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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
晨間, 一輛黑漆金紋的馬車停在楊府門口，馬車後跟了數十侍衛。
江神聆戴著帷帽從馬車中下來，兩位宮女跟隨在她身後。
秋風寒涼, 她手裏拿著湯婆子，隔著朦朧輕紗看著熟悉的楊府。
府中的仆人們都被提前責令回避, 江神聆一路走到正廳，廳中坐著楊昀傑和楊老夫人。
外祖父坐在椅子上, 垂頭喪氣，老態盡顯。
遙想去年萬壽節時，外祖父舉杯向先帝敬酒，洋洋灑灑一通美談，神采飛揚，那時外祖父受先帝誇讚, 百官尊重。
外祖母神色疲憊不堪，華發叢生, 看到外孫女來了, 她起身走過來，心緒難平, 還未說話眼裏就含上了淚花, “你還……還好嗎？”
江神聆轉頭將湯婆子遞給宮女, 她丟掉帷帽小跑上去, 一把抱住外祖母, 頭靠在外祖母肩上, 嗚咽不停。
楊老夫人洇淚, 聽著外孫女在她耳畔的話, 她的傷懷頓了一瞬。
江神聆在低泣中，輕聲地、斷斷續續地說：“外祖母, 我怕有身孕。”
說完，江神聆紅著眼睛擦拭淚花，用眼神懇求外祖母幫忙。
每夜在司洸饜足後，她都強撐著疲軟的身子去恭房按壓小腹，但她並不確信這樣可以避孕。
她只是曾聽宮裏的內侍說過，先帝爺在臨幸了歌姬、舞姬後，不想身份低賤的女子懷上龍種，先帝爺會讓內侍去處理她們。
內侍按壓她們腰腹部的某處穴位，能讓穢液都流出來。
可她並不知曉到底是何處穴位，還是吃避子藥，或是用麝香、零陵香等物讓她放心。
楊老夫人點了點頭，面前的外孫女，比起瑾王失蹤那段日子更顯清瘦，桃花眼裏愁雲慘霧，眼下縈繞著一抹烏青，唇不再是過往的紅潤豐盈，微腫的唇瓣是慘淡的粉色。
她捏著外孫女的手心疼不已，暗自咒罵了司洸無數遍。
兩人互道了幾聲安好，江神聆坐下，對楊昀傑說：“外祖父，皇上龍顏不悅，但他也體諒您是牽心掛肚之下，亂了方寸。皇上特t許我來與外祖父、外祖母見一面，讓您放心，不再牽掛我的安危。”
楊昀傑沈重地嘆了一口氣，擡眼看著廳外守著的宮女內侍，自責道：“我自知年事已高，犯了糊塗。”
江神聆勸道：“外祖父不若主動致仕，安享晚年。”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想法，前世司洸將外祖父罷免後，楊家其餘諸人的官職沒有受到牽連。
但官員們慣常會見風使舵，見楊閣老被罷官，江家又被抄家，他們擔心楊家遲早也會步江家的後程，與楊家有關聯的世家們紛紛避嫌，她的舅舅們在官場上也屢遭同僚打壓。
外祖父不如主動致仕，保留一絲體面。
楊昀傑的手無力地搭在扶手上，“我也正有此意。”
他在官場沈浮多年，精神和身體都逐漸疲乏，這次皇上讓外孫女來勸他，已是給了他薄面，若他還不順水推舟，之後定會遭到皇上的責罰。
“如此也好。”楊老夫人之前也與夫君詳談過此事，兩人深知外孫女與瑾王感情甚篤，猜測外孫女不願逃離是因為皇上發現了此事，皇上知曉了他們的計劃，楊家必會受到責罰，外孫女能說服皇上放她來楊府與他們見面，已是天恩浩蕩。
她說：“我去叫人上茶。”
她繞到後院，對婢女吩咐了兩句，婢女去準備茶水。
她又對黃媼耳語了幾句，不時黃媼拿著一堆東西過來。
楊老夫人把麝香、零陵香裝在一個香囊裏，又在香囊裏添了十足的安息香掩蓋氣息。她再拿出一個匣子，外面裝滿金玉首飾，匣子的暗格裏整齊地布滿了藏紅花。
楊老夫人回到正廳，楊昀傑正與江神聆說：“我也一直很向往蘇杭的風景，再加上你之前說的事情，我打算去你三舅家住下。有我坐鎮，三兒媳家應該不敢胡作非為。”
“南方溫暖，春日裏百花飄香，蔬果也比北方種類多，適合您和外祖母養老。”
楊老夫人把盒子遞給江神聆，又拿出一個香囊，“我看你面色不好，晚間是否睡得不踏實？”
江神聆接過盒子，眼眸微顫，“是。”
“這是我特調的香料，有安息凝神的功效。”楊老夫人又指向那個盒子，哽咽道，“這是我給你打的首飾，都是時新的樣式。待我與你外祖父離開京都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你，你便收下，日後也有個念想。”
“嗯。”江神聆看著外祖母，淚水連連，不知道今日一別之後，日後再見是何事。
也許她會被困在皇宮裏，終身也不得離開，想再見外祖父、外祖母一面，難於登天。
日後就算她成功逃離了皇宮，她也不敢去南方尋他們，她越想越是淒迷，生出了幾分這是最後一面的悲哀情緒，輕泣道：“我也想去南方陪你們。若，若有機緣，我會來看你們的。”
三人皆是嘆息。
楊老夫人向她斜了一眼外面，又盯向香囊。
江神聆學過調香，她拿著香囊聞了聞，撲鼻而來的玫瑰香氣，其間隱約能聞到麝香和零陵香的味道。
江神聆將香囊系在身上，擦盡淚水，“茶水喝多了腹漲，我去小解。”
到了恭房，她打開香囊，把其間用紫色小皮袋包裹的一團麝香和零陵香拿出來，放在了袖袋中。她再將香囊系回身上。
回到正廳，她和外祖父、外祖母互訴了幾句思念之情。
時辰不早了，肖佑在廳門口提醒，“皇上散朝後，會來看望夫人。”
江神聆點頭，拜別外祖父和外祖母。
二老將她送到門口，揮手作別。
回到皇宮後，肖佑說：“夫人，您手中的東西，能否讓奴才檢查一二？”
江神聆瞪向他，驀地發起火來：“我是犯人嗎？連我外祖母送我一點首飾，你也要拿去檢查！”
肖佑忙說：“這都是皇上的吩咐，奴才也是聽命行事。況且任何東西進了皇宮，本也是要多番查看的。”
江神聆把香囊接下來遞給他，盒子也交到他手中，她從楊府離開後，回程的馬車上涕淚不止，紅著眼角盯著肖佑，“你看罷！看好了，檢查清楚！檢查仔細！”
肖佑猜測夫人與親人分別，情緒不好，他不敢過多造次，打開盒子把首飾都拿出來匆匆看了一遍，金鑲瑪瑙鐲，點翠珠釵，玉石珠花……
他被江神聆恨恨地盯著，忙將首飾都放了回去，“楊老夫人真是心疼夫人，這瑪瑙顏色剔透，是宮裏都難見的好成色。”
肖佑把寧太醫召來，江神聆一聽太醫要來，她拿著盒子先回到了房中，以免被太醫聞到她袖袋裏的氣息。
肖佑將香囊遞給寧太醫檢查。
寧太醫裏外聞了聞，又將香料拿出來一一篩查，他對肖佑說：“是安息香，有凝神靜氣的功效。”
肖佑這才放心下來，拿著香囊小跑進房中，主動將香囊幫夫人掛在床邊，“這位置好，夫人日日見到，也能時時思念楊老夫人。”
“我累了，你們都出去！”江神聆瞥了一眼肖佑，又瞪向那兩個宮女。
近來她與皇上關系融洽，三人對她的吩咐也大多聽從。
待房中只有她一人後，她將袖袋裏的紫色小皮袋拿出來，皮袋鎖著味道，從外間聞香味並不濃郁。
一打開皮袋，刺鼻的麝香味道直沖腦海，不過元宵大小的一團香料，味道如此濃郁，應是頂好的麝香。
另一團零陵香，聞著是冰片的味道，氣息稍淡一些，可能會更好隱藏。
江神聆在房中四處搜尋，不知道該將它們藏在何處。
屋外傳來內侍的聲音，“皇上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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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
晨間, 一輛黑漆金紋的馬車停在楊府門口，馬車後跟了數十侍衛。
江神聆戴著帷帽從馬車中下來，兩位宮女跟隨在她身後。
秋風寒涼, 她手裏拿著湯婆子，隔著朦朧輕紗看著熟悉的楊府。
府中的仆人們都被提前責令回避, 江神聆一路走到正廳，廳中坐著楊昀傑和楊老夫人。
外祖父坐在椅子上, 垂頭喪氣，老態盡顯。
遙想去年萬壽節時，外祖父舉杯向先帝敬酒，洋洋灑灑一通美談，神采飛揚，那時外祖父受先帝誇讚, 百官尊重。
外祖母神色疲憊不堪，華發叢生, 看到外孫女來了, 她起身走過來，心緒難平, 還未說話眼裏就含上了淚花, “你還……還好嗎？”
江神聆轉頭將湯婆子遞給宮女, 她丟掉帷帽小跑上去, 一把抱住外祖母, 頭靠在外祖母肩上, 嗚咽不停。
楊老夫人洇淚, 聽著外孫女在她耳畔的話, 她的傷懷頓了一瞬。
江神聆在低泣中，輕聲地、斷斷續續地說：“外祖母, 我怕有身孕。”
說完，江神聆紅著眼睛擦拭淚花，用眼神懇求外祖母幫忙。
每夜在司洸饜足後，她都強撐著疲軟的身子去恭房按壓小腹，但她並不確信這樣可以避孕。
她只是曾聽宮裏的內侍說過，先帝爺在臨幸了歌姬、舞姬後，不想身份低賤的女子懷上龍種，先帝爺會讓內侍去處理她們。
內侍按壓她們腰腹部的某處穴位，能讓穢液都流出來。
可她並不知曉到底是何處穴位，還是吃避子藥，或是用麝香、零陵香等物讓她放心。
楊老夫人點了點頭，面前的外孫女，比起瑾王失蹤那段日子更顯清瘦，桃花眼裏愁雲慘霧，眼下縈繞著一抹烏青，唇不再是過往的紅潤豐盈，微腫的唇瓣是慘淡的粉色。
她捏著外孫女的手心疼不已，暗自咒罵了司洸無數遍。
兩人互道了幾聲安好，江神聆坐下，對楊昀傑說：“外祖父，皇上龍顏不悅，但他也體諒您是牽心掛肚之下，亂了方寸。皇上特t許我來與外祖父、外祖母見一面，讓您放心，不再牽掛我的安危。”
楊昀傑沈重地嘆了一口氣，擡眼看著廳外守著的宮女內侍，自責道：“我自知年事已高，犯了糊塗。”
江神聆勸道：“外祖父不若主動致仕，安享晚年。”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想法，前世司洸將外祖父罷免後，楊家其餘諸人的官職沒有受到牽連。
但官員們慣常會見風使舵，見楊閣老被罷官，江家又被抄家，他們擔心楊家遲早也會步江家的後程，與楊家有關聯的世家們紛紛避嫌，她的舅舅們在官場上也屢遭同僚打壓。
外祖父不如主動致仕，保留一絲體面。
楊昀傑的手無力地搭在扶手上，“我也正有此意。”
他在官場沈浮多年，精神和身體都逐漸疲乏，這次皇上讓外孫女來勸他，已是給了他薄面，若他還不順水推舟，之後定會遭到皇上的責罰。
“如此也好。”楊老夫人之前也與夫君詳談過此事，兩人深知外孫女與瑾王感情甚篤，猜測外孫女不願逃離是因為皇上發現了此事，皇上知曉了他們的計劃，楊家必會受到責罰，外孫女能說服皇上放她來楊府與他們見面，已是天恩浩蕩。
她說：“我去叫人上茶。”
她繞到後院，對婢女吩咐了兩句，婢女去準備茶水。
她又對黃媼耳語了幾句，不時黃媼拿著一堆東西過來。
楊老夫人把麝香、零陵香裝在一個香囊裏，又在香囊裏添了十足的安息香掩蓋氣息。她再拿出一個匣子，外面裝滿金玉首飾，匣子的暗格裏整齊地布滿了藏紅花。
楊老夫人回到正廳，楊昀傑正與江神聆說：“我也一直很向往蘇杭的風景，再加上你之前說的事情，我打算去你三舅家住下。有我坐鎮，三兒媳家應該不敢胡作非為。”
“南方溫暖，春日裏百花飄香，蔬果也比北方種類多，適合您和外祖母養老。”
楊老夫人把盒子遞給江神聆，又拿出一個香囊，“我看你面色不好，晚間是否睡得不踏實？”
江神聆接過盒子，眼眸微顫，“是。”
“這是我特調的香料，有安息凝神的功效。”楊老夫人又指向那個盒子，哽咽道，“這是我給你打的首飾，都是時新的樣式。待我與你外祖父離開京都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你，你便收下，日後也有個念想。”
“嗯。”江神聆看著外祖母，淚水連連，不知道今日一別之後，日後再見是何事。
也許她會被困在皇宮裏，終身也不得離開，想再見外祖父、外祖母一面，難於登天。
日後就算她成功逃離了皇宮，她也不敢去南方尋他們，她越想越是淒迷，生出了幾分這是最後一面的悲哀情緒，輕泣道：“我也想去南方陪你們。若，若有機緣，我會來看你們的。”
三人皆是嘆息。
楊老夫人向她斜了一眼外面，又盯向香囊。
江神聆學過調香，她拿著香囊聞了聞，撲鼻而來的玫瑰香氣，其間隱約能聞到麝香和零陵香的味道。
江神聆將香囊系在身上，擦盡淚水，“茶水喝多了腹漲，我去小解。”
到了恭房，她打開香囊，把其間用紫色小皮袋包裹的一團麝香和零陵香拿出來，放在了袖袋中。她再將香囊系回身上。
回到正廳，她和外祖父、外祖母互訴了幾句思念之情。
時辰不早了，肖佑在廳門口提醒，“皇上散朝後，會來看望夫人。”
江神聆點頭，拜別外祖父和外祖母。
二老將她送到門口，揮手作別。
回到皇宮後，肖佑說：“夫人，您手中的東西，能否讓奴才檢查一二？”
江神聆瞪向他，驀地發起火來：“我是犯人嗎？連我外祖母送我一點首飾，你也要拿去檢查！”
肖佑忙說：“這都是皇上的吩咐，奴才也是聽命行事。況且任何東西進了皇宮，本也是要多番查看的。”
江神聆把香囊接下來遞給他，盒子也交到他手中，她從楊府離開後，回程的馬車上涕淚不止，紅著眼角盯著肖佑，“你看罷！看好了，檢查清楚！檢查仔細！”
肖佑猜測夫人與親人分別，情緒不好，他不敢過多造次，打開盒子把首飾都拿出來匆匆看了一遍，金鑲瑪瑙鐲，點翠珠釵，玉石珠花……
他被江神聆恨恨地盯著，忙將首飾都放了回去，“楊老夫人真是心疼夫人，這瑪瑙顏色剔透，是宮裏都難見的好成色。”
肖佑把寧太醫召來，江神聆一聽太醫要來，她拿著盒子先回到了房中，以免被太醫聞到她袖袋裏的氣息。
肖佑將香囊遞給寧太醫檢查。
寧太醫裏外聞了聞，又將香料拿出來一一篩查，他對肖佑說：“是安息香，有凝神靜氣的功效。”
肖佑這才放心下來，拿著香囊小跑進房中，主動將香囊幫夫人掛在床邊，“這位置好，夫人日日見到，也能時時思念楊老夫人。”
“我累了，你們都出去！”江神聆瞥了一眼肖佑，又瞪向那兩個宮女。
近來她與皇上關系融洽，三人對她的吩咐也大多聽從。
待房中只有她一人後，她將袖袋裏的紫色小皮袋拿出來，皮袋鎖著味道，從外間聞香味並不濃郁。
一打開皮袋，刺鼻的麝香味道直沖腦海，不過元宵大小的一團香料，味道如此濃郁，應是頂好的麝香。
另一團零陵香，聞著是冰片的味道，氣息稍淡一些，可能會更好隱藏。
江神聆在房中四處搜尋，不知道該將它們藏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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