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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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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她心動了

唐薏閉口不答, 只略搖頭。

在沒有徹底想好自己未來的時候,她再一次拒絕了江觀雲。

原來這世上,不是所有糖都是甜的。

方才入口的那顆糖豆子, 早在唇舌尖融化殆盡,完全被那心底湧起的苦澀掩為一體, 半分滋味也品不出了。

或也根本不存在什麽忌諱和不得已的苦衷, 只是她不喜歡罷了。

他突然覺著自己很可笑。

靜默片刻, 強忍心梗,江觀雲終下了決心,“過些日子我要出趟遠門, 這陣子出了這麽多事,無人護你, 我擔心你自己留在信公府會有麻煩。”

“你可以先回唐府住一陣子,”他一頓, 身上高熱未退, 灼的眼尾泛紅, 心下是驅不散的酸楚,再難割舍他也得舍,“待我回來,你我之前的約定.....作廢。”

“那些銀子就當我贈你的,我分文不要。就當謝你和劉豐年救我性命。”

拿銀子走人,重回唐家做她無憂無慮的二姑娘,這素來是她的心願, 而今卻這般輕易的被江觀雲捧到臉上。

明明應該歡喜至極,可唐薏卻覺著受之有愧, 良久才道:“該退的那一千兩,我還是會退的。”

“你連我一點便宜都不肯占嗎?”他終擡眼, 頗有怨念的望向唐薏,眼尾紅意更濃,“這些銀子說給你就都給你.......”

還有話未說盡,但怕她嫌惡,終還是欲言又止。

他想盡可能的為她困苦的童年做彌補,盡管那些都不是他造成的,可他就是想盡可能的去貼補她,愛護她。

可她唐薏偏不要。既不要他這個人,那能贈她豐足的銀錢他也是樂意的。

“小公爺還真是家大業大,”雖說是調侃,可唐薏沒有半分戲謔之意,不忍再拒他的好意,“你什麽時候走?去哪裏?”

“棠州,待身子稍好一些就走。”

唐薏點頭記下,“好,你的好意我都收下,往後你若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就盡管開口,我唐薏義不容辭。”

這般無形無跡往他心口插刀子已經數不清多少回,躲都躲不開。

“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了,二姑娘也早些休息吧。”江觀雲一臉的挫敗之相,被拒絕的滋味已然嘗盡,若再見她在眼前,只怕他會反悔方才那一番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

“好。”見江觀雲不適,唐薏不敢磨蹭,她自起t身,輕步退出書房,最後將門又輕輕合上。

房門動響之後書房內與江觀雲的心重歸死寂。

輕眨兩下眼皮,望向空蕩無痕的門口失神片刻,目珠微移,投到小幾上那一小包糖紙上,唇角噙笑自嘲,“江觀雲,你當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地方。”

.......

棠州距京有差不多十日的路程,養病期間棠州的一位轉運司副使因貪汙被拿,留了一筆爛賬在那,牽連之人不下十數。

聖上有意讓江觀雲先去料理,一來信任他的才能,二來他因病卸職一年多,若不先做出些成績,貿然提拔恐落人口實。

故而給了這個機會做階。

因這一場突來的風寒,出行的路又暫擱下來,只前方十萬火急,耽誤不得,隔日江觀雲覺得燒稍退了些便命人簡單收拾了行李,天不亮便走了。

離京匆忙,更似跑路,沒有同任何人打招呼,包括唐薏。

倒不如說他正是為了避開唐薏才恨不得連夜逃了,他需得有些時日用來擺脫對唐薏那一份求而不得的鐘情。

........

早起後唐薏的眼皮接連跳了三下,桌上擺的早點都是她愛吃的,今日古怪,難得胃口全無,一只松軟小包子捏舉在手裏,怎麽都下不去嘴。

房門未關,書房的灑掃婢女從竹影那頭折過來,櫻桃見是小公爺那頭的人,便起身去迎。

小姑娘見了櫻桃客氣道:“櫻桃姐姐,這是小公爺今早臨走時讓奴婢交給少夫的人的信。”

同在一個園子裏住著,近乎咫尺,何必用得著寫信,櫻桃接過,無意說了一嘴,“怎麽小公爺還寫信?”

“許是因為走得太急了,有的話又來不及和少夫人講,便只能寫信了。”

“走得太急了?”唐薏將手裏包子放下,腦子裏浮現的是他昨夜病態模樣,“他去哪了?”

小姑娘回道:“回少夫人的話,小公爺今早天不亮就出發去棠州了。”

“他身子好了嗎?怎麽走得這麽急?不是說過幾天才動身的嗎?”指尖兒急促摳於桌沿上,一連三問,擔憂之色盡顯。

給小姑娘問懵了,只能老老實實回道:“聽近身的人說小公爺早起燒是退了些,可也沒好全,他說要事在身耽誤不得,小的們也不敢阻攔。”

櫻桃心細如發,不過淺表的三言兩語,再一聯想昨夜唐薏從書房回來時那般強顏歡笑,便猜到二人之間又發生了什麽。悄然朝小姑娘示下後轉身回房,將那信放到桌上唐薏手邊,“二姑娘快拆開看看吧。”

信封上四個大字‘唐薏親啟’。筆法沈雄古逸,出他親手。

唐薏將信豎起在手,小心從封頭處一點點前移著撕開,怕手上失力,損了那一手好字。

單薄的信封中不過兩頁紙張各自折疊,其中一張力透紙背,展開兩只紅拇指印一大一小緊緊挨著最先入眼——

這狗扒一樣的字出自唐薏之手,這是當初她執意給江觀雲寫下的收條。

另一張便是江觀雲的親信,其上寥寥數語,關切綿厚:京中兇險,保重自身,待棠州歸來,和離書奉上。

——江觀雲。

再抖抖手上的信封,確認裏面除了這兩張再無其他,意猶未盡。

信就擺在桌上,雖是倒看,櫻桃也已了解其上內容,“我先去收拾東西。”

“姑娘是回唐府還是回吉祥坊?”

指尖兒輕輕搌過紙上江觀雲的名字,竟沒了以往每每歸家前的興奮勁兒,反而似趕鴨子上架,她淡聲回道:“唐府。”

......

與家人團聚是唐薏一直以來的心願,以往她身在江府心裏卻總惦記著唐府和吉祥坊,如今終得以脫身的機會,卻也沒想象中那般欣喜。

素來沒心沒肺的人一下子長了心事,日日墜的步子沈重。

家中園子裏的花都開了,獨坐花影下,那花就變成了江觀雲的臉;於塘中餵魚,那水裏游的好像也有江觀雲;房間裏話本子成山,隨意翻開一頁就似寫著他的名字......

食不下咽,神思迷惘,唐薏懷疑自己中邪了。

塘邊的石頭被烈陽烤的焦熱,坐上去有些燙人,唐薏心裏煩躁,硬是午時日頭正盛時撐了傘出來餵魚。

這塘裏的魚還是開春時唐夫人特意買下的魚苗,隔了一季長大了不知幾圈,炎夏午時連魚也跟著犯懶,一把把魚食丟下去倒追不積極。

“咚”——一聲響,一顆從天而降的石子落入湖中,驚散了魚群,水花濺得老高,落在石頭上瞬間被烤幹,半分水痕也無。

回頭看去,傘頁外側露出一個少年的臉,正朝她嘿嘿傻笑。

“你怎麽來了?”久不見江聞谷,唐薏驚喜道。

少年順勢鉆入傘下,與唐薏並排坐下,雙腳晃在塘邊,“我求了櫻桃姐帶我來的,我不敢見唐老爹,所以偷偷來見你。”

唐茹璋待江聞谷不錯,江聞谷私下裏便喚他唐老爹。

“你是不是在書院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了?怕我爹做甚?”

離上回見面已經過了兩個月之久,這期間江聞谷一直沒離開書院回家,偶爾江觀雲派人去書院送些日用,只以為他讀書努力認真,卻也不曉個中內情。

“這話我只敢跟你說,書院我不想待了,”又是一塊碎石丟入塘中,手臂掄出了十分力,少年似在同誰賭氣,“我不是讀書那塊料,在那待上十輩子也不能像我哥一樣,何必浪費時間。”

之所以在書院能忍這麽久,是怕給引薦他的唐茹璋和為此事張羅的唐薏惹麻煩。

卻也正是這麽長時間的挫磨江聞谷才徹底想通,以他讀書上的資質,在書院待的越久,才越是丟了唐茹璋和唐薏的臉。

“也罷,只要你做好決定就成,我和我爹去說。”

輕飄飄的一句,那廂江聞谷眼皮一點點撐大,使他輾轉反側,郁悶抵纏許久的事在與唐薏明示之後竟這般輕易就能解決。

“嫂子,你真的肯幫我去說?”雙手扶上傘把,將其高舉,激動覆問。

這一聲嫂子唐薏沒抵觸,“當然了,讀書這種事兒也勉強不來,你和你哥不一樣,你本來就不是個讀書人。”

“嫂子,要沒有你我可怎麽活啊,”江聞谷由衷感嘆,越發覺著唐薏能入信國公府是江氏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既然你這頭說通了,我就去找我哥去。”

事關江觀雲,唐薏心尖兒一顫,還以為那人回京了,若無其事問道:“你哥不是雲棠州了嗎,你怎麽找他?”

來之前江聞谷便做好了打算,“我就去棠州找他,他這一走什麽時候回來還不一定,我若在家母親一定日日責罵我,還不如直上棠州。”

“我切了幾塊瓜,是用井水鎮過的,吃了解暑又解渴。”半晌櫻桃都沒露面,原是去切瓜了。

紅瓤黑籽,瓜肉稍稍起沙,顏色喜人。

將方盤放到空處,挑了一個籽最少的遞到唐薏手中,其次又拿給江聞谷。

唐薏咬了口瓜尖兒,汁水繞齒,爽口解渴,心思未全放在吃瓜上,都借著午時夏風飄到天邊去了。

江聞谷接過瓜未動嘴,先用盤中竹子簽子剔了表面可見的黑籽後,自然的遞到櫻桃手裏。

櫻桃接過,含笑不語。

這會兒唐薏滿腦子都是棠州,根本沒瞧見眼皮子底下這兩個人眉來眼去,把吃進口中的西瓜籽吐到塘中試探道:“棠州那麽遠,是你想去就去的?”

“要不嫂子你和我一起去算了,聽說棠州風景不錯,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游山玩水。”

說者無意,聽者被會心一擊。

隨口閑聊蘊含了無窮力量,將連日堵在唐薏心口的那股氣陰柔粉碎。

她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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