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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虞低頭看著面前的那個小瓶, 再擡頭看看一臉希冀的巫妖,抿了抿唇,實在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

但最後, 她還是不得不道:“洛克。”

“很抱歉,我不懂藥劑,”她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將它戳了回去:“我只是懂一點花精療愈。”

洛克顯然沒想到這回事,也不由得怔楞一下,道:“……那個藥丸。”

花虞沒辦法詳細解釋這兩種根本不是一個原理, 只能含糊道:“他們倆並不相通,我只會用材料治病, 不會看效用。”

巫妖為難地皺起眉,他看了看好不容易偷拿出來的小瓶溶液,說道:“這可能……有些麻煩了。”

他嘆了口氣:“懂得藥劑的魔藥課教授不在學校。”

花虞也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 認真盤算了一會:“如果給他寫信呢……”

她提出這個建議, 然後立刻否決道:“不行,太危險了。”

帶有物品的信件不能燒掉,只能讓貓頭鷹送過去,太多人盯著花虞了。

洛克說:“第三次審判就在今天晚上,我們需要抓緊時間研究出它的成分, 然後向法務官提出確切要求的搜查令,屆時維娜服用過藥丸和花精溶液,也會恢覆清醒。”

花虞點點頭, 又搖搖頭,手指輕輕在木框上敲擊兩下,道:“……那可以找誰呢。”

“嘿, 小姐,”一個耳熟的俏皮活潑聲音響起, 少女驚愕回頭,發現空無一人。

可很快,窗戶又輕微地震蕩了一下,這次是精靈悅耳動聽的聲音:“是我們,花虞。”

花虞立刻打開窗戶,一陣細小的風拂面,落地時,美麗精靈帶著她的未婚夫就顯現了身形。

維洛尼婭給了花虞一個擁抱:“很抱歉現在才找到機會來看你。”

花虞善解人意地搖了搖頭,她看向兩人,有些疑惑道:“……你們——”怎麽會用這種方式進來。

可話還沒出口,維洛尼婭就看見了那個小瓶子,她伸手拿起它,放在陽光下觀察片刻:“唔……這想必就是謝萊爾說的藥劑吧?”

一瞬間,花虞腦海中有很多疑問冒出了頭——謝萊爾是怎麽知道洛克拿到藥劑的事情的,又或者說,即便他知道了藥劑的事情,為什麽會找萊茵和維洛尼婭。

聰明的精靈小姐似乎看穿了所有,眨了眨清澈近乎透明的眼睛,拍了拍萊茵的背,道:“雖然萊茵看起來很不靠譜,但事實上,他對藥劑方面還是有些研究的。”

精靈的視線變得溫柔,卻是落在了花靈身上,道:“他研究過你的花精溶液,認定有極小的概率才會引起黑膽汁癥的惡化,也就是說……”

她又傾身過來抱了抱花虞:“我們一直相信你。”

“其實很多人都相信你。”

花虞心裏湧起一股覆雜的暖流,即便只有短短幾天的時間,並且她一直待在公寓中,也不難從他人的交談和法務官的官方來信裏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

——遠遠說不上毫無嫌疑,甚至脫困還有很大難度。

此時聽到維洛尼婭如此篤定的支持話語,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萊茵握了握自己未婚妻的肩膀,從她手裏接過那一小瓶溶液,隨即嘴唇翕動,念了些什麽。

他抽出自己的魔杖,用尖端點了點,那一滴水珠就瘋狂旋轉起來,在眾人的目光下消失不見。

萊茵神色嚴肅,又湊近,鼻子聞了聞溶液氣味,猶豫一瞬,對準光線又看了看,才沈聲道:“裏面有迷疊蟲卵。”

聽見這話,洛克的臉色立刻變得煞白,花虞雖然不知道迷疊蟲是什麽,但對蟲卵也不算陌生。

精靈生於自然,長於自然,當然對這種東西無比清楚,此時卻也略有些難以置信:“……迷疊蟲卵?”

萊茵點點頭,他看花虞並不清楚的樣子,便解釋說:“迷疊蟲以人的血肉為食物,還會產生一種麻痹他人的物質。”

洛克也在此時若有所思地接話道:“難怪維娜說不想被控制。”

花虞看了看那瓶透明溶液,詢問道:“有辦法驅除嗎?”

萊茵道:“用魔鬼果就可以,它吃下去之後能趕出迷疊蟲。”

少女這才松了口氣。

接下來,維洛尼婭使用秘術帶著藥劑去找法務官,請求搜查生命之屋,萊茵也說要去拿魔鬼果找謝萊爾。

花虞有些迷惑:“……謝萊爾在生命之屋嗎。”

萊茵看了花虞一眼,笑了起來:“他一直都註意著維娜的狀況,畢竟關乎著你的名譽。”

花虞頓了頓,萊茵本以為對方會感動亦或是害羞,可少女出乎意料地擡起眼,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地反駁道:“謝萊爾不是為了我。”

“他一直都很公正,熱心善良不是嗎。”

萊茵出門差點臉朝下摔倒在門檻上。

他一時間不知道對方說的熱心和自己一直以來所理解的熱心,是不是一種熱心。

萊茵哽住的片刻裏,回想起貓族少年幹過的事情——包括但不限於無視喝醉後哭嚎著說想自己未婚妻的自己,甚至連毯子都不願意幫忙蓋一下,導致第二天他頭痛欲裂從床上爬起來,遍體生涼,噴嚏連連,還要被冷嘲熱諷是維洛尼婭的想念。

萊茵不敢茍同地快速溜了。

花虞沒太註意對方的神色,轉身對落寞的巫妖安慰道:“會好起來的。”

她為在黑暗裏浸泡太久的洛克指明方向:“只要維娜清醒過來,加上別的證據,生命之屋就能完全瓦t解,到時候我為安西婭女士制作花精溶液和藥丸。”

花靈柔軟的手指輕撫他頭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審判終於到來。

花虞坐上馬車,輪子便沿著熟悉的路途向前駛去,由於來過一回,即便這次沒有謝萊爾的陪伴,她也可以獨自按照既定流程,最後站到公正之眼上。

伯勞先生溫和嚴正的話語響起,只不過這次開口居然並非詢問,而是公告道:“審判開始。”

“這次是最終的審判,不論結果如何,都會存檔,不再給予任何反駁機會。”

花虞點點頭,旁邊一片看不見的迷霧中也傳來漫不經心地一聲“嗯”。

她從對方的聲音裏聽出來勢在必得的篤定,可她心裏更明白,搜查在路上,謝萊爾和萊茵給維娜餵下去魔鬼果後,女孩就能清醒過來。

伯勞先生照例問了幾個問題確認身份,最後重覆了一遍上次問出口,公正之眼便立即變紅的問題:“黑膽汁癥惡化跟花精溶液有關嗎。”

花虞沈默了一瞬,最後在兩道視線的註視下,淡淡道:“……有。”

確實是有的,花虞知道那些藥劑是混合花精溶液一起給病人吞服下去,並不能說毫無關聯。

伯勞先生沒想到她會這麽回答,這個答案幾乎就是承認了罪行。

可他明明記得上午精靈小姐來找他,以一瓶藥劑換取了調查文件。

於是法務官先生又問了一遍,得到了相同的答案,並且公正之眼並未變色。

白霧的另一端,那人輕笑了一聲,無不戲謔道:“她已經承認,事實真相水——”

他突然停頓了一下,在法務官先生詢問前,沈下嗓音道:“——我要撤訴!”

但在這之前,一道清脆的落錘聲響起,伯勞先生難得去掉了語氣中的溫和,難掩怒氣道:“審判暫停,有新的證據提交。”

之後的一切都仿佛被施展了加速魔法,伯勞先生宣布在生命之屋的一間隱藏地下室裏找到了滿墻用迷疊蟲卵制作的藥劑,而在維娜身體裏也找到了被孵化的迷疊蟲。

生命之屋被徹底清查,而其背後的教廷難逃責任,能預料到它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會陷入爭議中。

維娜也被人帶來了這兒,她坐在木椅上,難掩虛弱蒼白,可眼神卻是很清明。

她帶著巨大的鬥篷,兜帽罩住整張臉,跟附身過來的法務官助手小姐說話。

托清醒的巨人女孩的福,花虞洗脫嫌疑,還因為花精溶液和藥丸的配合能治愈黑膽汁癥,導致霍普花精制作工廠的花精溶液再一次脫銷。

她將藥丸的制作方式和所需材料告訴了洛娃小姐,對方很樂意生產這個不愁賣的產品,而花精溶液的一對一制作,克勞瑞絲小姐自覺已經出師,自告奮勇代勞。

花虞並未阻止,只是告訴對方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可以來問她。之後花虞就專心治療起安西婭女士的黑膽汁癥來。

安西婭女士的病癥有些棘手,由於長年累月的拖延和迷疊蟲的根深蒂固,魔鬼果都快不夠用了,最後還是謝萊爾和萊茵趕去幽靈沼澤摘了些回來。

而花虞配合魔鬼果的效用,在迷疊蟲被驅除的第一時間,換成了橙花為脈輪花精的花精溶液,據洛克所說,他母親年輕的時候很喜歡橙花。

而這麽多年的渾渾噩噩導致這位受盡苦難的女士喜好並無變化,花精溶液很容易被吞服,再配上藥丸的服用,安西婭在某日清晨睜開眼睛時,沈默一會,輕輕地叫了聲巫妖青年的名字。

即便因為多年未開口,嗓音沙啞又輕微,幾乎消弭在寒冷的空氣中,洛克也沒有錯過。

幸好他沒有錯過。

過去那些夜裏的自言自語,因無人開口回應而落地的話,都在這一刻被接住。

他眼眶通紅,哽咽著應下,然後被消瘦的女人伸出幹柴一樣的胳膊抹去眼淚。

幹燥柔軟的指腹擦過眼下,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洛克從外面瘋跑回來,母親倚在門口,一手拿著盛開的橙花,嘴裏怪著兒子不按時回來,一邊口不對心地輕柔抹去他額角的汗水。

話癆巫妖在這時終於泣不成聲,他說不出來一個字,只好嗚咽著把臉埋在母親手心裏。

而花虞得知安西婭醒來的消息時非常欣慰,加上克勞瑞絲小姐獨當一面的架勢非常好,讓她隱隱有了一種後繼有人的感覺,少女難得彎起眉眼,答應了洛克參加安西婭女士回歸家中的慶祝晚宴。

洛克還邀請了謝萊爾和萊茵一行人,以感謝對方不辭辛苦為他摘取魔鬼果和維洛尼婭小姐提供藥材的好意。

洛克將地址選在了河貍小姐的餐廳,花虞聽見這個地方名字時,有一瞬間深深懷疑,星朵小鎮是不是只有這一家餐廳。

洛克對此的回應是:“河貍小姐餐廳的菜肴是小鎮上味道最好的。”

花虞頓了頓,還是深以為然。

很快到了那天,安西婭女士也到場了,她似乎還是很不習慣人多的場所,但仍舊努力對少女微笑,也多了一些精神。

令人啼笑皆非地是,花虞身為療愈師的責任心在看到病人的那一刻驟然突起,拉著對方一直關心個不停,洛克都插不進去話。花虞連謝萊爾什麽時候在身旁落座的都不知道。

還是在她說得口幹舌燥時,被一杯適時遞上的檸檬水吸引了註意。

素白瘦長的手指懶懶地拎著玻璃杯,在水折射出來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優美,但指腹間若隱若現的繭又襯出主人所擁有的力道不容小覷。

花虞眨了眨眼睛,回頭,入目便是少年精致冷淡的面容。

謝萊爾靜靜看著她,花虞就啞聲歇火,默默坐回來,盯著桌面的盤子花紋研究,專註到謝萊爾幾乎認為河貍小姐發了財,將餐具都換成了古董。

他挑了挑眉,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萊茵和維洛尼婭就雙雙到場。

萊茵提著一壺佳釀施施然入座,將那銀色器皿往桌子上一放,先對安西婭女士柔聲問了個好,便迫不及待沖謝萊爾笑了起來:“精靈族特有的露水酒,專門慶祝安西婭女士康覆和花虞小姐擺脫官司。”

維洛尼婭非常讚同地點點頭。

洛克因為要照顧母親不能飲酒,但對於灌酒這件事仍舊樂見其成,他借著一杯水,憑借靈巧如同百靈鳥的舌頭,讓謝萊爾和萊茵都喝了不少。

狡黠的巫妖提起杯子就是祝萊茵早日結婚,和維洛尼婭的感情得到自然神的讚美,放下杯子就是衷心希望謝萊爾心想事成,有情人終成眷屬。

最後一瓶露水酒幾乎見底,而萊茵暈暈乎乎靠著維洛尼婭的肩膀黏糊撒嬌,說著自己要跟對方一輩子不分離,弄得一貫高傲冷淡的精靈小姐耳根都紅了,捂住自己未婚夫的嘴不讓他說話。

對比起來,謝萊爾異常冷靜,他坐在椅子上,比起平常清醒時淡然挺拔的坐姿,此時只是顯得稍微懶散了些,靠著椅背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只是頻繁向花虞投來眸光散亂的註視,然後又匆匆收回去。

花靈被他時不時的一眼看得腦子發熱,手都不知道往哪擺。偏偏這個時候洛克又因為安西婭女士一句輕輕柔柔的“什麽時候這麽會說話了”眼淚汪汪,埋在母親懷裏啜泣起來。

一頓飯讓花虞吃出兵荒馬亂的感覺,她頭疼地捏了捏眉心,然後就聽見謝萊爾淡聲說自己醉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巫妖向河貍小姐結完賬後,維洛尼婭送萊茵回家,洛克要照顧安西婭女士,花虞擔心謝萊爾喝了酒不方便行動,終究還是記得維洛尼婭說對方酒量不好的事實,主動說要送他回去。

貓族少年也沒反駁,輕輕地瞥了花虞一眼,面色如常地點點頭。

不知為什麽,她從這個動作裏看出了一點乖巧的意思,忍不住想笑。

原本花虞聽謝萊爾告辭時候的那句話,以為對方已經清醒一些了,可走在路上,毛茸茸的靈巧貓尾巴好似不聽話似的,總是若有若無地湊過來,碰她指尖、手背還有胳膊上的皮膚,弄得花虞覺得酥酥癢癢。

她終於忍無可忍,在下一次尾巴蹭過來的時候,精準捏住它,略帶不怎麽堅定地警告道:“……不許t蹭了,乖乖的。”

說完就要接著原來的路走。

可在尾巴被抓住的那一剎那,少年就不動了,他白皙的皮膚上滲出點汗珠,喉結滾動了兩下。

然後他偏過頭,似乎在克制什麽,可最終還是抵不過醉酒後放大的本能,下一刻,就帶著滾燙的熱意靠近了花虞。

月朗星稀,小巷狹窄,升起的墻壁擋住了冬日裏寒風的凜冽刺骨,花虞被突然接近的熱源逼到墻角。

柔順的金發腦袋靠過來,於不遠處停頓了一會,似乎在思考自己要幹什麽。

花虞屏住呼吸,腦子已經不會轉動,她呆呆看著近在咫尺的碧綠眼睛。只見下一瞬,少年仿佛想明白了,隨即毫不遲疑地一歪,貓咪耳朵就蹭在了她的臉頰上。

謝萊爾把頭抵在她肩窩裏。

毛茸茸的耳朵偶爾顫抖兩下,在少女敏感的皮膚上留下難以忘懷的感觸。

謝萊爾沙啞又清朗的嗓音很低,略微還帶了些委屈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控制不住。”

花虞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她一動也不敢動,混亂之中“嗯”了一聲,也不知道自己在答應什麽,只覺得臉頰滾燙,說:“……你先起來,我送你回家。”

謝萊爾的貓耳朵在少女臉龐邊立刻趴起來,閉合得嚴絲合縫,擺明是想耍賴裝作聽不見。

花虞輕輕推了推他:“謝萊爾?”

見混不過去了,少年十分委屈地小小聲應了一句。

感覺到熱源的離開,花虞這才松了口氣。

可惜一口氣還沒松完全,少年清瘦的身體就又靠了過來。

心臟跳動一下,花虞就感覺眼皮上落下一處帶著潮濕柔軟的熱意,反應過來的瞬間,整個人不由得直接呆楞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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