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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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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忘了

見溫芍口不擇言, 程寂已經忍不住道:“夫人,請慎言!”

溫芍說完,心下雖覺不妥, 然而到了這種時候,卻並沒有後悔的意味,只是撇過頭去。

顧無惑卻仍道:“我不會讓你走。”

溫芍的心裏像是被揪了一下,她對他說了這樣難聽的話, 他還是不肯嗎?

那她的母親該怎麽辦?

她不是不知道顧無惑的意思, 秦貴妃他們是因為她而被連累, 只要她不出現就表示她甩下了他們不管,他們也就與她撇清了關系。

還有崔河, 崔河手段毒辣陰險, 先前能以百姓性命為脅,如今對付起自己的對手仇家來,一定是毫不手軟,她怎麽敢與他去比狠?

若是到時候崔仲暉真的完全不理會, 而她又不出現,崔河是肯定會殺了秦貴妃和崔潼的。

溫芍頹然後退兩步, 跌坐在凳子上,淚水從她不施脂粉的光潔臉龐上滑落下來。

當時她明明猜到了是崔潼告了密, 為何卻要跟著顧無惑一起跑,她應該想到她會連累秦貴妃的,那麽只要她留在那裏, 自己承擔所有罪過, 是不是眼下境況會好不少?就算依舊無法避免這一切, 那麽也好過她一個人留在外面,面對選擇受著這樣的煎熬。

她定了定神, 又說:“滿滿你帶走罷,但是你要放我離開。”

顧無惑也在她身邊坐下:“不行。”

溫芍哭了出來。

顧無惑默默地看著她哭,又過了大約半柱香的工夫,滿滿從裏間跑了出來。

他才剛睡醒,踢踢踏踏跑到桌子前面,揉著眼睛看著面前的人,又發現溫芍在哭,便趴到她身上,問:“阿娘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告訴滿滿,滿滿去打他!”

溫芍撫了一下滿滿的後背,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他見溫芍不理他,便拉著溫芍的手,在溫芍的身邊繞來繞去,差點扭成了一股麻花。

最後顧無惑看不過去,對程寂道:“先把他帶走。”

就算程寂不在,他一個人也是攔得住溫芍的。

滿滿不肯,哼哼唧唧了一會兒,然而溫芍又實在不搭理他,他這才死心,乖乖跟著程寂走了。

走前又不忘問:“我們什麽時候回去呀?”

顧無惑回答他:“快了。”

等滿滿出去,溫芍被他一打岔,眼淚也被逼了進去,只覷了顧無惑一眼。

“安心等著,就這幾天。”顧無惑對她道。

溫芍起身扭頭進了裏面去。

***

到了第三日,程寂那裏傳來消息,秦貴妃和崔潼他們已經被放了出來。

崔仲暉親自下的旨,果真如顧無惑所說那般。

溫芍這兩日幾乎連眼都沒閉,一句話都不說,只怕等來的是母親他們的噩耗,如今真正是松了一口氣。

但是她還是不敢相信,問顧無惑:“你該不會是騙我的吧?”

顧無惑道:“若想騙你,一早不與你說就是。”

溫芍這才徹底放心。

“崔仲暉多年來一直偏寵你的母親,對於崔潼的愛重也是有目共睹,這次的事亦是崔潼先去告發,後才被崔河添了一把火,”顧無惑沈吟片刻,繼續說道,“他不會對崔潼這個如此忠於自己的兒子下手,他不舍得,所以只是看著嚇人,實為試探,崔河怕是又白高興一場了。”

他說得緩慢又要條理,仿佛是在細聲教導溫芍一般,溫芍聽了,心裏漸漸更不是滋味起來。

她對顧無惑說過的那些話……

她是明知道顧無惑對於那些有多忌諱的,卻偏偏拿著刀往他的疤上去捅。

不過溫芍不是不知錯也不肯認的人,她略一思忖,很快便說道:“那日我……我也是太急了,說過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顧無惑輕輕應了一聲,又說:“我已經忘了。”

他說完不等溫芍反應,而是繼續說了下去:“眼下你母親已經沒事了,可你要再回去卻沒有那麽簡單了。”

溫芍嘆息一聲,頷首道:“我知道。”

崔仲暉已經知道了她和顧無惑的關系,她也是擺明了放棄了母親,與他們撇得一幹二凈的。

她其實已經回不去了。

就算回去了,崔仲暉也不會允許她繼續陪伴在秦貴妃身邊,甚至會為秦貴妃和崔潼引來崔仲暉的猜忌。

“跟我回南朔罷。”顧無惑沈聲說道。

溫芍沒有說話。

但是她心裏卻明白,不僅是回不去,北寧也是再也留不得了的,她不想讓滿滿離開她,而若是那樣,她和滿滿日後就很可能會被拿來威脅顧無惑。

半晌後,她才說道:“我想最後見我母親一面,可以嗎?”

顧無惑不假思索立刻回答道:“秦貴妃才剛被放出來,她未必……能出來見你。”

其實顧無惑想說的是秦貴妃未必願意出來見她,可於他而言秦貴妃是一個陌生人,是他國的皇妃,日後還有可能成為對手,可對於溫芍來說,那是她的親生母親。

顧無惑沒有忘記那日她對他所說的話,雖然誅心,可他也記到了心裏。

既然能被她說出來,即便再是氣急,也不可能不是無心的。他不願自己在他人,特別是溫芍眼中,是個那樣的人。

聽了顧無惑的話,溫芍抿了抿唇,低了頭。

顧無惑明白她還是固執己見,畢竟這可能是她此生最後一次與生母見面,或者說是道別的機會,堅持也是人之常情。

他想了想道:“我會想辦法遞消息過去。”

秦貴妃尚且還在行宮,行宮比禁中要更好傳遞一些,再加上秦貴妃也有心探得女兒目前的下落,很快顧無惑便告訴溫芍,秦貴妃會想辦法出來一趟。

時日不久,就是在一日之後的夜裏。

顧無惑把溫芍帶到了行宮邊上一座別院附近,並沒有進去,二人在半山腰上的涼亭裏等候。

這別院大抵也是秦貴妃或者其親眷的產業,溫芍不是很清楚,但秦貴妃一向謹慎小心,才剛又出過那樣的事,若不是安全的地方,她也不會安排。

這裏本是供游人賞景的地方,因已是私家別業,整座山及其附近也早就被圈了起來,並無他人經過。

再加上已是入夜時分,便更顯冷清寂寥,只有簌簌山風而過。

溫芍等得無聊,卻也不肯說出來,幾次擡頭望山頂往,都只能望見遠處別院門口那兩盞高高掛起的燈籠。

顧無惑面朝外,背對著她站著,雙手抱臂,似是在眺望者山間風景。

溫芍先前還坐著,後來也是坐得累了,先是轉了一下腳腕子,只覺得僵硬得很,她和顧無惑在黃昏時分便過來等候了,估摸著已經過去了快兩個時辰,枯坐著吹了那麽久的風,渾身上下又冷又僵,很是難受。

她打算起身活動活動筋骨,稍稍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往顧無惑正在看的方向望,恰好顧無惑聽到響動回過頭來,與她目光相接,溫芍躲避不及,再要掩飾也是別扭,便索性走了過去。

“山間有什麽好看的嗎?”溫芍不尷不尬地隨口一問。

顧無惑搖了搖頭,而溫芍自己這回也看見了,山間實在是黑漆漆的一片,朝下一望,便防脫深淵要將人吞噬。

還怪恐怖的。

溫芍只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看久了總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跳下去了,真不知道顧無惑怎麽能堅持那麽久的,還是他閉著眼睛根本沒看。

見她縮了頭,顧無惑便也微微側過身子來,甚至還輕輕倚靠道欄桿上,回答道:“沒什麽好看的,只是無事可做罷了。”

溫芍又不自覺地往裏面退了一步,問:“不怕嗎?”

“怕什麽?”

溫芍指了指涼亭外的山壁。

顧無惑道:“就算你推我,我也掉不下去。”

溫芍聽了有點想笑,但又笑不出來。

“我為什麽要推你,”溫芍最後只是搖了搖頭,“我的意思只是覺得外面黑漆漆的嚇人。”

顧無惑的身子從欄桿上起來,溫芍看了竟悄悄松了一口氣,又聽他道:“景寧寺也建在這樣的山裏,那時我剛去年紀小,每到夜裏,寺裏所有僧人都早早睡下了,只剩我一個人在客舍的禪房裏害怕得睡不著,後來就習慣了,偶爾未入眠時推開後窗,便能看到這樣的景象。”

他沒有再說下去,他記得小的時候他還哭過,可是也沒人搭理他,要回家是不可能的,繼續哭鬧只能讓父親為難,家裏還有妹妹,所以只能夜裏一個人躲起來哭,什麽時候開始不哭的他已經忘了,反正長大了就好了,再後來反而覺得住在景寧寺不錯,一個人清清凈凈的。

“那齊姑姑呢?”溫芍又問。

“齊姑姑……她是女眷,不方便長期在寺內居住,所以一直住在外面,隔幾日為我帶來一些需要的物品。”

他說完,溫芍也不說話了。

而顧無惑明顯也不願意再繼續和她討論有關自己少時甚至幼時的事,他很快岔開了話頭:“已經快要子時,不知秦貴妃什麽時候來。”

溫芍等了這麽久,其實心裏也沒底,但是她相信秦貴妃說過會想辦法出來見她,便會信守承諾,真的不能前來,怕也是被崔仲暉或者什麽事拖住了腳步。

二人正說著話,便看見山路上有一束晃晃悠悠的光,其實深更半夜見到了還是挺駭人的,但溫芍此刻卻一點都不怕,她只想著和母親再見一面,便什麽都不怕了。

這會兒來的一定是秦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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