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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送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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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送畫

崔河是個混不吝的東西, 打定主意要這麽做了,便把一切都抖落了出來,全都說與顧無惑聽了。

反正按著他所想, 這些事說出來他也不吃虧,至於怎麽做就看顧無惑自己了,崔河也不是什麽毛頭小子,從見到溫芍那日起開了葷, 府上便有了許多妾侍, 外頭也有不少鶯鶯燕燕的知己, 男女之間的那點子事還是有幾分能看清的,他們兩個之間絕對不對勁。

“這兩人只要一見面, 不出意外便不會對對方不滿意, 兩個人見了面回來之後點了頭,這事就立刻辦起來了,”崔河眨著眼睛問顧無惑,“你急不急?”

顧無惑方才一直聽著, 一言不發,連神色都沒有多大變化, 其實心裏早就漲潮一般浪起浪落,雖不至於窒息, 但浮沈之間也不好受,況且此刻沒有浮,只剩下沈。

對於崔河此人, 顧無惑一眼便能看透個六七分, 雖不算很多, 但是應付已經足夠了,他的話自然是不能盡信的, 但有些事也絕不會是他隨口生造出來的。

崔河告訴他這些,無非就是想讓他摻和進去。

他當然不應該如了崔河的意,此行也並非為了這種細枝末節的事,然而事關溫芍,他不得不去看一看。

顧無惑幾乎瞬間就在心裏打定了主意,嘴上卻很是冷淡:“我與她沒有任何關系。”

“那你多待幾日,留在北寧喝完她和儲奚的喜酒再回去,秦貴妃應該很樂意她的婚宴上有你這麽一位南朔來的貴客,給她的寶貝女兒面上添光,”崔河早就料到他會這麽說,於是說出來的話也一點都不饒人,“我們北寧的規矩,新人成親之前還要請高僧祝禱祈福,不知在南朔有沒有這樣的風俗——聽說你以前是和尚,那你會不會啊?”

饒是顧無惑修養再好,此刻也變了面色,他素來不欲在口舌是非上稱快,也不擅此道,然而崔河卻實在有一種讓人立刻惱火的功力,使得他想一句一句地反駁過去,反駁得崔河顏面掃地為止。

顧無惑忍了忍,最後只沈聲說道:“我從沒出過家。”

崔河“呵呵”地笑了兩聲,大抵是為了表示他那點說錯話的歉意,但也不是真心誠意的,嬉皮笑臉的,算是就這麽揭過去了。

不過他笑完之後,終於起身道:“好了好了,不認識就不認識,沒出過家就沒出過家,多大事哈哈哈,記得別被她利用就行,她和她的親娘秦貴妃一樣樣,從前不錯,後面被教壞了,你可千萬小心,不要著了她的道。時候不早了,我也不打擾你休息了,記著,三日後安陽侯府,你不去可別怪我沒來給你通風報信。”

說完也不要人送,自己就一陣風似的出去了。

崔河走後,顧無惑也沒有離開,而是繼續坐在堂中。

方才頭昏腦脹的,被崔河一通攪和,神思倒慢慢清明起來。

即便崔河不懷好意,溫芍也未必會與那個儲奚成事,他也只能先著了崔河的道。只是崔河離開前說的“利用”二字,委實是刺耳得很,像鞋子裏進了石子兒,卻又不能拿出來。

無論如何,眼下既然已經知道了,也只能先去看看再說。

***

沒過幾日便是安陽侯府的賞花宴,溫芍自幼就不在北寧長大,又是秦貴妃和前夫的女兒,無論從性格還是身份來說,其實與這裏是有些格格不入的,但秦貴妃從來不在意這些,也不讓溫芍在意。

但這次又有所不同,她不是單純地來赴宴,還要見一見儲奚,事關她的終身大事,所以為了更妥善點,相見的地方安陽侯府其實正是溫芍的舅舅家。

溫芍打扮得妥當,前去安陽侯府。

因她是秦貴妃的女兒,所以所到之處自然都是對她又恭敬又和顏悅色的,溫芍今日前來也意不在賞花,這天日頭又大,她怕曬化了自己精心準備的妝容,便往涼亭中去坐著了。

身邊也有幾個表姐妹相伴,大家坐在一塊兒說說笑笑的。

對於今日賞花宴的目的,大家也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於是一同嬉鬧了一陣,便陸續找了借口散開。

其中最為年長的表姐已然出嫁,這次也回娘家來作伴,她留到最後走,用團扇掩了面悄悄對溫芍說道:“妹妹放心,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那位儲郎君娘娘見過,我母親和我也都已經見過了,人品性格都很好,否則也不會到你面前,你就放心大膽地見他便是,好便好,不好也無妨,娘娘雖然極為中意,但也要你自己點了頭,這個若是不好啊,咱們便再繼續找。娘娘說了,盲婚啞嫁不好,只有一面之緣也不好,要多說些話相處了才好,她是嫁女兒,不是賣女兒。”

安陽侯府對這次的事自然是極上心的,都是極為妥當的,特意尋個賞花宴的由頭也是花了不少心思上去,溫芍先向表姐道了謝,又道:“我省得。”

她也知道若是秦貴妃真能與尚書令結為姻親,那麽必定會為崔潼更添助力,所以對於這個儲奚,她是萬萬不敢怠慢的,就如表姐說的那樣,好便最好,大家都歡喜,今日一切都要慎之又慎。

表姐起身:“我就在不遠處等著,若有什麽事,你叫一聲我便聽見了。”

表姐走後,便剩下溫芍獨自一人坐在涼亭裏,她實在是無聊又無趣得緊,待會兒要見人,她連站起來走動走動都不敢,只怕亂了發髻和衣裳失禮,坐了一陣便只好站著松快松快,看著通往涼亭中的小徑邊上的花叢,總歸一會兒儲奚是從這裏過來的。

然而她站了沒多久,卻有聲音從身後響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

溫芍嚇了一跳,連忙轉身過去看,只見從涼亭後的樹叢裏鉆出來一個人,除了鼻尖上沾染了一層細汗,其他地方卻清爽俊朗,長身玉立的,一張臉很是清秀,斯斯文文。

溫芍知道這就是儲奚了,果然就和旁人所說的那般,然而實在想不到他會從這裏出現,一時不知該如何相待。

儲奚臂彎裏抱著一副畫卷,護得倒是很緊,又從後面繞到前面來,總算走到溫芍跟前,一本正經道:“真是不好意思,我為了找這畫耽誤了時辰,問了侯府的人想走個近路,這下卻好笑了,竟是涼亭後邊。”

他說完,自己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溫芍沒想到他說得那麽直白,雖然兩個人都對今日的事心知肚明,然而見了面總要掩飾一番,當作是偶遇,才好不那麽尷尬,只是既然說出來,溫芍心裏倒也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竟是更自在些。

她朝著儲奚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儲奚打開手中的畫卷,攤開給溫芍看:“這是我送給溫姑娘的見面禮。”

溫芍自然先要推辭:“才剛見面,怎好收你東西呢?”

這畫倒不是什麽花團錦簇花鳥魚蟲,而是一副游樂圖,落筆新奇有趣致,人物也繁多,景物錯落有致,生機勃勃,溫芍不太懂畫,也不免被吸引著多看幾眼。

儲奚道:“這是我的藏畫,我平日裏的興趣愛好便是這些藏書藏畫的,只是我又不擅整理,想著要找這副畫,開了好幾個庫才找到,好在總算給我找到了。”

溫芍聽了心中暗忖,儲奚倒是個坦誠的人。

儲奚一邊指著畫給她看,一邊又認真向她解說道:“這是前朝的《秋山早行圖》,我花了好大工夫才找到的,你看這畫得多有趣,我每次看了都挪不開眼,就像身臨其境畫中一般,很想去探尋畫中的人在幹些什麽。”

溫芍很有同感,便連連點頭:“是很有趣。”

儲奚又指了幾個人物給她看,據說都是前朝的一些人物,也不知真假,不過添個說頭罷了,但儲奚出身書香門第,博古通今,說起來便很有意趣,一點都不會令人覺得乏味。

溫芍聽得津津有味。

她先前還納悶這個儲奚為什麽非要帶幅畫來,還為了這幅畫耽誤了時辰,眼下卻明白了,儲奚其實很聰明,借著這幅畫化解了二人初次見面的尷尬,不至於沒話說。

溫芍也不是什麽情竇初開的小姑娘,總讓儲奚一人說話不好,等儲奚說完,她便適時接著問道:“我很喜歡這畫,只是儲郎君是如何想到要送我這幅畫的呢?”

她拋了話題過去,儲奚便道:“這畫就和看故事似的,我覺得有意思便送了給你看看,若你也是同樣的人,必定也會覺得有趣。”

溫芍低頭,抿著唇笑起來,臉頰上飛上一層淺粉。

“原本還有一幅《春山夜行圖》,本作一對,然而聽聞《春山夜行圖》已在百年前毀於戰火,我尋找多年亦不可得,”儲奚嘆氣,想了想又對溫芍說道,“如果以後真的找到了,我再送給你。”

溫芍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輕笑道:“我看《秋山早行圖》也很好,既然《春山夜行圖》已不可尋,那麽只看《秋山早行圖》再去暢想齊名之作的旖旎風華,是憾事也是留白。”

儲奚又扼腕感嘆:“溫姑娘說得是,倒是我鉆牛角尖了,我是極愛書畫,便常常痛恨戰爭毀了這些名作,亦使人不得安居。”

或是儲奚還未入仕,又或是他本性如此,說出來的話倒是至純至性,溫芍在見面之前只道這些名門公子,大抵都是八面玲瓏,說話滴水不漏的,沒想到竟也有儲奚這樣靈慧的人。

她的母親在交易的同時,果然也沒有舍棄了她。

溫芍思忖片刻,便低了聲與他道:“你若尋到了那畫來送我,自然我是開心的,只是我從前的事,不知你知道沒有。”

儲奚道:“娘娘已與我說過,我們北寧風氣開放,我雖然是個讀書人,但卻也不是迂腐之輩,我知道你以前嫁過人,這也沒有什麽的,忘了以前的人,該過的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這話更是說得溫芍心裏像被酥油般的春雨潤過一樣,說不出的熨帖,人總要忘了以前那些不開心的事,這日子也就過下去了。

早春清朗,這樣的話和著溫煦的日頭,便格外合時宜。

溫芍輕輕頷首,正要說話,卻聽見背後又驀地一聲:“你們想過什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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