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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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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容

方沁檀一從房間裏出來, 就壓低聲音小聲向方潛詢問著,而方潛見著與平常不太一樣的大小姐,竟有片刻的晃神。

方沁檀微微擡了擡下巴, 方潛便側過身來為方沁檀讓出一條路,兩人一邊往正廳走,方潛一邊回覆她。

“據說正廳來了位貴客,帶了許多箱珍貴的珠寶首飾和字畫,老爺喜歡得不得了, 剛剛差方總管帶著一行人將方府前前後後轉了個遍,現在正在正廳話事。”

“什麽貴客這麽興師動眾?連方總管都得出面陪著。”

方沁檀撇撇嘴, 她最討厭這種奉承的場面了, 既然不是新娶了小娘進門,何必著急忙慌喊自己回來。

她越想越生氣,眼瞅著就要走到正廳門口兒了。

“好像正是,我們在主街碰上的那個……土包子。”

話音剛落,方沁檀正好在正廳門口站定,方老爺子一下子就望到了寶貝女兒的出現, 直接差人給方沁檀看茶,招呼她入座,她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而方潛剛想隨方沁檀一同入廳,便被方總管領了出來。

“老爺和大小姐有正事要談, 我們做下人的, 就不便打擾了。”

方潛和方沁檀的眼神隔著方總管交匯的瞬間,房門便被關上了, 兩人竟有剎那的不知所措。

“方潛, 你雖為大小姐的侍衛,日日跟隨, 但切記,主仆之間,萬不能有非分之想。”

方總管拍了拍方潛的肩,便將他請出了庭院。

正廳內,方沁檀莫名其妙地做下來了,即便心中有萬分不滿,她也不好在父親的貴客面前駁了他的面子,且聽他有何由頭和說法。

“鈞儒啊,這位就是小女,方沁檀。”

方老爺子看著盛鈞儒滿是欣喜,頗為滿意地將自己的寶貝女兒介紹給她。

“別看她年紀小,已經能幫我分擔許多了。”

盛鈞儒一臉憨笑地向方沁檀問好,可她在當下的場面實在擠不出來一個自發的笑容,只是勉強扯了扯嘴角,向他點t頭示意。

接下來漫長的時間裏,大多是盛鈞儒在與方老爺子交談。

他的個性和談吐與面相上看倒不太一樣,說起話來肚子裏還算有些墨水。

只是他們毫無感情只有技巧的交流實在讓方沁檀提不起興趣,也不知道方潛在做些什麽,是不是也跟她一樣無聊。

話題拐了十八個彎兒最後還是繞到了方沁檀的身上。

方老爺子的目的還是很明顯,他想攀上西州盛家那門親事。

而方沁檀自然是百般不願意——她能感覺到盛鈞儒此次前來也並非想要結親,可偏偏他繞著彎兒和方老爺子來來回回,就是不提一句拒絕。

“我不同意。”

方沁檀實在忍無可忍,打斷了他們。

“我現在不想嫁人,而且,我也不認為盛家少爺是我的良人。”

盛鈞儒早就知曉方沁檀是這麽個個性,便料到她會自己反對這門親事,根本不需要他來做這個惡人,只是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

方沁檀絕情的話一方出來,盛鈞儒便滿臉的為難與傷情,一時間不知如何言語,求助式的眼神投向了方老爺子。

“這男女感情自然是培養出來的,話不要說得太早啊檀兒,你可以同鈞儒多接觸接觸,鈞儒是個好孩子,莫要錯過啊。”

方沁檀卻一臉不屑地上下打量起盛鈞儒,見他一身虛弱的模樣,直截了當道。

“我看,盛家少爺是從文之人吧,能與我父親相談甚歡,我也為父高興……只是,沁檀素來習武,更仰慕傾心於武藝高強之人,或許他日來了興致,大辦一場比武招親也不是不可能。”

“至於盛家少爺……恐入不了我的眼。”

方沁檀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又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

“茶涼了。”

方家正廳內,方沁檀已經耐不住性子開始擺臉色,方老爺子本就向來不忍心過多苛責自家寶貝女兒,而此時盛鈞儒這個外人尚在場,又不能駁了西州盛家的心意,只好兩邊哄著說好話。

方沁檀都覺得如果方潛再不出現,她就差把自家的正廳掀翻了趕人。

“大小姐,出事了!”

方潛雖然知道方老爺子故意不讓外人打擾而將自己支了出去,卻也顧不了那麽多,在方總管警告的眼神下,毫不猶豫沖進了正廳,低聲在方沁檀耳邊匯報道。

“姜氏闖進雲溪谷,夢屏失效了。”

方沁檀聽罷怒火中燒,拋下正和顏悅色同人閑聊的老父親和那位貴客盛鈞儒,連衣服都來不及換,直接帶著方潛沖出方府,備船前往雲溪谷海域。

幾個時辰前,少煊一行人商量好了對策,又聽聞方沁檀急匆匆離開了雲溪谷駐地,便打算先初探雲溪谷防禦圈試試水。

由東方晴山駕駛一艘小船運載東方品月、東方既白和律玦先至雲溪谷附近,東方品月已易容成方沁檀,而東方既白則被喬裝成方潛的模樣,律玦是這場戲的戰利品,也是破局者。

——唯有他先破了游雲歸設下的夢屏,眾人才能安全上岸。

與此同時,東方碧落潛入水下從側面支援,少煊則帶著姜且依著太陽神鳥在高空作掩護,待晴山送先前三人安全抵達再作擺渡。

船只緩緩靠近雲溪谷,大搖大擺地駛向入口處,東方品月突然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劃了一刀,鮮血頓時汩汩流出,又在其餘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一把將兇器塞入了律玦的手中,又撕下一塊東方既白的布料,隨意在自己傷口上包紮了一下。

除了晴山,他們二人大致也明白了東方品月的用意。

見到陌生的船只靠近,方家將立刻警戒起來,長矛已經橫向了船只,可見來者居然是方大小姐和方潛,詫異之中又不得不放下兵器行禮問好。

“大小姐,潛哥。”

為首的將士行了軍禮,又覺得奇怪,猶猶豫豫地還是問出了心中地疑慮。

“大小姐不是得家中急令回府,怎這個時辰便回來了?又怎未乘方家船舸?”

晴山在船尾不敢作聲,聽將士提問為難已是冷汗直流,生怕暴露了馬腳。

而易容成方沁檀的東方品月卻眼露寒光,掃過攔住他們去路的將士,一臉不耐煩。

“急令是假,我們在路上遭遇了伏擊,為掩人耳目,征用了這位小兄弟的私人船只。”

方潛模樣的東方既白沈穩發了聲,又將視線落在律玦身上。

“不過總不是一無所獲,當日放火燒了我們方家船只的小毛頭被我們逮到了,先將他帶回谷中吧。”

將士聞言,便一同向律玦望去,一把將身上沾染了血跡的律玦拽了過來,也就是在踏足土地的瞬間,律玦凝神於靈佩之上,用仙識破了這游雲歸所設夢屏。

“大小姐,你受傷了?”

方家將這才發現東方品月的手臂上粗糙地綁上了衣料止血,再順著東方既白的衣角望去,殘缺的布料正出自他處。方家愛頓悟,後悔自己多了嘴居然敢質疑大小姐和方潛的身份。

“廢什麽話,還不找醫師來給大小姐瞧瞧!”

方家將幾乎從未見方潛發過這麽大的火,生怕自己怠慢了遭伏擊又受傷的大小姐和方潛,趕緊一邊將他們迎上來,一邊壓律玦去牢房。

由此,從入口處混進雲溪谷的三人也兵分兩路,晴山見他們順利登陸,便故作鎮定地離開,繞了條水路去接應東方碧落他們。

此時的東方碧落已然由著東方既白那聲怒吼接收到信息,又算準方家將換崗的間隙,按照上次摸索出的路線迅速爬上了岸,從後方捂住某個方家將的嘴巴,一刀斃命。

只是方家將比上次他潛入時的人手又增添了一倍,東方碧落沒顧及到身後的動靜,左後臂生生吃了一箭,由此,方家將吹響警戒,大部分方家將湧向側後方。

少煊從高空窺見了方家將們的迅速移動,也聽到了那聲號角,猜測東方碧落很有可能暴露了,情急之下向著由谷內通往後山的必經之處吐了幾團聖火,企圖拖延方家將的支援。

好在晴山及時出現,順利按計劃將少煊和姜且擺渡至岸邊,二人迅速循著東方碧落行徑的方向跑去,怕東方碧落一個人直面方家愛將會吃虧。

“小娘子,你直接去找牢房幫公子解圍吧,他更需要你。”

姜且一把長刀連劃破三個人的胸口,側臉已經濺上了他們的血。

與此同時,少煊拉開長弓,三箭齊發,拼出了一條血路。

“碧落在那邊!”

少煊甩出紫藤鞭,借著樹幹的支撐一把蕩了過去,順手又掏出幾枚葬花鏢,瞄準了正撲向東方碧落的幾個人,穩穩降落在東方碧落面前,才發現他正單臂抵擋著層層攻擊。

“你怎麽樣?”

姜且也隨之拼殺而來,見東方碧落受了傷,面露擔憂。

東方碧落只是搖搖頭,他的面色已有些蒼白,嘴唇失了血色,大概是硬撐著在吸引火力。

“還能繼續。”

“姜姑娘你帶碧落先走,他受了傷不能耽擱,晴山在後山接應,我引走一部分人朝另一個方向跑,你們就向著咱們來時的路沖過去,太陽神鳥會掩護你們!”

姜且望了望雲溪谷深處,已經走到這裏她心有不甘,可還是鄭重地點點頭,將東方碧落的胳膊跨在自己的脖子上,按照少煊的交代離開。

少煊連發幾箭為兩人開路,又吹了聲口哨喚來太陽神鳥,她就好似能看穿少煊的心一般,僅憑一聲哨令便追尋著姜且和東方碧落離開的後方吐下聖火阻截緊追不舍的方家將。

而少煊則是吸引走其餘部分火力,沖向雲溪谷深處。

此時的後山正打得厲害,方家將剛把律玦扔進牢裏上了鎖,便著急忙慌地前去支援。

律玦被壓來的一路上,已經大致記住了從入口處抵達這裏的路線,而周遭的擺設也差不多看了個全,可是並沒有聽聞一絲一毫的泉聲,甚至覺得雲溪谷的模樣與所想差之甚遠。

少煊曾向他描述過她記憶中的雲溪谷。

山海裊娜,星河旖旎。

如今只剩草木枯黃,河道散發著惡臭,四處飄蕩著刺鼻的濃煙,毫無自然之色。

律玦四下打量了一番,突然,黑黢黢的環境之中,出現一雙鋥亮的眼睛正明晃晃地盯著自己。

“幫幫我……”

律玦聽他正含含糊糊地發出什麽聲音,可他的舌頭似乎已經被割掉了,聽不出完整的字句。

他不能浪費東方碧落為他們爭取的時間,手腳t迅速地撬開了鎖,卻又不能對身後的躁動聲視若罔聞。

“你是什麽人?”

律玦轉過頭來湊到對方面前,這才看清了他的臉。

——曝露的肌膚幾乎沒有一寸是完好的,即便是他長發已經茂盛到擋住了半邊臉,卻還是能看到那些殘忍的痕跡,那印記像是新傷又覆蓋在結了痂的舊傷之上,如此反覆,直至現在還滲著血。

他的雙腿似乎已經被打斷了,像兩根筆直的木棍一般一動不動。

他的身上並沒有鐐銬之類的禁錮,似乎是完全不擔心他有任何可能逃跑,這何嘗不是一種赤裸裸的嘲諷和蔑視。

那人顫顫巍巍地擡起左手,在律玦的手心寫下一個字。

“姜。”

“你是姜氏後人。”

律玦眉頭微皺,有些不忍心地看著他的慘狀。

“我帶你回漁村。”

其實律玦開口的時候也覺得有些為難,他不確定自己當下是否能帶著這樣一位生不如死的囚犯順利闖出方家將的包圍。

那人聽罷只是搖了搖頭,又在律玦的手心寫了什麽。

“殺,了,我。”

律玦一驚,卻也能夠理解。

——如今這副模樣,活著只剩痛苦。

即便他能順利帶此人回到漁村又如何,他失去了舌頭、失去了雙腿、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尊嚴,不知被困在暗無天日的牢籠裏多久,沒有希望、沒有自我。

如此想來,失去生命對他而言反而是一種釋懷。

“你想好了嗎?”

律玦盯著他的眼睛,最後確認道。

他絲毫沒有猶豫地點了點頭,然後如釋重負。

“我會幫你,死得不那麽痛苦。”

話畢,律玦凝神於靈佩之上,喚出其玉簫放置嘴邊,吹奏出輕悠而舒緩的曲調,但每一個音節都蒙上了無以言表的哀傷。

在他最後的夢裏,律玦看到了他的遺願。

而少煊也是借由這玉簫聲判斷出了律玦的位置,心下一邊氣他居然這麽大意吹響玉簫,觸碰到敵方的警戒,一邊又擔憂他是不是遇上了什麽棘手的情況。

這樣想著,便一路披荊斬棘,加快了腳步。

“阿玦!”

少煊從牢房外探出身來,見律玦正半跪在地上,為自己這一曲收尾,她見律玦將玉簫移開了嘴邊,才再次開口道。

“出什麽事了?”

“我遇上了一位垂死的姜氏後人,正為他完成遺願。”

律玦大手一揮,他便化為一縷青煙,無所蹤跡。

“此時大概已去憂水處尋輪回。”

“你為他繪了場夢?”

少煊一把抓住律玦,拽著他往門外走,畢竟現在情況緊急,並不是慢條斯理講故事的時候。

“他是姜姑娘的哥哥。”

律玦淡淡開口,反握住少煊的手。

“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先解決眼前的危機。”

說話間,一大波方家將已經湧了上來,想必是東方品月他們已經探知了個大概,打算脫身而將矛盾引向了牢房。

這也是他們計劃中的一步,只是律玦因為處理姜氏後人的事情而延誤了離開的時機,此時他與少煊正被方家將團團包圍。

兩人默契十足,邊阻擊傾覆而來的方家將,邊向後山處突圍,一人持鞭,一人持劍,時而遠攻,時而近搏,二人相背而立,一致對外。

“戰神和那位公子情況如何了?”

晴山拉著東方品月上了船,東方既白隨之,此時按照計劃,少煊應該已經喚來太陽神鳥同律玦一起撤退了,可晴山守在這裏許久,遲遲未見太陽神鳥的蹤跡。

正在眾人擔憂之時,遠方一聲響徹雲霄的啼鳴,太陽神鳥發著怒火直沖而來。

*

方沁檀騎著馬奔馳在汝川大道上,毫不顧忌往來的人流車馬,而方潛緊隨其後,深感大小姐的怒火。

“你來得太慢了!”

方沁檀在前方怒斥方潛,他聽在耳朵裏,不敢回一句嘴火上澆油。

港口近在眼前,方沁檀卻毫無勒馬的意思,方潛不禁喊了一聲:“大小姐!”

誰知方沁檀游刃有餘地馴著馬兒,在港口邊緣拐了個彎,穩穩停在了那裏,幹凈利索地下馬,景致沖向剛剛下馬還沒站穩的方潛。

“你不好奇我們家老頭單獨留我和那土包子說了什麽嗎?”

方沁檀一把拽過方潛的衣領,眼神死死地盯著他,絲毫不給方潛說話的機會。

“他在撮合我們的婚事。”

方潛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卻不知該以何種身份、何種姿態。

“方潛,別裝作事不關己的樣子——”

方沁檀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戳在方潛地胸口。

“你若再不向我家提親,當心我改變主意,不願嫁你了。”

說罷,便挑了挑下巴,一把松了方潛的衣領,頭也不回地上了船。

待方沁檀趕回雲溪谷時,少煊等人早就不見了蹤影,而剩下的,只有被迅猛的火勢燒焦的幾處殘渣、天牢裏消失的犯人,還有方沁檀被翻亂的房間,她甚至憤怒到差點把莫名其妙發布急令喊自己回汝川的老爹都歸為他們之中的同夥。

整座雲溪谷內內外外,誰都知曉自己被姜氏後人擺了一道兒,又不敢比大小姐怒氣更盛,全壓著一股火和對大小姐的敬怕一言不發,不約而同地向方潛偷去求助的目光,希望他大顯神通將大小姐哄好,重振旗鼓,帶領方家將奪回主動權和面子。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方潛才剛剛因為自己的過於循規蹈矩,而傷了大小姐的心。

“大小姐……”

方潛硬著頭皮敲了敲門,微微打開一個縫隙,將聲音清楚地傳了進去。

“有重要發現就說,沒有就滾遠點,我需要安靜。”

方沁檀已經換下了精致的裙裝,面容上的脂粉也清了去,整個人有些疲憊地坐在茶桌邊,一手支著腦袋,一手把玩著茶杯,半合著眼睛,若有所思。

“請畫師按照守衛的描述畫出了人像,四人之中,其中兩人喬裝成你我的模樣,的確不易分辨,船夫大概是漁村東方家的小孩,樣子並不熟悉,而那個被壓去天牢的人,就是當年放火燒了方家船庫的毛頭小子……”

話音剛落,門便在方潛面前吱呦一聲打開,方沁檀還未探出頭來,就一把將方潛手中的畫紙拽了過來,視線死死地盯著最上面那張——是律玦的臉。

“這小子什麽來路?”

方沁檀沈聲問道,聲音因為太久沒有說話而有些粘膩。

“怎麽跟姜氏的人又有牽扯?”

方潛臉色凝重,如實道:“奇怪之處便在於,他的背景,無從得知。”

方沁檀聞言擡起頭看他,她不相信有什麽人的底細是方潛探查不出來的,可他對自己從來推心置腹、知無不言,這次也不會例外。

“怎麽會仿佛不存在於這個世間一樣,但凡有生活的痕跡,就躲不過你的眼睛。”

方沁檀一張一張看過那幾張畫紙。

“他當年燒了我們家新建造出的船舸,為的是替被我當街綁走的兄弟出氣,那當時他的那位漂亮哥哥現在何處?”

方沁檀指的便是當年女扮男裝上街的少煊。

方潛的眸子暗了下來,他按住方沁檀的手,翻開了下一頁畫紙,一個美貌的女子映入眼簾,而她的五官神態,頗像一位他們熟悉的故人。

方沁檀盯著那張畫紙楞了許久,待緩過神來時,還是不可思議地望向方潛,他點了點頭,給了方沁檀一個肯定的答案。

“竟是位漂亮姐姐嗎……”

方沁檀喃喃地自言自語,忍不住又對上畫紙上的少煊看了幾眼,這不過是畫師照著方家將的描述粗糙勾勒了幾筆,其神韻便已是足夠吸引人了。

“沖冠一怒為紅顏啊——如此,我倒不覺得那披船舸被燒得心疼了。”

方沁檀不由勾了勾嘴角,又擡起頭看著方潛道。

“所以,定是漂亮姐姐和那個毛頭小子為雲溪谷而來,結識了漁村裏潛伏的姜氏後人,受他們的言語蠱惑,同情心泛濫,才給我殺了這麽個措手不及,對嗎?”

“可以這樣猜測,否則我也不知道他們還能有什麽聯系。”

方潛將方沁檀遞回來的畫紙收好。

“其餘的便都是東方家和姜氏的熟面孔,所以——有能力破夢屏的,只可能是這兩個外人。”

“按照我們家老頭兒的說法,這夢屏非常人不可破,是他那位忘年交的棋友雲繪宗游宗主所設,讓我不必放那麽多心思守衛雲溪谷,這才過了多久就被打了臉……”

“你說,這麽個厲害的法術,怎會被他們輕易t化解?”

方沁檀倚在門框上,環著手臂思考著,一副認真的模樣,極為動人,絲毫沒註意到方潛望著她入了神。

“繪夢之術乃仙法,若非雲繪宗弟子,唯有——那位銷聲匿跡的,這世間最後一位神明。”

*

少煊一行人順利回到漁村,路上先簡單為東方碧落包紮了下,以防傷口感染惡化,又大致地將各自所得互通一二。

“方家的兵力比上次更盛一倍,在這幾個點都有強兵巡查。”

東方碧落拉起自己的衣擺,用手指沾著自己的血再其上開始畫雲溪谷內的地形圖。

“這裏有崗哨,每半個時辰輪一次崗,每崗三到五人,每輪換一到二人。”

“他們方家守著這雲溪谷究竟有何居心?莫非只是礙著祖輩的面子,成心給姜氏血脈添堵嗎?”

律玦擡眼一一掃過眾人神情,雲淡風輕道。

“我見那雲溪谷倒不如你們口中那般美若仙境,卻是比中都的城市都更冰冷些。”

東方家的人都默不作聲,其實他們對雲溪谷並沒有多大的眷戀和感情,只是依著祖輩的訓導,姜氏被方家世代欺壓、驅逐,天理難容。

他們雖只是漁村小卒,但頗有一顆向善之心,立誓要為所救的姜氏後人洗清冤屈、重歸家園。

——如此夙願綿延了一代又一代,甚至連姜氏子孫的期望都越發黯淡,全憑著血脈之中總有一位主心骨凝聚他們的同根同感。

“雲溪谷如此模樣都是方家害的,他們將雲溪谷據為己有,當作垃圾場和排料地,毫不顧忌這片土地的承受能力,他們死守此處,無非是想繼續榨取其中的剩餘價值,再將自己的惡行完全封閉於他們的管轄範圍之內,不至於被公之於眾,遭世人唾棄,拼命維護那張陰險狡詐的虛偽臉皮。”

姜且憤恨地將方家罵了一通。

“雲溪谷病了,我必須救它。”

姜且說的是“我”,並非“我們”。

沒人比她更清楚,時間的消磨和歷代的更替遲早會將這份仇恨和凝聚力消耗殆盡,人活一世,只念當下,追求平和,也無可厚非,只是她無法原諒自己忘記歷史的毒打和家族的恥辱,心安理得地虛度此生。

——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就要為雲溪谷的康覆而全力以赴。

“可我聽說,你根本就沒在雲溪谷成長過,再者,即便雲溪谷世代居住姜氏後人,也不能保證它輝煌常在吧……環境是會隨著人的欲望改變和發展的,欲望恰到好處,便是對世間的造福,只是一旦走向貪婪的極端,才將變作一場不折不扣的災難。”

律玦漫不經意地發表著自己的看法,聽在姜且的耳朵裏卻是帶著刺的針對和偏袒。

“沒有家的人永遠都體會不到血脈相連的歸屬感。”

姜且冷冷地望著律玦,四目相對,寒氣逼人。

“姜姑娘講話莫要太傷人了。”

少煊見狀忍不住開口,神情嚴肅。

“阿玦的家人就在這裏,我就是他的歸屬,還請姜姑娘別被仇恨蒙了眼,又盲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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