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七

一年覆一年，餘夢煙在這靜安觀裏生活都已經忘了時間，她等的鐘離粟杳無音訊，雖然早就知道她不該等了，早就知道沒有任何希望了，可還是忍不住想在心中安放一個希望。

瑞梧65年秋，和往常一樣，早早起床打坐吐納，做功課，打掃院落，突然感到身後站著一個人，回頭看時，她楞住了。是趙至誠！滄桑而又憔悴的模樣讓餘夢煙面驚失色，不敢相信這是她認識的趙至誠。

一陣秋風吹來，枯黃的樹葉飄落在他們身邊，竹掃把從餘夢煙的手中滑落，她慢慢的走到趙至誠的面前，面目肌肉在輕微的顫動，緩緩張開嘴巴小心的問道。

“至誠……你……你怎麽來了……”

“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趙至誠的情感在說話前一下子崩塌了，濕潤了眼睛問道，“煙兒，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餘夢煙一時楞住了，一頭霧水的看著趙至誠，他的傷心已經湧到了眼淚裏，清晰可見，可她知道什麽，卻完全不明白。

“……至誠……我……你……你在說什麽……”

“你早就知道若兒的情況對嗎？為何不告訴我！”

若兒，何時聽到趙至誠這樣對別人這樣稱呼，心中竟有種莫名的哀傷，可已經顧不上去想這個，今天趙至誠突然來到這裏，一定是有事要向她問清楚。

“至誠，你有事慢慢說，你……這一下子說的什麽，我完全不知道怎麽回事……”

“若兒是不是來找過你？與你到底說了什麽？”趙至誠傷心的問道。

“她去年夏天是來找過我，已經是很久的事情，為何你現在才來問，她到底怎麽了？”

“為什麽沒有早點告訴我？原來她一直都在騙我……”趙至誠悲痛欲絕的說道，“她一直都說她很好，這麽長時間我卻絲毫沒有察覺到什麽，都怪我……都怪我……”

第一次見到趙至誠這樣捶胸頓足的責備他自己作為丈夫的失職，哭得像個孩子，餘夢煙等到他稍稍冷靜下來，詢問緣由，原來曾若在前些天去世了。病床前，曾若將她見到餘夢煙的事情全都告訴了他，只是他未想到曾若竟是這樣一個善良的人，讓他更加感到對不起她，當初在一起的的原因讓他覺得愧疚，欠曾若的太多了，因為有了曾若，有了曾家的勢力，他完成了母親的心願，終於為趙家帶來了榮耀，趙母也為兒子謀得一官半職每日恨不能以唱歌的方式來度過。

他完成了母親對他的期望，可也失去了餘夢煙的消息，失去了對曾若的照顧，如今曾若離開了，在離開前她還找到了餘夢煙，說了一些埋藏在他心裏不敢說的話，其實他想告訴曾若，在與她在一起的時間裏，對她是真心的，他也渴望能與曾若相守到老，可命運的安排卻始終不與人願。

曾若告訴他餘夢煙在靜安觀時，他當時也是感到很震驚，其實他早就知道的，只是因為擔心曾若傷心，所以他一直沒有來看望過餘夢煙，只是偷偷的看望過幾次，去世前聽到曾若說的那一番安排，趙至誠更加責備自己了，是他忽略了曾若的感受，責怪餘夢煙早就知道曾若的情況，還在這靜安觀裏待得這樣舒心，所以他一氣之下跑來找斥責餘夢煙。

“她是一個善良的人，是我對不起她……”

餘夢煙低下頭，深深自責的說道。

“是我對不起她，是我對不起她……”趙至誠失聲痛苦道。

不知該怎麽勸解趙至誠，她甚至不敢靠得他過近，手裏的念珠在顫抖著，很想撿起掃把繼續掃地以緩解不適的情緒。

“……至誠……”餘夢煙小心翼翼喊著。

“對不起，煙兒，我不該怪你……”

趙至誠見到嚇壞的餘夢煙，又慌忙解釋著剛才是太沖動了，可他心裏對於曾若的離開真的很難受，餘夢煙應該找他，告訴他一切的。

“我從未怪過你，是我想得太天真了，當初分開時，就說如果不再見面就是一切安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她是個好姑娘，不該如此過早離開……”

餘夢煙見到趙至誠怒氣沖沖額樣子已經冷靜下來，就勸他進去喝杯水，能在最無意間找到所愛之人，真是一件難得的事情，她很為趙至誠感到高興，只是他的樣子太惹人傷心了，曾若的離開一定對他很大的打擊，該如何安慰他呢？對於她來說真是有些難度了，畢竟她受的傷太多，自己安慰自己也太多了，如今要來安慰別人，真是不知該從哪裏說起。只好倒一杯茶水給他，陪在一旁坐著。

稍作歇息之後，趙至誠擡眼看了看餘夢煙，再見餘夢煙時她身上的已經沒有最初的光彩，平淡安靜的湖水沒有半點漣漪，風吹過時，也是有意無意的假裝在意一下，這樣的改變讓他感到心痛，如果當初知道她在這裏而馬上過來阻止的話，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可那時每次看到她與鐘離粟在一起時，笑容可以看出是發自內心的，而直到鐘離粟離開長安後，他也為她感到絕望無助，想要幫助她，可那時，曾若生病了，病中囈語每句都離不開呼喊他的名字，為此他陷入了兩難中，後來曾若醒了，他害怕哪天曾若會突然離開他，對她的愧疚更深，只好忍痛舍棄了餘夢煙，安心的照顧曾若，誰知曾若會在他離開的那天找到了餘夢煙，說了那麽多的話。

對一個人從一開始就帶著愧疚的心態開始在一起，一輩子都逃不開負罪感的折磨，而今曾若離開了，他的世界就不會平靜了。

兩個人好久未見，再見沒想到是這個局面，所以場面難免不了一陣陣冷場。最後不堪折磨，趙至誠選擇了離開。

餘夢煙送他到門口，沒想到碰到了正找來的趙母，頓然感到殺氣逼近，本是想趕快逃跑，沒想到還是逃不掉！！

趙母三步並作一步沖了過來，朝著餘夢煙大哭大叫。

“天下每天都在死人！為何你餘夢煙還要活在這個世上！！！！你你這個狐貍精！！妖孽！！我的若兒這樣善解人意！沒想到她屍骨未寒！！你卻在這清靜之地勾引我家至誠！！告訴你！除非我死了！！告訴你！！只要我活著！！你休想進我趙家的門！！！”

“娘！你說什麽呢？是我來找煙兒的……不關她的事……你不要這樣說她好嗎？”趙至誠攔著趙母不住的解釋道。

“你個逆子！！虧得若兒對你這般好！！你這樣做對得起她嗎！！！”趙母毫不客氣的怒扇趙至誠一巴掌，大聲的呵斥道，“餘夢煙就是一個不要臉的人！！你為什麽就是看不透呢？如今若兒剛去世，你就跑來這裏！！你看看她這打扮！！！簡直玷汙了這聖地！！！”

餘夢煙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劈頭蓋臉的辱罵，身邊圍著人看著，頓時顏面盡失，痛哭著跑開了。

“夠了！！！娘！！！算我求你了！！娘！！”趙至誠也不知道母親為何會找到這裏，見到餘夢煙哭著跑開，再也不能忍了，他怒道，“是我對不起若兒，與煙兒毫無關系！為何你總是要這麽對她！她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是我，是你兒子一直放不下她，與她何幹，請你，求你，以後別這樣罵她行嗎？”

“你！！”趙母高高揚起的手，舍不得再打下去，哭著說道，“兒啊，那餘夢煙有什麽好的，若兒為了你做了那麽多，還不如一個妖孽嗎？你定是被她蠱惑了，醒醒吧，兒子……”

趙至誠哭著抱著母親，將母親安撫好了之後就帶著她回去了，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關緊的大門。欠的情永遠無法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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