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獨家

雖不打算大辦, 但到底是皇後生辰，自然也不能有絲毫懈怠。

因為沈氏和楊圓的緣故，蕭家兩房彼時都要以親戚的名頭進宮為陶瑯賀壽, 沈氏心底怕顧憐沒有進過宮, 屆時怯場, 早幾日的時候就親自幫著她挑衣裳，又教她禮節, 十分貼心。

眼見著到了生辰當天清晨, 顧憐換上了新做的衣裳，衣裳是上好的織錦料子, 不能太出挑, 故而選的是米色雙面繡鶯的花樣，端莊秀美，很有大家夫人的模樣。

她在鏡子前轉一圈，然後小步走到門外正等她的蕭遲硯身邊, 挽住他的手臂，因為緊張而有些臉頰緋紅。

蕭遲硯笑看她一眼，帶著她往府門處走。

小蕭忱自從回蕭家以後十日裏有五六日是跟著沈氏的, 那兩個月瘦了些的身子又養的與剛開始一般圓滾滾白胖胖，甚至蕭遠已經著手開始親自為這個寶貝孫兒編啟蒙書籍, 做好了將來培養出一名三元及第的狀元郎的打算。

蕭家兩房嫡出的幾口子, 大房五人, 二房五人，並老太太一共十一人, 分別乘坐五輛馬車進宮, 其中二房未婚配的蕭同是跟著父母一趟兒坐的。

顧憐坐在馬車上忍不住掀開簾子朝外望了望，又很快放下, 她回來的二十餘日裏也豐腴了起來，氣色好了許多，只是蕭遲硯還是心疼她，晚上免不了叫廚房為她多備一些滋補吃食。

說起來在外兩個月的一些經歷，顧憐頭幾日還憂心著蕭遲硯或許會懷疑什麽，畢竟她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奔波了這麽久，千裏迢迢回來，難免……

但不僅蕭遲硯沒問，偶爾顧憐提起，他更多的也只是自責與愧疚，更何況思及旁的事呢？

想到這件事，顧憐忍不住側首看他，輕輕靠上他的肩頭。

他們住的街離皇城很近，大概只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馬車便在宮門前緩緩停下，此時宮門外已經聚集了一些前來賀壽的人，其中有弘農楊氏，楊圓的母家，有陶丞相及嫡系幾支的人，還有一些皇親，人也不算太多。

宮門又等了半刻鐘才開，蕭家是老太太走在最前面，陪同的是太後也就是曾經的葉皇後身邊的女官，親自領著蕭老太太往太極殿走。

走在蕭老太太身後的，是蕭遠沈氏夫婦與蕭喆郭氏夫婦，再往後是蕭遲硯顧憐，蕭鴻楊圓，及蕭同。

這是顧憐頭一次進宮，原本她的心底有些忐忑，但由於蕭遲硯在她身側的緣故，她也自在了許多，那份拘謹只持續了一小會兒便消失，很快神態自若起來。

註意著這邊的沈氏這才放心，幸好顧憐沒給她丟面子，不然她不知要被那些姐妹笑話多久。

小蕭忱被乳母抱著就走在母親的身邊，他年紀小，不知道自己來的是什麽地方，掙紮著要母親抱。

為了避免他鬧人，蕭遲硯將他抱到懷裏來，輕輕拍了拍他的小屁股，“今日是皇後娘娘生辰，你莫要煩你母親，行嗎？”

小蕭忱只聽懂了最後兩個字，抱住父親的脖子，奶聲奶氣答道：“行。”

見他這般模樣，走在後頭的蕭鴻笑了兩聲，伸手去逗弄他，“忱兒，喊叔叔，喊聲叔叔聽聽。”

小蕭忱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有些猶豫，還是小聲喊道：“叔叔。”

這個侄兒實在是太可愛了些，蕭鴻對蕭遲硯道：“大堂兄，讓我抱抱忱兒。”

去太極殿的路有些遠，一眾人等都是走過去的，有人抱孩子，蕭遲硯自然願意，把孩子給蕭鴻後，他在袖子下戳了下顧憐的手臂。

顧憐嗔他一眼，目不斜視往前走。

楊圓看著蕭鴻抱著那小胖子愛不釋手的模樣，只覺得心煩，想起來柳姨娘生的那小子，心底更煩了些。

小蕭忱待在蕭鴻懷裏，將他當成梯子一般往上爬，只可惜這位叔叔沒有自家父親那般結實能吃疼，兩三下就哎喲出聲，將他拉下來抱緊，“你這小子，乖乖的，讓我稀罕稀罕，你還是有些重量在身上，亂踩亂動，讓人疼得慌。”

聞言，小蕭忱有些蔫吧了般，輕哼了一聲，趴在他的肩頭不再動彈。

皇城各個地方隨處可見巡查的侍衛，都佩著刀劍，氣勢駭人，越靠近太極殿，更是嚴密。

顧憐袖子下的手被蕭遲硯握住，他的掌心傳來暖暖的溫度，在示意她安心。

顧憐回握了他一下，在他看來時，唇邊抿出甜笑來。

兩人好一番郎情妾意，楊圓在他們身後跟著，又看和自己走的涇渭分明的丈夫，心裏酸酸的，只能強裝著不在乎的模樣繼續走。

今日皇後的生辰雖說是不打算大辦，來的人也少，但該有的一應俱全，就算是缺點什麽，在這金碧輝煌的殿裏，也令人難以察覺。

顧憐與蕭遲硯坐一席，她記著就當今日是換個地方吃飯做客，形容舉止自然且大方，沒叫旁人看出一丁點兒差錯來，更何況蕭遲硯處處維護她，就連夾菜，也要先請她嘗過，羨煞旁人。

陶瑯與楚懷安坐在最上方，兩人看著很是客氣，只以顧憐的視角來看，是陶瑯對楚懷安的客氣多些，楚懷安一口一個皇後倒是叫的親熱。

雖說兩人之前因為婚約的事情有過小小的過節，但是當目光對上時，陶瑯對顧憐只以淡笑，儼然有了母儀天下的氣度，大方且寬容。

顧憐是之前那件事裏面的受益者，的確是她橫插一腳，不過當真要算，是她與蕭遲硯的情先開始的，分不清誰對誰錯，更難深究些什麽。

小蕭忱扶著桌子腿站在她的旁邊，很乖巧的確沒有煩母親，乖乖拿著果子吃，之後聽見沈氏喚他，又邁著小步子被牽著顛顛走過去了。

見她有些走神，蕭遲硯在桌底下捏了捏她的腰身，顧憐回過t神來，低聲道：“這麽多人呢。”

她的面色有些羞紅，蕭遲硯又捏了捏她的手，才道：“大家都在看歌舞，無人註意我們。”

聞言，顧憐端了果酒擋在面頰前，才借著無人註意的空隙去看蕭遲硯，他今日穿著一身深藍錦袍，腰間佩著的是顧憐先前為他繡的荷包，既有武將的淩厲，也不乏文人的斯文與雅致。

顧憐在他含笑的目光中嘗了一口果酒，悄悄靠近了他一些，挨著他的胳膊。

“不是說人多嗎？”蕭遲硯輕笑一聲，垂眸去看她，稍微靠近一些，就能嗅見她身上的香味。

顧憐‘唔’了一聲，對他眨眨眸子，“反正沒有人註意你我。”

太極殿內歡聲笑語一片，長公主正與葉太後說話，看著底下一眾小輩的模樣，心裏也是十分滿意。

葉皇後卻是有些愁容，只道：“懷安如今年歲不小了，膝下該有個孩子了，後宮除卻皇後外也只有兩名妃子侍奉，哀家與他提過此事，他又都每每避之不談，像是哀家逼他似的。”

長公主卻是道：“懷安還年輕，想要孩子日後多的是機會，何必急於這一時？你也知曉，他的幾位兄長惹出來的爛攤子那般多，他現在如何有閑工夫去留宿後宮詔幸妃嬪呢？”

此言也有理，葉太後轉眸看了眼帝後二人，心中總是隱隱約約擔憂。

“對了，誠王沒來嗎？”長公主對幾個侄兒的態度其實都差不多，因為無論是誰坐上這個位置，她仍舊是尊貴的長公主殿下，且對於誠王這個羸弱的侄子，她內心的關心更多兩分。

葉太後搖搖頭，“沒來。”

兩位長輩交談的聲音不大，沒有旁的人聽見，又過了半刻鐘，歌舞結束，上來一眾雜耍班子，其中一人青面獠牙，臉上不斷變化著面容，惹得殿內人都紛紛側目。

末了，變臉的人表演結束，又來一武藝絕強之人，隨著一根木棍而上下翻舞，眾人都看的目不轉睛。

過了會兒，表演結束，殿內響起掌聲，誠王則是從門口的方向姍姍來遲，見著他，殿內靜了一瞬。

楚懷安的目光微冷，問道：“九王弟為何現在才來？”

“今日皇嫂生辰，弟弟去備了一些薄禮，”誠王笑著，咳了兩聲，往後招了招手，一紅布蓋著的籠子便被推了進來，籠子不大，藏不下人，“還望皇嫂喜歡。”

雖隱約知曉楚懷安之後對城王的打算，但當著這麽多人，陶瑯只得客氣道：“本就是家宴，心意到了就好，九王弟又何必大費周章？”

誠王搖搖頭，笑道：“皇嫂看了便知。”

話落，他將紅布扯下，籠子裏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殿內有些議論聲響起，楚懷安的臉色難看至極，他道：“這就是你給皇後的賀禮？”

“不止呢，”誠王逼近兩步，殿內的侍衛立即團團將他圍住，他的笑容陰冷，“好戲……還在後面。”

幾乎是片刻間，從殿外湧入一隊人馬，與殿內楚懷安的人馬廝殺起來，這場變動發生的太快，顧憐被蕭遲硯護著後退，眼睛卻在搜尋著小蕭忱的身影。

殿內的防守很嚴密，但這隊人馬就像是突然出現的一般，躲過了皇城的重重守衛，憑空出現在太極殿中。

殿門被堵死，他們出不去，吳疾帶著人進來時，蕭遲硯正提劍斬殺著逆賊，在他身後是蕭家的女眷們。

吳疾雖來，但方向卻是直指著楚懷安而去，楚懷安眸光一凜，側身躲過，“吳疾，你要反？”

話落，殿內進來的錦衣衛立即分成了兩個陣營，一個陣營護在楚懷安身前，一個陣營則是站在誠王身側。

吳疾皺眉，搖了搖頭，“皇上，怎麽能說臣是要反呢？”

“酒逢知己，將遇良才……”他道：“臣只是因勢利導罷了。”

他的目光落到蕭遲硯的身上，他不甘心一輩子只做個能守著小小皇城的錦衣衛統領，一輩子受人差使。

宮內的守衛多，他們今夜的目標並不在此，誠王擡起手來，跟隨他的那群侍衛有了目標，提劍往這些人的妻兒方向去。

誠王陰毒，若是不能叫這些人歸順自己，來人便讓他們承受催心剝膽之痛，活人總比死人有用。

殿內一時兵荒馬亂，蕭家的那些男人們都開始撿起屍體手裏的刀劍，開始守護自己的妻兒。

但是誠王的人實在是太多，都不要命一般地過來，尤其是沈氏跟前，她護著小蕭忱的緣故，是最先被盯上的目標。

整個太極殿就好像成了被隔絕的人間煉獄，外面的人進不來，裏面的人想逃也逃不掉。

宮裏的侍衛大都聚集在楚懷安和陶瑯身前，當陶瑯看見自己的母親背後中了一刀被擄走的時候，她身子一軟，跪坐在地上，對楚懷安道：“皇上，求您快派人去救臣妾的母親！”

楚懷安緊抿著唇，無法對她的請求置之不理，但有護衛將陶夫人救了回來，卻沒有辦法將其餘人都護周全。

來赴宴的人中，幾位武將都只能盡量護著自家人，尤其是蕭家，幾乎都是文臣，蕭老太太扶著墻，跟前只有一名女官護著，顧憐看了眼正與圍在沈氏跟前的反賊廝殺的蕭遲硯，咬了咬牙，從地上的一只斷手中拿過劍，往蕭老太太的方向去。

她只是一個弱女子，雖說鼓起勇氣提劍在手，也似乎構不成任何威脅。

見到顧憐往自己的方向來，蕭老太太連忙對她道：“不要過來！”

顧憐找準時機將一名反賊割喉，身上都沾滿了鮮紅的血液，她扶住蕭老太太，“老太太，您可還好？”

“好、我都好……”蕭老太太的身子顫顫巍巍，捉著顧憐的手道：“好孩子。”

顧憐帶著蕭老太太回到了被蕭家男人們圍起的小圈子裏，蕭遲硯塞了一把短劍給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小蕭忱在沈氏的懷裏啼哭著，被護在人群的最裏面，顧憐沒有辦法抱他，比起沈氏等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婦人，她好歹能狠下心來殺人。

燭臺打翻，點燃了殿內的帷帳，顧憐對沈氏道：“勞煩郡主娘娘您照顧好忱兒。”

沈氏一楞，將她拉住，“你這個蠢貨！你要做什麽？！”

蕭家護著這邊的只有五個人，難免會有漏網之魚，顧憐盡管貪生怕死，也沒有辦法縮在墻角，任由那些人奪走性命。

她此時的目光格外堅毅，第一次出格地捉住沈氏的手，“郡主娘娘，我護著您。”

不是為護沈氏，更是為了護著自己。

沈氏嘜濡了一下，紅著眼眶低下頭來，喃喃道：“誰要你護著……”

蕭喆和蕭遠畢竟年紀大了，漸漸有些體力不支，蕭鴻中劍後，這個小圈子就幾近崩潰。

郭氏想要將自己的兒子拉回來，“鴻兒，你快到後面來！”

蕭鴻卻仍舊堅持著，只道：“我是男人，自然要和父親兄長一起護著你們！”

時間好似過了許久，但其實只在短短一刻鐘間發生的，由於錦衣衛統領的叛變，原本防守到固若金湯的皇城忽然之間漏了一個大口子，怎麽也補不起來。

負責城內防守的周林很快集結了人馬前來救駕，但吳疾卻是早就做好了叛變的準備，使得救援之人遲遲不到。

在蕭喆被擊倒在地，一柄長劍刺來時，楊圓尖叫著，下意識往後縮，將她身旁的郭氏推出去。

郭氏手臂上中了一劍，撿起燭臺砸在反賊身上，沒工夫與她計較什麽，現在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相比起這些大臣官眷的狼狽，被重重守衛護著的葉太後與長公主則顯得輕松很多。

長公主心急如焚，想要讓這些侍衛去救自己的女兒，但是她使喚不動這些人，耳畔傳來不絕的慘叫聲，她看向新帝，心中冰涼。

誠王閉著眼睛在殿內等著時間過去，約莫差不多時，他睜開眼，與自己的兄長對視。

他無聲道：“早就該這樣了，不是嗎？”

就算他規規矩矩，楚懷安也不會放過他，很可惜，他們倆是同類人，誰也不會放過誰。

隨著誠王的轉身，他的人馬都又開啟了新的一輪攻擊，準備挾持人質離開。

吳疾提劍殺到了蕭遲硯的面前，蕭遲硯被他纏住，蕭家只剩下了幾個沒有武功的男人守著。

在顧憐又殺了一個提劍前來的逆賊時，沈氏將她拉到後面來，把孩子塞到她的懷裏，“你快帶著孩子跑！”t

顧憐沒有辦法跑，她也跑不掉，“我走了，您就在這裏等死嗎？”

顧憐將沈氏一把推到墻角，深吸了一口氣，不是她有多麽大義，而是此時的她不得不這樣做，如此，好歹還算把一絲生的希望握在手中。

小蕭忱正喊著‘娘’，顧憐看見蕭老太太兩眼含淚，抱著重傷的蕭鴻跪在地上，蕭遠掙紮著提劍，卻被砍了一刀，蕭同還那麽年輕的一個孩子，護在自己的母親跟前……

顧憐閉了閉眼，早已經發疼的虎口暗示著她已經快要力竭，但她已經見到誠王的人越來越少，或許只要再堅持一小會兒，就好了。

蕭遲硯見到她身形有些搖晃，將吳疾的長劍擊飛後想要過來，卻被鐵鞭纏住腰，只能大聲道：“小憐！把劍提起來！”

聽見她的聲音，顧憐的眼底恢覆了一絲清明，現在進則能活，若退，只有死路一條。

她不會武功，只能在有人來襲時盡量護著自己，卻沒有辦法再護著更多的人。

誠王已經沒那麽多耐心了，他拍了拍手，他的人便從各家裏抓了一個俘虜，便往外走。

為了護住自己的孩子，顧憐擋在了沈氏的跟前，她被蒙住了眼，只能聽見楚懷安的聲音喊，“蕭遲硯！回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