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凈穢綾

關燈
凈穢綾

“後來阿娘北上雲游, 遇見了阿爹——你知道嗎?當時阿爹可是個大齡剩男,聽聞祖母說了幾家親,都被阿爹斷然拒絕。”

盛鈞儒換了一只手撐著腦袋, 繼續道。

“但他對阿娘可是仰慕已久,盛家有一間置寶閣,裏面放的都是阿爹重金拍下的阿娘的作品呢。”

“阿娘自然也是為阿爹的真情所動,但他們婚前便已有約定,阿娘不願再有孩子, 她那麽多年孤身一人,始終惦念自己被拋棄的孩子, 覺得對不起他。”

“阿爹理解阿娘的心意, 當天便跪拜祖母請其祝福——”

“祖母也是明理之人,她覺得阿爹這麽大年紀能尋到此生所愛已是不易,況且當時我姑姑也生下了我堂姐,阿爹一直將其視為盛家接班人培養的,所以阿爹和阿娘如何生活,祖母自認為是他們的私事, 便由著他們的心意了。”

律玦似乎聽得有些乏了,歪了歪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重點來了!”盛鈞儒突然在石桌上敲了幾下,“我出生了!”

“我猜阿娘大概還是想成為一位母親吧, 不管是對死去哥哥的寄托也好, 或是真心想面對新生活也罷,她真的很疼愛我, 你看不出我小時候可是體弱多病的藥罐子吧。”

盛鈞儒笑了笑, 突然又想起律玦的眼睛現在看不見,連忙轉移話題。

“但是, 他們坑我的時候也毫不手軟,所以我得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把你保護好。”

“我不過是一個外人,他們不會費那麽心思在我身上。”

好不容易等盛鈞儒說完了這段冗長的愛情故事,律玦才淡漠地開了口。

“再者,等我傷好了,便不會留在西州,你阿爹阿娘是明白人,不會揪著我不放。”

盛鈞儒一楞,他也想過經次一難,律玦或許就會跟少煊一起離開了。

只是這些日子因為養傷耽擱,沒有人提起,他便也拋之腦後。

可現在被律玦輕描淡寫地講出來,他已經開始不舍,可也沒有強留他的道理。

“玦哥……”

“多大的人了,可別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我看不見,自是不會安撫你。”

律玦起身想回房單獨待一會,他不過是將剛剛盛鈞儒講的故事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可是聽到親生骨肉被毫不猶豫地拋棄,他的心裏卻仿佛被戳了一下。

世上棄嬰之多,他不過是其中最幸運的一個,因為他遇到了少煊。

正如此想著,他便聽聞庭院門口有輕輕的腳步聲,還有淡淡的香氣飄來,所念之人,念及至此。

“阿煊來了。”

律玦站在石桌旁,盛鈞儒小心翼翼地攙著他,果真他話音剛落,少煊便出現在二人的視線之中。

“嫂子!”

盛鈞儒看到少煊就仿佛看到了希望,伸著手便沖她打招呼。

少煊只是點頭示意,步伐直接沖著律玦而去,她從盛鈞儒手中接過律玦,讓他重新坐在石凳上。

“這條白緞子是什麽?”

“閉眼。”

少煊沒回答他,只是這樣對律玦道。

盛鈞儒納悶地杵在旁邊,看著少煊站在律玦的身後,將這條白緞蒙在律玦的雙眼上。

可是他看不到的,是少煊的手心覆在環結之處略施神力,使其蔓延至整條白緞之上。

“這樣就行了?一條白緞子?”

盛鈞儒撐著個腦袋,看兩人默契地毫不交流,自己卻是滿頭霧水。

“你真的很吵。”

律玦看不見這是什麽東西,但憑借盛鈞儒的描述,再加上他感受到的這條白緞之上的氣息,他只有一種猜測——凈穢綾。

可是,怎麽會呢……

他正在思慮片刻走了神,卻仿佛被少煊猜透了心意一般。

她突然湊到律玦的耳邊,用盛鈞儒聽不到的聲音對他說著悄悄話,尾音還帶著慵懶的拖延。

“南下偷來這寶貝可費了我不少功夫,要保密哦。”

盛鈞儒感覺自己像個多餘的,兩人誰也不搭理他,暗暗握緊小拳頭。

不過看著這兩人感情和睦,他反而覺得心滿意足,便也不再插話,剛想默默退出去。

“誒小少爺,”少煊突然叫住他,“可否借水墨夫人的墨彩宣紙一用?”

盛鈞儒有些摸不著頭腦,只是老實答道:“那是阿娘的東西,我無權動用,不如嫂子隨我一同拜見阿娘,直接詢問我阿娘可好?”

少煊點點頭,這的確也是禮數所在,又和律玦偷偷交代了幾句,便隨盛鈞儒前往。

“嫂子,玦哥的眼睛真的沒問題了嗎?”

盛鈞儒還是心有疑惑,忍不住再三詢問。

“那條破緞子還算有點用處,無需擔憂,只是要看他眼睛的灼傷程度,保守估計,不出七日便可重獲光明。”

少煊見這無憂無慮的小少爺難得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倒為律玦覺得暖心。

“這些年,多謝你對阿玦的照顧。”

“聽嫂子的意思,是要我提前做好分別的準備嗎?”

少煊不解地看向盛鈞儒,卻望見幾分傷感之色。

“七日之後,玦哥的眼睛恢覆,你們也該啟程回中都了吧。”

其實少煊對之後的打算並t沒有明確的規劃,她短暫在西州落腳,無非是因為濁氣的牽絆和對律玦的憂慮。

如今這兩方面的問題皆迎刃而解,她接下來的任務,便是繼續尋找神息。

至於律玦該何去何從,他們之間還沒有結論。

而盛鈞儒看著少煊那不確定的神色,頓時慌了神。

“嫂子,莫非你要棄玦哥而去嗎?你並沒有打算帶他一起離開?”

盛鈞儒著急地停下腳步看著她,一臉慌亂。

“少煊姑娘對未來的設想裏,不曾有玦哥嗎?”

少煊竟不知盛鈞儒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只是搖搖頭道:“有些事情你不懂,等阿玦傷愈再議不遲。”

“我的確不懂你對玦哥的情誼,但玦哥對你的惦念這些年我全部看在眼裏……少煊姑娘,決定在一念之間,卻影響深遠,還請你思慮再三,莫留遺憾。”

盛鈞儒的眼神在顫抖,可少煊卻沒有與他對視。

“到了,我們進去吧。”

前些日子消息從西邊盛府傳來,盛鈞儒的姑姑生了場大病,盛曦和聽聞便即刻啟程探望,因而家中此時只有水墨夫人坐鎮。

盛鈞儒和少煊來拜訪之時,水墨夫人正在書房給盛曦和回信。

——他們這些年幾乎形影不離,偶有分開,也會以書信傳情,不曾間斷。

“阿娘——我帶嫂子來了!”

盛鈞儒剛進了後院便大喊大叫,一點不把少煊當外人。

“年紀見長卻越發沒有規矩了。”

水墨夫人將寫好的信交由侍女,便出門迎接,望見少煊便轉而滿是笑意。

“聽聞少煊姑娘近日為樂郎尋覓良藥醫治雙眼,可有進展?”

“尋到個還算有用的法子,”少煊笑著回應,但卻沒有明說,“今日前來,是想借水墨夫人的墨彩宣紙一用。”

“哦?少煊姑娘對繪畫也很有興趣?”

“略懂一二罷了,只是想來律玦養病無趣,想陪他找點事做。”

水墨夫人便一邊吩咐侍女去偏房取材料,一邊帶少煊到廳堂飲茶等候。

“茶有什麽好飲的呀——”

盛鈞儒知道少煊愛酒不喝茶,便突然插了嘴。

“嫂子,阿娘阿爹的庭院裏有一處專門置放阿娘為我畫的像,我帶你去看看如何!”

水墨夫人見自己兒子一副驕傲的模樣,會心一笑,囑咐道:“慢些走,可別弄壞了你阿爹的寶貝們。”

盛鈞儒引少煊來到一間別致的房間,這裏的裝潢比起外院的端莊華貴,更多了幾分俏皮活潑的靈動,正中間擺放的是他們一家三口的畫像,看模樣應該是盛鈞儒剛出生沒多久。

“我每年生辰,阿娘都會為我畫一副畫像,可惜三年前南北大亂情況特殊,阿娘阿爹雲游未歸,便空置了三幅……”

“不過還好,這三年我也沒太多變化——喏,你看最邊上那副金粉點綴,是阿娘前些天剛畫好懸掛上去的,用的可是阿娘此次雲游回來新尋到的材料。”

盛鈞儒為她講述時,語氣都高了一個調,看得出來,他真是在愛裏長大的孩子。

不知怎麽的,少煊此時很想念律玦。

他現在一個人在庭院裏,什麽都看不到,會想些什麽,做些什麽呢。

“你很幸運。”

少煊沒由來一句話,盛鈞儒卻會意——她比較的參照人,是律玦。

“讓阿娘給你和玦哥畫張像吧,一副你們帶走,一副留在西州,也算留給我個念想。”

少煊輕笑道:“又不是生離死別,講得這麽傷感。”

還沒等盛鈞儒回應,少煊搶在他前面繼續道:“回去吧,阿玦還在等我們。”

盛鈞儒想著給少煊和律玦留一個二人世界,便賴著自己的阿娘不肯走。

少煊便拿著借來的墨彩和宣紙,獨自回到了律玦所住的庭院。

遙遠的日光透過樹影斑駁在律玦的身上,他著一件輕薄的荔粉色素衣,長發如瀑自然垂落,蒙上潔白的凈穢綾,一塵不染。

他的身前是少煊當年贈與他的彩鳳鳴岐,那雙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之上輕撫著,卻未著一音。

“許久未聞你的琴聲,我練劍時都無趣不少。”

少煊將借來的材料放置在石桌上,又走近律玦,將他扶起來到石凳旁。

“我的琴技多少有些生疏了,若你不嫌棄,倒是可以一曲伴你舞劍。”

“當然嫌棄啊。”

少煊不客氣地按著律玦的肩膀讓他老實坐下。

“趁你養傷期間正好練練琴,我很挑剔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