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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風雪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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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風雪原(三)

花虞一直知道謝萊爾是整個王國最厲害的傭兵,但只是聽說了這個結論,從未真正知曉這句話的原委。

直到如今維洛妮婭的一番話,確實揭開了一些面紗。

花虞略有些驚訝地望向謝萊爾,後者只是動了動耳朵。

——好吧,實際上,貓咪也看不出來什麽表情。

維洛妮婭則是抱臂,帶著審視的目光上下掃視了一眼了謝萊爾,又視線轉了回來。

漂亮的精靈聳了聳肩,道:“我不明白……”

“你們為什麽要這樣,是一種新的親密伴侶之間的趣味嗎——可是我跟萊茵從來不會。”

“哦不,”花虞連忙反駁,她的臉頰浮上一層淡紅,看著像是夕陽下艷麗的玫瑰:“我和謝萊爾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也並非你和萊茵的那種關系。”

“好吧,”維洛妮婭楞了楞,隨後反應過來,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背對她的貓咪:“但願你們都是這麽想的。”

花虞:“……”這句話怎麽聽著怪怪的。

但她也沒多想,只是對精靈上一句話做出解釋:“實際上,這是謝萊爾的建議。”

維洛妮婭“嗯”了一聲,片刻後才反應,驚訝道:“你說這是謝萊爾的建議嗎親愛的?”

花虞知道她為什麽情緒那麽激烈,但這的確是事實,聞言也只好幹巴巴道:“確實是,小姐。”

維洛妮婭震驚中還抽空道:“不,不必叫我小姐,維洛妮婭就好,可愛的花靈——”

“只是為什麽,我不明白原因。”

“你不必明白。”一句冷淡的話語半途加入進來。

維洛妮婭平時沒少被謝萊爾漠然的態度刺到,此時這個大好時機,當然抓緊機會乘勝追擊。

這位精靈挑了挑她精致的眉,難得懟了回去:“我們說話,乖巧的貓咪該少插嘴。”

謝萊爾身後原本自由搖擺的尾巴猛然一停頓。

維洛妮婭見狀,後知後覺的涼意順著尾椎骨爬了上來,花虞急忙岔開話題:“額我是說……”

這一開口,一精靈一貓的目光瞬間全都聚集到她身上。

花虞硬著頭皮道:“謝萊爾的意思是,他的貓形態很難變化,一般短期內只能變一次。”

“在走風雪原上,我們很容易分散,如果他能變成貓咪待在我身邊,我想會更安全一些,而且遇到危險之後,他也能再次變成人形。”

自從維洛妮婭感受到謝萊爾的寒意後,這位小姐就敬而遠之,開始在旅館吧臺那邊搗鼓什麽東西,聽見這話,百忙之中抽空擡頭,饒有興味說:“好貼心。”

謝萊爾懶得搭理。

花虞溫柔看向毛茸茸的貓咪,終於說出了內心的想法:“而且謝萊爾這樣其實很可愛,你不覺得嗎。”

維洛妮婭差點把手裏的玻璃杯打碎,好險抓住了後,下意識看向那位被評價為“可愛”的冷冰冰殺器。

——那位花靈小姐的性格如此令人喜愛,希望謝萊爾能克制自己的脾氣。

而謝萊爾——

謝萊爾沒有反應,貓咪只是搖了搖自己的尾巴,又不動聲色向花虞那邊湊近了點。

維洛妮婭:“……”所以他們真的沒有關系嗎。

精靈手中擺弄瓶子間,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些什麽。

她略低眼簾,再次擡頭,就已是胸有成竹了,於是緩緩起了個頭,道:“萊茵見過這位小姐嗎。”

謝萊爾警惕地看向這裏。

——事實上,這位精靈小姐可不好惹,她除了武力值方面比不上謝萊爾外,其他點子可不少。

她笑了笑道:“我聽萊茵說過,謝萊爾他……”

“維洛妮婭。”

謝萊爾終於肯正面對她了,淡淡說道:“我們是來找你了解走風雪原的詳情的。”

維洛妮婭被打斷了也不惱怒,只是笑了起來,愈發堅定花虞在他心目中具有特殊地位的猜想。

於是看在萊茵的份上,她還是放過了謝萊爾,配合道:“好吧,走風雪原,你們有什麽想問的。”

這時候精靈手裏的飲品也差不多調好了,她給自己留了一杯藍柑莫吉托,還有一杯熱乎乎的深褐色液體。

維洛妮婭將那杯拿過來給花虞,道:“你可以嘗嘗這個,吉斯小鎮特有的雞尾酒。”

花虞沒喝過酒,她正準備委婉拒絕,謝萊爾就直戳了當地開口了:“她不喝。”

維洛妮婭頓了頓,看向花虞問道:“親愛的,你成年了嗎?”

“成年了,”花虞猶豫回答,隨後立刻補充道:“但我想我也不能……”

“成年人就可以。”維洛妮婭語帶哄勸:“吉斯小鎮很冷,這裏的人都會喝一點酒來禦寒。”

花虞抿了抿唇,實際上,她從來沒喝過酒,如果今天貿然嘗試,後果會是什麽。

她遲疑地看向那杯東西。

而貓的嗅覺很靈敏。

謝萊爾的鼻子動了動,才發現——

他冷冷開口了:“維洛妮婭。”

“這是熱可可。”

花虞吃驚地看向精靈,後者聳了聳肩,臉上露出俏皮的微笑:“抱歉,親愛的,開個玩笑,別介意。比起酒,還是熱可可最適合你——”

“——另外,如果有混蛋像我這樣要你喝酒,你大可以一拳打回去。”

彪悍的精靈小姐灌輸她的諄諄教誨:“哪怕是謝萊爾也要這樣。”

花虞被這一連串弄懵了,下意識回答道:“謝萊爾不會——”

說完這半句,她立刻反應過來了,連忙截然而止,重啟話頭說:“我的意思是說,謝謝你,維洛妮婭。”

她接過熱氣騰騰的杯子,笑了笑,掩飾道:“只是我們的話題好像跑偏了。”

維洛妮婭示意他們在大廳的沙發上坐下,謝萊爾靈巧地跳上花虞單人座椅上的扶手,坐在那裏並不比他們矮多少。

這位精靈小姐也終於正下了神色:“你們選擇這個時候去走風雪原,並不是個好主意。”

“我們那一只探險隊伍都全部撤出了,原因就是天氣越來越差,如果仍舊在那裏,會有生命危險。”

“所以我很不建議你們現在進去。”

花虞抿了抿唇,張嘴想說自己時間緊迫,便被維洛妮婭下一句話打斷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親愛的,你一定清楚這個,謝萊爾比我更了解,他該跟你說過,但你既然來到這裏,就說明決心不容更改。”

“那我也只為你提出保命建議和註意事項,”勇敢的精靈道:“剩下的就只能祝你好運,新晉冒險者小姐。”

花虞笑了起來。

她真誠說:“感謝你,維洛妮婭。”

維洛妮婭擺擺手,半開玩笑道:“親愛的,其實謝萊爾本身就已經夠得上一個保命招式了。”

“不開玩笑,很多次身處險境,都是他給的希望。”

花虞看了看謝萊爾,貓咪低著頭,耳朵卻壓成了飛機耳。她看得心癢癢,手也蠢蠢欲動想要再摸一下頭頂,但最後還是回歸主題。

花靈看向維洛妮婭,眨了眨眼睛:“有什麽註意事項嗎。”

“嚴寒並不算什麽,小姐,”維洛妮婭開口就是一句驚天動地的話,“很多人覺得天氣就已經讓人望而生卻了,可這不是最難跨越的。”

“因為這樣認為的人不會進入走風雪原,所以極端氣候就會是門檻。”

“可對於我們這種真正的冒險者來說,”精靈抿了一口手中的莫吉托酒,臉上染上了胭脂般的坨紅色:“最難的是分不清的方向和夥伴。”

花虞從洛克那裏已然知道了個大概,故而對此也有心理準備,可維洛妮婭接下來話語裏的信息是讓她聞所未聞的。

“事實上,如果只是這樣,我們也習慣了,”精靈道:“可最近一段時間,雪精們異常暴虐,不知是什麽緣故。”

“往常它們只是攻擊接近冰魄花的人,但這幾天只要是進入了走風雪原的生物都被它們襲擊了。”

維洛妮婭眼神變得嚴肅起來,微微泛著點藍色的黑眼睛裏夾雜著冰碴:“我們之所以撤出來,就是某天看見一頭雪鹿被雪精們逼到懸崖下面,往常雪鹿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雪精的好友。”

“另外我們還發現,雪精不知從哪裏學會了設置陷阱,它們已經開始在坑洞上面覆雪,以此掩蓋來捕獲獵物。”

花虞皺了皺眉。

——從維洛妮婭的話語中可知,雪精們最近t脾氣暴躁,攻擊性增強,還具備了設置陷阱的技巧。

維洛妮婭嘆了口氣:“當時發現這點的時候,我們團隊中有相當多的隊員受傷,不得已只能撤回,再加上臨近風暴期,現在去算不上個好時機。”

說完她略有些擔憂地看向花虞,花虞咳了咳,正想說點什麽讓她放心的話,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謝萊爾就開口了。

“雪精丟失了幼崽。”

此話一出,花虞還沒來得及詢問,維洛妮婭就驚訝看向謝萊爾那邊,隨即狠狠顰起眉,道:“你過去在雪原上居住了那麽久,應該比我們更清楚才對——”

“雪精的繁殖期在每年的三四月份,幾乎是春季的末尾,而現在才冬季初始。”

謝萊爾沒有被精靈的質疑動搖,他繼續道:“雪精只有丟失幼崽才會暴亂。”

維洛妮婭揉亂了自己一頭柔順光滑的白金色長發,直接反駁說:“雪精暴亂的原因可能不止一個——”

“比如冰魄花出了問題,或者別的什麽因素,不一定就是幼崽的原因。”

謝萊爾寸步不讓,而接下來他說的話也讓維洛妮婭啞口無言:“風暴期提前了。”

“你說雪精的繁殖期在三到四月份,可現在風暴已要封鎖走風雪原,只有一個原因。”

“雪精丟失了幼崽,它們想要以此杜絕幼崽出雪原的可能性。”

花虞聽的有些迷茫,她揮了揮手,弱弱出聲道:“嘿,朋友們,我能問問呢你們什麽意思嗎?”

“親愛的,”維洛妮婭臉上的坨紅不知何時已然消退,她將酒杯放在玻璃臺面上,突然說道:“我想我可能得改變主意,勸你不要去了。”

“為什麽——”

“你要知道,”精靈著重強調說:“沒有一個丟失幼崽的種群是好惹的。”

“就連你們最善良的花靈一族,”維洛妮婭闡述事實:“在當初你們的花靈幼崽被地精拐跑的時候,都沖去了無悔地窖攻擊了整個地精種族。”

她聳了聳肩:“所以現在兩家還在交惡。”

花虞沈默了一瞬,正要開口說點什麽,維洛妮婭又繼續張嘴勸說了:“親愛的,我不是反對你們去那裏,但你要看上面那個例子。”

“兩個種族交惡尚且才能避免單方面的殺戮,可你和謝萊爾只有兩個人——”

“我收回我剛才說謝萊爾是保命招式的話。”

精靈洋洋灑灑一大段,最後引出結論:“就連謝萊爾都無法對抗整個雪精種族。”

花虞看了看謝萊爾。

——她的確需要去走風雪原,可走風雪原的危險程度是遠超乎想象的。

這不能使她退縮,但謝萊爾為什麽要陪她冒這個生命危險。

花虞下定了決心,準備說出後面的話語,卻被謝萊爾輕輕巧巧打斷了。

“維洛妮婭,”謝萊爾輕描淡寫道:“我想你還記得你和萊茵的相遇。”

維洛妮婭楞了楞。

她當然記得。那天她被雷克峽谷的閃電追趕,從百米高的懸崖上一躍而下,精靈的翅膀都被劈壞了大半,最後跌落入那個少年懷裏。

這真是命懸一線,還好遇見了萊茵。

此時,謝萊爾說:“冒險有不危險的麽。”

維洛妮婭無法再堅持,她只好笑笑,看著花虞的眼睛說:“那麽只能祝你們好運。”

*

“實際上,”花虞走在冰天雪地的集市上,伸出了一點點手指把圍巾向上拉了拉,低頭看執意自己走,不願意待在她懷裏的貓咪,道:“你不該去的,謝萊爾。”

貓咪的碧綠眼睛在寒風裏顯得更加淡漠,此時看她一眼,比翡翠還通透:“為什麽。”

花虞眼睛四處搜尋裝備,嘴裏回覆說:“很危險。”

“你去也很危險。”謝萊爾如是回答。

花虞其實不是很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畢竟任務都還沒完成,系統不可能真的讓她消失。

但這話她不能直白地說出來,只好換個方式,企圖勸退謝萊爾:“我需要見到冰魄花。”

“不過你沒有理由一定要去。”

謝萊爾一向靈巧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可也只有那一瞬間,隨後立刻就恢覆了正常。

他輕聲道:“你在那裏,就有必要了。”

這句話實在太安靜,隨著呼嘯撕裂的寒風刮過來,在裏面七零八落。

花虞被風吹得腦袋生疼,此時聽見這句話,還以為自己出了幻覺,不由得疑惑“嗯”了一聲。

謝萊爾卻沒有再重覆,只是輕巧快走了幾步,說:“那裏有你要的雪靴。”

見狀,花虞也只能咽下一肚子的疑問,跟著到了那個矮人擺的攤子前。

事實證明,維洛妮婭是個非常專業的冒險者,而且行動力很強。

她在第二天就把清單列好,交給了花虞,說如果要進入走風雪原的話,在之前把裝備準備齊全十分有必要。

於是花虞就來到了這個集市上將它們一個一個買好,她買靴子的時候還猶豫了一瞬要不要為謝萊爾購置一雙,卻被後者拒絕。

由於對方太過堅定,花虞連理由都沒問出口,便按照行動,之後無論什麽時機再問都有些奇怪了。

他們準備好所有的東西,準備離開吉斯小鎮,去往走風雪原已經是兩日後。

走風雪原的風暴越來越嚴酷。

而維洛妮婭在旅館門口送別時,把自己隨身攜帶多年的匕首送給了花虞,囑咐她如果遇到危險就按上上面鑲嵌的寶石,自己無論如何都會去救她。

花虞感動收下。

謝萊爾本來忍了忍,卻在看見花虞望向維洛妮婭亮晶晶的眼神時,還是說道:“風暴期開始,你能進去麽。”

維洛妮婭手指純純欲動了。

眼看著精靈就要召喚自己的弓箭武器,花虞連忙打圓場:“謝萊爾只是玩笑。”

她笑瞇瞇道:“我知道你會的。”

說著她把手裏變換出的蘭花遞給對方,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我是蘭花花靈,暫時只會變這個,希望你不要嫌棄。”

維洛妮婭驚喜接過來,順手別了一朵在鬢邊,雪白的嬌艷花朵在白金色的發絲裏,襯托得精靈愈發聖潔。

維洛妮婭看樣子非常喜歡,甚至湊過來給了花虞一個面頰吻:“謝謝你親愛的。”

她在花虞驟然變紅的臉下心情頗好地訴苦道:“吉斯小鎮和走風雪原太冷,你不知道我有多久沒見過新鮮的蘭花了。”

花虞笑了起來:“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再為你變幻出……”

“花虞,我們該走了。”

謝萊爾表面上冷靜鎮定地出聲提醒,實則尾巴已經很久沒有動彈過,懨懨垂下來,昭示了主人不太美妙的心情。

實際上,謝萊爾在花虞送給維洛妮婭那捧蘭花時就不大高興了——這是他第一次遇見對方時,花靈送給他的答謝禮。

現在被送給了別人,謝萊爾總覺得獨屬於自己的禮物消失不見了。

可他也無法責怪花虞,想把蘭花送給誰是對方的自由,謝萊爾沒有資格,也不該插手。

於是他只能說完這句話後,一步直接跳上了馬車,鉆進簾裏在坐墊上坐下,聽著外面花虞和維洛妮婭告別。

花靈的聲音溫柔治愈,像是潺潺的活水,流過所有人心間,帶走躁郁:“再見,美麗的維洛妮婭。”

“就算見不到新鮮的花,你也是我見過最鮮活的花之一。”

精靈清脆的笑聲傳來:“親愛的,我非常非常喜歡你。”

“唔——或許我該踹掉萊茵當你的未婚妻。”

花虞好像被這種熱情嚇到了,謝萊爾聽見她只笑了兩聲——這一般是在她感覺到尷尬的情況下,才會做出的舉動。

而維洛妮婭達到了自己惡趣味的目的,這才爽朗地不緊不慢補充解釋:“開玩笑,祝你們一切順利,”

花虞說:“謝謝。”

之後便是靴子在堅硬雪上踩過的咯吱咯吱聲音,門簾被掀開。

花靈裹挾著一身寒意進了車廂,謝萊爾默默挪動了一下位置,把小火爐旁的那塊地方讓給了對方。

花虞脫掉手套,圍巾,臉也在溫暖中變得紅潤起來。

她歪著頭看了看謝萊爾,此刻貓咪意外的沈默——往常她上來的時候,他都會簡短問一句“冷麽”。

花虞想了想,還是問出口了:“你心情不好嗎。”

外面車輪滾過雪地,偶爾顛簸一下,搖搖晃晃。

謝萊爾不想騙花虞,也不想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於是只是簡單“嗯”了一聲。

他扭頭看車身上開的小小玻璃窗,外面正好經過一塊橫斜的枯枝,打下來的陰影在碧綠眼睛的位置,顯得光芒暗淡。

此後很久都沒有人說話,只有途徑水坑的時候,噗嘰噗嘰的潮濕聲音。

謝萊爾尾巴打了一下車廂壁,忽而也覺得自己的壞情緒過於不合理。

他這樣是想要什麽呢——在花虞沒有表露出喜歡,甚至曾經還有退避意思的情況下,他想要得到什麽回覆。

是對不起?

當然不是。

不論花虞喜不喜歡他,這都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情。t

那是什麽呢?

謝萊爾垂下眼睛。

忽然,熟悉的輕柔嗓音在耳畔響起來,花靈遲疑但仍舊說出了這句話:“謝萊爾。”

“或許,我給你的蘭花,和給別人的蘭花,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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