句，抄一抄，那本詞上看到好聽的詞句，抄一抄，再稍微整合一下，便寫成了自己的文章。
他在批覆裏說過幾次讓她不要這樣浮躁，並推薦了幾本頗有內涵的書籍讓她品讀。
她倒是品讀了，還寫了厚厚的心得交上來。但她寫的文章還是毫無進步，且又將問過的問題，再向他詢問，他覺得她有些不太認真，所以便不悅地回了“已答”二字。
後來他問楊太傅，才得知江神聆是故意如此的。
楊太傅說：“她寫詩著文，並非為了做什麽女中狀元，只是為了迎合太子，她的父母給她的目標是做一個能在太子閑暇時，與太子吟詩作對的太子妃。所以她覺得能將文章寫得好看就好了，若寫得太過高深了，便失去了令太子覺得‘有趣味’的目標。”
司湛記得聽到這話時，他的心情很不好，他也許是自認清高，也許是覺得她明明刻苦努力，卻只是為了當人閑暇時消遣的女子，總歸他便撂下了筆，“那我還教她做什麽？隨便找一個在父皇身邊歌頌父皇功德的文人教她就可以了。”
說完，楊太傅還來不及說話，他又撿起筆，重重地將一句話勾出來，“這個句子，又引用錯了！”
司湛講起那些年幫她批閱文章的事，江神聆粉唇微張，半晌才闔上了嘴，這下換她臉紅了。
江神聆擡頭望天，尷尬道：“啊？我只記得給你送冰糖雪梨的事，沒想到之後還有這麽多交集。”
實在是尷尬，她當時要學的太多，女紅針織、詩詞歌賦，小時候先學瑤琴，後來又聽說太子喜歡琵琶，於是改學了琵琶。
她喜歡看書，但僅限於話本、游記之類好玩的書。
司湛借外祖父之名推薦她看的那些書，她硬著頭皮看完，寫完心得敷衍外祖父之後，就徹底將內容拋之腦後。
母親會檢查她做的女紅，會帶著父親一起來聽她彈琵琶，母親也不精通寫文，所以不會檢查她寫得文章，導致她在寫文這事情上就略顯敷衍了。
沒有想到，她那些略微敷衍的文章，都是司湛在幫她批覆……
江神聆連忙換了一個話題，指責他道：“昨夜我說想吃城東街市李記餅鋪的桂花赤豆酥，你怎麽沒叫人給我買來？”
司湛往後看了一眼，馮茶籽遞上糕點。
江神聆捏著糕點，一時語塞。
司湛起身在她身旁坐下，“我們有自小相識的緣分，對我來說，這是很美好的回憶。”
他遺憾地笑，“前世的我，在游歷山河時，曾遙祝你得償所願。我太缺少勇氣了。”
江神聆輕拉他的手，搖了搖頭，是因為經歷了那些不可追的前世，他們今生才能走到一起，否則她也不會有勇氣。
***
懷孕五個月的某一天，江神聆沐浴之後，穿著薄衫斜靠在引枕上，司湛一手拿著書，另一手輕帖在她的腹部，給肚子的孩子念詩。
司湛聲音溫柔、緩慢，江神聆眉眼彎彎：“你讀得太有感情了，好似他真能聽懂一般。”
她話音剛落，腹中猛然一動，那胎動便正好落在司湛的掌心。
兩人驚訝而歡喜地對視，“真能聽懂啊？！”
到懷孕八個月時，江神聆滿懷期待，又因未知而忐忑不安。
她先後將生過孩子的母親、表嫂們都請到宮裏來陪她聊天，她問大家生產是怎樣的感受，想聽一聽別人的經歷，自己心裏有個底。
有的說順利，一下就生了。有的一提就抹淚，說是鬼門關上走一遭。
但每個人都撿著好話安慰她，“皇後娘娘得上蒼保佑，肯定順順利利地就生了。”
江神聆也知人各有異，聽完她們的話，心裏還是不踏實。
她十三歲的弟弟江神賜，跟著母親一同進宮，他臨走時，在她手心塞了一個香囊。
變聲期的男孩嗓音沙啞，“我去金明寺給你求的符，足足磕了一百下響頭，保佑你平安無事。”
江神聆收下香囊，看向江神賜的額頭。
她之前還想問母親，弟弟怎麽面堂發青，看著不太吉利。
她感動地收下，“你好好讀書。”
“哼，要你說。”他酷酷地轉頭離開。
深秋時，用過午膳，江神聆捧著陣痛的肚子，終於發動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