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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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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魏大將軍魏戍, 為人正直忠勇,謙卑溫和,為臣為將, 都是挑不出毛病的一個人。

能得這樣的公公,昭蘭其實是很滿意的, 但嫁人看得是丈夫, 光公公滿意又有何用?

然今日未來公公領兵在城門口迎她,這讓昭蘭有些不好意思。

這是對皇族的敬意, 也是給她這個兒媳婦的體面和風光。

覆雜的情緒在心田交織,昭蘭也不知該如何了。

車輦緩緩停下, 昭蘭不需多看, 便知是到了城門口。

“臣魏戍, 在此恭候殿下, 殿下萬安。”

魏大將軍渾厚穩健的聲音穿透這片天際,清晰地傳到了昭蘭的耳中,端的是肅穆恭敬。

隔著車輦,昭蘭將繁雜的思緒拋卻, 定了定心神應道:“大將軍費心了,無需多禮,一路折騰,本宮有些疲乏, 進城吧。”

這話絲毫不誇張, 昭蘭已經走走停停了大半個月,一路舟車勞頓,早疲倦了。

加上水土不服, 連日來食欲不振,精神也萎靡不少。

昭蘭和芙蓉這等年輕人還好些, 月娘和宋叔年紀擺在那,癥狀要嚴重得多,自昨夜開始便開始起疹子,開始有腹瀉嘔吐的趨勢。

水土不服可以適當用藥物輔佐治療,但主要還是需要等身體適應。

因而昭蘭恨不得立即飛進城,有個安穩的落腳地,便不用在外頭走走停停加劇身子的不適了。

顯然,魏戍也知曉其中厲害,二話不說,忙領著送親隊伍進城了。

盡管被成百上千的將士簇擁著,昭蘭的車輦走過朔州城長街時,也能感受到了兩側的喧鬧鼎沸,人潮如織。

偶爾也能聽到些聲音在議論,基本上都是圍繞著她展開的。

出於好奇心和透透氣的想法,昭蘭將車窗的簾子掀開一個口,伸了半張臉出去瞧。

已是暮間,日頭微弱,但殘霞猶甚,映照在少女探出的側臉上,暈紅一片。

朔州城的百姓穿衣風俗同金陵不大一樣,雖不比金陵精致綺麗,但別有一番風味。

可能是這裏日頭較烈,還有風沙的緣故,許多百姓會用紗巾圍住脖頸和頭發,有一種半遮半掩的異樣美。

不同於金陵,追求美麗精致的她們總會去各種敷粉妝點,男子亦然。

有時候追求的過了,人看著都有些病態,朔州則不同,大多人瞧著盡管面皮不夠細膩精致,但面色紅潤,血氣旺盛,一張張面龐鮮活熱情,很有生命力。

再瞧瞧城內的模樣,榆柳林立,店鋪高樓鱗次櫛比,大氣磅礴中也可觀出平日的繁華熱鬧。

然就是有些陌生,是昭蘭即將迎來的新生活。

正發怔著,兩側百姓陸陸續續有人瞧見了暗暗掀簾的昭蘭。

竊竊私語聲開始出現,但都私下討論著,直到一個坐在父親的脖子上的孩童,眼尖地瞧見了探出頭的昭蘭,當即蹬著同父親歡喜道:“爹爹,我看見公主了,公主好漂亮,嘻嘻~”

這一聲,不僅引起了孩子父親的註意,也引起了周圍無數先前沒看到公主面容的百姓,皆往那孩子手指的方向看去……

昭蘭恍然回神,老臉一紅,忙不疊縮回車子裏了。

退到車子裏,昭蘭捂著怦怦跳的心口,暗罵自己沒出息。

不就是被朔州百姓看兩眼嗎,她緊張個什麽勁?

車輦越走越遠,昭蘭似乎聽到先前的小娃娃被父親笑著訓了幾句,便再聽不到了。

在車輦中晃蕩了差不多一刻鐘的時間,昭蘭在此感受到車駕在緩緩停下。

她正欲打瞌睡的神思一凜,知曉這是未來自己的新家到了。

“殿下,到了,還請移步下輦。”

外頭,何將軍抱拳恭聲請道,也讓昭蘭心緒更不平靜了。

隔著薄薄的車簾,昭蘭似乎能感覺到外頭也聚攏著不少百姓圍觀,不過都很懂事地沒有大聲喧嘩,皆安安靜靜地退至一旁看著他們少將軍娶媳婦兒。

在朔州的百姓看來,他們少將軍少年英才,將門虎子,是何等優秀恣意的兒郎,就該迎娶公主這般金枝玉葉的姑娘。

雖然這般會讓無數朔州正值妙齡的姑娘心碎,但同時他們也由衷地為少將軍高興。

他們可是聽到了些小道消息,說是少將軍在金陵對宣陽殿下一見鐘情,主動請的婚,陛下當場就應允了。

本來有的人還不信,覺得大將軍父子二人是為了大局著想接了旨意,然少將軍回來一趟,將軍府就開始興師動眾地擴建與翻修,請了許多匠人,連天加夜地趕,據說是照著宣陽殿下的寢殿來改建的。

從將軍府小廝那得了確切消息,由不得他們不信了。

當真是天作之合。

這事在朔州城可謂是被百姓津津樂道了許多日子,如今宣陽殿下來了,這樣的大熱鬧,他們可不得跑過來瞧瞧,盡管只是遠遠地瞧瞧公主的車駕,回去也有吹噓的資本了。

只見那金雕玉刻的車門被隨行的宮人微微開了個縫隙,一只在日頭下雪白如玉的纖手一寸寸探出,搭在那宮人的手腕間,緊接著是一片讓人炫目的大紅,艷麗又奢華,是不同於朔州的華貴綺麗,讓百姓窺見了一絲金陵城的韻味。

就是可惜,殿下並未展露玉面,那張被朔州百姓幻想無數種美麗的容顏,被一方艷麗奪目的蓋頭牢牢遮蓋住,窺不見一點便宜。

大紅色繡鳳雲頭履踏在實打實的地面上,帶起裙裾逶迤在地。

周圍又是將士又是朔州百姓的,昭蘭還未拜天地,又是個金貴的身份,自然不能一下車就被旁人隨意瞧了去。

臨著下車前,昭蘭摸出了被遺棄在角落很久的蓋頭,將其蓋在了頭上,隔絕了許多雙眼睛明裏暗裏的註視。

昭蘭感受著這與金陵全然不同的氣氛,扶著芙蓉的手都開始不自覺用力了。

她真的好緊張啊!

“殿下,別害怕。”

芙蓉察覺到了她的情緒,反握住她,順手幫她理了理蓋頭,低聲安慰了一句。

月娘和宋叔的身子正不適著,面容憔悴,精神不濟,今日鄭重,月娘怕出醜,也就不出來了。

好在芙蓉狀況不錯,依舊穩當。

感受著芙蓉身上熟悉的氣息,昭蘭心緒平覆了許多,在未來公公的引領下誇過將軍府的門檻,真正踏入了夫家的門。

將軍府如今沒有主母,公主身份特殊,若用管家相迎太過不敬,魏戍思來想去還是自己親自來最好。

管家則負責安頓送親而來的禁軍將士們。

按著慣例,禁軍將士自然不會才將人送到門口便急著趕回去,起碼要等到殿下完婚,他們也吃一杯喜酒,然後才算圓滿。

將軍府管家是個年歲頗大的老者,被老主人賜姓魏,瞧著接近古稀,但那身板瞧著依舊硬朗,精神也不錯,絲毫沒有老態龍鐘的意味。

魏管家是個精明能幹的,不消片刻,便將隨行而來的禁軍將士安排得妥帖周到。

昭蘭蒙著蓋頭,雖扶著芙蓉的手,但還是時刻註意著腳下,生怕一個不小心絆著磕著出了醜就不好了。

一行人被領至一方僻靜的小院,裏頭全然不是要成婚的布景。

昭蘭蓋著蓋頭看不見什麽,但芙蓉作為貼身婢女,註意到了這一點,神色疑惑。

還沒等芙蓉開口問,魏戍便解釋道:“殿下一路車馬勞頓,定是渾身疲乏,今夜舉行婚儀不僅太過匆忙,也勞累殿下,臣便將婚儀定在了明日,這院子也是專門辟出給殿下暫時落腳的,讓殿下提前歇息一晚,明日身子舒坦了再行婚儀之禮,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一個身嬌體貴的姑娘家,長途跋涉二十來日,還要應對水土不服的問題,本就吃不消了,若是到了這還不得休息,立即要拜堂,也是不美。

父子兩一個細心一個有心,都事先商量過此事,覺得要讓人家姑娘休養一番才是。

這一安排可謂是安排到了昭蘭心裏,她早就累了,尤其今日還頂著盛裝,她已是累極。

本以為武將不大細心和體諒人,會進門便舉行婚儀,沒承想她料錯了,這一家子還是個細心體貼的。

“甚好,大將軍辦事周到,本宮確實需要休整一晚。”

再交代一聲將月娘和宋叔安頓好,昭蘭總算是松了口氣,盼著休息了。

魏戍看著公主帶來的宮人魚貫而入,有條不紊地布置主子今夜安寢的物件,一時間覺得兒子提前買來的丫頭婆子有些多餘。

他都說了,兒媳婦定然不缺伺候的,可那小子就不聽,非專門買了許多仆從,現在好了,買來的仆從都在一旁幹看著,根本插不上手,倒是有趣。

見沒有自己的事,也是避避嫌,魏戍留下將軍府裏主事的周婆子,跟魏管家是兩口子,負責接洽兒媳婦這邊的需求。

昭蘭進了屋子,卸妝凈面後,才覺得皮膚透過了氣,像是重新活過來一般。

許是因為連日來的疲憊,沐浴時,她險些睡過去,好在周圍有不少宮人服侍,才沒睡過去。

夜幕沈沈,萬籟俱寂,伺候了主子睡下後,隨行的宮人內侍們也各自安寢了。

在路上蹉跎了二十來日,終於都沾上了床。

這一夜,昭蘭睡得無比香甜,連床也不認了。

……

另一邊,魏戍院子裏,即將成婚的新郎和女兒魏湘都聚在那,一個滿面春風,一個滿面興奮。

瞧了眼喜氣遮都遮不住的兒子,魏戍也由衷為其高興,但想到兒子那些見不得光的小手段,他還是忍不住提醒道:“人安頓下了,明日便是大婚,你也別睡得太晚,還有,你做的那些破事,小心明日夜裏陰溝裏翻船。”

魏泫聞言,難得怔了怔,但覆水難收,他也只能強撐著風輕雲淡道:“爹不用擔心,我自會處理好。”

兩人打啞謎一般的對話十足勾起了一旁的魏湘。

那是個十二三歲左右的小姑娘,紮著雙螺髻,一張小臉清麗可愛,因著年紀小,嬰兒肥還未褪去,看著十分討喜。

“爹和二兄說得什麽有趣的,怎的不告訴我?”

魏湘也很想知道,可惜沒人願意同她分享。

“小丫頭回去睡覺去,在這瞎打聽什麽。”

魏泫才不會將這等見不得人的私密情事告訴自己這個乳臭未幹的妹妹,語氣敷衍道。

魏湘早料到會是這麽個結果,性子柔婉的她再氣不過也是哼了一聲,沒再問什麽。

“哎,好像去看看公主嫂嫂,瞧瞧是什麽樣的美人,能讓二兄一見傾心,主動求娶呢。”

魏湘聽著朔州城百姓的風言風語,本還不信的,但在爹爹這裏套了幾句,倒真有點一見傾心的意思,魏湘驚詫極了,也好奇極了。

要不是顧著嫂嫂今夜車馬勞頓需要休息,她真想過去看看,提前去套套近乎。

“少去打擾你嫂嫂歇息,要看也是後日看。”

被說了一通,魏湘也不反駁,只是偷笑著看了二兄一眼,愈發證實了一見鐘情的猜想。

瞧二兄這柔情體貼的,真像是換了個芯子。

……

翌日。

晨曦破曉,天光大亮,是昭蘭成婚的日子。

不得不說,父皇這婚期選的嚴絲合縫,卡得正是時候。

想著今日又要將那一身行頭和脂粉妝容再上一遍,昭蘭就頭疼。

先行又是沐了一遍身子,昭蘭在小丫頭的侍候下換上了那身繁重華貴的嫁衣,戴上能壓斷她脖子的頭冠。

魏家親戚不多,因而今晨也不比姐姐們成婚時喧鬧,昭蘭本就不矚意這樁婚事,自然也沒有心力去樂呵呵應付什麽魏家的七大姑八大姨。

這樣正好。

婚禮在黃昏時舉行,昭蘭今日起得也是慢吞吞的。

動作不緊不慢,悠閑自在地好似在芷蘭殿中最尋常的一日。

妝娘給她上妝的空檔,芙蓉著手去新房布置了。

月娘和宋叔的水土不服又加重了些,渾身沒力氣,嘔吐腹瀉了好幾回。

昭蘭早起從抽空去了看了一會,強壓著兩人休息,不讓二人過來操勞。

月娘一邊難受一邊氣得不行,但眼下自個身子這般,去了也什麽都幫不上,還拖後腿,只能含恨歇下了。

好在還有芙蓉這個能幹事的。

打新房那邊回來後,芙蓉湊到昭蘭跟前,神神秘秘道:“殿下,我發現駙馬爺對殿下也蠻上心的,方才去新婚院子一瞧,竟活脫脫地同芷蘭殿的布局很像,連屋子裏都大差不差的,定是提前打聽過咱們寢殿,如今回來便照著改的,就為了討殿下歡心。”

屋子裏也都是自己人,芙蓉說話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說起這等私事。

昭蘭聞言,頓了頓,但沒怎麽放在心上,甚至還有些疑惑。

她記得自己同那魏家二郎也不過在皇祖母壽宴上囫圇見了一面,當時瞧著對方也沒怎麽瞧她,很不上心的模樣,如今怎就搞起了這番做派?

難道是哪次魏家二郎偷偷在自己不知情的時候瞧見了她,對她一見鐘情了。

昭蘭不大信,她更願意相信魏家是做樣子給皇家看的。

“隨他去,許是裝出來的。”

左右昭蘭不喜他,自然也不會因為這事感動來感動去的。

芙蓉看著殿下郁郁的眉眼,也不再多嘴了。

她真是傻了,駙馬爺再討好又有什麽用,誰叫殿下心中早已藏了個喜歡的。

兜兜轉轉,暮色漸臨,在這座臨時的小院裏,昭蘭也聽到了賓客匯集的嘈雜聲。

親戚不多,客人倒是不少。

吉時到來的時候,昭蘭剛嚼完三個棗花酥,聽到魏家的丫頭來喚,昭蘭忙用帕子拭了拭唇邊,將碎屑擦去。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芙蓉從外頭跑進來時,因為是剛住了一夜的陌生院子,她並沒有註意到腳下有個豁口,加之跑得太急,一時不察扭到了腳踝,疼得直接坐到了臺階下,直冒冷汗。

小院裏又是亂做了一團。

疼成這樣,還要同她過去拜高堂,昭蘭差點都氣笑了。

“就你扭成這樣還要過去,是想疼得五官亂扭讓人瞧還是想讓人抱你過去?”

“快快下去讓醫官瞧瞧,好的快了才能盡早過來服侍我。”

芙蓉沒法,竟在這等關鍵時候扭傷了腳,不得去瞧殿下的婚儀,只得如月娘一般,含恨下去了。

但若昭蘭知道她心中所想,定會嗤笑道:“就這婚事,看不成便看不成,她還不想成呢,有什麽稀奇的。”

然再抱怨,已經到了這一步,她無路可退。

蒙上大紅蓋頭,昭蘭扶著一個叫做驚雀的宮人的手,往前堂去了。

那裏,滿堂賓客都在等著她。

眼神一路盯著腳下,昭蘭興趣缺缺,絲毫沒有新婚少女的興奮和嬌羞。

踏出院門的那一霎,她感受到周圍侍從忽地停下了,眼前不遠處多了雙紅錦靴。

今日能穿紅的,除了她,便只有她那位糙漢駙馬了。

“拜見駙馬爺。”

果然,身邊宮人皆出聲行禮。

對方並沒有出聲,只是安靜地遞過來一個同心結,大紅色的綢緞,拿在手裏十分喜慶。

昭蘭麻木地接過來,餘光瞥到了對方的手。

玉色纖長,骨節分明,讓昭蘭忍不住一楞。

結合那日魏家二郎的體格和長相,昭蘭覺得他不該擁有這樣一雙修長又帶著些秀氣的手。

不應該像個蒲扇一般嗎?

昭蘭在心裏自顧自想著,覺得這事太神奇了。

算了,就算是他還有一處可取之處吧。

昭蘭憶起方才的一瞥,強行給自己一點安慰。

不過令昭蘭意外的是,這魏家二郎長得那樣一副兇悍粗糙的模樣,人倒是十分安靜體貼,一路上沒少照顧她,就是不曾開口說一句話。

不過就是,她為何會覺得這雙手有點熟悉呢?

這抹疑惑很快便煙消雲散了,因為在跨火盆和馬鞍的時候,自己剛邁開腳,就被人橫抱起來了。

紅蓋頭貼在臉上,飄飄蕩蕩地,楞是盡忠職守地貼在臉上,讓她看不見眼前的一切。

周圍都是哄笑和調侃聲,昭蘭蓋頭下的臉都紅透了,也分不清是氣得還是別的什麽了。

那樣輕輕松松地將自己橫抱起,也對得起魏家二郎那駭人的體格了。

“你發什麽癲!”

昭蘭沒忍住,被放下時低聲罵了句。

對方沒回應她,只是低聲笑了笑,聽著很是快活。

然就是這一笑,讓昭蘭短暫地失了神,心中又是一股撲面而來的熟悉感。

然還不等她細想,前堂就到了,她只得先將這破堂給拜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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