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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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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蕭焱想, 他原本就是個瘋子。

從那個女人拋棄了他死在他面前的時候,從他艱難地活著連條狗都不如的時候,從他兇狠地殺死第一個欺壓他的宮人的時候,他就註定不可能成為一個正常人。

他對血脈親情痛恨, 他對鮮活的生命漠然, 他對世間所有的美好嗤之以鼻。

在沒有成為皇帝的時候,他算計自己見到的每一個人, 爭權奪利;在成為了這個王朝的主人後, 他隨心所欲地殺人,歡喜看著人頭滾滾。

因為蕭焱他是一個被厭棄的孽種啊,他的存在讓所有人如鯁在喉, 沒有人會毫無保留地對他好, 所以, 他又為什麽要對這些人仁慈呢?

只有殺戮只有暴虐只有讓他們都懼怕, 他才可以感受到一股由心而發的愉悅, 你看,他們口中批判的孽種可以輕而易舉地侮辱他們,讓他們死的很難看。

然後她出現了,一個又蠢又笨的小可憐, 連未婚夫都能認錯。

可也只有她,不怕他,喜歡他, 願意將一顆真心完完全全地捧給他。

她愛他,在明知他暴戾無情喜怒無常的本性之後,無關於身份與權勢, 她明亮清澈的眼睛裏面永遠盛著的是他這個人。

蕭焱嘗到了前所未有愛與被愛著的滋味,很甜蜜但有時又帶些酸澀, 他欲罷不能。

“你如果離開我,我就殺了他們所有人,然後又變成一個瘋子。”

他目光平靜地註視著餘窈,告訴她這個事實。

如果不明明白白說出來,讓她自己意識到這一點可能要浪費很長的時間,他懶得等待也沒有這個耐心。

“可……可是,沒有我郎君怎麽會瘋呢。”餘窈呆呆地,她想不到自己會有他說的那樣重要。

怎麽會呢?她不是又蠢又笨嗎?他的身邊沒有她會有這麽嚴重的後果嗎?

他的頭疾應該好的差不多了吧,她還有什麽用呢?

“你不相信,也可以試一試。”蕭焱偏頭,笑著提出了一個建議,“小可憐,你從這裏走出去,若走出建章宮的話,我就先把方才那些太醫都給殺了。畢竟朕金口玉言,說出去的話就不能收回,你抗旨不從應該領罪的,所以為了你好得把那些知情的人都弄死。”

“他們都死了,你就能好好的。”話罷,他邁開一步挪開了擋著餘窈的身影,用下巴點了點殿門的方向。

他願意給餘窈一次認清事實的機會,只不過嘛,要以幾十條人命為代價,其中還包括餘窈的外祖父。

剝離她的存在,在蕭焱的眼中,林太醫也只不過是一條被無視的生命,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殺了也就殺了。

選擇權交給了她,但餘窈敢嘗試嗎?

她當然不敢,今日但凡死掉一個人,她的餘生就不會安穩。

“郎君為何非要逼我呢?”少女沈默下來,腦袋垂的很低,許久才低聲說出一句話。

“如果郎君堅持的話,那我就留在宮裏吧。只是皇後……我什麽都不會,還是等一等,等一等才好。”她像是認了命似的,要把自己獻祭換取外祖父等人的平安,心不甘情不願地做出了妥協。

可是,她仍舊不肯接受皇後之位,理由是皇後需要的她都不會。

進京之前,餘窈連拜見外祖母舅母等人的優雅儀態都是偷偷從褚家娘子的身上模仿來的。

“誰說你不會,小可憐,朕的小醫女,沒有人比你做的更好了。”聽到她沮喪無力的嗓音後,蕭焱體內的血液立刻亢奮起來,他就像是一只即將吃到獵物的兇獸一般,忍不住要露出可怕的獠牙。

他太想將他的小可憐吃幹抹凈,吞進肚子裏了。

“宮裏有數不清的宮人,哪裏需要你費心呢。你想做皇後,只要將所有的心思全放在我的身上,這一點就足夠了。朕需要的又不是一個得用的嬤嬤內侍。”他輕慢地嘲笑那些妄圖揣測他心思的人,一群徹頭徹尾的蠢貨,上趕著到宮裏當太監他都看不上眼。

餘窈不明所以,可他的第一句話還是聽懂了,做皇後只需要對天子上心,別的都無關緊要。

“等一等,還是等一等的好。”但她囁嚅嘴唇,依舊不願輕易地做下決定。

那可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才能坐上的位置,距離她太遙遠了,她怎麽能行呢?

“朕等不了!”蕭焱態度強硬,冷臉拉著她走到一邊的書案,讓她坐在那裏不準動。

餘窈不敢反駁,眼睜睜看著他筆走龍蛇,不經思索寥寥幾息就寫就了一道聖旨。

她看清了上面究竟寫的什麽,眼瞳微睜,心臟砰砰砰跳的飛快。

“念出來,否則,重重地罰你!”他寫完之後就毫不留情地威脅人,直勾勾地盯著她,要她一個一個字地念出來。

“蘇州餘氏女餘窈……朕心悅之……”餘窈越念下去聲音越小,羞臊地恨不得重新鉆回到床榻底下去,他怎麽可以寫的這般直白,聖旨不是要給天下人宣讀的嗎?

餘窈一張小臉紅撲撲,念不下去了,她的臉皮真的很薄,說話都磕磕巴巴的。

蕭焱到這裏終於滿意了,他慢悠悠地拍了拍手掌,命宮人們進來將聖旨拿到朝天門處去宣讀。

其實立後的聖旨原本是該奉到宗廟,奈何蕭焱本人眼中心中都沒有蕭氏的祖輩,所以才換了一個地方。

“方才姓林的在那裏,朕也算提親了,常平,派個人去到康樂宮給朕的外祖母說一聲。如此,才算通稟了雙方長輩。”

他撫掌微笑,在少女反悔之前把結果給定了。

都準備了那麽久,怎麽能半途而廢呢?

餘窈意識到一切已成定局,絕望地看著宮人們進進出出,她就像陷入了黑暗中,一時找不到方向了。

“褚,褚家娘子是怎麽回事?”千方百計抓到一點念頭,她訥訥地問出口。

“我不是早就和你說過,我與褚家之間有刻骨的仇恨在,小可憐,你莫不是快要變成小傻子了?”蕭焱不悅地撇撇嘴,對她提到褚家人很生氣,伸手就往她的手臂那裏捏了一下。

“啊我知道了,記起來了。”餘窈呼痛,順帶著還想起了常平私下和她講過的話。

郎君的生母在郎君年幼的時候被逼死了,而罪魁禍首就是郎君的外祖一家!

褚三郎說郎君是他姑母的兒子,那不就意味著褚家就是逼死郎君生母的外祖家嗎?原來如此,怪不得那天見到褚家家主的時候,餘窈會覺得郎君和褚家家主的下頜和面部輪廓生的很是相似,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舅甥!

偏偏那個時候,褚家家主竟然毫無所覺,直把郎君當作了陌生的武衛軍郎將。

“在青州,郎君想問褚家家主的問題是不是和郎君的母親有關?”餘窈靈光一閃的時候,堪稱冰雪聰明,她將一些小的細節都串聯起來,也明白了為何他朝褚三郎射箭想殺死褚三郎了。

“那個女人死了很多年了,我只是想知道當那個女人的兒子站在她摯愛的兄長面前,她的兄長能不能將屬於她的那一半血脈辨認出來。”提到青州城,蕭焱的唇角漫上了濃重的諷刺,事實是,他的好舅舅可是一點懷疑都沒有,連一個天真單純的小可憐都比不過。

“你說,她是不是死的很慘?她的兄長子侄可都沒有把她當回事兒。嘖嘖,我每每回想都忍不住發笑。”

他輕聲地詢問餘窈,一雙幽深的黑眸中無悲無喜。

唯有嘲弄。

餘窈知道觸及到了他的傷心事,心下一軟,伸出兩只白嫩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腰,也不說話,只是抱著。

“……我從來沒對你說過我與褚家的恩怨,小可憐,告訴我,是誰透露出去的啊?”蕭焱的手指順著她的頭發往下,停留在她的背部緩緩地摩挲,在餘窈想著怎麽安慰他的時候冷不丁地問道。

如同一道驚雷炸在她的耳邊,她呼吸一滯,閉上眼睛裝起了傻。

不能說,不然的話常平肯定要被問罪了。

“可是,郎君既然與褚家有齟齬,立褚家五娘子為後的消息為何傳的沸沸揚揚,我都聽好多人說了。”餘窈嘟著嘴巴,在蕭焱分散她註意力的同時也在轉移話題。

心裏卻在想,若非有一層舊怨在,皇後的位置還真的得褚家五娘子這般出身和儀態都高貴優雅的小娘子來坐。

她啊,真的不行。

“那些人癡心妄想,與我有何幹系。”他的語氣冰冷,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哦。”餘窈不敢再問下去了,趕緊垂下腦袋,她怕他動了怒倒黴的人還是自己。

然而,很快男人就把這點不快不講理地歸罪到了她的身上,要她說清楚從誰的口中聽到又是怎麽傳的。

餘窈心驚肉跳,根本不敢把自己的舅母和辜大夫供出來,萬一他一怒之下處罰他們怎麽辦。

“郎君,全是我的錯,我不該輕信他人,你別生氣了,以後肯定不會了。”她可憐兮兮地求情,手指攪來攪去。

蕭焱面無表情地看她冷哼一聲,當即要求把他未將真實身份告訴她和她錯信他人誤會他兩件事一筆勾銷。

“……好吧。”餘窈沒辦法,只能悶聲應了,誰讓她被抓住了把柄。

然而她心裏的痕跡都還在,無法輕易地消除。

餘窈對所謂在宮裏的將來仍然充滿了恐懼與抗拒,想讓他放自己去過平凡日子的念頭也沒有死去。

這一點蕭焱當然能從她的臉上看清楚,但他毫不在意,因為接下來的時間會讓她慢慢地接受一切。

她會明白,她其實擁有最充足的安全感,從來都沒有改變。

***

立後的聖旨一在朝天門宣讀,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

闔宮上下除了常平一人,盡皆被這個消息震到。就連尉犇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們以為一個良人的位置就足夠了,沒想到竟然是皇後!

歷朝歷代,出身商戶的皇後幾乎沒有。

“陛下行事便是如此,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武衛軍廷司,黎叢倒很淡定,他見識過陛下對餘娘子的不一般,就知道餘娘子將來對陛下一定十分重要。

皇後的位置而已,看著很尊貴,可實際上還不是系在陛下的身上。

“以前如何以後還是如何。”他想了想,讓尉犇等人回去一趟餘宅,將這件事告訴綠枝和戴婆婆等人,並要尉犇把綠枝帶進宮。

尉犇應下,從廷司離開。

走出去不遠,剛好與新任的另一位副將遇見。

在賑災一事中立下大功勞,天子的親表兄,武衛軍副將褚聞先。

“她進宮了?”褚聞先認出了他,雙眸一瞇,沈聲問道。

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誰,他們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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