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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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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局

“別太擔心我——”

祝嵐衣打斷了律玦的話, 眼神瞟了瞟身旁的少煊,故意拖長了尾音道。

“小心少煊姐姐吃醋呀。”

律玦下意識看向少煊,只見她挑了挑眉, 沒多說什麽。

“汝川方家,中都宋家,背後都有雲繪宗撐腰,不過游雲歸現在一心撲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只覺得他們是麻煩, 我答應幫他甩掉尾巴罷了,順便換取點自己t感興趣的……”

祝嵐衣理了理鬢角的碎發, 解釋道。

“拋開雲繪宗不談, 他們兩家暗地裏都在爭搶一塊巨大的肥肉,但眼饞的可不止他們而已,如果他們倒了臺,還有更多的人想要分走其中一塊,所以——”

“如何處理後面的事情,還要拜托你們那位鬼君大人了, 他可是深谙其中套路呢。”

“嵐衣姑娘,你接下來要去哪裏?”

祝嵐衣溫聲望了少煊一眼,她分辨的出她眼底的關心是真,但是她不需要這樣的牽絆。

“少煊姐姐就不用擔心我了。”

祝嵐衣甩了甩長袖, 將下擺整理好, 笑著對律玦說。

“師兄,你可要保護好你的好好夫人啊。”

說罷, 她便揮了揮手, 打算先少煊他們一步離開。

“祝嵐衣——”

祝嵐衣慢悠悠地向前走著,並未因律玦的話而回頭。

“別做壞事啊。”

說話間, 祝嵐衣已經消失在拐角處,他們誰也看不到祝嵐衣聽到這句話時,微微勾起的嘴角。

*

方沁檀剛到方家船舸上時,滿船肅穆氣氛,方老爺的屍體正蒙著一層白布,端莊地擺在正中央。

誰也不敢開口打擾方沁檀的心緒,此次行動大概將冠上失敗之名,他日大小姐或許會養精蓄銳再戰他一戰,至少為報殺父之仇,都不能便宜了依仗戰神而勝之不武的姜氏後人。

可是眾人皆目視著方沁檀,準備聽她下一步吩咐時,她卻只是聲音輕飄飄道。

“清點人數,回汝川。”

她最終也是沒有勇氣撩開覆蓋在父親身上的白布,再看他最後一眼。

“死因查清楚了嗎?”

方潛回來的時候沒見方沁檀的身影,只是那白布下的屍體映入眼簾,聽完了方家將簡略的匯報,他邊吩咐開船回汝川,邊如此詢問著。

“當時老爺身邊沒人守著嗎?怎麽會叫別人鉆了空子!”

他不敢想象方沁檀此時的心情,即便方老爺子再作惡多端,那畢竟是方沁檀的親生父親,是從小把她捧在手心裏百般疼愛與呵護的父親啊。

“潛哥,當時場面太混亂,老爺本來都已經要上船了,可是擡腳的瞬間似乎有些晃了神,就這麽個耽擱的瞬息,被遠處的飛來的箭矢偷襲了去。”

“晃了神?”

正在方潛思考的間隙,突然不知從哪冒出來個小女孩,學著方潛思考的樣子沈聲道。

“會不會是中毒了呢?”

方潛擡眼往她,看到方家將的行列裏蹦出來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責備的眼神頓時就投到了其他方家將身上。

“潛哥,這丫頭女扮男裝混進來的,我們也不知道啊……當時大小姐親自將她救下,說是勢必將她平平安安帶回汝川,我們也不好厲聲責難。”

方潛一聽是方沁檀的命令,倒是什麽也沒說,擦身而過就向著方沁檀休息的船艙而去。

“你不問問我的想法嗎!”

那女孩不依不饒地跳到他面前,伸開手臂攔住了方潛的去路。

但他現在沒心情應付一個黃毛丫頭,給身邊的弟兄們遞了個眼神,他們心領神會便離開架走了小女孩,不讓她煩心。

“雲繪宗的人倒戈,那姐姐又深谙醫術,這不奇怪嗎……你別碰我哎呀,我在跟潛哥哥說正事呢!”

後面的聲音方潛就聽不見了,他把船艙的門一關,徹底隔絕了室外的吵鬧。

“檀兒?”

方潛試探性地喊了聲方沁檀,房間裏並沒有點燭光,黑漆漆的,只能隱約看到方沁檀的輪廓,蜷縮在床榻之上,而他的呼喚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方潛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在方沁檀的腳邊坐下,展開右手,手心裏放置著一枚平安鎖。

“我幫你戴好吧。”

方沁檀這才回過頭來將視線落到他的手心,只是沒有吭聲,扭頭擡了擡手,燭光微弱。

“我就知道你會明白的。”

方沁檀一手扔環在雙膝上,另一只手從方潛的掌心拿走了平安鎖,自顧自地戴上,只是聲音裏聽不出欣喜,只是意料之中的雲淡風輕,語氣裏還掩著淡淡的哀傷。

“初到雲溪谷時,因為不明那處為何被方家拋棄,我曾隨你去那個山洞探查過,當時洞中之水腐化了你的銀飾,而這枚平安鎖的表面也有同樣的痕跡。”

方潛收回了手,望著方沁檀的眼神片刻不移。

“沒想到老爺的摒棄卻被他們加之利用,反而成為我們自身的弱點。”

提到方老爺子,兩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沈默。

方潛似乎想說些什麽安慰她,只是剛張了張口,方沁檀便搶先一步插了話。

“善惡因果,塵埃落定。”

“我應該如此接受的,若我重兵討伐姜氏後人,戰爭又會永無休止,一代又一代,繼續重蹈我們的覆轍,不得安生。”

方沁檀平靜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語氣不由急切了些。

“可被殺的人是我的父親,明明是深仇大恨我卻不能為此提起兵刃,又實為大不孝!”

“情理之間,何以兩全?”

方沁檀擡起眼對上方潛的視線時,眼眶裏盈著熱淚,眼底盡是茫然無措。

“檀兒,我不想讓你苦惱、讓你掙紮,你現在先冷靜下來好嗎?你想如何做,只管跟隨自己的內心便好,不要理睬世俗的眼光,不要在乎天下的興亡,只管自私一點。”

方潛不忍她受著情感的煎熬,右手情不自禁地捧上她的臉頰,輕柔地撫摸著。

“你知道的——無論你做什麽選擇,我都選擇你。”

*

太陽神鳥載著少煊和律玦從雲溪谷飛過海域抵達漁村上方,望見飄揚著封陽鏢局的旗幟時,少煊便知道熾觴他們已經如約而至了。

而熾觴似乎也聽到了太陽神鳥的動靜,早早等在岸邊,迎接久未見面的二人。

“你們可算回來了!”

熾觴沿著脖子,視線一路隨著降落的二人,又湊過來摸了摸太陽神鳥的翎羽,殷勤道。

“阿鳥辛苦啦!”

誰知太陽神鳥擺了擺頭,大號一聲,差點向他吐出來一口聖火。

律玦向下輕快一躍,一邊遞給少煊一只手,一邊對熾觴嗤之以鼻。

“你怎麽不用嚇唬盛鈞儒的鬼火,來給太陽神鳥一點眼色瞧瞧了?”

熾觴撇撇嘴,不樂意道:“我和阿鳥這麽多年的好戰友,情誼之深,怎能用鬼火傷了和氣!”

太陽神鳥聽罷卻是不願茍同,見少煊已經平安落地,蹭了蹭她的臉頰,便不再理睬旁邊鬥嘴的兩個幼稚男人,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少煊啊想我沒有!來,抱一下吧!”

說著,熾觴便張開雙臂沖少煊而去,但是律玦已經先一步擋在少煊的面前,環著臂一臉不悅地瞪著熾觴,仿佛那淩冽的眼神可以殺死人一般。

“你這些沒有的客套能不能省一省?”律玦白了他一眼,“這麽大年紀了還玩花裏胡哨那一套。”

“要說年紀大,誰能比得過少煊啊!我看你們左一套右一套玩得開心的很!”

熾觴一著急反駁,嘴巴裏就沒個把門兒的,話音剛落,便毫不意外地吃了少煊一腳。

“說正事,漁村怎麽樣了?”

熾觴弓著腰揉了揉腿,心想不吃這兩口子的虧,便不再油嘴滑舌,誠懇道。

“你交代給我的事情哪能辦砸了——我們提前到達了漁村,剛好趕上方家將來偷襲,被我們好一頓收拾,鏢局老三正帶著手下人教育他們呢,等你回來發落……”

“那個東方姑娘在請丫頭喝茶,倆人嘮著閨房之事,我隨便在村子裏轉了轉,就聽到你們的動靜了。”

“先回村子裏說話。”

“事情都解決了?”熾觴邊走邊問道,“方家的殘餘勢力都跑光啦?”

“方老爺子死了,方沁檀帶兵回了汝川。”少煊簡單回應著,“她允諾歸還雲溪谷,但……我擔心她會因為父親的死而動搖,或許還需要觀望些時日。”

“把自己設計死了啊……這老爺子比我想象得要心急得多啊。”

熾觴一副失望的模樣,很可惜似的嘆了口氣。

“中都產業還沒摸熱乎,自己就先涼透了。”

少煊沈默地白了他一眼,又詢問道:“你在汝川有什麽收獲?”

“摸了點方家的底,依我看,方沁檀一時半會還喘不過氣來。”

熾觴嘴角一抹邪笑,向少煊挑了挑眉。

“要是我們從中揩一把油,那可是能賺滿盆——少煊啊,咱就有豐厚嫁妝了!”

“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去西州找盛十鳶換嫁妝!”

律玦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沒想到熾觴和盛十鳶還能t看對眼兒了,只是八卦之心還未燃起,他便很負責任地清了清嗓,正經道。

“祝嵐衣說當下的情況誰都想來分一杯羹,她認為現在能夠掌控全局的人,只能是你。”

“祝嵐衣嗎?”

熾觴先是一楞,隨即便欣然接受。

“那真是要謝謝她的肯定了。”

短暫的沈默中,熾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突然吹了聲口哨,感慨道。

“漂亮的女人果然危險,盛鈞儒那個笨腦袋偏偏不自量力。”

“嵐衣是個優秀的女孩,聰慧又善良,被人欣賞、被人青睞難道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嗎?且不論是否合適,單說小少爺勇敢追愛,就比你硬氣得多。”

少煊不滿熾觴在背後對祝嵐衣指指點點,不由瞥了他一眼,反駁道。

“十鳶姑娘也一樣優秀,有人把你對她的傾心貶得一文不值嗎?沒有吧,反倒是你,一直畏畏縮縮、自欺欺人。”

熾觴吃了癟,剛想好一套說辭想要為自己解釋,三人便已經走到了庭院門口,對於這個話題的討論就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庭院裏,東方品月還在和湛瑛聊天,而東方碧落依舊在房間的床榻上休息,一個人孤單的很。

“嫂嫂!你回來啦!”

湛瑛剛見了少煊,就一把撲了上去,仿佛在少煊面前,她始終是那個沒長大的孩子。

少煊胡亂在湛瑛的頭發上揉了幾把,“嗯”了一聲,便又問道:“阿瑛啊,路途遙遠又兇險,辛苦你了。”

“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

湛瑛從少煊的身上跳了下來,又將視線落到律玦身上。

“嫂夫,你有沒有把嫂嫂照顧好!前陣子你又惹嫂嫂傷心了是不是!我告訴你,我可都清清楚楚,你別想蒙混過關,你……”

“好了好了——”

熾觴在一旁聽不下去湛瑛對律玦的嘮叨,便一把抓起她的衣領往屋裏走。

“人家兩口子感情好得很呢,不用你一個小丫頭操心,趕緊進來說正事了……”

旁邊的東方品月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也隨熾觴進了屋。

少煊感受到律玦灼熱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與他對視,便聽律玦聲音沮喪地喚著自己的名字。

“阿煊……”

“打住啊——”

少煊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律玦的嘴,瞇著眼睛微笑道。

“我心情好得很,阿瑛說話總是誇張些,你別往心裏去……”

“嘶——”

少煊正說著,突然覺得手心一熱,立刻抽了手,卻瞬間被律玦攥住,隨即拉下來放到自己身側,還沒待少煊反應,便附身快速在她溫潤的唇上啄了一小口。

可他似乎並不滿足,又湊過來吸吮在她的唇瓣上和嘴角邊,離開時還意猶未盡地輕咬了她一下。

二人拉開距離後,少煊憤憤地瞪著律玦,正對上他那雙無辜的眼神,可他偏偏並非做了無辜之事——手心尚存他舌尖的溫度,嘴唇還微留他獨有的清冷氣息。

律玦卻又將細碎的吻落到了她的眼瞼,試圖撫平其中的怒氣,而當少煊沈浸其中時,律玦卻已然拉起她的手,朝著房間邁去。

“走吧,快些處理完無關雜事,才好慢慢細說我們。”

少煊微紅著臉簡單將雲溪谷的戰果向在座各位說明,眾人雖然好奇她剛進屋時的臉色,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不好多問,再加上他們都因為戰果累累而被鼓舞,一時間早已將八卦之意拋之腦後。

“太好了!”

東方品月一把拍在了東方碧落的雙腿上。

“姓方的作繭自縛,還算方沁檀有點良心!”

“輕點,輕點啊——”

東方碧落趁著揉腿的功夫,順勢將東方品月的手握在手裏,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偷偷摸摸地撓著對方的手心調著情。

“另外,緹姑娘也已經順利生產了,是個男孩,我想她現在不宜奔波,便讓東方群青留下來照看她了。”

少煊摸了摸耳垂,正思考著如何講述姜且的事情,實在不知如何委婉開口,便下意識地望向律玦,他瞬間心領神會,接過話來。

“姜且死了。”

律玦話音剛落,少煊便不由頭痛扶額,沒想到他竟然這麽輕易又直白地說明了如此沈重之事。

“東方既白現在沒心情指揮漁村的兄弟們,他們尚在雲溪谷附近的船舸中,還請東方姑娘出面調度。”

而律玦的後半句話眾人已經聽不到了,他們剛剛還沈浸在勝利與新生兒的喜悅之中,心情卻瞬間因為姜且的死訊而降至冰點,東方家的二人甚至在一瞬間忘記了悲痛,完全在震驚之餘無法表現任何情緒。

“另外,緹姑娘那邊,我們還沒有告知這個噩耗。”

律玦絲毫不顧及二人的反應,自顧自地說道。

“她現在不能受刺激,還望你們挑一個合適的時機向她說明。”

“你說……小且死了?”

兩人的雙手從對方掌心滑落,不約而同地露出相同的驚懼表情望著不帶感情講述的律玦,久久未能開口,還是東方碧落一句話三咳嗽地重覆問了一遍,滿面不可置信。

“當時場面本就混亂,大家自顧不暇,我們趕到時已經來不及了。”

律玦似乎在嘗試用一種他們可以接受的理由解釋著,可再多餘的表述也無法釋懷一個人突然的死亡。

“又是方家的人!他們非要對姜氏後人趕盡殺絕嗎!”

東方品月回過神來已經暴起,大吵大嚷著便要沖出房間去。

“阿月你冷靜點,這件事既然已經塵埃落定,嫂嫂必然有她的考量,你且聽她慢慢道來啊。”

湛瑛眼疾手快拉住了東方品月,將她按在凳子上,死死扣住她的雙肩,生怕她又一個暴起把自己甩開。

見眾人將視線都投向了自己,少煊摸著耳垂,為難道。

“我沒有立場替你們選擇寬恕與怨恨,在這場長達百年的紛爭裏,太多無辜的人枉死,太多年輕的生命被掩埋,無聲無息、無痕無跡,我只是覺得悲哀和可惜,這是我能表述的目睹這場災難的心情……”

“方家那邊也並非毫發無損,方沁檀失去的是疼愛他的親生父親,而姜氏和東方家更不用說,但如今已是既定事實,誰也無法改變。”

“可是生命的葬送是無法對等的,怨恨是否被撫平,傷痛是否得到安慰,也並非由死亡的數目來衡量。”

少煊的視線掃過眾人,接過律玦遞過來的一杯茶,抿了抿又繼續道。

“我不知道方沁檀會因為父親的死而做出什麽樣的選擇,也不知道以你們的立場會如何決斷……當然,握手言和是我最期望看到的結果,可若你們繼續刀劍相向,我也表示理解,只是我們終歸要找到折中的法子——”

“畢竟戰爭不是目的,而是局面僵持之下最無能的手段。”

雖然東方品月是個急脾氣,但她總歸是明事理,目前的情況她不能全屏自己的意願做主,便先出面將尚徘徊在雲溪谷海域附近的兄弟們安置妥當,同時代表漁村駐守的各位,前往雲溪谷內探望了坐月子的姜緹和照顧她的東方群青,大致交代了目前的狀況,只是遮掩了姜且死亡的事實。

而她在谷內四處尋覓,最後是在靈泉邊發現了久久入神的東方既白。

“你還要在這裏坐多久?”

東方品月在他身旁坐了下來,幾天不見,東方既白已經憔悴不堪,絲毫沒有分別時的意氣風發,胡茬也冒出了許多。

“小且的死,我們都很難過,她不止是你一個人的心頭愛。”

靈泉映著兩個人的臉,可東方既白卻對她視而不見。

“緹嫂嫂生了個男娃娃,你還沒探望過吧?等你調整好情緒,去看看,我想小且一定很想見到她的小外甥。”

東方品月遞給東方既白一塊手帕,嫌棄道。

“擦擦,你這副模樣太難看了。”

東方品月的手就那樣懸空維持著,好一會兒,東方既白才動了動手接過,只是攥在手裏,沒有繼續的動作。

“生死難料,我們久經戰場,我以為你早該看淡的。”

東方品月一手撩了撩靈泉之水,一手托著腮,眼神黯淡。

“遠的不說,就說被大家誤解、實則在敵人手裏受盡折磨的珣哥哥,還有尚未成年卻陪我們出生入死而被圍困屍骨無存的晴山、身受重傷憋著一口氣奮力游回家的碧落他們……”

“那麽多血淋淋的生命啊,百年的紛擾和戰火,咱們漁村後山頭的墳草都堆了多高,你不知道嗎?如果這是我們的堅持,我們就必t須為此付出代價,而這代價,包括生命。”

“我只是很想她……”

沈默良久,東方既白終於開了口。

“她最後的生命獻給了靈泉的蘇醒,我想再陪陪她。”

東方品月微微一楞,撩撥靈泉的手停留其中,似乎因著他這一句話,感受到了姜且的親昵就流淌於這清澈的靈泉之中。

“她當時,是期待我能帶她離開的。”

東方品月被他的話繞得雲裏霧裏,想等他繼續說些什麽,他卻不吭聲了。

“既白哥,話說一半吊人胃口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東方品月撇撇嘴,很不樂意的樣子。

“你和小且兩個人太像了,什麽話都不願意直說,卻希望對方猜測自己的心意,誰也不肯先低頭,驕傲得不行……”

“她問我為什麽回來,其實她就是答案……小且全都知道,只是希望我親口對她說。”

東方既白小心翼翼地張開手心,那朵幹花在他掌心的溫度下仿佛重煥生機一般。

“可我不想她有壓力,我不想她因我而為難,我明白她心底關於姜氏一族的執念,我只是在等待——等待她放下的那一天,我們或許可以毫無雜念地游歷山水、縱情人間。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她卻不在了。”

說罷,東方既白握緊了手心,低頭凝視著靈泉水面,迎著風,發梢輕舞。

“緹嫂嫂那邊我來交代吧,待事情都告一段落,我就帶著且離開這裏,她實在被束縛太久了……”

東方既白偏了偏頭,看向自己東方品月。

“群青哥需要照顧緹嫂嫂,漁村的事情,還要你和碧落先多多操勞了……放心,若他日你和碧落擺了喜酒,即便千裏之外,我也定回來相祝。”

東方品月沒想到他還有閑情打趣自己的事情,突然臉一紅,一巴掌拍在東方既白的肩膀上,裝作正經地清了清嗓子。

“二人世界留給你和小且,我要去忙了!”

*

離開雲溪谷之後,祝嵐衣借著下山的名義沒有著急回到雲繪宗,而是徑直來到靈犀之眼。

她被軟禁於雲繪宗期間,靈犀之眼許久沒人照看,她還心憂幾分,不過方總管的出現倒是解了她一些燃眉之急。

當時她瞞著方老爺子做了些手腳,讓他誤以為方總管已經被自己處理掉了。

然而事實上,祝嵐衣卻是瞞過了游雲歸和方老爺子的眼睛,楞是在雲繪宗內救下了一個大活人,而且在邱楓晚的掩護下,將方總管藏在了靈犀之眼。

如此,方總管便念及著她一個大大的恩情。

祝嵐衣長袖一揮,靈犀之眼的入口顯現,她悠然上了山,便看到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滿是欣慰。

靈犀之眼的百姓們見祝嵐衣回來了,皆笑容滿面地向她問好,一聲聲“祝姑娘”叫得十分親切,祝嵐衣少有被這樣的熱情包圍的溫暖,不由心頭一熱。

她在靈犀之眼有一處小居,為的是每每回到此處方便安頓,而此時,這裏正住著她藏匿此處的方總管。

祝嵐衣微笑著推給方總管一杯茶,漫不經心道:“方家老爺子死了。”

“我,我沒有……”

方總管剛接過的茶還沒敢Σ,聽此消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滿目驚慌。

“祝姑娘,你當時給我的那藥……你說此藥少服有益,過量致命,我,我知道老爺想要我死,我本來是想偷偷下在他每日的飯菜之中,可是,可是老爺於我有恩,我實在是,不能背著良心做此等事。”

祝嵐衣自顧自地喝了口茶沒去看他,笑意令人發寒。

“方總管,如此害怕做什麽,我又沒道是你的錯。”

“方老爺子假意服軟引姜氏後人入局,想要一並毀了雲溪谷,結果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祝嵐衣吹了吹熱茶,慢悠悠道。

“他是一箭穿心,當即死亡的。”

“我若認定你謀害親主,心腸歹毒,是斷然不可能偷梁換柱救你一命的……你要的不算多,只是礙了方老爺子的眼。”

祝嵐衣扶起方總管,遞給他一個簿子,上面記載的是靈犀之眼的目前所居之人。

“方總管見多識廣,想必也是聽說過這靈犀之眼的,在下不才,暫時看管此處,照料百姓日常生活,只是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方總管調度方府上上下下事務多年,定是頗有經驗,還望方總管能接下此任,助我讓靈犀之眼蒸蒸日上,你也好心安理得在此人間仙境安享晚年。”

“祝姑娘救命之恩方某沒齒難忘,如今又賞臉讓我委任如此要職,實在是不勝感激!”

方總管連連道謝紅了老臉,這件事也就如此定下了。

祝嵐衣的確是看重了方總管的本事,但又不能確定他的野心有多重,才拿下毒一事試探方總管。

只是他手握殺人的利器,卻不忍謀害方老爺子,也算是她沒有看錯這個人,還算是有點良心,最終也沒打破那道道德底線。

而她救命的恩情也是牽絆方總管的重要籌碼,如此,她也能放心將靈犀之眼的瑣事交由他料理,同時又在方老爺子的眼皮底下把事情遮掩過去,取得了他的信任,才好讓之後的謀劃順理成章。

另外,方老爺子一死,她對於游雲歸那邊也算是有了交代。

這般一舉三得的美事,她豈有不為的道理。

師兄啊,我沒臟了自己的手,這可算不得做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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