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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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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帝王寢宮,養心殿。

朱靖懶倚禦榻慢翻著奏章,聽見殿外傳來的輕微響動聲,就半擡了眼皮看過去。

披著月藍色翎羽鬥篷的纖弱身影,正扶著旁邊嬤嬤的手臂踏進了殿裏,款步而來。

今夜的她明顯與往日不同。

她進殿的步履不疾不徐,猶似閑庭信步,進殿後也不似從前般第一時間恭謹溫順的朝他過來請安行禮,反倒走幾步後停下,自顧自的摘下兜帽。

兜帽一落,如瀑的烏發就披落下來,半許垂落胸前,半許披在身後。有幾縷打濕的發黏在她頰邊,饒是她尚未近前,他都似感受到那發尾的輕微濕氣,以及那青絲間縷縷清幽淡香。

他手裏翻閱奏章的動作不知何時停了下來,目光隨著她的動作而動。

她卻未曾朝他的方向看過半眼,由著旁邊嬤嬤給解下翎羽鬥篷後,柔聲細語的囑咐了兩句。而後將手裏暖爐塞給了嬤嬤,又叮囑了句莫要凍著。

等伺候她的嬤嬤退下,朱靖對她招招手,啞聲:“貴妃,過來。”

文茵卻猶似未聞。她好似在自己住處裏一般自如,環顧寢殿一番,便回身往屏風後面的水盆架上而去,拿過上面搭著的明黃色巾帕。

朱靖沒再催促,只是不動聲色的看著。

文茵拿著巾帕攏著潮濕的發梢,邊輕輕擦拭,邊朝禦榻的方向款步走來。

來到禦前,她未行禮就徑自在禦榻上坐下,對他說了今夜的第一句話:“聖上喚我如喚貓狗,我不喜歡。”

朱靖在她面上打量,笑了聲:“那朕以後不會了。”

文茵擦拭的動作微頓,偏眸看他問:“我今日過來未給聖上請安,言語間也頗有放肆,聖上可會不喜?”

她是真的不一樣了。這個認知在他腦中一過,他心頭微動了瞬。

“貴妃多慮了。你這樣,很好。”這樣的她,好過往日故作恭順的她。

“如此我便安心了。”文茵收回了眸光,繼續攏著未幹濕發擦拭,微揚纖頸容止淡雅:“那夜之後,我也諸多反省,也發現自己確是如聖上所說太過拘泥宮規條例。何止聖上不喜,其實我亦是煩透那些繁文縟節。從前那般行事,半是因對聖上置氣,半是因自己性情不討喜,不敢示於君前,怕惹得君上生怒。”

朱靖深沈眸光裏疊映著她清傲的身影,聲音低了三分:“你今日能坦誠與朕說這些,朕很欣慰。還有,貴妃性情很好,不必自謙。”

文茵搖頭:“聖上並不了解我。其實我並非恭順賢良之人,反倒性情頗有幾分任性嬌蠻。概因如此,那夜聖上要我莫再與您虛與委蛇,我反省過後依舊顧慮重重。”

朱靖按住她的手,接著從她手裏取過明黃巾帕。文茵沒有拒絕,由他不甚熟稔的攏著她發,在她身後不輕不重的替她擦發。

“在你眼裏,朕可就是那氣量狹小之輩?私下相處時,如何皆隨你。”他溫言撫慰,語頓又道:“以後待發幹了再過來,莫著了涼。”

文茵應聲。稍頃,又突然道了句:“聖上那夜敲打嬤嬤的話,我知道了。”

男人低低沈沈的笑聲從身後傳來,笑聲裏似帶有幾分無奈。

“你這就誤會朕了,朕意在相勸而非敲打。”

文茵朝後偏眸,兀自道:“聖上那夜的話,我並不讚同。”

朱靖動作稍停,淡淡唔了聲:“為何?”

“因為我覺得,嬤嬤教不好。”文茵重新轉過了眸,緩垂眼簾看著寢宮的金磚:“誨人不倦這類事,難道不應由聖上來擔待嗎?”

寢宮的氣氛靜的出奇,讓人能清晰聽見男人漸粗的氣息,以及喉結緩緩滾動的細微聲音。

他從未聽她說過如此大膽的話。

清婉疏淡的嗓音,細細說著讓男人血脈僨張的話,無疑是在挑戰男人的忍耐性。

明黃巾帕從禦榻上被擲出去的瞬間,修長的手掌揮落了重重帷幔。層巒疊嶂後面,一只有力的手臂從身後圈住了女人腰身,男人沈重灼燙的呼吸落上柔白細膩的後頸。

“你不妨細說說,朕需要如何的擔待法?”

他臂膀用力托舉她壓入榻間,略帶薄繭的指腹反覆在她細致溫柔的眉眼間描摹。

“那我如何知曉。”文茵臉頰擦著軟枕偏過,唇瓣輕蠕細語清潤:“但總歸要教得慢一些。”

朱靖眼神剎那黑沈,渾身繃緊,青筋怒張。

燭影亂晃,帷幔搖動,鸞帳之內浮光濃艷,蘭麝細香聞喘息。

啪。文茵慵擡腕在他脖上拍了下,細喘嗔怒:“都說了要慢點。”

她把握的尺寸剛剛好,拍打的方向恰是他下頜偏下的方位,但凡再往上半寸,便是他帝王臉面。

朱靖摸了下被拍的脖頸,眼尾慢擡起來。

“你放肆。”

說著放肆,可那喑啞含欲的嗓音卻無任何威嚇力。

文茵趁他停下的間隙緩口氣,轉過陷入鴛枕大半的臉龐,似是光火的朝他睨去一眼,“說了慢慢來,你怎麽不聽!”

她那雙美如月色的眸裏灼灼生輝,這般毫無顧忌的直視他,無疑是對他這帝王的冒犯、挑釁。可他卻並不反感。

他見過她天真爛漫的模樣,見過溫柔可親的模樣,同樣也見過在宮裏循規蹈矩恭順板正的模樣,可如此刻般,伸著天鵝頸清傲倔拗,眸光熠熠,亦嗔亦怒,宛如荊棘上新生細刺一樣的模樣,是以往他未曾見過的。

這挑釁的細刺紮他不疼,只如細鉤勾得人微癢。

他壓低眉弓,一雙黑眸愈發深不見底。

“好,朕依你。”

混沌的嗓音落下,榻間的細音來不及出口,就被纏裹進對方的侵吞之下。

雲收雨歇後,文茵推開了他,拒絕了他的再次索歡,也拒絕了他讓她留宿的要求。

“我讓聖上慢些教,聖上不依,現在聖上讓我留宿,那我也不依。”

朱靖濃長的眉峰細挑。無論她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可到底消散了他心中的不虞。他亦沒有強留她,畢竟今日別樣的體驗,讓他又有幾分願意等她能心甘情願了。

因而他沒有再說什麽,只是目光始終鎖在她的身上。她本就美到極致,如今一嗔一怒皆是鮮活,就好似那美人泥塑註入了魂魄,又似那明珠美玉扶去了灰塵,愈發的讓人難以移目。

他註視著她,直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文茵輕攏鬥篷踏出大殿,眸光平靜如水。

試探底線,單方面的多無趣,互相試探不是才更有些樂趣嗎。

殿外的宮人提著燈籠俛首侯立,不稍註意,很容易讓人忽略他們的存在。

文茵移著步子從他們面前走過,直到上了鸞轎,她才緩慢的眨動了下眼皮。

回了長信宮後,文茵照例讓宮人們不必守夜,自己一個人躺在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從前她或許是想佐了。以宮規來遏制他,妄想他能停下逼迫她的腳步,真的是異想天開。

他那種人,怎會甘心受宮規的約束?

便是勉強忍了幾年也不過是以退為進,如今失了耐性時,還不是強硬對她連逼帶迫?

那她過得那些年的逆來順受又何必?到頭來的結果還不是一樣。倒不如今夜這般,不必給他下跪行禮,不必言語順從表情馴良的待他,隨心一些,或許她還能過得比往日痛快點。

左右她也沒了旁的指望,還不如能痛快一些是一些。

反正他不是也說,不要她的虛與委蛇嗎。

望了會夜裏昏暗的帳頂,她靜靜閉上了雙眸。

大概因著趨近年關,政務繁冗,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聖上未再踏足後宮。

除夕這日,宮裏上下張燈結彩。

勤政殿前豎起了雕刻雲龍紋的萬壽燈,掛了燈聯,六宮各處也都忙著剪窗紙貼窗花,掛宮訓圖,處處一派過年的喜慶氛圍。

午時過後,受邀前往宮內參加大宴儀的皇親國戚及王公大臣們就攜妻帶子的進宮。除夕宴分兩宴,後妃同皇親國戚們一宴,在交泰殿,百官們一宴,在太和殿。

申正時刻,皇後帶著眾妃嬪也浩浩蕩蕩的前往交泰殿。

出席大宴儀,文茵將長信宮的大宮女全都帶上了。

年前的時候她就給她們一人賜了匹宮緞讓她們裁剪新衣,這會她們穿著裁剪得體的宮緞新衣,簪著漂亮嶄新的發簪,在一堆宮女裏面很是亮眼。

尤其是她們很有巧思的在衣裳上各繡上襯各自名字的圖案。譬如念春殷紅色的宮裝上繡了蘭,念夏紺碧色的宮裝上繡了竹,念秋藕荷色的宮裝上繡了菊,念冬月藍色的宮裝上繡了梅。

四個大宮女分別走在貴妃鑾駕旁,又是精神氣十足,於是也讓不少人註意到。

其中便有康嬪了。

康嬪撂開轎簾著重往那念夏的方向看了兩眼。

這時,康嬪身邊的心腹宮女挨近轎窗方向對她耳語了一番。

原來,先前眾妃嬪在坤寧宮集合時,這心腹宮女朝念夏的方向瞪了眼,那念夏懾於她餘威瑟縮了下,不巧讓那念春看個正著。念春看不過那念夏窩囊勁,就狠狠朝對方瞪了回來。末了,還撇撇嘴嘀咕句,不過是仗著個皇女。

康嬪抱過旁邊的大皇女到膝蓋,慈愛拍了拍,又擡頭朝前方看去。

“哪個是那念春,你指我看看。”

那心腹宮女指著遠處那殷紅色宮裝那宮女,示意是她。

在那殷紅色宮裝上定了會,康嬪道:“倒也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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