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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晉江文學城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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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獨家

顧鈺看見妹妹,面上的神情才稍微緩和些,溫聲道:“阿兄回來晚了,小憐你若是餓了,不必等我。”

他有心事,顧憐一眼便看穿,她側身讓了讓,然後去盛湯,邊道:“我不餓,再說了,雞湯就是要多燉會兒才鮮。”

今早顧鈺出門是為了找活幹,如今這般回來,想必是碰了壁,顧憐知曉他的性子,明白自己不問才是最好的,免得兄長又開始自責憂心。

雞湯燉好後的味道鮮甜,溢滿了整個小院,昨天帶回來的小黑狗在院子裏滾來滾去咬自己的尾巴,掀開鍋蓋時也湊了過來,黑亮亮的兩只眼一瞬也不瞬。

顧憐先給顧鈺盛好,然後給小黑狗弄了些雞湯拌飯,再細細撕了兩塊沒骨頭的肉,防止它卡著嗓子。

今日中午除了雞湯,還炒了一碟蘿蔔絲和馬齒莧。

小黑狗實在太小,比冬日裏的煤球也大不了多少,幾乎整個腦袋都埋到碗裏面去,顧憐有些好笑地把它拉出來,它卻又鉆了進去。

無奈,顧憐只能隨它去了。

待到吃完飯,顧鈺繼續出門打算去各個書齋看看,有沒有抄譽或整理書籍的活做,顧憐燒了一盆水,打算給小黑狗洗洗身上的泥巴。

黑色的狗不顯臟,但一放到盆裏,水也跟著黑了。

顧憐皺著眉,挖了點皂子在重新兌的一盆溫水裏化開,將洗過一道了的小黑狗放進去,頗有些無奈道:“你怎麽這麽臟?”

小黑狗很享受洗澡,它趴在盆沿上,閉著眼睛,險些打起呼嚕來。

現在日頭正好,但到底小黑狗還小,洗幹凈後顧憐便用幹帕子給它擦幹了然後抱在懷裏,不讓它再下地。

她坐在院裏曬太陽,揉著小黑狗的頭,心不在焉想著事情,家裏還有t三十個雞蛋,全賣了能賣二十個銅板,她就算挑燈繡帕子,一天也頂多一張,一個月才四百五十個銅板,就算勉強交得起束脩,但家裏的米面錢卻是沒了著落,到了秋試的時候路費更是攢不出來。

顧憐嘆口氣,面上滿是愁容。

正想著,一道還算熟悉的聲音便從巷子口飄了過來,“顧家小娘子,快出來,我有好事說給你聽!”

顧憐面上愁容霎時更甚了許多。

來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蘄州有名的媒婆,方媒婆,一張巧嘴能說會道,這些年促成過不少好姻緣,但也做過為了銀子將一個爛酒鬼賭鬼說成儀表堂堂大有前途的後生的事情,害得人家姑娘的娘氣得中風,糟蹋了好姑娘的一輩子。

自從顧憐十三那年搬來起,方媒婆算是來這個小院最勤的人,雖說有些招人煩,但方媒婆年紀大了,又總是面上掛笑,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顧家兄妹只當看不見,忍忍就過去了。

這兩年,自從顧憐及笄之後,樣貌長開,窺得她容貌便忘神的男子越發多,大家都知曉方媒婆是個嘴皮子利索的,也都紛紛求上門來。

當然,就算那些人不求,方媒婆也總想著將顧憐的婚事弄好,屆時自己也能得男方一筆豐厚的賞銀。

方媒婆將院門敲得震天響,“顧小娘子,我知道你在裏面,快出來!快出來!”

她的聲音實在太吵了些,一旁正打算午睡的蕭遲硯還沒能躺下去,便被吵了起來。

他按了按額,望著顧家院子的方向,目光格外幽怨。

顧憐將門打開,方媒婆便沖了進來,很自來熟地倒了一杯水喝,喘著氣道:“顧小娘子,你家的事我都聽說了,你們兄妹二人來此生活不容易,我也當你們是自家孩子般,著實是為你們著想,這不,有了好事我頭一個就想到了你們。”

她說的好事是什麽顧憐不用想都能猜到,無非是又給她看了哪戶好人家,給多少聘禮之類的,這些年她早就聽熟了。

“方媒婆,”顧憐坐到椅子上,委婉道:“我兄長還未回來,此事不如等我兄長回來再說?”

方媒婆一雙眼在眼前女子身上打量著,眼裏是止不住的滿意,她一把拉過顧憐的手,很是親昵道:“你兄長知道個什麽?他自然舍不得你,這是你的婚事,當然得你自己決定了。”

“再說了,”方媒婆眼珠一轉,放低了聲音,“你兄長現在讀書……不是正缺銀子麽?”

顧憐長睫顫了顫,攥了攥掌心,繼續聽她說下去。

“那個王員外,去年就想托我來與你說親,”方媒婆一見她這樣,便知自己說到點子上了,“去年說的是給五十兩聘銀,但這王員外對你是真心的,今年聽說了你家的事情,願意給一百兩,這樣你既可以去王員外府上過好日子,你兄長的束脩和路費,不也都有了?”

顧憐的確知道這個王員外,是當地鼎鼎有名的大戶,家裏美妾無數,但……

她搖了搖頭,還是堅決道:“婚姻大事,自然輪不到我自己做主,方媒婆還是等我兄長回來,再與兄長細說吧。”

顧憐相信天無絕人之路,況且兄長現在在外面找事情做,只要他們再多攢些,再省些,也能湊點出來。

“顧小娘子,你不會還不知道吧?”方媒婆嘖嘖稱奇,“看來你平日的確不怎麽出門,你兄長也未想過將這些煩心事告知你。”

“你兄長顧鈺,得罪了白家少爺,這蘄州城誰人不知白家的權勢,你兄長還能找到活做?有書齋敢讓他進門,就是和白家過不去。”

顧憐的確不知曉此事,她一時沈默下來,心中漸漸湧上無力感,意識到方媒婆極有可能說的是真的。

“所以啊,你還在糾結什麽?”方媒婆言語中透出一絲勢在必得,“你家應當只有你阿兄一個男丁了,不讀書,去做什麽?你這般珍惜著自己,這個也看不上,那個也看不上,害得顧鈺不能考功名,你父母若泉下有知,該如何想?”

女子斂著眸,並不答話,仿佛在思考著,陽光落在她瑩白得到面頰上,美得不似真人。

方媒婆此時也不急了,專心等著她想清楚。

三年前顧府內的場景又開始在顧憐眼前浮現,父親與母親忽然被沖進來的官兵扣押,那些人說著她彼時聽不懂的話,一項項開始給清廉的父親定罪。

那些罪名荒唐到父親氣的硬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從那日起,偌大一個顧家只剩下她與兄長二人茍活於世,顧憐今生今世都忘不了自己是如何一日之內失去父母,忘不了要為父親洗刷冤屈,要為顧家正名。

但她是一個女兒身,只有兄長中舉了,能面見聖上,這一切才有機會。

顧憐啟了啟唇,想說些什麽,但顧鈺的聲音卻突然響起,“方媒婆,這裏不歡迎你,還請你出去。”

他應該是匆匆趕回來的,說話時輕輕喘著氣。

顧鈺歡迎與否此時方媒婆並不在乎,她笑呵呵看著沈默的顧憐,心底覺得此次八成穩了,也不多說什麽,只道:“顧小娘子,想清楚了來東街尋我。”

方媒婆的腳步聲遠去,顧憐擡首,見兄長正望著自己,因為慍怒而面色有些漲紅,額角隱約青筋浮現,於是道:“我不會去的。”

這聲音似乎有些底氣不足,顧憐稍微平覆了一下心緒,再次認真道:“阿兄,你且放心,婚姻大事顧憐定不會自作主張,萬事皆要等兄長做主。”

顧鈺緊蹙的眉這才稍微松下一些,走近了些道:“小憐,我知曉你素來多慮,但是這是你一輩子的大事,你不要為了我,為了父母或任何人委屈自己,可知曉?”

“知了,”顧憐的目光落在他磨破的衣袖之上,“阿兄,你把這件衣裳脫下來吧,我再替你補補。”

“好。”顧鈺換了件幹活穿的衣裳,然後把身上的外衫脫給她,便去劈柴了。

顧憐挑了根與衣裳一個顏色的線,穿好針,便開始縫補起來,這件衣裳已經補過許多回了,現如只外邊能看個囫圇,若仔細看,便可看見隱蔽處的好幾處同色補丁。

顧憐揉了揉眼,心底又開始回想起方媒婆的話來,若她願意去給王員外做妾,她與兄長便都可不用再過這種困窘的日子了。

一個銅板掰成兩半花的感覺其實是很糟糕的。

顧憐側首看了眼顧鈺正在撿柴火的背影,又默默搖頭,兄長希望她過得好,她何嘗不希望兄長也能自在些、輕松些。

兄妹二人的晚飯是早上剩的雞湯,再加一碗炒雞蛋。

今夜月光很亮,應該說夏夜裏的月光都很明亮,哪怕不點燈,也能將屋內擺設看得一清二楚。

顧鈺今日出門找了許多的活做,但所有的書齋見他來都避之不及,更不會讓他做什麽,只有在碼頭搬卸貨物的地方不怕得罪白家,還找苦工,一日三十五文,比抄書賺的多。

他閉著眼默默想著,若是可以的話,他去扛一個月沙袋,便能給妹妹添置兩身新的夏衣了。

什麽文人傲骨,什麽名聲尊嚴,在他今日看見方媒婆時便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得護著妹妹,就算自己苦些,累些,也不能拿著賣胞妹的錢去讀書,那樣他如何為人兄長,又如何對得起父母在天之靈?

另一邊,顧憐悄悄開了窗,在月色下抓緊時間繡帕子。

最近又流行了一種新花樣,據說是那些小姐夫人們喜歡的,款式不覆雜,也不是牡丹、芍藥這類難繡的款式,大多是蘭花、青竹之類的雅物,給的價格都是十五文錢一張,但繡起來卻輕松了許多。

許是實在太累了,繡花針紮到了手指,顧憐連忙將手裏的帕子放下,見自己沒有弄臟帕面才放心。

夜色已深,顧憐將手指的血吮凈,強撐著繡完手裏的帕子,才拖著滿身疲憊上榻歇息。

雖說已經累極了,但王員外願意給一百兩這件事又浮現在了腦海之中。

半晌,顧憐輕輕錘了捶自己的頭,暗恨自己不爭氣,轉過身漸漸睡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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