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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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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顧環毓倚在床頭, 心中一片亂麻。

自從見了如風之後,她那一顆堅定的心便開始動搖了,腦海裏無時無刻不在反覆回響。

外面又下雪了。

顧環毓推開窗, 手掌接住飄落的雪花。

在京城,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雪了。

上一次見雪,還是母親在世的時候。

她第一次觸到了雪,開心的不得了,一群丫鬟婆子給她在庭院裏堆了一個雪人,她愛不釋手。

“娘親!環環要娘親的雪人!”

顧府上下所有人都喚她毓兒, 包括她的那個父親, 只有母親會叫她環環,這是只存在於兩人之間的稱呼。

她的母親,姜大娘子, 會用很溫柔的聲音喚她, “環環”、“環環”。

所以,她才會在落難失憶之後, 下意識只記得了“環環”這個名字吧。

“娘親的雪人?”姜大娘子笑的一臉溫柔,“娘親的雪人是什麽樣的啊?”

小小的顧環毓歪頭想了一會,拍了拍手,童聲稚嫩, “觀音!娘親像觀音!”

姜大娘子忍俊不禁,抱起她親了親她幼嫩的臉蛋, “好了, 外面冷, 跟娘親回屋去, 娘親給你做冰糖葫蘆。”

“冰糖葫蘆、冰糖葫蘆!”一大一小兩個笑聲飄了很遠很遠。

顧環毓想起以前,忍不住輕輕笑了。

她下了床, 推開房門,立在屋檐之下,望著漫天簌簌的白雪。

不知眼前的這場雪,是否能夠穿溯時空,讓當初的娘親看上一眼?

可是她永遠看不到了。

顧環毓看到姜大娘子的最後一面,便是她冰冷冷地躺在了靈堂,被人慢慢蓋上了棺槨。

她依舊那麽美,安詳地閉著眼睛,如生。

顧環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睜睜看著她的棺槨被人擡走,她看到那個冷情冷心的爹也掉了好幾滴眼淚,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她只會更加恨他。

若不是他縱容柳氏,寵妾滅妻,母親怎麽會郁結於心,活生生地拖垮病死。

她恨他。她恨柳氏。

她從一開始的誓死不從、橫眉冷對,直到被一次次打碎了脊骨,這才學會了收斂鋒芒、隱忍不發。這漫長蛻變的年歲裏,是她一個人的飲冰歲月,柳氏對她明裏暗裏嗟磨,她和父親的關系也一度降至冰點。

而她終於學會了強顏歡笑,學會了試著再次叫他一聲父親,但是報仇的火苗從未熄滅過。

顧環毓悠悠望著飄零的雪花。眸光冰冷下去,又漸漸覆雜。

如果陸雙知道了她此時的想法,他會怎麽做?

顧環毓灰心地發現,她不知道。

這個問題就像是面對如風一樣難解。面對陸雙,她同樣不知所措。

吱呀一聲門響,是陸雙打獵回來了。他戴著蓑笠,蓑笠和蓑衣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雪,而他高高瘦瘦地站在那裏,看起來竟有些滑稽,像一個行動的雪人。

顧環毓忍不住噗嗤一笑。

女郎立在檐下,周圍是如詩如畫的雪花,而她笑容純凈,靜靜看向自己,陸雙心神一動,咧出一口白牙,也對她一笑。

他現在不再掩飾自己,少年褪下了身上冷冰冰的鎧甲,流露出炙熱又滾燙的一面。不過顧環毓看到他明亮的笑之後,卻是一怔,笑容慢慢收了起來。

自從那一次兩人那樣之後,陸雙就像是開啟了什麽開關,天天餓狼盯肉一般看著她。

有時身體接觸,或者四目相對之時,他便直直盯著她的臉,然後湊過來,從善而流地開始親她。

開始是輕輕的,後面一次比一次重,甚至少年已經無師自通,從淺嘗輒止用上了舌。

有的時候忍得狠了,他埋在她的肩裏,身下直楞楞杵著她,氣喘籲籲喘著粗氣,“我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成親?”

他趴在在她耳邊呢喃,灼熱的呼吸無法忽視,“……好想明天就娶你。”

每當想起這個,顧環毓總會心慌意亂。

她總有一種感覺,陸雙最近對成親的渴望特別強烈。

“怎麽出來了?不冷嗎?”陸雙將自己的蓑衣解了下來,一邊走向她,朝自己的手上哈了口氣,然後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搓了搓,給她取暖。

他的手很大,骨節修長有力,指腹處有厚厚的繭,手掌熱烘烘的,完全包住了她的手,襯的她的手指愈發白皙如玉,如同剛剝出來的嫩蔥段。

顧環毓生出了幾分慌亂,她發現她現在沒有辦法好好面對陸雙。

他現在對自己的行為已經超越了她的認知。她不知所錯,很不知所措。

他越是這樣,她越是不知道該如何對他開口。

她的柔荑觸感溫潤如玉,陸雙愛不釋手地輕輕搓著,他如今可以正大光明地摸她的手了,但還是拼命克制住自己,忍下想要摩挲把玩的沖動。他掏出口袋,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支糖葫蘆。

“鎮上買的。”他咧出一口白牙。

顧環毓看著塞到手裏的糖葫蘆,忽然有些怔怔的。

她擡起頭看他,眼眶微微有些熱,“陸雙,你能給我堆個雪人嗎?”

“好啊。”陸雙立即答應下來,“你想要什麽樣的?”

顧環毓竟然真的認真地想了想。

片刻,她看著他,輕輕扯了扯嘴角,一笑,“堆個你吧。”

陸雙楞了楞,眼睛漸漸亮了起來,一時間竟然有些受寵若驚。

她此刻的樣子在他眼裏如此明媚鮮活,他緊緊看著她,有些不確定,“……我?”

顧環毓點了點頭。

“嗯,就是你。”

陸雙啞然失笑,“我的話,怕是沒有這麽高的。”

的確,他已經越來越高了。

少年愈發抽條,肩膀變得寬闊,身板也越來越結實,像一顆勢不可擋的勁松,總有一天會成長為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她站在廊下,看著他一個人在庭院裏,只穿著一件單衣,給她堆著雪人,動作利索,絲毫不拖泥帶水,眉目清俊,唇邊含著一絲淺淺笑意。

多麽幹凈、挺拔、又純粹的少年郎啊。

顧環毓怔怔看著,有些失神。

“陸雙。”她突然叫住了他。

陸雙正將雪人的眼睛插上一顆石子,聞言轉過了頭,“嗯?”

“……我。”

陸雙聽出了她語氣中的猶豫,停下了動作,直起身,看著她,“怎麽了?”

看著少年向自己投來的、那灼熱又真誠的一雙眼睛,顧環毓怔了片刻,慢慢搖了搖頭。

“……沒事。”

陸雙很快便將雪人堆完,他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上的碎雪,幾步跳到她的身前,語氣帶著點炫耀,“怎麽樣?”

在她的面前,他愈來愈展示自己蓬勃飛揚的一面。顧環毓看著庭院裏高高大大的雪人,陸雙還用一根蘿蔔當做了它的鼻子,甚是滑稽,她忍不住笑了一笑。

“堆的很好。”她讚道。

“你冷不冷?”她將湯婆子塞到了陸雙的手裏,讓他抱著取暖。

陸雙心中一暖,眉眼變得愈加溫順,情真意切地看著她,她卻轉過頭去,望著庭院裏的那個雪人,“它會掉化嗎?”

她又繼續道,似在喃喃自語,“也許明天,等太陽一出來,它就會消失不見了,就像從來沒有過一樣。”

陸雙慢慢抿住了唇角,聽出了她語氣裏帶的淡淡傷感。

他定定看著她,鬼使神差道,“不會。它沒有你想的那麽糟。”

顧環毓心中一動。

她點了點頭,不知是在對他說,還是在對自己說,“……那就好。”

“環環,”陸雙看著她,“你剛才想說什麽?”

顧環毓默了片刻,面不改色道,“我想說,你的冬衣快做好了。”

“是嗎?”陸雙定定看著她,微微一笑,“那我等著。”

顧環毓嗯了一聲,避開他的視線,“那我先……進屋了。”

陸雙點頭,目送她進了屋,頓了頓,他道,“等等。”

他看到她的背影明顯一僵。

顧環毓慢慢回過身來,面色有些發白,強顏對他笑了笑,“怎麽了?”

陸雙微笑,將湯婆子塞到她的手裏,“這個你忘了拿。”

顧環毓目光一動,忙接了過去,“……謝謝。”他看到她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

直到門被她輕輕關上,陸雙望著眼前緊閉的屋門,神色漸漸淡了下去。

他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

她不想說。

那他也裝作不知道。

.

王有實自打從王瑛兒那裏知道了陸雙身邊帶著個來歷不明的女郎之後,便暗戳戳地想要去一探究竟。

他想要在鎮上守株待兔,沒想到女郎連續幾天沒有見人。

而陸雙更是神出鬼沒,警覺的很,就算看到了他,也根本逮不到,很快就會被他甩開。

這可把他給急壞了,好不容易的立功機會,不能就這樣白白錯過啊!他沒辦法,只能親上梅山,準備來個甕中捉鱉。

但是梅山深山老林,陷阱和危機重重,一般人根本上不去。

這也是陸雙一家為何屬於梅縣,卻很難被人管束的原因。因為除了他們一家,旁人很難上的去,連官府也是望而卻步。

王有實去了好幾趟都無功而返,折在了半路上就死活上不去了。

他癱坐在破廟處,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

顧環毓心裏藏著事,怕下山見到如風,不知道如何回應她,索性不再下山去,只專心致志地窩在屋裏給陸雙做著冬衣。

而在屋裏做女紅,她便也有了理由不出門去,不去面對陸雙。

陸雙最近盯得她很緊,除非是外出打獵,否則他會一天都待在庭院裏,打獵的話也是早早就回來。她一出門,他就會緊緊盯著她,眼中是毫不掩飾的灼熱和不放心,好似去哪裏都要跟著一樣。

顧環毓做著女紅,聽著庭院裏傳來的霹靂吧啦的聲響,心神不寧,更加一味把自己窩在了屋裏。

她覺得陸雙現在讓她很陌生,跟他待在一起,她覺得舉步維艱,那種無形的沈重讓人喘不上氣。

終於趁著他外出打獵的空隙,家中無人,她一個人悄悄去了破廟。

她跪在地上,雙手合十,怔怔地看著高高在上慈悲的觀音,第一次感到惘然不知所措。

她現在內心苦悶,而且這種苦悶無人可以傾訴,她現在唯一能夠傾訴的,只有眼前這一尊觀音像了。

觀音普度眾生,她一定能夠理解她現在的心情。

顧環毓跪在地上,將這些日子以來自己所經歷的、所承受的、一一講給了觀音聽,說著說著,她眼眶發酸,情不自禁流下了淚水。

“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求求你告訴我……我現在該怎麽辦?”

她想要回去。她要為死去的母親報仇,那些害死母親的人、傷害她的人,她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可是、可是……

顧環毓想到那一張熾熱深情的臉,哭的更加悲切。

陸雙。陸雙。

她心裏很清楚,她一旦走了,就不會再與他有交集。父親不會同意讓她嫁給這樣的人,況且京城與這裏之間,相隔千裏。

她很清楚這一去便是永別。

浮現出陸雙那一張英俊的臉。

他不笑的時候,有一種令人望而卻步的凜冽感,而他笑起來的時候,劍眉舒展,星目璀璨,露出一口白牙,如此的飛揚而生動。

他曾經對她橫眉冷對、態度惡劣,後來也為了她出生入死,把一顆心剖給她看。

她怎麽不知道他對自己的愛意。

他比她見到的任何男人都要好,他救了她、保護她、尊重她,照顧她,她在他身邊永遠都會感到安心。

在她的眼裏,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他的愛如此純粹,如此熾熱,如此……沈重。

她最近越來越感覺到,他對自己越來越強烈的占有欲。他開始無形地限制她,向她施壓。

她害怕。

她真的害怕,怕一旦開口跟他說清楚,情況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她怕他……怕他對自己失望,怕他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

而觀他最近的所作所為,這並不是不可能發生。

就像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天空,看似風平浪靜,其實下一瞬就可能是電閃雷鳴、一觸即發。

顧環毓目光憂郁,哭的梨花帶雨,怔怔望著面前的觀音。

以前的那些溫柔如今成為了桎梏住她的絲網,她發現她無法開口對陸雙說出任何的想法。

……她到底,要如何跟他開口?

王有實癱坐在破廟底下,冥思苦想到底怎樣才能見一見那個女郎,過了一會便聽到了隱隱約約的哭聲。

是女郎的哭聲,還哭的那樣哀傷。

他疑惑地站起身,慢慢爬上了破廟,便看到廟裏正跪著一名妙齡女郎,雙手合十仰望著觀音。

王有實楞了楞,想要進去看看那個女郎的臉,廟裏卻突然撲出來了很多野貓。

顧環毓聽到動靜,含著淚轉過頭。

一只野貓撲到了他的身上,飛快地抓傷了他的手,又有幾只開始撕咬他的腿,動作兇狠,王有實被野貓淒厲的叫聲叫的雞皮疙瘩都掉下來了,還沒見過這般兇猛的貓,當即忙不疊地慘叫連連,連滾帶爬地下了山。

他一路下了梅山,劫後餘生般的喘了一大口氣,哆嗦著手掏出懷裏的畫像,想了想剛才在廟裏看到的那一張女郎的臉,與畫像比對了一下,頓時喜上眉梢,對野貓的那點恐懼也瞬間煙消雲散。

他嘿嘿笑了兩聲,忙不疊地把這個立功的好消息呈報了上去。

李大人拍案而起,“果真?”

“大人,千真萬確!”

李大人站起身,激動地走來走去,大手一揮,“來人!拿紙筆來!”

當天他就寫好了信,令人快馬呈給了張別駕,而張別駕收到了信後,又命人快馬加鞭,將這一好消息送去了京城。

而幾乎是同一時刻,衛林也找到了端倪。

他從一間當鋪裏,發現了顧大小姐的那一支金鐲子。

衛林大喜,決定先去把當這個鐲子的人捉來,仔細審問一通,再將這一消息匯報給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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