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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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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靖安侯率幾百士卒攻上清風寨救她的那日, 昏暗的臥房,衛四坐在梳妝臺前,模糊的鏡照出她微微圓潤的面龐, 外頭忽遠忽近的吶喊聲傳來, 她曉得是父親來救她,有心闖出去一探究竟, 門口駐的兩位虬髯大漢如鐵塔般難以撼動半分。

號角聲、擊鼓聲傳來——

廝殺聲, 吶喊聲,金戈碰撞,發出泠泠聲響。

須臾, 門扉被撞開, 舒九手握寶劍,劍尖滴血,手上染了大片濕漉的腥紅,也不知是誰的血,月白雲紋團花直綴上綻開一朵朵紅梅, 他站在門檻處, 映照在面上的光線忽明忽暗的,容顏模糊,身後流瀉一地細碎斑駁的光影。

衛四回首, 瞇著眼睇他, 月白雲紋團花直綴上染了大片刺目的腥紅,她註意到他握劍的手止不住的輕顫。

“你父來救你了。”舒九玩笑般的說, “你若是想走,我不攔你。”

指尖摩挲紅嫁衣上微突的紋路, 忽的,她一揮手, 嫁衣從紫檀木圓凳上落下,散在地上,亂成一團。

舒九的視線凝在散亂的嫁衣上,瞳孔微縮,呼吸一促。

衛四抿唇,面色未變的與他擦肩而過,她奪門離去,雙手提裙裾要跑,一聲顫抖的“衛四”令她遲疑片刻,僅僅是片刻,她未曾駐足太久,提裙奔離,絲毫不留念。

舒九手中的寶劍墜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劍身輕顫,他的大手扒住門檻,身子晃了晃,勉強穩住身形。

胸膛好似要被撕裂,氣急攻心,他猛的吐出一口腥紅的血。

衛四一直往前跑,跑入父親的懷抱,再回首,不知誰放的火,寨子已被火舌席卷,滾滾濃煙,熊熊烈火劈啪地燃燒,吞噬一切,似乎要把萬物都燃為灰燼。

“我兒,你好似變胖了些。”靖安侯不合時宜的說道。

旁的話她一直未聽入耳,她的眼眶有些酸澀,恨與不恨,統統葬送在火海中,月餘孽緣在眼前化為灰燼。

*

今日是韓國公次子蔣玉書納吉的日子,按京都習俗,靖安侯府得大擺筵席,一早朱紅府門前t車馬往來,人影晃動,門庭若市。

蘇晚同淮安侯、蕭氏共乘一輛馬車赴宴,聽見外頭的聲響,她挑簾往前一看,青年穿一身嶄新的一品紅雲紋團花直綴,騎在高頭大馬上,招搖穿街過市,他側過臉同一旁走路的小廝說話,似吩咐對方什麽,依稀可見眼底泛淡淡的青色,面龐略帶倦意,似察覺有人看他,忽的回首,目光如炬的瞥來。

四目相對,對方挑了挑嘴角,肅靜的神色一改,露出輕佻的笑容,蘇晚嫌惡的皺眉,撲的一聲放下簾子,斷對方的視線。

“怎麽?”蕭氏問她。

蘇晚不欲多事,搖了搖頭。

馬車搖搖晃晃的繼續往前,朝淮安侯府駛去。

靖安侯府她不陌生,再入府邸,心境同上回儼然不同。

靖安侯、韓國公等率眾人在前頭迎接朝廷官員,淮安侯下了馬車,笑意吟吟的上前與同僚們寒暄說話。

女眷們則在二道門下馬車,靖安侯府的丫鬟在前領諸位女眷們入偏廳的筵席。

她跟在眾人身後蓮步輕移,瞅身旁與前幾日沒什麽變化的寂寥秋景,悵然的長嘆一聲,木已成舟,衛四嫁給蔣玉書一事兒誰都無力回天。

走在半路,衛四身邊的貼身丫鬟從身後追趕上來,叫住她,低聲說明情況,“我們家姑娘情緒不太好,曉得姑娘您來,夫人讓奴婢請您過去同她說說話,開導姑娘。”

蘇晚來不及同蕭氏解釋,眼見蕭氏等人已轉過回廊,入了垂花門,堪堪見光鮮亮麗的衣角。

她點點頭,同丫鬟離開。

府邸內張燈結彩,踏入衛四的院落,靖安侯夫人瞧見她 ,松了一口氣,上前,說道:“蘇姑娘,你去看看我兒,同她說說話。”

屋裏,衛四一襲朱丹紅裙,艷若桃李,烏發如雲,簪滿珠翠,她面上未施脂粉,低頭垂淚,丫鬟蹲在她的腳旁溫言細語勸她上妝。

蘇晚咬唇,不知怎麽,眼裏潮意橫生。

待她上前,要同衛四說話,對方未語淚先流,蘇晚伸手抱住她,兩人無言,只剩下起伏的抽泣聲。

淚水流幹便會不再流淚,衛四哭泣,蘇晚隱約猜測出緣故,而她眼中的洶湧的潮意是因為無力的悵惘,事與願違是人世間的常態,癡人免不了陷入苦痛。同時,她十分仿徨,害怕在衛四身上發生的事兒,未來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她似乎沒有什麽權利去同權勢抗爭,不過,這不代表她不會反抗。

“最近,我總是夢見他。”衛四說,“夢醒,淚濕沾枕。”

她不曉得衛四口中的“他”是誰,或許是蔣玉鈞,或許不是,這其實不是很重要,她現在沒心思探聽。

衛四同她述衷腸:“我恨他,他該死;他毀了我的後半生,可是,死似乎便宜他,活該他葬身火海,化為灰燼,偏生……我卻惦記起他的好來。”

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蘇晚不懂的話語,她默默的不說話,充當一個合格的聆聽者,沒問上一句原因,有些事,不知內情反而是好事,夜裏能安心休憩。

世間女子大多抵不住情障,衛四哭完,收拾好百轉千回的愁腸,任由丫鬟給她上妝。

紅裙如火,朱唇粉面,任憑誰見了都會眼前一亮。

……

……

丫鬟引她回筵席,她走在丫鬟身後,漫無目的的四處亂瞟,碧瓦朱甍,小橋流水,亭臺樓閣互相映襯,胳膊猛的吃痛,來不及掙紮,眼前一黑,她消失在原地。

再次接觸亮光,已被生生擄入假山後,她往後退了兩步,撞在樹幹下,止住步子,枝頭梧桐葉落雨,紛紛揚揚落了她一身黃葉,上頭的雅雀撲梭梭拍翅上了天。

她驚魂未定,杏目圓瞪,待看清眼前人,松了一口氣,氣得擡腳,繡花鞋踢在對方的小腿肚上,鞋上的寶珠一顫一顫,晃晃悠悠,他是習武之人,體魄強健,踢到鐵板,她吃痛,驚呼一聲,小臉皺成一團,嘴中嬌氣的嚷“好痛、好痛”。

多虧對方的大手穩住她的身形,不然便要落入一旁潺潺流走的渠溝中,弄濕羅裙鞋襪。

“你怎的在這裏?賠罪——”她穩住身形,嬌蠻道:“數日未見,瑾表哥一見面就欺負人,小心我去和外祖母告狀。”

庾懷瑾風塵仆仆,神色微疲,目光微暖,露出清淺的笑意,待見她瞥來,神情微斂。

喉頭微動,千言萬語,最終脫口而出:“月餘不見,越發刁蠻不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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